余心乐此时才明白。
大侠从来没有想过长久与他相伴,大侠一直都想着从他身边离开。
甚至,大侠选择他,可能也只是故意的,是想借他家的船只躲避搜查而已。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大侠。
也许大侠有不可言说的苦衷吧,毕竟大侠对他的好也是实打实的,那天他吐成那般,自己都嫌弃自己,大侠却不嫌弃,还照顾他,给他做好吃的甜汤。
他落水实属突发事件,大侠还是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他,否则大侠应当有更妥善的离开计划。
只是想到,人潮汹涌,天地这样大,他再也无法与大侠相见,伤心到底盖过这份明白。
他的眼前也逐渐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
他倒没有想到那面具只是无意中掉落,他怀疑大侠是知道要走了,特地给他看的,这说明,大侠也在期待以后再次相见吗?
可是那张脸实在太模糊,他当时也迷迷糊糊的,只约莫记得一个轮廓,他又如何才能与大侠相认呢?
余心乐不由叹气。
他觉得,他们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只希望大侠离开后,一切都好,别被仇家抓到,也希望大侠能够与他心爱的姑娘长长久久地相守。
余心乐虽说已经想通,总归还是难受,加之落水后,他很快便发起高烧,身心俱累,余心乐到底是情绪低落了好些天。
余安和与程清晖自然看不得他这样,也不着急赶路,索性又在沧州多待了几天,夫妻俩怕余心乐难受,每天都陪着他,极力让余心乐高兴些。
余心乐知道父母的担心,同样努力让自己能积极些。
毕竟大侠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他的日子也要继续过嘛。
几日后,余心乐的身子彻底养好,不再低烧,也能吃能喝,有了胃口,余安和打算重新起航,他们的船一直停泊在沧州下面小县的码头,继续前行后,半天就到达沧州府城最大的码头。
因为担心余心乐,夫妻俩今日也同样在余心乐的船上,离码头越近,余安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起身,站在窗边往外看,看着看着,这眉头便不自觉皱起。
“爹,怎么了?”余心乐诧异问道。
“不对劲啊,这码头的牌匾上怎么挂着白布?”
母子俩一听,纷纷走到窗边看,发现果然如此,而且这也是刚刚挂上的,还有更多官府的衙役正拿着白布往附近的石碑上挂,众所周知,但凡普通码头上也要挂白,那就说明是有国丧!
国丧……
什么人才能享有国丧?
最差也得是个有大功劳的亲王!
这点简单道理,一家三口当然是懂的,三人互相对视,心中猜测,正待这时,“姑爷!姑奶奶!”,舱外传来程六的声音,这声音很奇怪,听着很急,却又带着怪异的哭腔,明明满是兴奋,偏偏声音又刻意带出浓厚的悲伤来,这——
没等通报,程六就冲了进来。
程六平常虽然也看不上余家,但他到底只是个下人,礼仪还是很到位的,这也是头一回,他这样没有规矩。
没等余安和发问,程六便带着一脸似悲似喜的扭曲表情,冲进屏风,冲到一家三口面前,极力地压抑激动的情绪,低声道:“姑爷、姑奶奶、表少爷,陛下,驾崩了!!”
“……嘶。”程清晖慌忙倒吸凉气。
余家父子虽没发出声音,眼中却也有惊诧,程六继续道:“小人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刚从京里传来的,官府正忙着到处挂白呢!”
余安和便问:“你从何处得的消息?”
“小人瞧着岸上不对,便花银子问了名官差,这才得到消息,千真万确啊姑爷!”
“若是真有此事,程府为何不派人来告知我?这可不是小事。”
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可是快要进京的人,若因为不知道这消息,弄出什么差池来可不好。
程六这时便面露骄傲:“姑爷,咱家老大人与几位老爷、少爷,那在太子面前都是排得上号的……”他四处瞄瞄,确定没人,又上前一步,用蚊子一样的声音低声道,“陛下驾崩,凡事不还得太子接手……老大人、老爷必然是已经被叫进宫里!”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一时忙碌来不及也是有的,即便程家有人来送消息,肯定也不如这走八百里加急的官驿快。
不过余安和还是又问了句:“不是说——”他指指北上方,“只是身体有恙,怎会……”
程六又是左右看看,眼睛滴溜溜地转,像只老鼠,再道:“姑爷,凡事都有意外,再说,太子必然已经登基,咱们程家可是大功臣!”
余安和心中不喜,此人实在太过轻狂,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就算太子登基又如何,他史书也没少看过,历史上有多少新帝登基后,反而拿身边所谓功臣开刀、杀鸡儆猴的?
心乐说得对,这程家实在是少打交道为妙!
不过这也是进京后的事,余安和思来想去,无论如何,皇帝驾崩的消息是不可能有人敢谎报的,这瞬间挂上的白也作不了假,至于本是身体有恙的皇帝为何好端端地死了,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管得了的。
恐怕这消息很快便要传开,余安和命人也在自家船上挂白,又吩咐众人都换了素色服饰,先戒一个月的荤腥,至于要持续多久,要看这国丧要办多久,又叮嘱大家慎言,余安和再次决定延迟进京的时间。
这种帝王驾崩的大事,最容易引发宫变,在余安和看来,如今京里必定不太平,他们还是在这里躲躲吧,过些天再去也不迟!
幸好他们家的生意目前在京城铺得还不是很多,影响不是很大,过几日,他在京城的掌柜自也会赶来给他递消息,他也好观察、思索一番,如此即便进京也不至于太被动。
程六倒是着急,但是余安和已经做下决定,他也只好独自忍耐。
程六原以为,太子都登基了,余安和总该对他客气些吧!这余家再有钱,也就是个商贾,偏偏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余家才是礼部尚书家呢!
哪里料到,即便如此,余安和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那位余心乐表少爷就更别提了,看到他依旧没有好脸色,有次还冷笑着对他说:“程六叔,太子尚未登基,你且收收这轻狂的样子,别到时候反而连累了外祖家!”
把程六气得一佛升天,程六心中恨恨的,心道,到了京里要你们好看!太子一登基,他们程家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他们家大小姐说不得还要进宫当皇后呢!
到时候有你们余家捧着银子贴上来的时候。
余家父子显然都瞧不上程家,京城中得用的人家那么多,他们虽然只是普通商人,但这个世道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进京后,他们总有自救的办法,倒不必硬要去贴程家的冷屁股。
至于程家,这么个轻狂的做事风格,还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指不定哪天就倒了,还是离得远些。
余安和心中早有打算,余心乐更是一点都不怕的,在沧州等候的这些天,因是国丧中,无论哪里都很安静,他正好趁着清静读书,时不时地倒是会想起那位已经离开的颜大侠。
不知不觉半个月便已过去,怪异的是,余家派在京城的掌柜,竟然没有一人到来,就连一封信都没有!
余安和更是确信,京里应该是出了大事,这显然是不让任何人出城啊!但是官府又没有任何消息,看似很平静。
余安和越发不敢去京城。
程六还觉得他胆子太小,在程六看来,太子不登基,谁登基?整座皇宫,那那就是王贵妃跟太子的天下啊!之所以目前这么安静,不是在服国丧么?太子殿下向来孝顺,当然得要京城百姓好好服国丧!
再者,太子登基,想必其他皇子总有不服的,闹上一闹,又值当什么?还有太子解决不了的事?也就封几天城而已!
终于,又过了几日,程家虽也未有人来,官府却得到京里消息,并张榜昭告全城百姓——
太子,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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