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冬日的薄雪浅浅堆积在松叶枝头,小鸟踩上去,激起一阵落雪,少女在壁炉旁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还发痛的后颈。
“醒了?”他温和地看过来,眼里满是关心和歉意:“还疼吗?”
“嗯……”
少女往旁边躲了躲,看了看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有点害怕地问道:“我们在哪里?”
“京都远郊。”诸伏景光递过来一杯温水:“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木造,要找带着壁炉和地暖的欧式装修不太容易,但想着你或许更习惯这样的房子,所以还是花了一些工夫。”
见少女抿着唇不说话,他蹲下来,极其温柔地笑道:“要给奖励哦。”
“我要回去的。”青森萤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倒是没有多生气,只是有点累:“hir,你知道的,我可以让狗狗送我回去,不管有多远,它们都记得回家的路。”
“家?”男人看着她,好笑又无奈:“萤在那个组织待得不开心,对吗?为什么要为了琴酒回去呢。你这样的好孩子,就应该自由自在地行走在阳光下面,远离琴酒那种人。”
“大哥是哪种人?”青森萤没有什么力气,站都站不起来,连说话都感到吃力:“hir是好人,大哥是坏人,我知道。”
她顿了顿:“但是大哥不会用麻醉针扎我。”
“嗯,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诸伏景光抬起手,露出自己手上的手铐,手铐的另外一头连接着她的手腕,中间是长长的链子,行动间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悦耳极了。
“把我一起带回去。”诸伏景光凑过来笑着说:“不是担心琴酒会难过吗?把我这个卧底献给他,告诉他,你消失这么久,是因为你来捉我了。”
“呜……”青森萤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铐不大,还缠了一圈柔软的垫子,她试着抬了抬手,看向诸伏景光:“你解开。”
“有什么意义呢?”他笑了笑,看着四周,说道:“你的狗狗现在就在你身边吧?狗就是这样的生物,主人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我也一样,萤要是回到组织,那就带着我一起回去好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青森萤哽咽地哭起来,他都这么说了,她哪里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太过复杂了,每一个人都比她聪明,每一个人都比她厉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把她拿捏住,让她变成不敢动弹的猫。
大哥是这样,波本是这样,现在苏格兰也是这样,既然他们这么厉害,她才不要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她好累,她要担心她自己。
“我饿了。”青森萤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想吃hir做的三明治。”
“好。”他又把温水递过来:“先喝一点水好不好?”
青森萤乖乖接过,看着诸伏景光走向厨房,两个手铐之间的铁链很长,看起来完全不影响日常生活,青森萤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脑子里想着大哥,想着苏格兰,想着惠,后来又想自己,想待会要吃的三明治,慢慢平静下来。
壁炉的火很暖,她往那边靠了靠,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来没享受过一天的自由,但也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大哥说过,得到馈赠,就要付出代价
,她平稳的通关之路是馈赠,掉的眼泪就是代价。
她这么弱,又这么笨,如果开开心心,安安稳稳通关的话,对于世界上其他玩这个游戏的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hir……”这么想着,少女又开心起来,又对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感激,她跑进厨房,从背后抱住他:“谢谢你。”
诸伏景光一顿,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谢谢你给我做好吃的,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哄我,谢谢你给我弹吉他,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风景,谢谢你教我什么是信念和目标……”
“萤?”诸伏景光握住她的手,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慌:“你怎么了?”
