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魏童玲怀着这种淡淡的焦虑与惆怅听完连熏和这个小女孩的对话, 又看着她与另外几个小乞儿也说了几句话,最后送了一些吃的东西给他们把他们送走,发现连熏全程都没有提过什么军队军营, 也没有提过其他泄露出去会让卢兴安起疑的东西,只是就像是结个善缘一样,告诉这些小乞儿们如果遇到麻烦的事可以来找她。
这个她知道, 连熏是在考量他们可不可信,可不可用。
如果不是早就听连熏和单兰泽说过很多次,魏童玲恐怕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些乞儿们,除了那个名字叫萱草的小姑娘之外都是一脸恍惚地离开的,走到离连府有些距离之后,他们才三三两两回过神来。
“夫人真的好平易近人啊, 还给我们东西吃……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其中一个乞儿摸了摸肚子,似乎在回味那些点心的味道。
“就像是做梦一样。”另一个人点点头。
“我就说了吧, 你们昨天还说我是在做梦。”阿虎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不过嘲笑完别人之后,他又好奇地问起,“小草,你和夫人说的那些话, 最后是什么意思啊, 夫人好像什么也没说,你就懂了吗?”
萱草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懂也没关系, 夫人不是说了有事可以求见她吗。”
石头算是这些乞儿里面头脑第二灵活的了,他有些忧虑, 冷眼看着同伴们收到一点好意就傻乐的样子, 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那位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明说想让我们为她做什么,就像小草说的,我也想不到我们有什么事她想要的,你们还能这么开心,是忘了以前的教训了吗?”
石头姑且把这当成了富人的游戏。
“石头说得对,该有的戒心也不能放下。”萱草回过神也赞同了石头的话,,“不过我觉得熏夫人应该是想让我们为她做什么事……”
“什么事?”阿虎问。
“不知道。”萱草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没有到时候吧,我们以后进城讨饭的时候可以打听一下熏夫人的事情,也好有个准备。”
他们到底是在云州城这地方艰难活下来的乞儿,就算再对人有好感也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没什么心眼的另外几个一起来的乞儿很快就把这些疑惑放下,高高兴兴地抱着连熏送他们的食物回破庙去,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和同伴分享。
*
时间渐渐过去,连熏也在适当的思考过后给了卢兴安回复,同意了加入那个商盟,并定下供应的物资粮草。
当然粮草是不可能给粮草的,连熏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盐商,作为一个盐商,最贵重的东西当然就是她带来的那些精盐了,所以卢兴安让她供应的就是精盐。
这部分对于连熏来说其实没有什么,虽然精盐在云州府是卖得很贵,主要供给富人,但她是知道这些盐是怎么来的,海水晒盐基本可以说除了人工和场地就没有什么成本,陛下也说过等到云州府这边的事情解决后就以低价打量推广精盐,淘汰原来的井盐青盐,现在拿出一部分来取得卢兴安的信任也没什么。
不过连熏不想给卢兴安占太多便宜,就声称每月产盐量不高,拿出讲价的功力把供给的量压得尽量低,好在她把精盐带到云州府后走的也是贵物的路线,卢兴安对这个说法倒是没怎么怀疑。
随着夏季渐渐过去,宣国各地的农作物也开始逐渐成熟,带着宣国农业灌溉平安渡过这个夏季的筒车也终于告一段落有了休息的时间,不过对于宣国的官员来说,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忙起来的时间。
秋收连着秋税,还有各种农作物的加工都需要详细的安排,土地沤肥也都需要安排。
而在云州府这边呢,临到秋收的季节却不见云州府的百姓露出多少欢欣之色,都是愁眉苦脸的,唯一有欢欣之色的也就是云州府的知府,卢兴安了。
对着拿着四税一的卢兴安来说,这确实是个丰收的好时候。
富商们倒是还好,他们名下的田地都是以十五税一来交税的,少掉的税收压力全被堆积在了底层百姓身上。
连熏这些时日出去谈生意走动,都能看到不少百姓愁苦着脸卖儿卖女,或是把自己卖进大户去当奴婢,好能活下来。
就连乞丐也多了许多。
这样的景象,在一个出了名的富庶之地本来应该是很难见到的才对,却在云州府显得如此平常。
连熏的马车停在街尾,静静地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想要快点扳倒卢兴安的心情越发迫切。
‘等我成了云州府知府,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情景出现。’她想,回去之后让侍卫们去多向认识的商人买了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又过了几日,天气忽然转凉,云州城的医馆里多出了很多感染风寒病人,医馆的那个大夫不耐烦地赶走了好几个没钱买药的穷人,嘀咕着“既然没钱熬几天不就过去了,躺医馆门口干什么?还指望我白给治啊?真的是……”
这时的黑心大夫没把这当回事,等到几天之后,感染风寒的人数已经在云州城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数量,连带着就连高门大户里都有不少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他们归溯起来发现是下人在出去采买的时候接触到了外面感染风寒的百姓,才出现的相同症状。
能传染的风寒?
发现这种情况的人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时行风寒,瘟疫的一种,虽然比起其他的来说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但是到底也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这个人连忙去把这件事禀报给了知府卢兴安。
但是卢兴安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确实,“只是风寒?往年不是也有么,让他们去治就好了,风寒么熬也能熬过去。”
“……”这个人张了张口,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最后只能尽量委婉地说,“这次这个风寒以往常的不大一样,接近的人都很容易染上,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可能整个云州府都有传染的危险,最药材的损耗会大大增加。”
“至于治疗……染上风寒的人大多是治不起病的,让他们自己去治病恐怕行不通,还会拖得更久。”
作者有话说:
是秋季流感
不过古代风寒也是瘟疫的一种来着,这里不作瘟疫处理,这个现在比较敏感。
第062章
卢兴安听到这才认真起来了一些, 犹豫了一会儿叫来自己手下的谋士,问谋士,“元正, 你怎么看?”
卢兴安最为器重的谋士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文士,听闻此事后表情当即就严肃了起来,给了卢兴安一个字, “治!”
“大人,必须得立刻防治,否则后果不看设想!”范元正脸色严峻,“请大人收拢药材,将所有患病的人都集中起来分发药让他们服下,家中有老人小孩的更要严加看管, 不能让他们与患病者接触。”
“患病的人大概有多少?”卢兴安点点头,随口问。
汇报情况的那个人想了想, 说, “这还要排查过后才能确定,不过小人估计可能已经三成的人染上了,还有一些看不出来的……”
点头的卢兴安动作一顿,“你说多少?”
“大概三成?”
——三成!
卢兴安这头点不下去了, 口头上答应谋士范元正会安排下去, 但是他自己回头叫来管事算了一下要给这么多人治病需要花的钱后,心里的天平倾斜了一下。
云州府可是宣国最大的一个府州, 人口数可以达到百万以上, 就算光是云州城,也有好几万人, 这要是都让他来出钱, 这得出多少血啊!虽然卢兴安也可以让富商们一起出一些, 但是以富商们狼虎一般的贪心,这边出了血,肯定会要抵掉本该供给他的银钱和粮草,军队的物资得少不少。
这么一算账,卢兴安压根就不想出这个钱了。
而风寒这种病,对他和富商们影响都算不上大,他们家里都是养着大夫专门给他们看病的,这病影响的也就仅仅是平民百姓罢了。
所以最后卢兴安仔细考了一会儿,只是发出了一个让染病的人待在家里不要到处走动,如果是云州城外的人,则需要等到病好了才能进城的告示,拨出一些兵对出入云州城的城门进行严加看管。
这样几条告示下去,云州城里四处走动求医的病人还真的少了,卢兴安自觉自己这个法子不错,还让那些家里有奴仆染病的富户也这样做,把染了病的人关起来,等到好了再放出来。
就是几日过后,他的谋士范元正找过来,不赞同地对他说,“大人,此举何异于掩耳盗铃!病人怎是不让他们出现就不存在的?这只会自取灭亡!”
“哎,元正啊。”卢兴安不以为意,拍了拍范元正的肩膀,“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养着这么大一个军队哪儿都要花钱,我让人算了算开支,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用来买药给几万人治病了,其实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我也是想给百姓治病的,这实在是拿不出来。”
刚收了秋税,怎么会拿不出来?
范元正冷眼看着卢兴安假惺惺的诉苦,说自己要是有钱一定采购药材给染病的百姓治病,从未有一刻意识到以面前这个人短视,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的。
自从云州府在他们的经营下一步步脱离朝廷的管控之后,范元正早就发现卢兴安的野心已经渐渐膨胀了,同样膨胀起来的还有他的自大。
曾经卢兴安还只是一个知府的时候,对他的话无有不听,也能听进别人的意见。但是现在,无论是改税收为四税一,还是半点看不到时行风寒的严重性贪那一点钱,都是他怎么劝都改不了的。
这个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还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十分明智的人,真的是他曾经选中的主公吗?
范元正不禁在心中这样问自己,随之涌起的是一阵强烈的不甘和愤怒。
那他的抱负,他的理想又该怎么办呢?他现在已经人到中年,再去重新找一个明主培养又谈何容易?更何况卢兴安若是知道他想离开也必定不会轻易放走他。
他不知道卢兴安是在这些年的荣华富贵与威风中迷失一步步变成这样的,还是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原本没有那个条件所以抑制了本性,他只感觉一阵心灰意冷,盯着卢兴安缓缓地问出一句,“大人,您真的觉得这样会没事吗?现在挽救还来得及。”
卢兴安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还是忍住了,用刚刚的话又搪塞了一次,这次范元正听完之后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只是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平静地告辞转身离开。
“……这范元正这些年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卢兴安和范元正相识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他离开时的冷淡,在范元正走远后生气地把桌子上的摆件摔到地上。
刚刚范元正和卢兴安对话时一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管家也连忙应声附和,“大人您说得对,范谋士也太过傲气了些,连您都面子都不看在眼里,怕是……”
管家觑着卢兴安的神色,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怕是对我不满意,生了二心。”卢兴安冷笑地说出这句话,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气顺下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云州府地图,“好在我现在也不是只能依仗他,北方来的那个小友可比他有本事多了。”
“还是因为大人您有明主之相,才能吸引人才来投奔啊!”管家拍着马屁。
……
云州府知府的这个命令一出,云州城里面看着是太平了,看着病人是少了,但是这可苦了那些云州城外的百姓了,外面那些村子里的百姓生了病想去城里看病,却全都被拦在了城外。
“知府有令,身患风寒者不可入城。”比往常多了许多倍的士兵把手在城门处。
“大人,我们只是想进城看个病啊!”
“我孙女已经发热一日了,求求大人们通融通融让我带孙女进城看个病吧,看完我们一定马上出来,绝不多留!”
“啊!有人晕倒了!”
“……”
城门外一片兵荒马乱,但守城的士兵们都不为所动。
不能进城的百姓只能到村里的一些赤脚大夫那里去医治,但是这个时行风寒来势汹汹,这个人暂时退热了,那个又发起热来了,这传染性极强的风寒很快就让云州城外一片都是感染了风寒的人,闹得人心惶惶。
但同样的,城里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城中的病人少只是因为得病的都被约束起来不得出门了,真正的病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减少。
“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就连向来冷静优雅的单兰泽听闻这件事的时候都没忍住怒骂了好几句卢兴安脑子被驴踢了。
她是懂医术的,当然也最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现在还是时行风寒,算严重也不算严重,但要是真的按照卢兴安这个拖法,拖得久了也有不少人会挨不过去死了,到时候死得人多了尸体多了,这时行风寒就真的要演变成瘟疫了。
就算是连熏都没有想过卢兴安会做出这样的应对,脸上笑容都露不出来了,眉毛紧蹙,表情凝重。
这是完全出乎了她意料的发展。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觉得卢兴安表现出来的自大好色以及不大聪明的样子是故意演出来迷惑她的,毕竟一个能用十几年在云州府站稳脚跟脱离朝廷,还养了军队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角色。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怀疑起卢兴安可能真的就不怎么聪明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魏童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在她们两人一致的沉默下发出了灵魂疑问。
是啊,怎么办……
连熏思索了好久,看着侍卫们和魏童玲收集回来的云州城城内城外的情况,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轻声开口,“这未尝也不是一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卢兴安不做的事,我们来做?”单兰泽立刻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但是这样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猜忌……而且我们手上也筹集不到这么多药材。”
“我做不到眼看着这这么多人去死,如果等到爆发瘟疫就迟了。”连熏冷静地说,“至于药材,云州城筹备不到的话就向外面求援吧,别忘了我们背后还有着天底下最大的靠山呢。”
最大的靠山——此时正在琼安的某皇帝。
云州府那边的信发出还没几日,快马加鞭都还没送到安临手上,日常看模拟地地图的安临就发现了云州城的情况。
刚刚收了秋税好不容易体验了一把国库充盈是什么感觉的安临当即手一挥,令人筹集了琼安的药材,并派出了几个太医,在云州府连熏那边刚刚送出求援信的时候就让他们出发了,担心药材不够还让他们在沿途经过的几个府州县也筹集了一些药材。
与此同时,兵部那边也有了调令。
“常威将军为总指挥使,率领二十万兵马先行,步军校尉祁冬寒任副指挥,前往云州府,到达云州府后先行待命。”
而安临的皇后号也随着情况的变化比预计的时间要提前了不少出发,带领二十名暗卫轻装上阵,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云州府。
正如远在云州府的连熏所说的,云州府这次的事情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和突破口——安临已经要看不下去云州府知府这么霍霍自己的子民了,有道是早打早享受,现在打下云州府,今年云州府的百姓好歹有机会过个好点的年呢!
而在云州府那边,写好了给皇帝的信刚送出去连熏三人没有等到信送个来回才行动,而是先清点了一下子自己手头上能拿出来的药,又把全部的资金都用在收购城中的药材上,带上药去城门口熬煮,给被拦在城门外的百姓们发药。
“知府有令,城中无症状者不得与感染风寒者接触!”当她们一行人带着熬药的大锅靠近城门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她们。
“请放心,我们不会让诸位为难的,我们这是要出去,出去的人便待在外面不会进来。”单兰泽给城门守卫塞了些银两,面上蒙了层布,只留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还请通融通融。”
“你们这么多人要出去啊?”那守卫掂了掂被塞进手里的碎银,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侍卫们,暗示性地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还想看看能不能再赚点,却见面前那个给他塞了银两的女子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看跟他站得挺近的另外几个守卫的脸,语气平静,“不知几位守卫大人,可有感觉到喉咙干痒?”
“啊?”那守卫一脸迷惑。
“小女子略懂医术,观几位情况,似是得了与城外百姓一样的病,几位一点都未曾察觉吗?”
作者有话说:
第063章
最终, 单兰泽成功带着这一小队人出了城,在城门口架起药锅,把熬煮好的药分给城外的百姓。
当然连熏和单兰泽不可能放弃全部主动权跑到城外, 所以她们是分成了两路,单兰泽负责城外,连熏则是负责城内, 城内比起城外还要麻烦很多,因为卢兴安禁止了患病者离开家门,所以连熏把发药的地方定在了百姓居住较多的西面城区,由患病者的家属前来领药,然后口口相传把这个消息传递到其他的百姓那里。
卢兴安听到下面的人汇报连熏的行为,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在他看来连熏只是一个商人,还是个女人, 他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妇人之仁。”心里还暗自有些高兴,觉得这女人的心软有时候也挺不错,这不,有人主动牵头出钱出力去办了, 那他等着事情解决出去露露面意思意思发点东西, 那这功劳也能到他手上。
这一次往常都会来找他给他分析情况的范元正却没有出现,卢兴安越发确定范元正生了二心。
“大人, 现在外面都在说熏夫人心善, 是个不忍见百姓受苦的大慈大悲之人呢。”卢兴安的狗腿管家此时替代了谋士的位置,跟他汇报外面情况的时候说到这个, “熏夫人一个商户, 却如此善于宣扬名声, 恐怕有些心思?”
