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玫瑰花瓣搭在眼前,嫣红欲滴,被水泡过以后,又变得透明了一些,像是一块朦胧的红纱,少女就在薄纱之后,圆润白皙的肩头微微缩着,精致的锁骨一半浸在水里,水花飞溅之时,诸伏景光听见一声惊呼,下意识睁开眼,就看见她胸前一点曼妙的弧度。
四目相对之间,男人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本能地产生了生理反应,少女一愣,几秒之后才意识到正顶着她脚心的是什么东西,像是被电到一样收回脚,羞得几乎快要头顶冒烟。
“……”这时候该说正事的,但是诸伏景光一开口就是低哑暗沉的“抱歉”,反倒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了一些。
“呜……”她下意识摇摇脑袋,声音小得可怜:“没、没关系。”
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两只狗狗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无声叫唤了几句,用爪爪刨着地板蹲了下来,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想要稍微退后一点,就看见她惊慌地抬头盯着他看,像是有些害怕。
“呜……”少女环住自己,紧紧盯着他,男人的睡衣宽松,又被水打湿了,肌肉被完全勾勒出来,他的左眼还搭着一片玫瑰花瓣,浴缸不是很大,他正跪着,双腿就插在她的腿间,只是轻轻一动,就可以摩擦过她内侧整片的肌肤。
那边一被蹭到,酥麻的感觉就立即传递到了大脑,这让青森萤又想到了脚心被那个东西抵着的感觉,她怕极了,发着抖小声叫起来:“你、你不要动……唔!”
“抱歉。”苏格兰伏过来捂住她的嘴,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不少,语气温和地对她说:“外面有人看守吧?我们不能弄出很大的动静。”
男人几乎是撑在她的身上——青森萤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羞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太阳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
是枪口。
苏格兰……
她背叛大哥,借用了悟的勇气和惠的力量想要救出来的苏格兰,现在竟然正用枪抵着她的脑袋。
“抱歉。”苏格兰又一次道歉,很是温柔地对她说:“我欺骗了你。”
“呜呜……苏格兰。”什么旖旎暧昧的粉红泡泡全都消失了,少女委屈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想看着你死掉……”
“你想救我?”暖光灯之下,男人的神色依旧温柔,但是青森萤却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抗拒、怀疑,她缓了好一会,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共事者了,他是卧底,而她是组织的成员。
“是的,我想救你。因为你是、是我的好朋友。”说到这里,青森萤看着他,像是朝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语气哽咽地问道:“苏格兰,你有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吗?”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诸伏景光心头一颤,甚至不忍心低头看她。
“很抱歉。”他说。
接着,男人脸上浮现决绝的神色,单手捂住她的嘴,调转木仓,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打开保险,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他被一股巨力推到在浴缸里。
刚刚苏格兰没有开保险……他没有想杀掉自己。
这个推断让青森萤好受了许多,白色的大狗狗还在压制着苏格兰,叫他不能动弹,青森萤爬起来,慢吞吞地擦干自己,穿好衣服,才找回一点思考的能力。
里面的动静有点大,外面看守的人敲了敲门,恭敬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青森萤打了个喷嚏,顺势说有点冷,想多泡一会,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会,按照常理,他们这时候应该强硬地闯进去看看有没有意外情况,但这家伙还是先生极其重视的人,是大哥的搭档,而且大哥那样说了,她依旧是他们的上司……
外面的人像是被这样拙劣的借口说服了,安静下来,青森萤稍稍松了口气,走到浴缸边上,示意狗狗松开苏格兰,然后把枪捡起来,握进自己手里。
“你不想活了吗?”费尽力气想要拯救的人,刚刚差点就在自己眼前自尽了,这让青森萤感觉又挫败又委屈,眼泪又立刻掉下来:“我、我可以救你的,我其实有别的能力,可以把你送出去。”
说着,她又看了门口一眼,像是要展示自己的能力那样,做着奇怪的手势,小声念叨了几句咒语,然后抬头对他说:“我立下了[帐],现在外面的人就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就算他们打开门,也看不见我们,没办法进来。这是、是一种法术。”
“我是真的想要救你。”意识到苏格兰现在不太相信自己,青森萤一边委屈,一边努力地解释着:“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爸爸妈妈,朋友也很少,我不想看着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如果无法挽回的话,我会好好接受,但是如果还能努力一下,我就会付出全力,就是这样。”
“……”少女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诸伏景光缓了几秒,看向她手里的木仓:“你打开窗户,开一枪。”
“好。”青森萤听话地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朝外面开了一枪,有着[帐]的隔绝,开枪的声音,和飞出去的子弹,全部都没有被外面发现。
诸伏景光等了好一会,没有听见外面传来任何动静,才露出怀疑人生、难以接受的表情:“所以,刚刚把我运过来的,也是一种……法术?”