“呜……我没事。”
青森萤忍着眼泪说道:“我就是感觉自己好幸运,呜、如果,如果没有遇见你们,我肯定没有办法活下来的,明明一开始想着只要活着就足够了,能够回家就好了,但是后来又想要开心,又想要笑着活下去,我是个贪心的坏孩子……”
诸伏景光沉默地听着,这孩子比他小了十多岁,但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脏,柔软且宽容,豁达且坚定,这样的人,不管是在哪个地方,永远都会发着耀眼的光,照亮周围,也照亮她自己。
或许在看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带给他冲击力,叫他下意识停住脚步的,就不是她过分完美的容颜,而是她脸上的笑。
那样的笑,不论是在组织里,还是在他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从未见过的笑,叫他看见世界上不存在毫无阴霾的天气,看见了澄澈透明,毫无杂质的一颗心。
琴酒会为她难过。
诸伏景光想到她昨天笃定的神色,轻轻低下头,愧疚到眼眶湿润。
这样的太阳,没有人能不为此动容。
“待会就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想快点好起来。”
“嗯!”她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就被香喷喷的三明治吸引,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诸伏景光看了看她手上的手铐,移开目光:“对不起……”
“欸?”少女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腕间的手铐,朝他招手:“没关系哦。”
诸伏景光走过去,她踩在沙发上,摸摸他的脑袋,轻轻说:“只要能让hir安心一些,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像是孩子一样,他露出稍微安心的神色,放任自己的依赖,环住她的腰:“谢谢。”
“我们是好朋友嘛。”她笑,像是为了安抚他,她又说起别的事情:“之前、唔,之前我也有两个好朋友,他们也总是这样不安,会做很多过分而且又奇怪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会很生气,但是想一想,他们都是因为喜欢我,把我当成很重要的人,担心我,才会那样做……一想到这里,我就一点也不生气了。”
“……”诸伏景光扫了她腕上的手铐一眼:“他们也会铐住你吗?”
“唔,那倒是没有。”少女回忆着,慢吞吞地说道:“他们也有法术,那时候我每天都会遇见怪物,所以他们就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完全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呜……”
每次想到这里,青森萤就好愧疚,又有点想哭:“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就逃跑了,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像现在一样就好了。”
像现在一样稍微理解一点悟和杰,尽自己努力给他们安全感,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hir,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差,总是忘记好多事,但是很偶尔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到之前的朋友,想到他们,我就好难过。”
青森萤低头看他,捧着他的脸:“我不想以后想到hir,也难过到掉眼泪,所以我想尽力让你开心,看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想要开心的结局。”
结局……?
“萤……”诸伏景光看着她,问道:“你说的离开,是之后再也不回来的那种吗?”
“嗯。”青森萤点点头:“我要回家。”
她说得坚决,毫无回转的余地,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攥住她的手指:“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这段时间,就凭着心意做一回自己吧。然后就送她离开。
他们年纪相差这么大,经历和观念也天差地别,他这一颗颤动的心,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心里这么想,攥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用力,青森萤吃痛皱眉,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hir好起来之前,我不会离开的,呜、如果感到不安的话,尽管对我做你想做的事情,说想说的话,不要撒谎好不好?”
“萤。”男人抬眸看她,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笑了笑:“对不起,我总是在理智的时候那样说,但是行动却不一致,但我没有撒谎,我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你不可以对男人说这样的话,尤其是我这种已经失控的人,你的纵容并不会带来好结局,只会让我越来越贪婪。”他慢慢教导着。
“那该怎么办?”青森萤问他。
诸伏景光轻轻吻她的手指:“管教我。”
“比如这个时候。”他吻她的指尖,然后缓慢地舔舐起来:“萤要管教我,训斥我,告诉我不可以冒犯你。”
“唔……”少女蜷缩起手指,躲避着他带来的痒意:“可是、可是hir已经够乖了。”
就连杰也会啃咬她的指尖,只是舔一下而已……小笨蛋并没有发觉她的观念有哪里不对劲,她对于亲密关系,对于朋友之间相处的概念,通通都来自于惠,和那两个被骂作人渣,但在她眼里是超级大好人的男高中生。
男人抬眸看她,他的眼睛不如五条悟那样璀璨,叫人一眼就失去魂魄,但是却很耐看,其中蕴着含蓄温柔的水光,总是会叫她下意识感到喜爱——这一双水盈盈的眼眸,有着和她的小竹马极其相似的意味。
“喜欢吗?”诸伏景光笑着问:“你总是盯着我的眼睛看。”
“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点心虚,连忙看向别处:“hir的眼睛很漂亮。”
他又笑,握住她的手,让她抚摸自己的眼睛。
在青森萤心里,惠是天底下最伟大,最好的人,她仰望着惠,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摸摸那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睛。
而现在,极其相似的眼眸就在她的指下。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琴酒的眼睛。”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总是会被危险和神秘感折服,热门
电影里的杀手和小他十多岁的少女,糖酒和琴酒,就是这样的搭配。
“唔,我们现在在山里吗?”出于直觉,青森萤终止了上一个话题:“山里会有兔子吗?”