“她的名声?她才来云州多久?布施药布施了多久?”卢兴安也并不是全然的蠢材,就算是靠着谋士的谋划走到现在的,在某些方面也该有些政治敏锐度了,听到连熏慈善名声宣扬的时候也有些警觉。
“熏夫人布施不过五日。”管家回答,“不过这五日,她都是亲自带人去城西铜锣巷布施,给百姓盛药的,就连乞丐也照给不误。”
“神仙娘娘这称呼,就是乞丐先叫起的。”
卢兴安眼睛微眯,心里的猜忌达到了顶峰。
不过等到这第二天的时候,不仅连熏府上开始布施药,段家和易银瑶府上也有了些动静,他们也出了些人和药到城中布施。
卢兴安遣人去问,易银瑶那边的回复是这样的:
知府大人啊,这城中若是真的爆发了瘟疫,难道我们紧闭家门就能独善其身吗?况且我做的还是百姓的生意,现在这情况谁买我家的东西?
……还怪有道理的。
卢兴安在深思之后被说服了,而且易银瑶的说法套到连熏身上也同样可用,除了连熏亲自出面布施有些出格之外其他好像也没什么,现在布施的不止连熏一个人,卢兴安对连熏的猜忌也稍微小了一点。
*
“咳……咳咳咳!”云州城外呈阳镇中,一户破败人家家里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屋外听到咳嗽声的憨厚男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进屋里,给躺在床上的老人端了一碗水。
看到老人艰难地喝下水躺回去,这人声音有些艰涩地说,“爹,你再忍忍,镇上的大夫已经忙得几天不见人影了,明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拦住大夫买些药来!”
“买什么药!”老人干瘦的手一下子拽住憨厚男人的衣服,眉毛紧皱,“别手里有点余钱了就尽想着花了,今年收成也就这样,赋税都交了两成五,剩下的钱可是要供家里一整年嚼用的,你爹我身体还硬朗着死不了,别给我花那冤枉钱!”
“爹,外面人都说今年这风寒不简单,已经有人死了,干熬怎么熬得过去……”憨厚男人闷闷地说。
“我说不准买药就不准买,买了我也不喝!”
憨厚男人正为难着,家里的木门被人推开,是他妻子急急忙忙地推门走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阿厚,快,找两个碗快点跟我走!”
名叫阿厚的男人愣了一下,从床边站起来,“翠娘,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是见着大夫了吗?”
“哎呀不是,是云州城城门口有人在发治风寒的药,先别问那么多快拿碗过来,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在排队了,迟了就分不到了!”
阿厚一听不敢耽误,连忙拿上碗跟翠娘出去。
一路上在慌忙赶路的时候,阿厚也忍不住问,“翠娘,这布施药……是谁在布施啊?”
云州城里难道还有会惦记着他们这些穷苦人给他们送药的人吗?就算是半辈子都待在田间,只知道耕种的阿厚,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先把他们云州府的知府大人给排除了。
反正不管是谁有这种善心都不可能是知府,那可是施行四税一的人,哪里会记得给他们留活路?
当阿厚和妻子翠娘紧赶慢赶赶到云州城城门外的时候,还没走近就看到那排得老长的一条队,队伍里的人都跟他们一样带着从家里拿来的碗,阿厚和翠娘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他们家隔壁的李二狗。
李二狗看到他们后咧嘴一笑,抬起手正要招呼他们过去排他后面,就看到一个作侍卫打扮的劲装青年男子站在队伍旁边,看到他们的动作后开口说,“新到的人从最后面排起,每个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得让位其他人,违者全部从最后排起。”
阿厚和翠娘连忙摆手,“我们这就去后面!”
等到他们后面开始排队之后,夫妻两人才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好几个人都是身上破破烂烂的乞丐,奇怪的是这么一大排乞丐里面,竟然看得到不少身量不高的乞儿,阿厚再往前面一探头,看到前面也排着不少乞儿,几个乞儿端着药从他们身边离开。
然而等他们排了不知道多久,慢慢挪动到队伍中段的时候,他们又看到先前带着药离开的那几个乞儿又跑到队伍后面重新排起了队。
“你们是一起的吗?那几个孩子刚刚应该是领过药了,怎么现在又来了?”阿厚忍不住问排在他前面的几个乞儿。
“我们是在帮忙送药,有的人家里只有老人小孩来不了,就是我们去把药送到他们家里的。”这几个乞儿正好是之前与萱草阿虎石头他们一起去见过连熏的人,轻轻松松地说完这些后由衷感慨,“熏夫人真是个好人啊,居然连这都考虑到了。”
阿厚和翠娘茫然地重复着那个称呼,“……熏夫人?”
这乞儿自是好好介绍了一番熏夫人。
于是所有前来领药的人都知道了,原来这好心布施发药的熏夫人是不久前来到云州的盐商,不忍见百姓承受这时行风寒的苦,散尽家财筹集药材为他们煮药治病。
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家财的连熏:……?
她虽然有意用这次这事刷一波名声,但她也没想到这些乞儿们比她自己夸得还夸张些,活脱脱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了这都。
连熏在忐忑几日之后也没等到卢兴安的发难,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说动段正、易银瑶以及其他几户富户布施的计划算是把卢兴安给糊弄过去了。
但是她这心并不能完全放下,心里惦记起送往琼安的那封信,还有卢兴安养在不知道哪里的军队。
原本她是打算尽快探明军队位置的,这时行风寒一下子把她的计划给打乱了。
……
而被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安临呢?
她现在正在赶往云州府的路上。
——准确来说是纪挽霜这个号在赶往云州府的路上。因为同行人员简便,加上暗卫……现在应该叫谛且听……算了还是哨子吧,加上哨子们都有武功在身轻功不错,她虽然是比军队晚一点出发的,但是几日赶路后已经超过军队行程了。
白天的时候安临已经看到军队了,不过她没打算现在跟自家部队汇合,越过行军继续往云州府赶。
在快到达云州府的时候,安临才勒令跟随自己一起来的哨子们停下修整一晚,给马喂饱草。
“明日到达云州府后,甲队五人随我潜入云州城,剩下的十五人留在城外策应,同时找到敌军位置。”
“是,娘娘!”
“在外不要叫娘娘,叫我指挥使。”
“遵命,指挥使大人!”几个暗卫都是一激灵。
安临其他的也没说,让他们自己去修整喂马去了,坐在火堆旁目光掠过周围黑黢黢的山林,心里颇有几分新奇。
这还是安临穿越过来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城这么远,也是第一次在外过夜。
没有什么所谓的仪仗,也没有什么跟在身边负责照顾的人,甚至就连修文都不在边上,安临现在这种感觉用出笼撒欢了形容都不为过……咳,只是一种精神状态的形容,行动上她还是端得住正经样子的。
打量了一会儿周围后,安临也没有什么去探索探索的兴趣,从袖子里掏出几根木片和小刀对着火堆慢慢雕刻起来。
这是她新发现的一种锻炼眼力、手指灵活以及力道控制的方法,雕刻的东西越精细对力道控制能力的要求越高,所以安临习惯了有空又不用练武的时候就让皇后号雕刻点东西。
比如说现在她手里拿着的这根扇骨,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根普通的扇骨,但是实际上这扇骨上雕着一副画,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有另外几根已经雕好了的扇骨,都分别雕着不同的东西。
几个跟随纪挽霜一起前往云州府的暗卫喂好马之后回来,看到这位皇后娘娘坐在火堆旁沉静雕刻东西样子,火光印在她的侧脸上,看着比平时在暗卫部安排他们时要温柔许多。
几个暗卫对了一下视线,用眼神专递想说的话。
‘指挥使大人这是在做扇骨?’
‘显而易见。’
‘我还只有在第一次见面还不清楚娘娘性格的时候觉得娘娘温柔,现在……铁汉柔情,太少见了,感动’
‘说谁铁汉呢?有本事大声说出来啊’
‘你们说,指挥使大人是要给谁做扇子?’
‘这不是废话吗,除了陛下还有谁’
‘……’
一时之间,几个暗卫被面具遮掩的面孔上都流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暗卫们:磕到了磕到了
安临:你们在嗑我在卷,你们嗑你们的我卷我的
第064章
——云州府。
在经过连熏连同段正和易银瑶、以及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和连熏达成合作的富商们数十日的布施后, 城内城外这传染性风寒才算是勉强被控制住了,没有向更糟糕的瘟疫转变过去。
除了云州城附近的这些城镇村落,其他同样属于云州府、但是离云州城稍远些的县城的情况倒是比云州城好许多, 在当地医馆的即时治疗以及周围府州县的支援下很快把局面控制住了。
当然周围府州县之所以能动作这么快,也是收到了琼安调动的急令,就算云州城有军队, 在这些小地方驻扎守卫的人数也不会太多,因此这场支援并没有受到多少阻力。
负责带人去城外发药的单兰泽等人,虽然没有感染症状,但是在想回城的时候也被拦了下来,他们索性就住在了城外,每天由待在城里的连熏那边把药材送出来。
就是在这么一种渐渐好转的情况下, 卢兴安却并没有解除禁令,城内本就混乱的物价在这次突然事件的冲击下再一次上涨, 原本在前几天还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百姓们逐渐不安起来, 都开始尝试着外出,却被云州城衙门的衙役以违反禁令的名头给抓去。
在上涨的物价下,本该做生意的人不能外出,本该耕田的人被拘在家里, 人们失去了谋生渠道, 一时间整个云州城都是人心惶惶,明明这些天天气都算是秋高气爽, 但是压抑的氛围弥漫在整个云州城的大街小巷。
不可否认, 今年云州府的秋种确实是被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时行风寒给耽误了不少。
连熏让人查了查这物价是从谁那里涨起来的,却发现根本查不到源头, 就好像是市场自己的习惯性选择一样, 就那边加一点这边加一点, 自然而然涨上去。她没办法从源头想办法,只好先把自己先前购入以备不时之需的米面粮食拿出来,以远低于其他店铺的平价出售出去。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并且因为她这与众人背道而驰的低价出售米面粮食的行为,其他原本谈得还挺好的商户找上门来,质问,“熏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劳累了十多天的连熏疲惫地用手抵住额角,声音平静略带干涩,“我只是看不下去百姓受苦,既然你们不打算把粮食卖给百姓,那我来卖也没什么吧。”
现在单兰泽和魏童玲都不在这,连熏旁边的黑衣侍卫腰间带着刀,给她端上一杯茶水,连熏吹都没怎么吹就把这杯茶喝完了,这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谁说我们不卖了!你这价格让我们怎么卖,五钱一斤的米面小麦,你这是恶意压低价格!”过来质问商人气急。
连熏端着茶杯沉默了一下,故作疑惑地反问,“这很便宜吗?其他县三钱四钱一斤都多的是,我还以为我已经卖得挺贵了,倒是你们,五十钱一斤的米面小麦是要卖给谁?我还以为你们只想卖给知府大人,没打算卖给百姓呢,毕竟这价格百姓也买不起……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啊,真不好意思。”
那个商户噎了一下,意识到连熏这是在嘲讽他,怒气冲冲蹭的一下站起来,还想再骂出一些更难听的话,就看到连熏突然放下茶杯捂住嘴咳了好几声,咳得脸上都有些泛红了,咳完之后连熏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微笑道,“大概是这些天天天和感染时行风寒的人接触自己也染上风寒了,没事,只是点小问题,你继续说吧。”
对方这哪儿还说得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忙掩住口鼻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以说把怕死演示到了极致。
连熏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商户们的打探和不满倒是还好应对,麻烦的是卢兴安的怀疑。
在连熏在春韵楼暂时拒绝加入商盟的时候,他没有怀疑,当连熏布施药物救助百姓的时候,他仅仅怀疑了一下就因为段正和易银瑶的加入了怀疑,但是当连熏以低价向百姓贩卖米面粮食,还限制每个人的购买数量时,卢兴安的怀疑却一下子到达了顶峰,怎么都打消不了。
前面还可以说连熏没有魄力,心软,但是再怎么样商人的本质是逐利,连熏作为一个以女子之身孤身发家,手握精盐制作法还没有被人抢走的女商人,最不可能的就是在这种地方心软,更别说私自卖盐本来就是被朝廷发现了就要被砍头的大罪,一个敢私自贩盐的法外狂徒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心软的人?
正是因此,卢兴安怀疑连熏来到云州府别有目的,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
很快,连熏收到了卢兴安邀请她到知府府上一叙的信函。
连熏知道卢兴安会怀疑,但不知道他的怀疑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是普通的怀疑,她尚且有信心在这一叙之后再次打消的卢兴安的怀疑,但如果已经直接跳过了怀疑,打算直接抓她了,那这次邀请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鸿门宴了。
饶是来到云州府之后就一直表现得胸有成竹的连熏都有些犹豫。
去,还是不去?
现在单兰泽和魏童玲也不在她身边,她也没个商量的人——当然主要指的是没有单兰泽商量,现在她这府邸估计有更多的人在暗中盯着,如果被发现往城外送信的话会有些难办。
“连姑娘,若是没有把握的话,我们剩下的人足以带你突围出城。”那个和她们一同来到云州府的侍卫突然开口说,用的称呼不是‘夫人’,而是‘连姑娘’。
“……不急。”连熏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刻,她那增长极快的政治素养让她很快冷静下来,“如果这时候离开,我们来云州府之后所作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还会让卢兴安从此提高防备……他既然不是直接派人来拿人,而是邀请我到府上一叙,那就有转圜的余地。”
“我得去赴约。”
这令人惊叹的魄力,远胜于许多男子。
这个侍卫——准确地说应该是暗卫,正是之前与孟星回一起护送杨盛回临芳的那个暗卫,在暗卫中的武力值排名仅此于孟星回,所以在听到连熏的决定之后,他也同样是眼也不眨地回答说,“我等自当护连姑娘周全。”
连熏过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后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映。”
“既然要去卢府,当然也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连熏想了想,说,“现在童玲和兰舒在城外,你以男侍卫的身份与我一起进卢府,他们可能会防备你想办法把你支开,这样吧,你扮成我的侍女再和我一起进去,正好童玲个子也高,他们应该不会特别注意你。”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着‘我等一定护连姑娘周全’的唐映顿时表情一僵,虽然尽量不动声色表情变化幅度比较小了,但连熏恰好对他人的表情十分敏感,发现了他的这个表情变化,“不愿意吗?没事换别人也一样的……”
“不,我没有问题。”短短几息之间,唐映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和气息,神色再也看不出什么不对。
其实对于暗卫来说,为了任务扮女装扮花魁扮乞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唐映的职业素养也相当优秀,主要是……这次一起来负责保护连熏三人的另一个暗卫跟孟星回挺玩得来,基本上那个同僚知道了就等于孟星回知道了。
他都已经可以预料到他扮成侍女保护连熏,回到暗卫部之后跟孟星回比试的时候孟星回肯定是‘听说你在这次任务里女装了?’‘有我好看吗有我好看吗?哎~那谁谁谁亲眼看到说没有我好看,你这不行啊,武功没我厉害女装也没我好看,要不你拜我为师吧!’‘你能还原一下当时的妆容吗?好好奇哦’之类的各种话都能说出来。
……算了,到时候就先打他的嘴吧。
连熏派人给了卢兴安确定的回复,卢兴安收到她镇定的回复后心里千回百转,对连熏的怀疑拨动着,但是想到昨夜他倚重的另一个谋士的分析,这股怀疑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杀意。
哪怕连熏的身份没问题,他也容不下这个挑战他制定出来规则的人了。
云州府的离奇物价,若没有他在背后的授意与操纵,又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他这样的做法也许在不少人看来是很蠢的,不知道爱民立不了足,压榨百姓竭泽而渔,但是卢兴安就真的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只是为自己选择了最快发展起来的方法。
云州府的百姓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迟早要丢掉的东西,云州府只是他的发家之地,而不是长久之地,对于没有根基没有积蓄,从一个知府半路想谋反的卢兴安来说,只有这样才能最快地积攒原始资本,供养他拉起来的军队。
虽说是竭泽而渔,但是天下的泽又不是只有一个,等这个泽没用了之后,他还可以去另一个泽,到时候他已经积攒够了资本,当然也可以不再使用这些是手段,当一个爱民的好皇帝。
——卢兴安是这么认为的。
等到连熏准时赴约,被卢府的下人领进来的时候,卢兴安安排的人把她带的那些带刀侍卫全都拦在了门外,最后只进来了两人。卢兴安看着对一切都毫无所觉,只带着一个高个侍女走进来的连熏,几乎要笑出声来。
“熏夫人,快请坐!”卢兴安笑呵呵地迎上来,“这还是熏夫人光临我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啊!”