“是的。”青森萤老老实实地交代:“我有两只狗狗,刚刚你想要自尽的时候,扑倒你的是白色狗狗,把你吃到肚子里,带着你跑的是黑色的狗狗,因为它们还有别的主人,我只是借用,所以没有给它们取名字。”
“……”诸伏景光慢慢点了点头,问道:“你平时蹲在空气面前蹭来蹭去,就是在和狗狗玩耍?”
“……是的。”青森萤看着他,一副迫不及待对主人表忠心的狗狗模样:“苏格兰,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我连法术都告诉你了,这件事情大哥都不知道,他天天骂我是废物,我都没有把这个能力告诉他。”
诸伏景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上确实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压着,仔细感受之下,确实湿漉漉、毛茸茸的,他抬抬手,刚刚摸到狗狗的耳朵,就感觉自己被用力咬了一口。
“嘶……”诸伏景光赶紧把手收回来,短短几分钟之内,他有种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的感觉,怪不得、怪不得各项能力都不出彩的糖酒可以获得这么高的地位,原来她隐藏着这样的能力。
那么,这样的人在世界上还有多少?超越科技的能力……她的能力或许还不够强,身上压着的狗重量一般,如果他想反抗,应该有一些机会,但是,其他人呢?
如果拥有这种超自然能力的人不只是她一个,那现有的一切秩序都将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就感觉后背发凉,十分恐惧地抬头看她:“这个……法术,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人拥有?这是组织实验出来的产物,还是你的家族继承教导,又或者……?”
“不、不是!”苏格兰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些问题呀,他怎么一点都不在意他自己的生命!
少女有点生气,皱着眉,凶巴巴地说道:“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会,你不许再问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怎么逃出去,怎么联系你的线人,让你回到你效力的地方,做一个正大光明的人。”
是这样吗?她怎么能这么笃定?
诸伏景光揉揉额角,只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糖酒的话,虽然知道她是个撒谎技巧十分拙劣的孩子,演技也无法精湛到这种地步,但是……如果是她和外面的人一起配合演了这场戏,为的就是钓出他身后的人呢?
看着少女澄澈的双眼,对上她关心焦急的目光,诸伏景光有些愧疚,移开眼慢慢说道:“你让你的……狗,把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会把关于‘法术’的情报传递给官方,做完这一件事情,他的人生,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少女轻轻把嘴唇抿起来:“你还是想死掉,对不对?你不相信我。”
那些老,那些卧底也是这样,明明可以活下去,但是每一个都死掉了,不管有没有被大哥捉住,那些卧底,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苏格兰。”她到现在还是喊着他的代号,少女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轻轻说道:“找到理想和信念,就坚定地往前走去,这是你教我的事情,在每一次我难过的时候,你都会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还有好多美味的食物和有趣的事情在等着我,那你呢?”