“现在在下雪,兔子们大约躲起来了。”诸伏景光笑笑,睁开眼睛看她:“如果萤想捉兔子的话,我们去试试?”
“嗯!”青森萤点点头,“我想吃烤兔子!”
“好。”他牵起她的手,看着两个人相连的锁链,安心地带她走出这间小屋。
“这里是远郊,附近没有人烟,小动物大概会有很多。”诸伏景光朝她笑,手里拿着弓箭:“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开枪,萤想试试弓吗?”
“不想。”青森萤摇摇头,看着白茫茫的山雪,又想起了在法国的日子:“大哥教过我,但是我学得不好,待会就麻烦hir了。”
“唔。”他点点头:“毕竟有三只狗呢。”
男人挑起眉,有点跃跃欲试:“来比赛吧,萤,如果我打到的猎物最多,你就给我奖励。”
“……三只?”青森萤下意识困惑地看过去,正对上男人灰蓝色的眼睛,愣了一秒,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有点担心地看着他:“hir……我没有把你当成狗狗。”
“嗯,我知道。”诸伏景光很平静的样子:“但是这样会让我很安心。”
他接着笑,看着空气,扬了扬自己的弓,对着空气说道:“要比赛吗?”
这些天下来,他显然和狗狗们相处得很不错,狗狗激动地用爪爪刨地,刨起大片积雪,诸伏景光往前走了走,像个恣意的少年:“开始了哟。”
铁链哗哗作响,雪花簌簌落下,两只狗狗在前面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要比赛什么,开心地滚来滚去,偶尔叼着什么东西跑回来,青森萤一看,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
诸伏景光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弓很准,现在后面已经串了两只兔子,青森萤低头看了看两只傻狗狗,没忍住笑出来:“好啦,hir,你赢了,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我有点冷。”
他立即看回来,刚想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就听见少女一声惊呼,被什么东西推倒在了地上。
“呜!不要舔!”金发混在雪间,她眯着眼睛,双手推着身上的狗狗,两只狗狗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每次都要蹭个尽兴才肯放过她。
“呜呜……不要挠!”狗狗压在身上很暖,它们又调皮,爪爪到处放,总是会弄得她很痒,青森萤又气又好笑,一边躲,一边断断续续地威胁:“到时候让惠,呜、让他教训你们!”
提到主人,两只狗狗心虚地嗷呜了几声,然后果然停了下来,讨好地用脑袋蹭她,拱她,青森萤有点心软,摸摸它们的脑袋:“那以后不可以欺负我了哦。”
狗狗粘人,青森萤又陪它们玩了一会,诸伏景光始终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握着弓和外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
京都的雪越下越大,青森萤陪着诸伏景光去了一次京都,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hir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只要努力克服,很快就可以从阴影中走出来。
少女开心地笑起来,诸伏景光看着她脸上的笑,问道:“萤很开心吗,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唔,不是因为要离开而开心。”她牵起他的手,软软说道:“是因为hir很快就可以好起来,是因为这个开心!”