“大人客气了。”连熏回答说,目光不闪不避直视卢兴安的脸,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不知大人喊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近日来云州城乱象频出,我的盐铺中都时常丢失货物,大人可是有整顿之法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客气,卢兴安脸上笑意一顿,几乎是丽嘉无缝衔接地露出愁苦的表情,“不瞒熏夫人说,我其实也是正为此焦头烂额着呢,这云州城里的平民向来如此,缺点什么东西就会到城中店铺偷抢砸拿,几乎所有商户都被如此骚扰过,屡教不改,今年有这时行风寒,这风气恐怕更甚。”
连熏听着卢兴安这真心实意诉苦的话,差点吐出来。
“这是为何呢?”她反问。
如果不是那四税一和云州城的物价,又怎么会逼得百姓活不下去?
“平民不堪教养!”卢兴安顷刻间变了脸色,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仿佛真的是一个深受刁民困扰的好知府,随后与连熏说话时又变回笑呵呵的样子,“熏夫人也不必如此好心救助他们,你看你这段时日如此费心费力给他们药,他们却根本不顾你的盐铺,照偷不误,实在是好心没好报啊!”
“是吗。”连熏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啊,那可真是让人有些难过。”
卢兴安顺势安慰了连熏几句,让她接下来不用特意降低米面粮食的价格照顾平民百姓,跟其他人一样就好了,总会有人买的,然后又顺势问起精盐的制作方法,连掩饰都不带怎么掩饰的。
连熏并没有生气,只是说,“说起精盐,大人可知道我这制作精盐的法子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其实这精盐制作法,原是我那死去的夫君的。”连熏将她的筹码缓缓抛出来,“一年多前吧,那时候我与夫君本就是要来云州府的,那时候我说想看这精盐制作法他还不给我看呢,说很快就能亲眼看到了。可惜在快要到达云州府的时候,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帮劫匪。”
听到这,卢兴安突然感觉有点熟悉起来。
劫匪,难道是……
“那帮劫匪凶恶得很,不仅劫财还劫命,我夫君出马车查看的时候被他们一刀砍在头上死了,倒是拉车的马受了惊拉着我冲出劫匪的包围跑出去,跑到半路的时候摔下山崖,我撞到脑袋躺了许久,倒是因此捡回来一条性命。”
“夫人的遭遇实在惊险。”卢兴安干巴巴地说。
“当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夫君那写着精盐制造法的纸正好就落在我身边,我一个丧了夫的女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借助娘家的帮助开始经商了。”连熏说完这一段之后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似乎要掏什么东西,卢兴安下意识地警惕起来,担心她会突然掏出一把刀刺杀他,给守在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们渐渐包围过来,连熏却好似毫无所觉一般,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对了,说来倒是巧,我与夫君当时要来云州府,恰好就是因为夫君要来云州府上任知府一职。”
卢兴安眼尖地看到连熏手里拿的那张纸上,笔墨透出三个浓字。
【任命状】
卢兴安心里一惊,‘拿下她’三个字都要到嘴边喊出来了,却见连熏拿出那封任命状后轻轻一笑,把任命状放到桌子上向他推了过来。
这是,把任命状交出来了?
卢兴安试探地拿起这封任命状展开看了看,看到这确实是由朝廷发布的任命状,他认得上面的印章,任命的人名字叫做常睿才,也确实是他一年多前让那群劫匪杀了的人。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群劫匪并没有提到同行的还有常睿才的夫人,也没有说他们让常睿才的夫人给跑了,不过可能是担心他知道了会扣报酬,所以瞒报了。
“大人现在信我没有二心了吧。”连熏笑道,“如若有二心,我就不会现在拿出这封任命状给大人您了。我啊,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求别的什么,只求能安安心心做一点小生意,后半辈子无忧就好了。”
卢兴安的心跳缓缓平复,脸上重新出现笑容,“当然,当然,我一向最信任熏夫人不过!”
他心里的怀疑在连熏的这一番操作下来,终于消掉了许多,一时间也忽略了连熏到现在都还没有如他所愿交出精盐制造法。
一直注意着卢兴安表情的连熏也知道自己这一回糊弄过去了,面上表情未变,心中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牵着话题与卢兴安说了几句这任命状有关的事情,没让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精盐上,谈了一会儿后天暗下来,她也顺势提出天色不早她就先回去了的事。
卢兴安这才想起跟陈谋士说好的今日把连熏扣住关押的计划。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正想开口让连熏在他府上留一晚,等他回去找陈谋士商量一下再做最后的决定,卢府这正厅外面忽然传来不少嘈杂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卢兴安不悦地提高声音呵斥守在外面的护卫,“没看到我正在和熏夫人谈话吗!”
“大人!大人!”一个护卫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有一大群平民拿着武器闯入府里,我们正在拦着那群平民!”
“什么?!”卢兴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那个护卫重复一遍,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厅外面的景象。
他的护卫虽然跟连熏带的人比起来已经很多了,但是跟无数乌压压的平民比起来却显得太少了点,就算护卫们都是又武艺在身的,但是面对人海战术也不是很够看,所以没一会儿卢府的护卫就全都被这些涌入卢府的平民给制服了。
他们闯进正厅,三五个人冲过来把卢兴安按倒抓住,另外的人还喊着:
“打倒卢老狗!”
“杀了他!打死他!”
“我这有锄头,用锄头砸!”
“抓住了吗?快绑起来别让卢老狗跑了!还有这些帮凶!”
“……”
就算是连熏,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她还没行动,忍无可忍的云州城百姓就□□了?就闯入卢兴安家,还成功把他给抓住了?
就挺突然的。
唐映在百姓们闯入正厅的时候就闪身护在了连熏身前,穿着一身侍女的衣服却身材高大很有安全感,不过也正是因此,这些百姓们直到进了正厅抓住了卢兴安,才看到连熏也在这里。
“熏夫人?”有接受过连熏布施的药的百姓认出了她,连忙对后面摩拳擦掌挤进来想动手的人喊道,“是给我们发药还低价卖给我们粮食的熏夫人,别动手!”
“是我。”连熏整了整震惊的心情回答说,心里也有些担心此时群情激奋的百姓不管她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就把她跟卢兴安划分成一块儿一起抓起来,那就太冤了点。
好在百姓们互相看了看,有一对领头人似的夫妇从人群中挤出来,抬了抬手让其他人停止,“熏夫人,我们知道你来云州不久,是个好人,但是今天这事不小,要委屈你跟我一起走一段了。”
连熏笑了笑,“无妨。”
“该死!混账!你们快放开我,否则我的军队立刻就会包围云州城把你们都杀了!”被压在地上头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的卢兴安暴怒大喊,却仅仅是暴怒,脸上看不到多少害怕,仿佛笃定了他们不敢杀他。
连熏神色不定地看了卢兴安一眼。
“老实点!”一个人直接一锄头砸卢兴安头上,把他给砸晕了过去,连熏注意着这一下没给人砸死,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卢兴安留着还是有用处的。
这群百姓直接占据了卢府,在里面搜起来,连熏则是重新坐下,这一回她的心情已经跟之前与卢兴安见面时的心情不一样了。
卢府发生的事情唐映已经用他们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给传出去了,连熏也不担心单兰泽他们对城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过了一会儿,卢府外传来一阵达达的马蹄,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卢府外,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原来是你。”连熏看着那个人突然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没写完这段剧情,可以等明天一起看
第065章
此时此刻, 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易银瑶。
站在夜色氤氲的卢府门外,就像前些日子身处春韵楼那场宴席中一样, 可以说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了。
“很惊讶吗?熏夫人”易银瑶的态度不似之前宴席上的冷淡,脸上、眼中带着些笑意, 出于这些时日一些心知肚明的默契,连熏和易银瑶本就不像是表面上那样毫无交集。
“也不是。”连熏摇摇头如实回答,叹了口气,“就是太突然了,我都没什么准备。”
“熏夫人也不像是毫无准备的样子。”易银瑶说。
两人交谈继续之后,连熏与易银瑶一起往里面走去, 这下那些闯入卢府的百姓也没有拦着她了,等到她两人走到正厅之后, 先前被砸晕的卢兴安还没有醒, 卢府上下的人则是全都被绑了起来。
卢府的下人没有卢兴安那种确信别人不敢杀他的自信,在被绑之后都纷纷求饶,“我只是一个下人,我做的都是知府吩咐我们做的!”
“呸!去年你搬空老汪的摊子, 却不给他钱, 那得意的样子可不像是被逼的!”
还有几个丫鬟被吓得出声都不敢出声,这群百姓里有人看了一眼像是认出了几人, “哎, 不用绑她们,那个丫头我认得, 是西巷口林家的闺女, 长得俏被卢老狗看上弄回去当丫鬟了……园丫头, 别怕啊,等会儿你回家去找你娘就行了。”
“……”
过了一会儿,这群百姓中领头人似的那队夫妻来到易银瑶面前,“当家的,卢府上下其他人都在,就是少了个朱管家,还有一个名叫范元正的人,不过听说这个人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出现过了。”
易银瑶神色一顿,“你们先前有看到朱管家离开卢府吗?”
“没有。”那队夫妇互相看了一眼,确定地说,“我们没有看到朱管家离开过,应该是在我们冲进卢府的时候那个朱管家看情况不妙先跑了。”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在□□的百姓闯入卢府的时候,卢兴安还在和连熏你来我往打太极,朱管家本想汇报卢兴安的,但是闯入的人实在是太快了,朱管家在衡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到卢兴安所在的位置,确定自己如果去汇报一定会被抓住,就临时调转了路线转而奔向卢兴安的私库,拿了卢兴安自己造的、用来号令军队的兵符先一步从地道逃出去了。
卢府中有一条只有卢兴安和他的心腹知道的地道,通往云州城的城北,出口就在城门附近,朱管家从地道里钻出来之后甚至都不敢相信守城的卫士,怕他们被策反了,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出云州城,然后就立刻撒脚往军队驻扎的地方跑。
这也是这次□□过于出乎意料,不止出乎卢兴安的意料,也出乎了连熏的意料,不然连熏提前安排人在云州城的几个城门处守着,就能跟着朱管家找到卢兴安的军队了。
朱管家趁着夜色在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终于看到了军队驻扎的营地。
卢兴安把军队分成了两支,一支驻守矿山进行开采,一支则是安排在了距离云州城比较近的地方护卫自己的安全,朱管家现在赶到的就是距离云州城比较近的那支军队驻扎的营地。
“谁?!”
在朱管家靠近军队驻扎营地的时候,守卫的士兵发现有人接近,立刻发出警告。
“是我!”朱管家经常代表卢兴安往返云州城和军营之间,军营的守卫士兵也认得他,看到朱管家这么狼狈的样子有些惊讶,“朱管家这是……?云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陈逊呢?快让陈逊来见我!”朱管家缓了一口气,总算从慌张中缓过来了,“云州城出事了!”
军营的守卫士兵面面相觑,把朱管家迎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朱管家找的那个陈逊才姗姗来迟掀起营帐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朱管家如此狼狈的样子可是不多见,听说云州城出事了,是出了什么事?”
自觉刚刚死里逃生的朱管家一听这轻佻又浑不在意的语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云州城里的平民反了,你自诩什么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怎么连这个都没预料到?现在好了,大人被暴动的平民给抓了!”
“哦?”陈逊一听,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走到朱管家对面,“□□的人是直接冲进大人府中的吗?你有没有看到是谁?还有……”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认得平民!”朱管家不耐烦地打断陈逊的问题。
陈逊眼睛微眯,考量着朱管家所说这些话的真假。
“陈逊,大人如此信赖你,你可得想办法把大人从那些平民手里救出来啊!”朱管家急声道。
“当然。”陈逊微微一笑,“我们有兵马二十万,难道还怕他们从云州城跑了吗?只要围住云州城,不出几日他们就要把大人完好无损地交出来。”
“那就照你说的做。”朱管家说。
陈逊一摊手,“朱管事啊,我只是一个谋士罢了,就算大人让我处理军队的各项事务,但是大人他没给我调兵遣将的权利啊,我怎么调遣军队?”
朱管家犹豫了一下,“我出来时把兵符带来了,这个兵符虽然没法调动矿山那边的十万人,但是这里的十万人都能调动。”
“这倒是不错。”陈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那就由在下来调遣军队围城?”
“不,我来拿着兵符。”朱管家看着陈逊的眼神颇有些防备。
在这几句话之下,两人都心怀鬼胎。
没过多久,收到云州城里消息,但是暂时还没有回城,依旧还留在城外的单兰泽看着排队的最后几人,叹了口气打算把最后一点药热一热给他们发了,才刚发完最后一碗汤药,一个这些日子已经混了个面熟的小乞儿急急忙忙跑过来。
“怎么了?”单兰泽问。
“山上、山上有很多人下来,正在往这边过来!”那个小乞儿气都没喘匀就急急忙忙地说,“他们都穿着盔甲拿着武器,兰舒姐姐你快先进城吧!”
单兰泽面色一肃,脑子里跳出两个字。
——来了。
她没想到城中才刚传出□□的消息,这边军队就连夜赶来了,本以为卢兴安的军队就算能得到消息也至少应该是明天了……看来连熏那边传来的消息中说逃掉的朱管事,应该是从另外的城门跑出去了。
单兰泽当即让侍卫们丢下东西进城,还有那几个最后留着等药的百姓,也让他们都先进城,匆忙给连熏那边递了消息过去。
收到消息的时候连熏还在和易银瑶一起呆在卢府,听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卢兴安破口大骂,侍卫带着这个消息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无措,易银瑶脸上游刃有余地微笑也淡了,只有卢兴安面上一喜,威胁都底气十足起来。
“听到没有,我的军队已经到城外了!还不快放了我!”
周围凭着一口气闯进卢府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也渐渐不安起来。
“这可怎么办,我们哪里挡得住军队啊?”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是不是那个跑掉的朱管家把消息传过去的?完了,军队要是进城肯定会杀人,我父母妻儿都还在家里啊!”
“难道真的要把他给放了吗?”
“别傻了!我们今天都已经打进卢府了,就算放了卢老狗,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
卢兴安连忙说,“我保证,只要你们把我放了,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一时间人心浮动。
易银瑶没有说话,而是等到百姓中出现两个明显分歧的意见后缓缓开口,“你们相信他的承诺吗?”