“你那样教我,让我高兴,我也想回报你,想让你拥有坚持下去的信念和目标,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很美好,我该怎么做?苏格兰,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她指了指浴缸里的血:“你看,为了救你,我受伤了,大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让我停下来给我包扎伤口,叫我学会忍耐,可是苏格兰,你不是这么说的。”
“你会心疼我,用碘酒给我擦伤口,用创可贴和绷带把伤口藏起来,你说……”她抽泣着,哽咽着说道:“你说这样、会、会好得快一点。”
她哭得这样伤心,这样可怜,说着这样惹人怜爱的话,几乎要把诸伏景光的心给哭碎了。
可是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她越是炽热坦诚,诸伏景光就越是愧疚,一边怀疑,一边愧疚,两种情绪撕扯不清,叫他感到难以呼吸。
“你好好活着好不好?”她的眼泪砸在地上,声音细细轻轻,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依赖,像是离不开树干的藤蔓那样,她说:“如果你死掉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心疼我了,不会有人给我包扎伤口,不会有人哄我睡觉,给我做早餐,不会有人弹吉他给我听,让我高兴……”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或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的意志变得有些软弱,在少女呜咽着诉说脚底疼痛的时候,诸伏景光推开身上的狗狗坐起来,抬手攥住她的脚踝。
活下去……
身为卧底,诸伏景光知道,身份暴露,又这样不明不白地活了下来,至少在组织覆灭之前,他已经没有了正常生活的资格。
但人生总得有一些另外的风景,对于国家而言,自己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背叛,也不能再做出任何贡献,就稍微自私一点,依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有什么不好的呢?
想到这里,男人抬头看着她:“请这位小姐给我别的信念和目标,作为我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少女愣住,思考了一会,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就和从前一样,遇见难题的时候,她向他求助,希望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世界上美好的风景还有很多,但我对其他的事情好像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如果是你要求的话,我会为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心疼你的人,给你包扎伤口的人,会弹吉他唱歌给你听,哄你高兴的人——我会为了这样的原因活下去。”
他轻轻笑,抬头看她,在乱糟糟的浴室里,这个顶着一头玫瑰花瓣,胡茬略显凌乱的男人,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少年的爽朗。
“你同意吗?”他问。
“呜……”少女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苏格兰,你的意思是你会活下去,会好好活着,为了我,对吗?”
“可以这样理解。”诸伏景光摸摸她的头发:“好了,现在该说说正事了,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失踪以后,来过我住处的你应该会变成嫌疑人才对。”
好像和她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黏黏糊糊,忽略好多东西,竟然现在才用空关心起当下的情况,诸伏景光笑了笑,从浴缸里站起来,给她放新的水:“虽然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你先好好泡个澡,你不能在里面待太久。”
“那你呢?”青森萤看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狼狈的苏格兰:“你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总之在狗狗的肚子里,我也感受不到温度。”男人笑了笑,一点点清理着脑袋上的玫瑰花瓣:“很浪漫的一场降落,谢谢你的狗狗。”
“嗯!”青森萤也跟着笑起来,有一种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不再飘飘忽忽的,她没有多少聪明才智,除了让狗狗把苏格兰吞到肚子里,其他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做,以后该怎么办,她全都没有计划,现在有了苏格兰,他自己愿意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她就听他的话就好!
“趁着这些时间,你可以和我说说今天的情况。”苏格兰一边打扫,一边和她说话。
“嗯,今天晚上先是大哥告诉我,你是卧底,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相信,就算你是卧底,大哥也才刚刚开始调查,怎么会这么快就把你捉出来了?”
苏格兰轻轻应了一声:“他应该早就找到了证据。”像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男人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大哥就骂了我一顿,凶巴巴的教育我,让我去叫波本处决你。”
听到这里,诸伏景光心脏差点漏了一拍,zer看着冷静理智,其实在某些时候很容易冲动,感情用事,突然让他来处决自己,他绝对会想尽办法放走他,那时候就落入了琴酒的圈套。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邀请,他和zer实在是太放纵了一些,不管以什么原因,他们都不应该有明面上的交际才对,琴酒是个极其敏锐的人,绝对能够看出来什么。
“你没去吧。”他面色如常地说道。
“嗯!”少女皱了皱鼻子,开始控诉:“波本那个家伙,看着笑眯眯的,好像很温柔,其实冷酷得不得了,任务失败那次,我求他带我逃跑,他都不愿意,让他来处决你,到时候你就插翅难逃了!我才不会告诉他!”