“嗯。”诸伏景光笑了笑,“我也很开心。”
他们走出诊所,男人抬头看了看太阳,突然说道:“我要去取钱,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好。”诊所旁边就有自助机,青森萤在原地等了一会,男人回来得很快,脸色愉悦,温柔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螃蟹!”少女扑进他怀里:“没想到京都的螃蟹这么好吃,我还想多吃一些。”
因为以后就吃不到了么。诸伏景光点点头:“好,带你去逛锦市场。”
“欸?”那里是很有名的市场,在从来没来过京都的时候,青森萤就已经听过它的盛名,她有点犹豫地问道:“那里人太多了,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他语气沉稳而笃定:“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安全。”
“好!”她眼睛弯起来,男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明媚的天空,牵起她的手,带她前往最热闹的地方。
……
东京的雪已经停了,琴酒叼着烟,看向窗外的落日,身后的人忙忙碌碌,他只看着窗外,像是在走神。
这可不是琴酒的风格。
降谷零扫了男人的背影一眼,又谨慎地立即把目光看向别处。
糖酒失踪了,失踪的方式和苏格兰一模一样,这让他心中那个不可能的猜测有了真实的迹象——是她救了苏格兰,用科学没办法解释的方式。
或许是需要资金,或许是刻意留下的联络手段,这家伙走之前带走了他送的首饰,可惜还不等他沿着这条线继续追下去,他就被琴酒强硬地调回组织,成为了他这次的临时搭档。
糖酒在组织的地位高到超乎了他的想象,在那位先生的默许下,琴酒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人手,但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精通反侦查的卧底,几乎算得上是难如登天。
组织对于日本的掌控最深的地方就是东京,hir不擅长易容,一定会立即离开这里,组织只找到了hir暂时居处的地方。
他和琴酒一起去看过,是一间很小的房子,被炉上摆着寿喜锅,有两副碗筷,几根金发落在房子里,灯芯草榻榻米上还残留着一些眼泪——是她的。
他们来得很快,玻璃窗上的小爱心还没有散去,寿喜锅也还热着。
降谷零松了口气,然后盯着窗户上那颗小爱心。
她救了hir,现在又和hir一起逃离了组织,自己是应该开心的,但为什么,现在心里竟然有些不爽?
因为她的隐瞒吗?但他本身也并不坦诚。总不至于是因为吃醋吧?这么幼稚的原因……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思绪被打断,琴酒掏出枪,将玻璃和小爱心一起打碎,然后看向他,冷笑道:“没捉住苏格兰,你很高兴?”
“没什么所谓。”降谷零眯起眼睛耸肩摊手:“反正被拐走搭档的人又不是我。”
银发杀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糖酒的消息,他也再没开口说过话,沉默得叫人害怕。
直到东京的细雪停歇,他们才
找到了苏格兰的踪迹。
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取钱,从放大的监控里看,他手里握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昏迷中被捆住的糖酒,背景在他们去过的那间小房子里,一秒之后,他翻转照片,照片背后写着简短的日文。
请波本和琴酒来京都远郊,和他解决男人之间的事情。
“……”hir疯了?
降谷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虽然他手里握着人质,但琴酒这样的冷血动物怎么会理他?
“呵。”暂停键被按下,银发杀手看着屏幕上的日文,略带讽刺地笑起来,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降谷零愣了一秒,然后跟上了他的背影。
从东京到京都,最快只需要两个小时,入夜后,降谷零和琴酒拿到了苏格兰给的下一个地点,坐上了前往远郊的车。
“我来过很多次京都。”
琴酒看着窗外的雪,语气森然:“这里是个优雅的好地方,今天的雪很大,十分适合掩埋尸体。”
降谷零没回话,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
他没机会和官方联系,琴酒的手下也对他忠心耿耿,消息传不出去,也就是说,这一趟京都远郊之行,只有hir、琴酒,和自己。
自己和hir的关系,琴酒大概早有猜测,到了那边,局面就是简单的二对一,他知道,他怎么会来?
即使糖酒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搭档,即使那位先生再是重视糖酒,要求琴酒将她带回组织,琴酒也绝不可能鲁莽冲动,更不可能感情用事。
他会答应hir的要求,如此地放心过来,手里一定握着一张强大的底牌。
那么,他所倚仗的是什么?
“想知道我的底牌吗?波本。”
银发男人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愉悦地勾起唇角:“很快就会掀开的。”
我的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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