“也接受四税一乃至二税一的赋税?如若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情罢了,在他掌控云州府以来,大家真的像人一样活着吗?”易银瑶说,“他曾经也说过,八税一是底线。”
所有的百姓都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安静思索了许久的连熏开口,“还未到绝境,也许还是有一个出路的。”
“什么出路?”有人等不及地问。
连熏上前一步从被绑起来的卢兴安衣襟里抽出她先前交给他的那封委任状,看了一眼后随意撕掉,迎着卢兴安诧异的眼神和在场百姓们忐忑紧张的表情,开口说,“只要能在军队围城下守住云州城坚持几日,朝廷的军队就能赶到云州府,届时卢兴安的军队就不再是威胁了。”
此话一出,卢兴安大惊,“什么?你竟然是朝廷的人!”
连熏连点头都懒得对他点。
“可是,我们怎么可能在军队威胁下坚持几日啊?恐怕一天就被杀光了……”
“就是啊。”
“这个几日又是几天,三四天也是几日,九十天也是几日……”
“还需三日。仅凭我们当然不够,但是云州城内同样也有上万百姓,还有卢兴安在我们手上,他的军队就算要进攻也要投鼠忌器,横竖也是死,何妨拼上一把赌这一个出路?”
所有人都在思索、在选择。
最后还是那队领头的夫妻最先说,“在冲进卢府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赌上了性命,若是当时闯进卢府挟持卢老狗失败,同样也是一个死,既然当时敢赌,现在同样也敢赌。”
“格老子的,不就是守三天城吗!我爹年轻时还跟着镇国将军守了两个月的沧澜城都守住了,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受卢老狗这鸟气了!”
“真快死的了时候,俺先一锄头把卢老狗的头刨掉,好歹有他陪我一起死,不亏。”
“……”
最终,多数的人选择了连熏给出的这条路,易银瑶也说,“那就按照熏夫人说的做吧,看来接下来就只能仰仗你了。”
“……先召集城中百姓吧,分守两个城门,把城门关上别让他们进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守城经验的连熏深吸一口气,想到平时魏童玲偶尔会说到的她爹哪场哪场战役的事迹,稳住神色有条不紊地做出安排,“留些人在卢府找出朱管家逃出去的路,把卢兴安带到城墙上去,让他想办法拦住军队别让军队攻城。”
“卢大人,请你记住一件事。”连熏看向卢兴安,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扯出了一个笑容,“只要你的军队攻城,那么不管我们最后会不会死,你一定会是最先死的那个。”
“所以该怎么做,你明白的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还没写完这个剧情,要不再等一天看吧,明天,明天一定完了【捂脸】
第066章
“卢兴安倒啦!”
“号外号外, 知府被抓住了,现在正被押着往城门去呢!”
“我好像看到知府坐在囚车上,不是我看错了吧?”
“……”
在商量出主意之后, 大家当然不是直接就把人运到城门上跟卢兴安的军队谈条件,而是按照连熏的主意从云州府的府衙里找了一辆囚车,给卢兴安换上囚服后关进囚车里, 拉着在云州城里绕了两圈,最后才把他带上城墙。
云州府的百姓深受卢兴安以及与他勾结的商户们的迫害,倘若直接空口白话地跟他们说我们已经造反成功把卢兴安给抓住了,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
说再多的话都不如直接拉着囚车走几圈来得有说服力。
一时之间,全城轰动,这大晚上的天, 已经睡下的人被绕城两圈的敲锣打鼓给惊动,有的衣服都没穿好就举着火把跑出来, 对着囚车里的卢兴安使劲看, 像是要把他脸上的皮都看掉一层。
“这是真的啊?”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段积薪同样也是被惊动跑出来看的人之一,他原本都已经睡下了,顺着人群睡眼朦胧地跑到囚车前一看,顿时一个激灵, 整个人都清醒了。
居然……是真的?!
段积薪作为云州城首富段正的儿子, 对卢兴安当然不会陌生,卢兴安在人群中认出他的脸之后还不放弃, 拼命用眼神给段积薪暗示, 想让段积薪救他,不过护送囚车的人里面有连熏带来的侍卫, 和几个□□的暴动推翻卢兴安的百姓一起押送囚车, 根本不让旁的人太过接近囚车。
段积薪确认囚车里的人确实就是卢兴安后, 出来得匆忙连鞋都没穿好的段积薪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去,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而等到段积薪回到家的时候,他一进家门就看到他爹段正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正厅里。
“你出去看过了?”段正沉声问。
“是的……卢大人是真的被抓了,囚车里的人跟卢大人一模一样。”
段正眼神深沉。
在这短短的时间中,他显然比段积薪得到的消息更多一点,深思着缓缓说,“易银瑶和连熏吗。”
“爹,卢大人倒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段积薪有些坐立难安,“听说卢大人是在家里的时候突然有一群□□的百姓冲进去,打了个措手不及把他抓住的?这要是有人闯进我们家里,我们是不是也……?”
他爹虽然在前段时间说动布施了一些药,但是米面粮食这些该涨价的他们也照样是涨的,段积薪也知道他们云州府的商户们做的都是些丧良心的事,因此才会这么慌张。
“慌什么。”段正狠狠拄了一下拐杖,呵斥急得走来走去的段积薪,思索了一下之后对段积薪说,“你理好衣服,他们是往城门去了,我们也过去。”
“做两手准备。”段正闭了闭眼睛,“知府若是真的倒了,我们也得向她们两个表个态,不然今后怕是没有段家了。”
同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段家一家,其他富商家中也都发生了类似的谈话,差别只在他们最后做的选择是否相同。
……
“熏夫人这办法真有用!我们带着卢狗在城中环绕两圈之后,还真的有不少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守城了!”
“守城的守卫都被控制住了,现在城南和城北两个城门都有人在守着。”
“这法子真的能行吗?大军真的会因为卢狗在我们手上就不打进来吗?天这么黑还隔了这么远,他们看不看得清啊?要是看不清卢狗直接打进来怎么办?”
“易当家的和熏夫人应该考虑过这种情况吧?”
——当然是考虑到过的。
连熏为了避免率领军队的人假装看不到卢兴安,直接攻打进来,把卢兴安运上城墙后特意让人在他附近架起了火堆放了无数火把,把所有的光源都集中到卢兴安身上,确保军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不多时,黑压压的军队从起伏的山线中出现,从远处看就像一群蚂蚁,一点点蚕食地面上的其他东西,前方的军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卢’字,每个士兵手里拿着的长矛映出月光的一点寒芒,仿佛黑夜中一道起伏的江河,气势磅礴慑人。
这无疑给了临时拿着锄头擀面杖等东西就来守城的百姓们很大的心理压力,他们在军队一点点逼近显露出全部面貌的时候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理迷茫。
过来守城,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就连易银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落在城墙上的手捏紧了些。
连熏、单兰泽和魏童玲三人倒是好一些,到底是在琼安人,时常能看到士兵在城中巡逻,有战士的时候也能看到一对对的士兵从军营整队出发,魏童玲还是武将家的女儿,接触军队的机会也更多。
“有一个好消息,他们骑兵很少!”魏童玲把手搭在眼前看了一会儿,欣喜地转头对连熏和单兰泽说。
“……是不是骑兵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单兰泽战略性沉默了一些,“你不是说过在攻城战中步兵比骑兵更有优势吗?”
“对哦。”魏童玲挠了挠头,“我光想着没有骑兵他们对冲作战力弱,容易被打乱阵型了。”
连熏在这种情况下也还保持着稳定的心态,甚至笑了笑,“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如果能确保他们不攻城的话,朝廷的军队从后面来大概会比较好打?”
“这时候你还开得出玩笑呢?”单兰泽表示不想跟她们两个心大的说话。
就在军队行军至城外四百米左右时,连熏让人把卢兴安拉上来,同时举着火把的人也跟着移动。
“都别再往前了!你们看看这是谁!”
卢兴安军队的几个将领怎么会不认识他本人,眯眼看清人之后挥手发令让军队停下,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骑着马走出来,声音洪亮,“城中暴民,速速把卢大人放了,否则我们就攻城了!”
“卢兴安在我们手上,你们若是有攻城的举动,我们立刻就杀了他!”负责喊话的魏童玲用了一点粗浅的内力让声音回响在云州城外,“谁要是下令攻城,就是谁想让他死!”
在魏童玲喊完话之后,卢兴安在递到脖子边的刀子的威胁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大声命令,“谁都不许擅自攻城,听到没有!泰宁,不准攻城,想办法救我唔唔唔!”
卢兴安被堵住嘴拉了下来。
为首的将领狠狠地皱起了眉,但是在卢兴安的发话下还是听话地没有擅自攻城。
骑着马停在这个名叫泰宁的将领旁边的陈逊屈指扣了扣腰间的玉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泰宁。
其实,他还挺想顺势攻城让卢兴安死的,毕竟陈逊效忠的并不是卢兴安,来到卢兴安这里当谋士也只是为了瓦解云州府的势力,好让他真正效忠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把云州府收入囊中。
不过在这之前,这个泰宁将军就是他面前最大的阻碍。
泰宁是卢兴安亲自培养起来的义子,对卢兴安忠心耿耿,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攻城害死卢兴安的——不过,想要让卢兴安死在这次□□中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陈逊脑子里思考着计划,面上风平浪静,而泰宁叫停军队,命令军队停下来之后骑着马来到陈逊身边,问,“陈先生,你看现在该如何破局救回大人?”
陈逊回过神,脸上露出十分有把握的微笑,“泰将军,既然城中人不许我们攻城,那我们就先围城驻扎下来吧。现在大人在他们手上,我们只能以静制动。且放心,大人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只要我们不贸动,他们也绝对不敢杀害大人。”
“守城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非军队,何妨以攻心为上?只要城里有人在围城之下撑不下去了,这个木桶自然就不攻自破。”
泰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按照陈逊说的这样安排下去。
云州城城墙上的连熏等人看到军队没有选择进攻,而是就地驻扎把整个云州城围起来,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选择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局面。
“今晚还需戒备,不能放松休息,童玲,唐映,你们还有其他侍卫们都要守在这里放置他们派人潜入云州府偷走卢兴安,撑不住就交换着休息一下吧。”连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没有完全松了那口气,继续做出后面的安排。
现在过去的只是第一关,在朝廷的军队到达之前不知道还有几关在等着她们,反正是一点都不能松懈。
“是!”
“就交给我吧!”魏童玲出奇地有干劲,摩拳擦掌拍了拍自己佩戴在腰上的佩剑,“终于有我能起作用的地方了!”
连熏:……这缺心眼的孩子。
……
而在云州城外,几个小小的身影缩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上,透过树冠打量着看不到头的军队,还有人在一个个点着人数,“一、二、三……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乖乖,这是有多少人啊,数都数不清啊!”
“这要是能被你数清,那还能叫军队吗!”
“嘘——别这么大声啊你们!要是被这些人听到,小心他们一矛就把你们给扎成串了!”
那几个说着话的乞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这些乞儿们在军队到来的时候没有跟着单兰泽一起进城,而是想到破庙里的同伴,匆忙跑去喊同伴离开破庙,以免跟军队行军撞上。
几个乞儿在树上打探了一会儿这支军队后,悄悄从树的背面滑下来,猫着身子离开去和躲在其他地方的同伴们汇合。
“那我们之后怎么办?”石头擦了擦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摘下来的野果咬了一口,“现在云州城都被军队包围了,我们没有地方乞讨,是离开这里吗?”
“那可能没走多远就饿死了。”阿虎往地上一坐,浑不在意裤子上沾满泥,“不是说距离云州最近的那个叫做槐县的地方跟云州离得很远吗,中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没有人住在那些地方。”
“现在还能到远一点的村子里讨一点东西吃,晚点就讨不到了,打起仗来谁的粮食都宝贵。”石头说。
乞儿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神色间都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只有小女孩萱草一直都没有说话。
“对了!”先前给单兰泽报信的一个乞儿举起手,拍了一下脑袋,“差点给忘了,刚刚分开的时候兰舒姐姐给我塞了个纸团,上面有好多字,不过我都看不懂,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话你们要不要看看?”
“你怎么不早说!”阿虎一听,焦急地一把拿过那个纸团展开,往纸上一看。
一秒、两秒、三秒……三秒过去,焦急的阿虎神色渐渐茫然,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纸递给萱草,“小草你来看吧。”
他差点忘了自己拿到纸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他们这里唯一识字的也就只有萱草。
萱草接过那张纸,接着同伴们升起火凑过来的一点小火苗看着纸上的字,小火苗的光在她眼中跳跃着。
萱草缓缓念道:“……云州还有一支军队藏在山上,附近的土地是深红色的,如果能找到那支军队的位置就往东走,遇上大队人马告诉他们‘我知道云州军队的位置,我可以带路’,那是朝廷的军队。”
“……没了?”
“没了。”
乞儿们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除了没能听懂的。
石头盯着那张写着他看不懂文字的纸看了一会儿,“你们打算照着这张纸上写的去做吗?”
“不是,熏夫人她们就这么把这件事写在纸上给我们,这是不是太草率了啊?!”向来行事比较大胆草率的阿虎第一次觉得这个词不该给他,而该给别人。
“原来熏夫人兰舒姐姐和魏姐姐他们是从朝廷来的啊,难怪和云州的人都不一样……”一个年纪比较小的乞儿说,
石头突然说,“朝廷和云州打,我们这些小乞丐掺和什么啊,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看了别看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云州府吧。”
有的乞儿没什么主见,听石头这么一说也放下了这张纸的事,讨论起离开云州府的事情。
只有萱草一直盯着纸上的文字没有动。
石头察觉到萱草的态度有些不对,向她看过去,心里逐渐升起一股荒谬的预感,“……小草,你不会想真的照着那纸上写的去做吧?”
“熏夫人在阿虎帮我弄药的时候给了我药,也算是对我有恩了。”萱草抬起头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阿虎也说了我们要离开云州去旁边的县要走很长很长的路,以我的身体可能半路就会走不动倒下了,还是你们去吧。”
“你……”
“我想,如果信上写的都是真的,朝廷的军队能打赢云州的军队重新接管云州的话,也许我们以后就不用做乞丐了。要是能帮她们找到另一支军队在哪里,说不定还会有赏钱。”外表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萱草弯了弯眼睛,“像现在这样,就算离开云州到了其他地方,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乞讨,石头、阿虎、大花、柱子,你们知道的吗?我不想当乞丐,我好害怕我现在是乞儿,长大后是乞丐,一辈子都当一个乞丐……我真的不想这样,所以我想试试看抓住这个机会。”
其他乞儿都沉默了,只剩下火光噼里啪啦,照着一些乞儿的脸上,表情甚至有些茫然。
萱草所说到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对于每天靠着乞讨到的食物生活,活一天是一天的乞儿们太遥远了。
他们只有当下,而那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未来’二字。
“我也不想的啊,难道我就想一直讨饭吗……”有一个嗫嚅的声音传出来。
石头冷静地问,“谁说朝廷就一定比姓卢的好了?”
这回是阿虎反驳他了,“至少熏夫人给了我们药、精盐和食物,我觉得再怎么差也不会比原来的差吧?这次我们里面就有好几个人发热了,要不是熏夫人发的药他们就撑不过来了,你还记得我们去年生病死了几个人吗?”
“……七个。”
石头这下终于没法反驳了。
最终所有的乞儿们都被萱草和阿虎给说服,决定试着找一找纸上提到的红色泥土和另一支军队,就算找不到也可以收集一些可以吃的野菜野果。
大军围城的第二日,围城的云州将领派了几个斥候试探着潜入城中,被隐藏在守城百姓中的侍卫识破抓住,连熏让人把卢兴安抬上城墙当着他军队的面砍掉了一条腿。
以狠厉雷霆之势反击城外的试探,卢兴安杀猪般的嚎叫在云州城外回荡,之后索性就把卢兴安草草处理伤口止血后挂在城墙上,卢兴安哀嚎着把他手下的将领们骂了个遍,泰宁也终于不敢随意派人试探。
局势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中。
“这样僵持下去可不行。”第三日清晨,城外的营帐里,陈逊在只有他和朱管家在场的时候故意当着朱管家的面这样嘀咕着,随后在朱管家疑惑的目光下问,“朱管家,虽说大人现在还没有骂到你,但是你就一点都不怕大人被救回来后向你发难吗?”