“……”明明是很危险严肃的情况,诸伏景光却有点忍不住想笑,看着义愤填膺,控诉着无情波本的糖酒,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慨幼驯染的伪装太好,还是她实在太笨。
“嗯,我们离他远点。”诸伏景光点点头,这么说着:“我一开始就很讨厌他。”
在他失踪以后,zer肯定会想方设法从她这里获取消息,这段时间,还是让他们保持距离比较好……卧底最害怕感情用事,诸伏景光已经暴露了,他不想再牵连自己的幼驯染。
“然后呢?你就一个人带着狗狗来救我了?”
“是的。”青森萤看了看水,感觉时间来不及泡澡了,于是打开吹风机给自己吹头发和衣服:“下雨呀,好冷,高跟鞋跑得好慢,所以我把鞋子也脱掉了,我跑到港口那边,想让狗狗带着你游到大海的另一头,但是又想到了大哥说的卧底逃跑之后就不能生存了,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见,然后就被捉了回来。”
“那之后呢?”苏格兰快速地把现场的环境打理整洁,走到她身后给她擦头发:“琴酒审讯你了吗?”
“嗯!大哥问了我一些问题就出去了,我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就有人过来请我去洗澡。”
“请?”
想到刚刚门外的人对她恭敬的态度,诸伏景光皱皱眉,看着镜子里容颜姣好的少女,问道:“一直很好奇,糖酒是黑/道世家的大小姐吗?那位先生怎么会这么重视你?”
如果现在镜子里的这个人,白皙的肌肤和天真的眼神背后,站着一个沾满了血腥和罪恶的家族,她现在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汲取自他人的苦难,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
“欸?为什么会这么想?”青森萤诧异地看着他:“我的父母是很普通的人,在我小时候就离世了,后来……一直是惠照顾我,他是个特别特别正直的人,才不会和□□有关系。”
“这样吗?”诸伏景光看着她的脖颈,轻轻擦了一下:“那糖酒是怎么进入这个组织的呢?”
“是一个……呃。”
游戏的事情不能告诉苏格兰,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彼此坦诚的关系,他说会为了她活下去,那自己也应该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他,好让他安心。
青森萤思索了一会,才找到合适的说辞:“那时候,我有一个法术,是三张卡牌,这能让我拥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在警察侦探和组织成员之间,我选择了组织的成员。”
“……”诸伏景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是法术,这种法术连组织成员和警察的身份都能变出来,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也太过离奇了一些,“怎么不变个首相?”
“……”青森萤眨眨眼睛:“我也不能控制它,只能在三个里面选择,前段时间……就是和大哥吵架的那一段时间,我好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选择这个身份,但是遇见苏格兰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有你真好。”
“你适合去做警察,带着那两只狗狗逮捕罪犯的样子一定很帅气,还有侦探,你有优秀的直觉,和强大的狗狗保镖,一定能侦破很多谜题。”
他从不吝啬他的夸赞,也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会真心夸赞,真心觉得她好的人,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还好好活着,看着镜子里的他,青森萤就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我最喜欢苏格兰了。”她的嗓音甜得像糖。
“嗯,谢谢你的喜欢。”诸伏景光也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他掩饰着心虚笑起来,轻轻抚弄她的头发:“给我取一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欸?”她蹭蹭他的手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有点失落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想用你名字中的一个字叫你,可以吗?”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为了他拼尽全力的少女,对他毫无保留交付一切的少女,现在还在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知道他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字。
酸酸软软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诸伏景光轻轻攥住她的肩膀。
“hir。”他说:“他们都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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