“毕竟当初暴民攻入大人府内时,你毫不犹豫就丢下大人逃跑了,却不忘带走兵符,当然我并不是说朱管家这行为不对,我们能调动军队来营救大人也多亏了那块兵符,不过大人也会这么想吗?”
不,当然不会。
以卢兴安的性格,他只会记得朱管家自己跑掉害他被暴民抓住,现在还丢了一条腿,觉得他拿走兵符是早就有了二心。
朱管家一愣后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有点坐立难安起来,但还是强撑着,“当然,大人向来最信任我了,如果不是我带着兵符跑出来,现在谁来救大人!我和大人都被抓才是最差的局面。”
“但是大人现在被砍了一条腿啊。”陈逊幽幽道,“没了腿的人,还怎么当皇帝?朱管家觉得大人对你是感激多呢,还是恨多呢?”
朱管家一瞬间如遭雷击,脑子里只有那句‘没了腿的人还怎么当皇帝’。
卢兴安从始至终的目标就是当皇帝,如果真的被救下来却残疾了,那他恐怕恨惨了从卢府逃出去还完完整整没有受到什么伤的朱管家,恨不得是朱管家被抓。
朱管家相信当时他要是和卢兴安待在一起,卢兴安一定会想也不想就让自己装扮成他的样子被抓。
朱管家太了解卢兴安了,所以深知陈逊所说的是真的可能发生的。
他不自觉地顺着陈逊的话往下想,呐呐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陈先生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啊!”
陈逊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笑而不语,最后在朱管家急得都要跪在地上的时候才轻飘飘地提点了一句,“朱管家啊,兵符不是还在你手上吗,如果大人死在那些暴民手下,那自然什么事都没了,你拿着兵符身负大人的遗志,连泰宁都要听你的。”
“朱管家就不想弄个皇帝当当吗?”朱管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呆呆地盯着陈逊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看到有什么诡异又诱人的东西从这个微笑的弧度中渗透出来。
“我,也可以当皇帝?”他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什么,抬手摸了摸衣襟里放着兵符的地方,又怕被人知道他把兵符放在这里,控制着自己把伸到一半的手给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双更
算了别等了直接看吧
围城写到了,还剩下皇后和军队来收尾,四舍五入一下……就当一段剧情写完了吧,断在这里应该也不算难顶【瘫】
第067章
这天夜里, 被陈逊说动的朱管家去找了自己可以调动的人,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
在安排好事情返回营帐的时候,朱管家鬼使神差地往城墙的方向望了一眼, 此时曾经高高在上的云州土皇帝卢兴安就在那城墙之上,断了一条腿命悬一线,而他却好好地在营帐里拿着兵符等待结果。
这种身份处境的转换与落差让朱管家心里更加坚信陈逊跟他说的话, 朱管家有些彷徨犹豫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不过在他把目光从城墙那边调转回来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仿佛瞥到了夜色中有几道飞鸟似的影子掠过城墙从外面飞到了里面去,在夜色与距离的掩映下变成了极淡又小的几个影子,朱管家把视线转回去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应该就是蝙蝠或者鸟什么的吧?
朱管家这么想着。
而在同一时刻的不同地点,分散开来的乞儿们也猫着身子在云州府的大片丛林中前行,夜色下偶尔能听到几句‘有红色泥土的山’这样的低语。
“陛下, 您还没有休息吗?”窗外传来王修文低声的询问。
刚专注着精神,用皇后的身体带着随行暗卫翻墙潜入云州城的安临差点没被窗户外幽幽传来的声音给吓一跳, 拍了拍胸口推开窗户, 看到端着东西从外面路过的王修文。
——看似路过。
“修文,你今晚都在这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了?别搁这儿走了。”安临无奈地说,“我就是睡不着起来站会儿,明天又没有早朝, 晚点睡也没什么。”
王修文点点头, 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小幅度抬了抬手, “臣从膳食局拿了些宵夜来, 陛下您睡不着等下饿了正好用点。”
……可恶,罪恶的宵夜!朕要是中年发福那肯定是修文的错!
然而确实有一点点饿了的安临最后还是让王修文把宵夜端进来了。
“陛下是想娘娘了吗?”王修文把宵夜放到桌子上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斟酌着开口问了一句。
安临一怔, 笑了一笑摇摇头,“朕在想云州府的情况,从出发时间上来算,明晚这时候信竹他们应该已经到云州府境内了,不知道云州府这情况要多长时间解决,打起来会有多少伤亡,他们的粮草够不够……”
安临压根提都没提作为军队总帅的常威将军,毕竟他也就五十的军事数值,武力也差不多也在这个数波动,可以说是意思意思凑数的,而且年纪也不小,走完这一场就差不多可以退下来养老了。
这一次派往云州的军队,主要还是由祁冬寒来指挥,等这次收复云州府圆满结束之后,安临正好可以借着这一笔功劳给祁冬寒跳级升官。
为了给自己的金卡升官尽早升到顶尖,安临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陛下安心,收复云州府一事必然会平安顺利。”王修文听完安临的话后安慰道,“娘娘也会安然无恙。”
安临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看来这是当然的。
等到王修文出去带上门之后,安临继续把目光放回到了摊开放在书桌上的奏折上。
奏折上展开的模拟器地图占据了整一个桌面,在云州城中的人们看来气势汹汹压迫感极强的军队,在他面前的这个地图上只不过是一群蚂蚁大小的小人组成的军队。
安临负手站在模拟器沙盘地图前,第一次上场操纵一场战争,而不是用手机屏幕戳戳点点发出指令,这让她忽然体会到了天下如棋盘是什么感觉。
……就是没有手机等无线联络方式,没法远程实时操控不是很方便,还得开马甲亲自进入这个棋盘来操纵棋盘。
“藏在这里啊。”安临从上帝视角巡视了一圈云州府的所有地图,轻而易举就在一座山上发现了驻扎其中的另一半军队,手指点在对应的位置上,“得想个办法给信竹提示一下才行。”
安临的意识剥离成了两部分,一份在模拟器地图上方、在云端如神明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而另一份……云州城里面,皇后纪挽霜忽然问随行的暗卫,“传信的鸽子飞得出去吗?”
“云州城吗?有一定的概率被斥候发现射下来,不过放三只飞出去一只应该没什么问题,指挥使大人要传信去哪儿?”
“比我们先行的朝廷军队,快到云州府了。”
回话的暗卫说,“云州府树木茂盛繁复,御鸽从未来过这里,可能会迷路,需要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军队。”
安临点头示意他们放鸽子传信就是了,然后照着模拟器地图上的路线在纸上画出了云州另一半军队驻扎的位置,画完让暗卫们照着多描了几张,分别绑在不同的鸽子腿上放飞。
在放飞鸽子之后,皇宫内看着地图的安临看到在那座另一半军队驻扎的矿山附近,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在灌木丛中摸索着,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前进的方向渐渐与矿山上军营所在的方向重合了。
“这些小孩是……”安临有些意外,而后又恍然地笑了起来,“是连熏她们找的小哨子啊,看来接下来要看信鸽和小哨子们哪个能更快把信息带到了。”
安临这段时间注意着云州府,当然也看到了连熏她们与乞儿的交集和打算,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们也能在如此恰当的时间找到另一半军队驻扎的位置。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有双重保障了,就算那些信鸽没有一只能飞出云州城找到她的军队的位置,这边也有小哨子把消息带过去。
不管怎么样,这局优势在朕这边.jpg
“这边比较荒凉,好像都没有村庄,另一支军队真的有可能驻扎在这边吗?”矿山附近,阿虎努力垫脚向四周张望着。
“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更有可能成为军队驻扎的地方。”萱草轻声细语地说,“云州城外的几座有村庄的山我们都去乞讨过都走遍了,如果有见过红色的泥土或者军队的踪迹,我们总会有人有印象的,但是没有。所以应该是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哎。”石头叹了一口气,啪一声拍死胳膊上的蚊子,“如果这边还没有的话,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还得……唔唔唔!”
几个人说着话转过一处坍塌的山体,萱草瞥见远处盈盈闪烁的一点火光,反应极快地把石头没有说出口的话捂在了喉咙里,拉着阿虎和石头连忙蹲下来用荒草和碎石遮掩他们的身形。
“有人?那边有什么?”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拉着蹲下来的阿虎,被萱草严肃的表情镇住,用气音问。
“有人。”萱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在山洞口。”
更准确地说,那是矿洞口。
萱草看到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呢?就在前面那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山洞旁边插着火把,十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和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动作上来看那些士兵似乎是正在看管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做事,那些人在矿洞里进进出出,不停地将一些石头从山洞里搬出来,放在山洞外的平地上,动作稍微慢点士兵就会甩鞭子驱赶。
萱草阿虎还有石头三人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阿虎率先指了指矿洞的方向,石头还没来得及摇头萱草就率先点头了,然后两个人慢慢地往矿洞的方向挪过去,石头只能跟上。
等到距离近了,石头也借着矿洞口那些火把摇曳的火光看清了矿洞口的景象,他的脚步却渐渐顿住了。
在那些被用鞭子驱赶催促着的几十个人中,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影。那几个都是原本云州城里的乞丐,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石头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里看到了这些失踪不见的人。
甚至……甚至他还看到了以前总是睡在桥下,好多次看到他都掰下半块粗面馒头给他,把他认错成孙子总是想哄着他叫爷爷的那个乞丐傻老头,正以佝偻的身躯吃力地搬着一块大石头从矿洞里挪出来。
一直不情不愿,只是因为萱草和阿虎都想找军队才跟着一起找的石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还以为,这个乞丐老头是在哪天下雨的时候睡在桥下被水给冲走了,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暗地里也去找了一下,找了几次没找到才不再找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乞丐老头原来没有死,而是被抓到了这里来挖矿。
此时的石头就像是跟着人群去菜场口看砍头,结果要被砍头的囚犯头上麻袋一摘,却发现那个要被砍头的居然就是他乡下老爹老母的茫然路人一样……虽然这个比方打得好像有点奇怪,但是这种诧异震惊不敢置信的心情是完全一致的。
石头发怔的时候萱草扯了扯他的衣服,三个人动作小心地退回去。
“另一半军队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萱草压低声音比划着。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那些人好像是以前失踪的那些待在城里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阿虎也发现了这一点。
萱草神色冷静,“按照熏夫人和兰舒姐姐纸条上写的,往东走去找朝廷的军队,给他们带路。”
“……等等。”石头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在萱草和阿虎的注视下憋出一句,“我们现在也只看到一个山洞十几个穿盔甲的人,军队到底在什么地方扎营、大概有多少人都还不知道,要不我们从山上绕过去看一下他们大部队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尾巴,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长……
(其实是一个没忍住,添加了不少大纲上没有或者没有打算细写的情节,惹)
第068章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卢兴安的义子泰宁同样也召集部将们在营帐里开会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 陈逊从朱管事那里回来后也同样被泰宁找去主帅营帐了。有趣的是,朱管家并不在邀请之列,哪怕朱管家一直都自诩是卢兴安最器重最信任的人, 泰宁在商讨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
这主帅营帐中商讨如何救援卢兴安的人也同样心思各异,有人跟泰宁一样对卢兴安忠心耿耿打算救援,也有人存了和朱管家一样的心思。
不用他再多做搅合, 云州府就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接下来就等他送回去的信到公子手上、云州府事情落幕,他家公子就可以顺利接手云州府了。
陈逊自得地摇了摇扇子,在一众发言的人当中尽量表现得不起眼,只在泰宁点出他名字问的时候说两句,扇子摇着摇着,陈逊忽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范元正呢?
卢兴安原来的那个谋士呢?
陈逊对范元正的印象很深, 毕竟他接近卢兴安之后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卢兴安笼络到自己这边来,渐渐对范元正疏远, 但是他本身对范元正的本事也是佩服的, 光看范元正能把卢兴安这个烂泥扶上墙在云州府站稳脚跟,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挺有本事,陈逊还打算完事之后把这个人推荐给公子,招揽回去为公子效力呢。
现在人哪儿去了?
那么大一个范元正呢??
陈逊就没考虑过朱管家都能跑出来, 范元正却跑不出来的情况, 在他看来如果有范元正在,卢兴安不可能直到被人闯进府里抓了都反应不过来, 所以必然是在这之前范元正就没有再管卢兴安了。
不过现在城里的情况他也不能说完全清楚, 回头问一下朱管家吧。
*
到了围城的第三天。
云州城内的百姓们在前两天的围城下心态已经基本平稳下来了,基本就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城墙上方看守的人都是定时轮换, 只有连熏、单兰泽、魏童玲三人都待在城墙上没有下来过。
只因为连熏一句, “如果我是他们,在这种被迫围城的情况下,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卢兴安,好名正言顺攻城。他们也是紧急行军赶来的,十几万人消耗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相比起来会是他们先撑不住。”魏童玲进一连两天多没合眼,就坐在关押卢兴安的囚车前紧紧盯着他。
现在第三天了,卢兴安已经精神萎顿双目无神了,魏童玲还依旧是精神奕奕。
“今天咱们的大军就要到了对吧?”她十分期待。
连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眉心有些忧愁地蹙着,在城墙上眺望卢兴安军队驻扎更远处的地方。
实际上,连熏还并没有收到传信,那一天她更多是为了稳住面对卢兴安军队到来而后悔不安的百姓,在说出需要坚持多少时间时鬼使神差般地报了三天。原本她其实是想说五天的,但是在那一天那一刻,五天对比三天来说更长,压力也更大,他们不一定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坚持那么久,三天恰好踩在了那个心理承受的线上。
其实如果今天军队没到也可以用路上耽搁一天两天的很正常来解释过去,都到了第三天了也不会有太多人突然不干。
大概就像是跟家长出去乘车做长途,现在你问家长快到了吗,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家长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结果一个小时后你再问,家长还是说快了快了就一个小时了。
你也不可能半路下车不是。
连熏此时依仗的差不多就是这种心理。
不过她心里也在默默希望朝廷的军队今天就到。
今天驻扎在城外的卢兴安军队照例是要求确认卢兴安的情况,并且与连熏等人以及云州城百姓商讨放了卢兴安的条件。连熏强打起精神在城墙上与他们商讨,听着他们提出的以退兵以及承诺不杀人交换卢兴安的条件,简直有点想笑。
“这些人当我们是傻子吗?这人一放,履行约定还是违约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还交出之后绝不杀城中任何一人?这话说着自己信吗?”就连守在城墙上的云州城百姓听了那条件后都忍不住这么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是就是。”魏童玲连连点头,毫无违和感地加入他们的讨论,“小孩子都知道刀要拿在自己手里,别人才会乖乖听你说话呢!”
“哎,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一个百姓拿着锄头有些累了,把锄头放到一边坐下来,“眼看着再出不去今天秋天地就要荒在那儿了。”
“快了快了,你们放心吧……”魏童玲正安慰着忧愁的百姓,话说到一半却瞳孔一缩,一瞬间弹了出去。
只见军队驻扎位置后方的山坡上,有几十支箭凭空飞来,对着在城墙上与下方的人进行谈判的连熏,以及同样看得到头的卢兴安飞来,魏童玲冲过去之后瞬间抽刀砍掉即将射中卢兴安头颅的箭,离连熏更近的唐映也及时拦住了射向连熏的箭。
“是谁?!”
城墙上或坐或站的人都一下子警戒了起来,拿棍子的拿棍子,那锄头的拿锄头,都聚拢到卢兴安所在的囚车附近,“他们不管卢兴安了吗!”
在城外的泰宁却也皱起了眉,回头往箭发射出来的方向看过去,沉声怒喝,“是谁擅自行动?!”
卢兴安军队中的其他将领也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泰宁看过去的时候都一致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都小心一点,有人想让卢兴安直接死在这里!”被唐映护在身后的连熏顾不得其他,让魏童玲他们都优先保护卢兴安,绝对不能让人得手杀了他。
“怎么了!上面发生什么了?!”待在城墙下面的百姓听到动静也跑了上来。
没怎么被人注意到的单兰泽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移动到靠墙的地方站着,尽量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目光则是在巡视全场。
在看到那些下面跑上来的百姓时,她一开始其实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目光略过他们又移开几秒后,单兰泽却忽然感觉那几个百姓里好像多了几个面生的面孔。
单兰泽虽然不可能记下来全程的百姓都张什么样子,但是经常在城墙这边行动的人她基本上都是有个印象的,她可以十成十确定,刚刚那几个跑上来的百姓李,好几个人她完全没有在这边见到过。
是新的百姓过来轮换?不,换人也不会再这种关头让之前没经验的人来的。
这个念头很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单兰泽疾呼出声,“小心刚跑上来的人,童玲!”
然而单兰泽的声音比那些人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围在囚车旁边的百姓并没有对新上来的人有什么防备,猝不及防就被那些人掏出刀给刺伤了。
“啊!”
“小心,他们有刀!”
“铁柱你没事吧!”
魏童玲在听到单兰泽的声音时第一时间就出手防备了,但是奈何这些人上来之后并不是直接盯着卢兴安出手,而是接二连三刺伤城墙上的百姓,魏童玲又想保护百姓,又得守着卢兴安,一时间就有些分身乏术了,就算所有在城墙上的侍卫们都出手帮忙也支援不过来,再加上城外还时不时有放冷箭的。
单兰泽急得自己捡起一个负伤的百姓掉落在地上的锄头想过去帮忙,又看到城墙下又有些百姓听到动静想上来。
哪怕他们看着还算有些面熟,单兰泽都有些不敢轻易放下心。
既然想杀卢兴安的人都能安排人混进城墙上了,那也不能派出那个人还买通了城里的百姓。
……
“他们乱起来了。”泰宁紧紧盯着城墙上,注意到上面混乱的情况,意识到这时候他们已经顾不上防备驻扎在城外的他们了。
作为卢兴安精心培养起来带兵的人,泰宁对机会的把控能力并不弱,所以在这一刻泰宁转头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一挥手派出一队步兵放轻动静快速接近云州城的城门,后面的步兵也立即抬着攻城木跟上。
此时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攻城了!他们要攻城了!”城墙上有人在混乱之中注意到这一情况,连忙着急地大喊,但是无济于事。
现在别说用卢兴安威胁军队了,要威胁也得卢兴安的命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时候才能威胁到,他们能从这些刺杀的人手里保住卢兴安就不错了!
“不用管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先击杀这些杀手!”连熏咬牙果断对唐映说。
在地图上方俯身看着云州府情况的安临看着这场面,先是皱了皱眉,很快又重新舒展开来。
就在城墙上一片混乱,卢兴安惊恐地缩在囚车角落里,正要被一个刚刚一直没露出马脚的被买通的百姓从后面下黑手捅死的那一刻,一根细细的木片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击在那个人的手腕上,他手上的刀片一下子被打落掉在地面上。
木片?
那个人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囚车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黑衣上是红色的领边,衣服是黑的,发丝也是黑的,只有那白皙的面孔夺目得像湖中的一捧雪……简而言之就是漂亮得不像人。
这个人只是发了一下怔的功夫,就被随行来到城墙上的暗卫给按着头击倒在地上,丧失了行动能力。
“纪姑娘……不,皇后娘娘?!”连熏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在怎么敢想也万万不可能想到,危急时刻出来救场的居然会是皇后啊!
“弓箭。”安临没有先回答连熏,目光直视着城外那些弓箭射来的地方,简短地说了一句,随行的暗卫立刻递上弓箭,安临侧头眯眼,拉开弓箭。
那箭离开弓弦之后,划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而在远处山头上放冷箭的弓箭手们惊讶地发现那支飞射而来的弓箭正中他们这里射箭最准的那个弓手的额头,一抹血花绽开,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我们藏得这么隐蔽,那边是怎么找到精准位置的?”
“别愣着了,他们还在攻城,再一会儿下面城门就撑不住了。”安临在拉开第二支弓箭时头也没回去连熏几人说。
这第二支弓箭,她对准的并不是远处的山头,而是下方指挥的卢兴安义子,泰宁。
感受到强烈危机感的泰宁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抬起指挥进攻的手僵在半空,僵持了片刻之后咬了咬牙正打算继续挥下手下令进攻,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轰轰”的巨响。
泰宁惊疑不定地回头,只看见军营东北方向浓烟阵阵人影绰绰,还伴有地面微微的震动,那是大量的马前行的动静。
而云州府军队,基本上是没有这么多马的。
这是外来的军队!
泰宁又惊又急,连忙命令攻城的士兵停止攻城,军队所有人都调转方向列阵准备迎击这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外来军队。
“是军队,是朝廷的军队来了吗?!”云州城百姓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全都激动起来,恨不得跳起来。
连熏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太好了,终于来了。”
“先别放松太早。”安临说。
她从上帝视角是可以看到的,此时及时出现的军队虽然确实是她派去的军队,但并不是全部的二十万都在这里。
那些找到了驻扎矿山军队位置的乞儿们确实顺利找到了朝廷的军队,并且按照单兰泽教的那样把位置告诉了他们给他们带路。
而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的时候,斥候探查到了云州城这边的战况,这时候矿山那边易守难攻已经不好完全抽身转向来打云州城外的这支军队了,所以在商议之后最后是祁冬寒主动请缨带了五万人赶来这边支援。
五万打十万还真不能提前放松,不过祁冬寒带的五万人里有一半的骑兵,对冲是有一定优势的。
原本这种情况,在云州城里集结一些青壮年带上武器出城,与朝廷的军队一起进行两面包夹是最好的,但是让云州城这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百姓们与经过军事训练的士兵正面交锋,未免太残酷了些,也必然会死伤惨重,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没有必要这样做。
不过百姓不可以,不代表她不可以啊!
安临正好也想试试皇后号现在的武力值能达到什么程度,虽然不可能一人敌过千军万马、一个人包围一个军队,但是边缘gank,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个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连熏听到安临的要求后用最快的速度给她找来了许多匹马,安临带着手下的暗卫们出城门。
她一边从第一视角的战场上观察,一边从模拟器地图上找人,其实想要找到敌方主将的位置并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在从模拟器地图上注意着战场情况时,安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在祁冬寒率领的五万军队与卢兴安义子泰宁率领的这十万军队交战之后,一开始看着还没有什么,但是前面交锋过两轮之后,这个军队进攻的方式突然就变了,从直来直往变得有些诡谲难缠起来。
是指挥换人了?
她用皇帝号把地图放大,仔细在这支军队中间将领所在的地方观察了一下,看到一个头顶上标着个[泰宁]名字的黑脸武将脸色难看,但还是好好地对一个作文士打扮的人说,“那先生认为该如何?”
“步兵对骑兵极为劣势,在下认为不能打,至少不能再云州城外打,若是云州城中百姓出来帮忙对我们极为不利,将军且打且退,想办法与矿山那边的军队汇合。”那个文士说。
作者有话说:
熬不住了,欠债+1400
第069章
祁冬寒在云州府军队开始变动的第一时间, 就察觉到他们是想往矿山的方向转移,骑在马背上的高马尾小将军稍微放慢追击的速度,眉一扬, “想跟我们打包夹?”
“祁校尉,我们继续追吗?”同样骑马紧跟在祁冬寒马后的几个都尉和别部司马问。
祁冬寒稍作思考,很快下达了变更阵型的命令, “姜都尉,你们几人带领大部队继续追击,速度不要赶得太快,几位司马与我一起带领小队从侧面绕路加速,赶去前方给常威将军示警,并拦截云州府军!”
“是!”
“收到!”
哪怕祁冬寒现在的职位只是一个步军校尉, 所有人也毫无例外地选择了听从他的指挥,除了祁家世代承袭镇国将军这个身份的光环外, 还因为祁冬寒本人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与魄力。
不是所有人都敢主动请缨带着五万人去迎击十万人的军队还能打出压制的。
祁冬寒发布完命令后深吸一口气, 握紧缰绳目光直视前方,黑马越过地上的碎石和树枝,在丛林中快速穿梭着,边打边转移后撤的云州府军队发现他们从侧面追赶上来, 队伍里的弓箭手纷纷向侧面的丛林中射箭, 冲在最前面的祁冬寒侧头闪过,身形快如一道流星。
如果让这一支云州军队赶到矿山, 那么无论是对朝廷的军队来说还是对于云州军队来说, 都会是一个两面包夹的局面。
只不过是看究竟是两支云州军队先一步包夹矿山那边十五万的朝廷军队,还是祁东寒率领的这支五万人的军队和矿山那边的十五万军队先包围这支云州军队了。
祁东寒更倾向于在云州军队赶到矿山之前把他们拦下来, 给十五万朝廷军队一个调动反应的时间, 好反过来包夹他们, 否则猝不及防之下十五万人马那边必定会有损耗。
好在云州军队中几乎没有骑兵,大大拖慢了他们转移的速度。
“就是现在,冲!”祁冬寒瞅准时机,当机立断带着自己带领的这一小队人马从丛林中冲出去,把云州军队从中间拦腰截断。
原本就已经因为转移而有些混乱的云州军队因为这一手,彻底被打乱了行军速度,前后脱节。
“主将何在!莫不是抱头龟缩逃窜了!”祁冬寒冲锋进云州军队后,架着马把一个穿戴着副将盔甲的将领斩于马下,然后长枪横扫扫开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挑起副将的尸体甩到云州士兵堆里。
“云州主将何在!”跟随祁冬寒冲锋的朝廷士兵也一起呼喊,“连露面都不敢露面,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哈哈哈,我看还是往地上找吧,说不定他们这主将就是只缩头乌龟,缩在了地上我们才看不到呢!”
泰宁目光阴沉至极,咬牙忍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激拉着缰绳迎战。
“我倒要看看你这大放厥词的黄毛小子有什么本事!”
没有人注意到,在行军已经被扰乱的云州军队中,有一个人注视着上去迎战的祁冬寒的泰宁,借着士兵们的身形掩护,悄无声息地骑着马移动到军队边缘,混在分散的士兵中脱离了军队。
——除了在上方注视着这一切的安临。
她用皇后号给随行暗卫们打了个手势,然后同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为了避免弄出太大的声音引起这个人注意,她都把马留在了原地,用轻功跟上去。
陈逊脱离军队有一段距离后,立刻驾马狂奔起来,扇子都在离开途中掉了,一边策马离开,陈逊还不忘一边在心里骂卢兴安和泰宁这两义父义子的愚蠢,连朝廷的探子混进云州城、朝廷的兵马都进入云州境内了都发现不了。
原本想得好好的渔翁得利,现在渔翁是有了,却不是他,这让向来对自己的谋略极为自信的陈逊怎么接受得了。
但是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现在公子还是在暗地里筹备,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暴露在朝廷眼里。
陈逊骑马赶到前面山头的一个小木屋,木屋里一个猎人打扮的人走出来——这人正是接应陈逊的人,对方看到他这急匆匆的样子,惊讶地问:“陈先生,发生了什么?”
“先别问了,我们得立刻走!快!”陈逊疾声说。
接头人闻言也立刻从屋后牵出一匹马上马。
两人一路往西,一路上甚至顾不上通知云州府境内的其他暗桩,不知道策马急行了多久,他们骑着的马都有些撑不住了,才慢慢缓下了速度,这时候他们已经离云州城有些距离了,云州城那边围着矿山打的常威将军也收到了传过去的消息,掉头与祁冬寒一起包夹打泰宁带领的军队,泰宁远不是祁冬寒的对手,在迎战几个来回头被祁冬寒打落兵器生擒,之后就是收整俘虏后回头二十万兵马汇合打下矿山上的军队。
“此次虽然被朝廷摘了桃子,不过留在云州府的暗桩都还没有暴露出来,等到时机成熟还可再做安排……”陈逊对接头人说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接头人神情凝重,正打算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却突然身体一僵,一股麻痹感从后颈弥漫到全身,他正打算示警,背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轻巧地把他拖下了马。
而走在前面几步的陈逊并没有察觉身后的情况,只是叹了口气,“公子此番都为了云州府特意到淮县,我却失利至此,公子即便是责骂我也是应该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身边的人问。
“待公子回去后,我先留在淮县一段时间吧,看看朝廷接手后云州府情况如何再做……”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陈逊回答说,回答了一半突然发现旁边人的声音不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猝然回头。
只见他身侧的马匹上,原来的接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骑在马背上的变成了一个女子——在云州城城墙上发生混乱的时候,因为高度和位置的原因,陈逊其实是看不清上面那些人的样子的,只能看到大致的人影,不然陈逊就会发现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好就是之前突然出现在城墙上控制住混乱局面的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
陈逊大惊,立刻抽出马鞍一侧的剑挥过去,安临神色不变,抬手用两指夹住剑刃,然后用上巧劲将这把剑从中别断。
很好,一次性成功。
——看到陈逊震惊的表情,安临心中暗爽。
从习武开始,她就老想试试这一招了,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了。看,这不就有人被朕给装到了吗。
不过安临也没有发挥多久,暗卫们就一个一个出现逼停陈逊的马,将他从马上扯下来双手别在背后按住,陈逊大概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武力抵挡不了这么多人,被抓的时候没有反抗,只是犹有些不甘地问,“你们朝廷是什么时候对云州府展开行动的?”
“你觉得呢?”安临没有回答,反问一句,目光在陈逊头顶上滑过。
[陈逊
文治65 军事64 学识70 武力40 政治76 管理71 野心90 忠诚0 心情0 声望896]
一眼看过去,虽然不是顶级的金卡,不过平均来说也可以算是中高端人才了,学识政治和管理都在70以上。不过刚刚在云州城城墙上一眼瞥过看到连熏的政治管理已经成长到70以上的安临现在看着这数值,心情也还算比较平稳。
“……原来如此,从那个女盐商来到云州府时就开始了吗?”陈逊回想完前因后果,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早知道……
“你刚刚所说的公子是谁?现在在淮县哪里。”看到陈逊已经想明白了,安临直起身开口。
陈逊冷笑一声闭上嘴,摆明了不会回答的态度。
“把这两人带回去,分开看管关押起来,等另一个人醒来后先审问他。”这也不算出乎安临的意料,她不急于在这里撬开陈逊的嘴问出个所以然来,转身对暗卫们吩咐道,“你们去一半人,现在前往淮县让淮县知府配合你们排查,尤其是要离开的人。”
“是!”
“是!”
*
与此同时,云州府官道上一队原本想前往云州城,走到一半却突然调转方向要离开的商队引起了祁冬寒的注意,他以为是云州军队的残党,刚让手下的士兵拦住那个商队把人抓起来,那个商队的人却突然从马车货物中抽出刀打起进攻,最后发现不敌后那个商队的所有人都把刀转向自己自杀了。
而在淮县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中,一个黄裙少女疑惑地对身旁的男子说,“表哥,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淮县呀?”
那男子不知道出神在想着什么,直到少女唤了第二声才如常露出一个微笑,温和地说:“婶婶寿辰在即,她在家中不是念叨过许多次喜欢淮县的玉佛吗?我打算这次从淮县寻一尊玉佛给婶婶祝寿,喜姝不高兴吗?”
“也不是啦,不过找玉佛的话我们为什么不去县城里,而要在这些镇子、村庄里找啊?”
“我听闻有一位制作玉佛的大师隐居在此,想着如果能找到大师的话可以求一尊大师亲手制作的玉佛,更显诚意。”
胡喜姝深信不疑,轻快地说,“那表哥找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出了些意外没能找到大师,只好另外给婶婶准备了一份寿辰礼。”陈群青眸色幽深,面上带笑,“表妹想快些回家的话,我们今日就能返程了。”
作者有话说:
是前面出现过的人,就重生者那章出现的
重生者赵东来那条线上,云州城是确实被这人拿到手了,只不过赵东来还不知道。
第070章
当泰宁带领的军队在朝廷军队的追击下退去的时候, 云州府的百姓们在短暂的寂静后欣喜若狂,不管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往天上抛去,帽子手巾锄头……后面这个刚往上要抛就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不过这也足以表现云州城百姓们的喜悦了。这时候他们还没有多的想法去考虑朝廷接手云州城后会更差还是更好,他们只知道压在他们头上剥削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卢兴安这下是真的倒台了!
而被关在囚车里的卢兴安却是面如死灰,整个人都萎顿瘫倒在囚车里。
他知道这下他是真的大势已去, 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连熏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由衷的喜悦,这是她来到云州府后第一个真心喜悦的微笑,目光遥遥望向琼安的方向,在心里说:不负陛下所望,我做到了。
云州城的百姓们高高兴兴地把城墙上的东西都搬下去,包括瘫在囚车里的卢兴安, 云州城里的商户们见打仗已经打完了,才渐渐从家门里出来, 整了整衣服恢复以往讲究贵气的样子, 看着囚车里的卢兴安神情有些微妙。
也不乏有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
但是这些富商没有发现,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不少百姓们都幽幽盯上了他们。
对于云州城的百姓来说,卢兴安这个知府可恨, 云州城的富商们也同样可恨, 他们可没有忘记在危难时城中的富户们纷纷涨价,以及平日里云州城的胡乱叫价, 这些都是卢兴安和富商们一起带来的, 他们与卢兴安就是狼与狈。
所以平日里最不把百姓当人,坑钱最狠的几个富商刚刚出现在路上, 云州城的百姓们都一拥而上把他们给抓住了, 扒去了华丽的外衣, 扔掉了比百姓们一家一户的命都重的鞋子,把那些吸着云州城百姓血的富商们赤/身/裸/体钓到城门上,任由他们如何哀求认错都只是笑着拍着手,欢呼着。
这是一场百姓的狂欢与发泄。
段积薪出门看了一眼就慌忙逃回了家,脸色苍白地看向段家的主心骨,“爹,外面这是彻底乱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段正的面色不比段积薪好多少,他沉默片刻说,“既然如此,就只有主动脱掉华服,背上荆条以示改正诚意,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连熏上门游说时答应了她一同布施药材,虽然我们后面也涨了价……此外,我们得把全部家产都捐出去,对云州城新的统治者表明那些钱财都用于战后重建和补偿百姓。”
“爹!”段积薪整个人都呆住了,“全部?”
“你照做就是了。”段正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当安临带着人回到云州城的时候,云州城外的战场已经收拾好了,连熏等人带着一些百姓和乞儿们在城外焚烧聚拢起来的士兵尸体,城门上挂了一串赤条条的人,全都在哭爹喊娘。
安临在知道这些人身份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这也可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吊路灯吧?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向入手解决了云州府市场存在的巨大的问题,本来安临也打算把云州府的商人清算一下的,严格来说他们资助谋划造反的卢兴安军队,罪名和谋反也是差不多的,解决了这些云州商人后开放推动一下其他府州县和云州府的贸易,云州府的贸易市场很快就能调整过来,调整成正常的样子。
“先把人关到云州城的府衙牢房里,你们好好看守着别让人死了跑了。”安临对暗卫们吩咐了一声。
“皇后殿下。”连熏看到安临后迎了上来,在最开始的惊讶过来她现在也已经平静了下来,对安临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卢兴安该如何处理。”
“军队回朝时押送回琼安受审便是。”安临说,连熏应了一声是。
安临倒是看了连熏一眼,“现在云州府无人管理,你自可拿出属于你的那份任命书上任云州知府,看看在这次云州之乱中有哪些人表现得比较出色,招为衙门官员,组建你的云州府衙门。”
连熏目光微动,最后却是摇了摇头,“不瞒娘娘所说,此次云州府百姓暴动攻入卢府并非我的功劳,而是云州一位有大义的女子易银瑶,连熏自认功劳尚浅不足以担当大任。”
“不用妄自菲薄。”安临微微一笑,在纪挽霜的面孔上呈现出来的就是冰雪消融般的模样,乌黑的发背着微红的霞光,在白皙的面孔上落下一些跳跃的光斑,连熏怔住,只听得眼前的皇后娘娘说,“在突袭卢府后,如何面对卢兴安军队围城,以及如何拖住军队的种种都是你在安排,我们的军队能找到驻扎在矿山上的军队也是你留的后手,有这功劳如何当不得云州知府?”
“连知府,你做得很好。”安临直接改变了称呼,没有给连熏推辞的机会,“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那几个之前随行与你们一同来到云州府的侍卫你就暂且留下差遣吧,等到不需要了再让他们回去。”
“是。”连熏脸上忽然微微红了一下,快速移开眼,“皇后娘娘,您快别对熏娘笑了。”
安临:……?
彳亍口巴。
她从善如流收起笑,略有些郁闷地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心里暗自嘀咕怎么她皇后号每次笑一下别人都要避开或者怔住,虽然纪挽霜本来就很好看,但也只是在练了内功后整个体质气质被改变,原本的苍白病弱变成了冰肌玉骨,沉疴病骨带来的杂质也在内力作用下顺着吐纳排出,经脉通畅体态轻盈……这么说来好像确实从原本的大美女变成了绝世大美女?
还好便宜的是自己,哎嘿。
安临的脑子里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回到了正事上面,“对了,你说的那位易银瑶,我想见一见。”
*
等到安临见完易银瑶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州城的城门依旧大开着,朝廷的军队在矿山打了一场漂亮的包夹战,收拾完泰宁带领的十万人马后汇合,祁冬寒又想出了在高地投掷滚石和滚木的方法,一举击破矿山军队的防线攻入矿山军队驻扎的地点。
现在他们已经带着俘虏的云州将领和士兵返回云州城,在云州城外驻扎下来,常威将军和祁东寒等将领单独入城见安临,当然在他们看来是见皇后,以及云州城中的朝廷人员连熏等人。
常威将军已经年过七十,对许多事情学会了当一个明智的睁眼瞎,看到皇后也没有什么疑惑的表现,就走正常流程汇报完了战况,然后表示身体精神不济,回去休息了。
祁东寒见到‘纪挽霜’时,表情难免就难免有些微妙了。
倒不是说因为皇后的身份,或是女性的身份什么的,而是……作为君明从小到大的兄弟好友,在君明登基成为皇帝之前,给君明出过主意追求纪挽霜的祁冬寒就是远远见过纪挽霜的,也知道她体弱多病。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体弱多病的兄弟心上人入了宫之后就摇身一变,变成了暗卫指挥使啊!他是偶尔有听君明说过为了让纪挽霜以后不再生病,特意找了人教纪挽霜习武来强身健体,但是没说强身健体能强出个武学高手来啊!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是他的认知上有什么问题吗?
祁小将军感觉有一丝丝的离谱,还有一丝丝的茫然,连束起的高马尾都快变成问号的形状了。
“皇后娘娘。”最后,祁冬寒只能目不直视,公事公办,把那一丝丝尴尬很好地藏起来,“射箭袭击城墙的人已经抓住,他们交待是一名叫做朱业的管事安排他们袭击城墙,给我们带路的几个孩童也随军队一起带来了。”
“那几个孩童就交与连熏安排吧,不日云州府就会创办学堂,不会亏待有功劳的孩子们的。”安临心情很好,“比起这个,信竹,你可查探过那座矿山开采情况?”
这熟悉的语气让祁冬寒下意识地回答,“开采了三成,驻扎矿山的人交待说后面的开采较为困难,所以中间暂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前两个月才重新开始开采。”
等等,皇后为什么会直呼他的字?
这是不是过于亲近了些?
但是点出来的话好像会更尴尬……
不善于和‘已婚兄弟的妻子’‘已经成为皇帝的兄弟的妻子’这个身份对话的祁冬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而听到铁矿还有七成没开采的安临已经没空去注意这一点了,皇帝和皇后两个马甲同时眼睛一亮!
这可是一座山的铁矿啊!有这么多铁矿她可以造多少东西啊,榨油机,各种工具,更多的铁犁,还有军备盔甲武器!
再加上这次征战云州府俘虏的士兵,本身就已经获得了人口、现成的盔甲和一批武器,还有卢兴安为了造反囤的钱财粮草珍宝,还有一些大户抄家所得,除了留给云州府发展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可以归到国库的。
这波,这波是一夜暴富啊!这可真是太棒了!
在祁冬寒迟疑的功夫,安临已经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了,他也因此错过了指正称呼问题的机会,而安临在注意到称呼这一点后,也只是说,“陛下提起祁小将军时总是一口一个信竹,我倒是更记得这个。这次我出来是作为暗卫指挥使来的,而不是皇后,祁小将军就当是同僚之间的正常称呼吧?”
说完这段之后,安临淡定地补上一句,“陛下是知道也同意的。”
祁小将军大为震惊:还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摊牌了,不装了,皇后马甲就是仙女下凡颜值天花板[叉腰.jpg]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铺垫皇后的颜值,当然是因为组成本文言情担当的冤种快要上线了哈哈哈,虽然是单箭头,但是很好用的一个工具人呢。
第071章
“你听说了吗?云州城被收复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今天早上, 我隔壁王大娘的儿子在城门当值,大老远的就看到军队押着不少人和东西回来呢!”
“怎么感觉前不久才出发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咱们的军队打败云州城那个谋反知府的军队, 仅仅只用了三天!”
“嚯!”
“……”
随着军队回朝,云州府被收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琼安,并呈雪花状快速向全国其他府州县传递, 百姓们在谈论之余对军队的出发和返回竟没有什么实感,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个消息是假的。
以往先帝在时,哪一次出兵打什么地方,不是全国大肆征兵征粮?有时候战局拖上个几个月几年吧,一次征兵征粮都还不够,得征个好几次。这回怎么新帝登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云州府给打下来了?
要说云州府好打, 那先帝时也不会任由他们发展了那么久,连派过去的新知府半路被截杀都不了了之。
小贩、百姓、士人、学子、官员……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而安临也没有吝啬宣传连熏等人的功绩, 让人把连熏她们是如何打入云州城, 如何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带领云州城百姓守城三日坚持到朝廷军队支援的事迹宣传了出去,并且直接在朝堂上先斩后奏宣布了云州府知府的任命。
“此次我军攻打云州府,损耗的士兵、军备和粮草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小的一次,这一切都得益于连熏、单兰泽、魏童玲几人前往云州府后所作的准备, 并且俘虏了谋反的卢兴安, 诸位爱卿说,朕给她们封个知府、通判以及佐领会不会太小气了?”安临轻描淡写地说。
刚从云州府大捷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又立马迎来一个惊天大消息的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没想到陛下一声不吭就给他们搞了个大的。
虽然现在百官们已经在安临这么多个月的磨砺下学乖了很多了,但是这个话一出来, 还是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陛下, 一州知府的位置何其重要,还请陛下慎重考虑啊!”
这不是别的,这可是女子入朝为官啊!而且一来还是四品的知府,陛下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地就说出来了?
不少官员都认为,不管在其他地方皇帝是怎么压榨他们的,所有人都认为在这一方面,他们和皇帝本该是站在一起的。
如果安临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那估计会觉得很好笑,先不说她自己本身的性别,他们怎么会觉得皇帝会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子民,安临眼中众生平等,所有人在她这里就只有几个标签和数值,区分的也就只有人才、特殊人才、普通打工人、劳动力……而无关男女。
所以安临闻言只是笑眯眯地点头,“嗯,朕慎重考虑了。”
一个御史深吸一口气,站出来说,“陛下,宣国官员无论大小,无论文武,都是科举武举选举上来的,连氏女等人此次虽立下大功,但她们都没有经过科举,若是连经传史书都未曾读过,如何管理好一州之地?”
一番话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不从性别出发而从学识出发,其他低着头的官员一听,都不禁在心里给这御史点了个赞。
安临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汪御史所言倒是确实有些道理……”
这个御史心里一喜一松。
“朕记得科举也没有言明女子不可以参加科举,上次参加选秀的几个女子也被家里养得很好,经传历史算术等等都有掌握,诸位爱卿家里才学出众的女儿也不比儿子少吧。”安临话锋一转,“朕还是觉得人才太少了,要不明年的科举,诸位爱卿的妻子女儿也都来参加吧,一家人同朝为官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
陛下这是说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满朝文武顿时傻眼了,就连之前恍惚间觉得陛下觊觎过自己家中妻女的近臣都傻了眼,而龙椅上一派混不吝的皇帝还在笑眯眯地说,“要是还不够的话,其实诸位爱卿的母亲掌管一大家子的事务,管理能力应该也都十分不错……”
“陛下——”
那个御史一下子跪下了。
在跪拜礼仪并不盛行的宣朝,跪拜基本上可以算是极重的礼仪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不如给朕一个不给她们封官的理由?”安临平静地说,“你们可知,打下云州府后可以开采的铁矿有多少?便是三岁小儿,只要能像她们一样给朕带来一个州府的铁矿,朕也可以封他为官。”
“汪御史,你能吗?”
“方侍郎,佟尚书,姜……”安临又依次点出了几个叫得最欢数值还没有连熏她们高的官员,认真地问,“铁矿,你们能帮朕弄到一个吗?”
她语气中甚至听不到为难的成分,有的只有满满的期待,左眼写着‘想要’,右眼写着‘朕穷’。
被点到名的几个官员慢慢低下头,慢慢往后缩了缩,“陛下,臣……”
至此,满朝文武没有人再敢贸然反对了,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元老重臣身上,但是元老重臣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隐秘地打个哈欠。这有什么好说的,单兰泽都是单阁老的孙女,宋晋源他孙女都还在农署办事呢,魏童玲也是武将中声望不错的魏将军的女儿,只有连熏父亲官职稍低,但也算是有实权的四品大员,这一波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削弱,而是加强,还是白捡的那种。
——很多人认为连熏三人被授官只是一个特例,是天时地利的奇遇,以后未必还会有相同的情况出现,也就没有急着反对。
所以说,第一拨成为官员的女子本就出身官宦之家,这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巧妙的砸屋顶开窗的设计。
等到下朝之后,安临沉着脸满脸失望地回了书房,跟着进来的王修文看自家陛下心情不好,正欲安慰一番,就看到回到书房的陛下拿起书桌上的云州资产上报奏折,脸上的失望沉郁一扫而空,一下子就笑开了。
“铁矿,嘿嘿,朕的铁矿~”
王修文咳了一声,别开眼没眼看。
等到安临兴致勃勃地规划起这些铁矿挖出来后,一成用到什么地方,两成用到什么地方,三成用到什么地方的时候,王修文才犹豫地旁敲侧击了一下,“陛下,大军都已经回朝了,娘娘要何时回来?”
“嗯?修文你想见皇后吗?她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就算皇后在云州府也没有丝毫懈怠,每天都有在练武的,放心吧!”安临没有get到王修文的话,自信地回答道。
还涨了一点武力值呢!
估计是突入云州军队打骚扰的时候涨的,生死实战比自己干练涨的经验值要多不少。
王修文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
而在云州城里,换了一身日常青衫的皇后正在进行书院选址。
是的,书院。
在收复云州府之后,安临让连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址创办属于云州府的民学,现在没有官员干涉,没有富商扯皮的云州府,恰如白纸一张,创办民学这种放在其他府州县会引来当地豪强世家抵抗的事情,在云州府就不会有任何阻力。
“就在这里吧,把这中间的墙给打通了,段家宅邸和李家宅邸中间修一修连起来,房屋都空出来,找些木匠打些木桌木椅来。”在观望完整个云州城的建筑后,安临选下了云州学院的建造地址。
“工匠已经找到了,不过书籍和教书先生恐怕一时半会儿安排不下来,在卢兴安就任期间,云州府尚学之风极弱,限制百姓出入,恐怕连几个举人都找不出来。”连熏说。
“知府大人放心得下的话,书籍与教书先生就交给易某吧。”正在连熏回答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由远及近,“我正要回邑台郡一趟,一路购入书籍,再许以重金,应当可以带回云州府所需的书籍与教书先生,实在不够的话……”
“就向我爹要些。”
“易当家?”连熏回头,“你怎么来了?”
“我等会儿就出发了,来与知府大人与指挥使道一声别。”易银瑶笑道,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去依照我与纪指挥使的约定,重现构建云州府与外界各地的商路联系。”
“那就辛苦你了,路途危险,多加小心。”安临点头,临了补充上一句,“要是路上发现有劫匪踪迹,都可以就近告诉任何一个地方的主事官员,朝廷会派人剿匪的。”
云州府捞了一波大的,安临也不忘劫匪的这些苍蝇腿儿肉。
反正剿匪是一直都要剿的,不然说不定哪天坐着车,哼着小曲儿,吃着火锅就被麻匪给劫了。
安临没有跟易银瑶说自己是皇后,只是说了是朝廷特殊机构的指挥使,之前跟易银瑶见面谈话的时候,安临觉得这易银瑶也是一个有才干的姑娘,就问了她想不想当官。
易银瑶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极为清醒地说自己不擅长官场这些事,也没有什么除了经商之外的才干,比起当官还是更喜欢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商人,所以安临就给了易银瑶另一个提议,问她愿不愿意成为皇商,帮封闭许久的云州府重新开通对外的贸易,促使别处的商人来往做生意。
“这倒确实是我擅长的。”易银瑶选择了第二个,她笑着说,“没想到我爹大半辈子都没能达成的愿望,就被我给抢先一步了。”
……
当安临安排完一切返回琼安的时候,云州府百姓已经接受了新上任的知府,云州府开始了稳步的发展,几乎一天一个样。
云州府的百姓们发现在连熏正式上任知府的那一天起,商铺中所有物品的价格全都变了一变,原本只是路过随意看看的云州府百姓们发现以前贵得惊人的那些米面粮食以及其他各种吃穿用住的东西,价格都低得惊人——这个低得惊人是对于云州府的百姓们来说的,其实这些物价是按照外界正常的物价制定的。
而连熏原本的那些盐铺依旧保留着,只不过盐铺里的精盐价格一夜之间从千金难求变成了十几个铜板就能买一斤,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了。
这要是原本云州府那些出大价钱买精盐,就是为了维持身份的商户们还在,看到这一幕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而云州的民学,则是在工匠们的加班加点下很快改建完成,虽然书籍和教书先生都还没完全到位,不过住宿用的宿舍已经收拾出来了,云州城的那些乞儿们就作为云州府的第一批学生,被安排住入了学院的宿舍中。
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蹲在宿舍里你掐掐我我掐掐你,证明大家都不是在做梦。
“我竟然有一天能住到这样的房子里……”阿虎声音发飘,小心地摸着床上整齐的被褥都不敢用力,就连最冷静最镇定的石头也是露出了呆愣的表情,压了压床板。
这对于他们这些乞儿来说,不单单是一个房间,一个床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他们的第一个容身之所。
过了好一会儿,在同伴们都高兴地摸来摸去在床铺上翻滚的时候,他默默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小声说,“朝廷确实比姓卢的好。”
而被分到隔壁宿舍的萱草也同样在看着同伴们高兴的样子,把脸埋到被褥上蹭了蹭,心中不期然想起大军围城前单兰泽给他们的那张纸条,想到纸条最下面一行她没有念出来的小小的字。
‘你想继续读书吗?’——这就是那行字的全部内容了。
乞儿中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人识字,萱草知道那句话是单单对她说的。
想啊,她当然想,她怎么会不想?如果不想她又怎么会在没有变成乞儿之前就冒着被打的风险蹲在私塾外面听私塾先生讲课。那是因为萱草知道,只有读书才能让她有改变人生的机会,这个念头仿佛生来就印在她脑海中。
“小草,小草?”过了一会儿,萱草听到同宿舍的乞儿同伴叫了她几声。
“怎么了?”萱草从被褥上抬起头。
“魏姐姐在外面说现在教书的先生还没找到,她可以先教大家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想学的可以去跟着学。”同伴说,“虎哥和石头他们都去了,小草你身体不好容易生病,要不也一起来吧?”
萱草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作者有话说:
安临:嘿嘿,矿山,朕滴矿山~嘿嘿~
脑补了皇帝变成一条龙龙高兴地把矿山盘起来吧嗒吧嗒甩尾巴
坐着车,哼着小曲儿,吃着火锅就被麻匪给劫了。——《让子弹飞》
第072章
安临短暂地为一夜暴富获得的铁矿和各种抄家所得高兴一阵后, 很快又陷入了新的烦恼。
是什么让拿到钱的皇帝依旧闷闷不乐?当然是比起收入,花钱的地方还要更多一点,归根结底就是还不够多。
今年的秋税差不多是1900万两白银, 在夏种秋种时各种农业灌溉措施的影响下已经比去年和上半年春税增加了近300万,可别小看这300万的增加,这说明在这短短两个季度中, 农人的粮食收入增加了有三千万左右。
而这次云州府所得的,除去留在云州府建设用的一部分,归入到国库里的有700万两白银,所以目前国库剩余是在两千六百万两左右。前面剩余的那些就不用算了,出兵云州府打仗,哪怕打的是个闪电战, 也花了两百多万两白银,基本上是没什么剩余的, 毕竟兴师上万, 日费千金,20万兵马花费最大的不是交锋时的损耗,而是路上的嚼用。
再加上安临为了安抚云州府的百姓,顺便促进其他地方的商人去云州府做生意, 免了云州府两年的赋税
“所以现在国库的流动资金只有两千六百万两, 明年修渠道修大坝得留个五百万,整个朝廷的运作周转俸禄什么的也得留个两百万, 还有民学和家禽家畜到户……”安临拿着笔嘴里念念叨叨着各种需要花钱的地方, 最后笔一划,拨了四百万出来放到目前最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上。
“陛下是打算趁着冬季农闲时修路吗?”王修文收到命令去召工部尚书侍郎等人进宫面圣时, 表情有些惊讶。
“现在时机正好, 云州府地势刁钻, 正常情况下易守难攻,如果管理那的人有二心,很容易出现第二个卢兴安。”安临面色淡淡,“正好趁此机会把琼安与云州府之间的官道重新修起来,加强对云州府的管理。而云州府因为此次动乱,不少百姓误了农时,手里没有钱粮,修路时备好御寒的衣物,再管几顿饭,也算是让他们今年冬天好过些。”
王修文了然。
等到工部众官员被叫来之后,他们一看陛下给出的修路预算,却是全都面面相觑了。
“四百万两白银……陛下,云州府虽然与琼安离得远了些,不过应该也用不了这么多?一半差不多就够了。”工部尚书在安临这么长时间的压榨下,可不敢虚报任何价格了,也深知陛下对物价的了解可能比工部有些人都要多,连忙开口表示道。
“朕知道。”安临战术性沉默了一下,不去看纸上面的数字,“这次修路修的不是夯土路,需要用上另一种东西,具体的朕等会儿会派人去工部和你们一起讨论的,吕卿,讨论好之后你们和其他部通个气,尽快把章程给拟出来。”
工部尚书只好满心疑问地应下,心里想着不修夯土路那还能怎么修路?难道要用上糯米吗?如果用糯米的话,估价倒是也确实和陛下给出的预算差不多。
这边工部尚书还在猜着些有的没的,突然收到圣旨的天工部却整个都沸腾了。
“这么快就要用上那个‘水泥’了吗?”
“可是琼安到云州府有三千里路,我们造得出那么多的‘水泥’吗?会不会不够用啊?”
“我们才刚刚确定制造这水泥的配方,土还好说,矿渣和石灰石这么多得打哪儿来?”
“这应该不是问题,这么大的天下都是陛下的,集齐修建三千里路的石灰石矿渣这些不难。”
“这是要把其他在做的都先放下吗?可是我在做的那个榨油的刚有突破啊……”
“……”
天工部众工匠议论纷纷,而宋菱则是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忍不住揪了一下脸颊。
她听到了什么?
明帝要修建一条连接琼安和云州府的官道?还是一条用水泥建造的官道?!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吧!
如果是历史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宋菱都不会这么惊讶,但是修建水泥路,却是历史上不曾有过的,由她带来的变动,这让宋菱心里多多少少地有点虚,也没什么实感——最重要的是,明帝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是这么长的一条水泥官道,她记得明帝登基初期手头资金也不充足,干啥都要精打细算地花,这预料外的水泥路会不会把原本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给蝴蝶了?
是民学?满山堰?还是别的什么?
宋菱想着想着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忽略了筒车、曲辕犁和精盐的出现,本就早已改变了许多东西。
“宋菱姐姐,你蹲在这做什么?”就在宋菱思索间,耳熟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是抱着几片铁片模型路过的阳毓。
大概是因为吃好喝好,待的环境也好,阳毓这几个月来长高了不少,早已没了一开始瘦巴巴的小女孩的样子,加上在天工部为了方便行动,衣服都是以简便的装束为主,外在形象已经渐渐接近教科书上的画像……虽然可能有点宋菱的滤镜。
“我在想陛下的这个旨意呢。”宋菱拍拍衣服站起来,下意识接过阳毓手里看起来很重的那堆铁片,“接下来估计得忙了,榨油的机器可能要停一会儿了,阳毓,你……”
“宋菱姐姐,我有一个新的想法!”阳毓没等她说完,眼睛亮闪闪地开口,“你之前用那个叫做‘蒸馏法’制作出来的烈酒,可以再借一些给我吗?”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说的新的想法是……?”宋菱疑惑地问。
“我发现把烈酒和油一起煮开,烈酒煮完后会有油留在锅里,但是平时的时候把油放在酒里会化掉。”阳毓一边说着,一边连比带划,说着说着语气上扬了起来,“我们把榨油的工具换成铁块铜块,也只是比木头榨油车多压榨出来一点点,陛下想要的应该不只是这么一点,我觉得可是试试用烈酒,不行的话再试试其他的。”
这不就是……浸出法制油的雏形吗?
比起榨油机,这种浸出法制油已经偏向化工的方法了,宋菱知道是知道有这么一种制油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就算她是知识面颇广的编剧,也早就超出她的知识范围了啊!
“宋菱姐姐,你觉得这个有可能实现吗?”阳毓期待地看着她。
宋菱沉默了一下,蹲下来沉痛地拍了拍阳毓的肩膀,“这已经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加油吧。”
在天工部的这段时间以来,宋菱比谁都要清楚古代工匠们的智慧有多厉害,心里属于穿越者的那一丝丝隐秘的自得和优越早就被打击得渣都不剩了。
就像是水泥这个东西,她穿越之前只是搜集资料的时候偶然了解了一下,但是宋菱其实没有亲自接触过水泥制作的,所以所能提供给天工部工匠们的就只有她所知道的材料,比如说石灰石、黏土、炼铁矿渣,知道制作过程中要煅烧、磨成灰、加水搅拌搅拌。
剩下的一切全都是工匠们根据她提供的这些信息自己琢磨出来的,是他们一次次测试煅烧的时间和温度,测试材料混合的比例,还有测试坚硬度等等。
其中甚至有那么几种材料并不是宋菱记忆里的材料,而是工匠们另外找到的平替,严格来说这样造出来的已经不是水泥,而是另一种全新的和水泥类似的东西了,只不过工匠们都跟着宋菱叫习惯了才把水泥这个名字继续用了下来。
反正宋菱在农署待了那么段时间,她脑子里一点点农业知识早就被掏空了,在天工部待了这么段时间,这方面的知识也全都被掏了个干干净净。
剩下的就只是一只脑袋空空的咸鱼罢了。
作者有话说:
浸出法制油,我看乙醇理论上是可以用来当浸出溶剂的
实操的话我没有试过我也不知道,因为在有其他有机溶剂的情况下一般不会选乙醇
兴师上万,日费千金。——《孙子兵法》
第073章
永辰元年, 冬十月辛卯(十月七日),天工部众造一物,其名为‘水泥’, 水与泥和之,其坚更甚于黄土,是以水火不侵, 大雨不可冲毁,不生寸草,一里逾千两。琼安至云州三千里,沿途经淮、虞两县,川舒山与泗望一郡,明帝未兴以徭役, 以精盐、米面粮食、布料雇佣沿途百姓,百姓皆往,
二年春, 民止而出耕,耕终而后继,如此反复。
——《宣历本书》
*
在安排好了修路的事情,并且在朝廷上公开讨论过一轮后,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一开始其实不少大臣都不同意这边国库才刚刚充盈就开始浪, 其中反对的主力无疑就是管着财政这一年都紧巴巴的户部尚书,反对意见尤为强烈, 表示‘陛下我们现在国库这么点也不经花啊, 这才您登基第一年,要搞什么大动作我们先攒个两三年的再搞成不?’‘今年云州府这波是意外收入, 您没忘了您还免了云州府两年赋税吧?’。
不过等到安临让天工部把制造出来的水泥给拿出来后, 这样的声音就少了不少。
再然后, 等到精盐的存在正式显现出来的时候,满朝文武谁还记得修路要花多少钱啊,所有人的心神全都被精盐给攫取了,户部尚书连呼吸都停止了几瞬。
一个国家赋税的来源,无非就是四个方面,田赋、盐课、关税和杂税,精盐比井盐、青盐等质量更好,来源以及制作方法却比井盐和青盐更方便,直接取自大海,省去了繁复的煎煮过程,省了不知道多少的木材。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这开源都直接开到户部尚书脑门上了,他对于花钱修路的抗拒慢慢就降低了下来。
安临心里一乐,目光在朝堂上的某个地方扫过,暗自嘀咕果然还是得早点把好用的自己人放在眼前。君不见信竹升官,从校尉升职成中郎将可以上朝之后,今儿个在朝堂上次次都是他先响应,让安临体验了一把有自己人在下面不管你说啥都支持你的感觉。
不得不说,是真滴爽。
看来是时候该打算着让浅才来站到朝堂上了,这个倒是不难,只要随便立个功往上升一级就可以上早朝了。
既然精盐已经被她摆上来了,那么扩大增加晒盐场的事无疑也要尽快提上日程了,毕竟要用来供应全国的盐的话,之前那个实验用的晒盐场肯定是不够用的,安临本来就打算在今年冬天在沿海城镇大量建造晒盐场,加大精盐产量的同时也可以给沿海城镇的百姓们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不过现在他的满朝爱卿们显然比他还要关心这个能带来更多盐课收入的精盐,安临就索性把细节章程这些全丢给了百官们来激烈讨论,她就在上面听着臣子们的讨论,听到谁说得比较有理有据就逮住谁去办这事。
下朝之后,安临照常去批奏折处理公务,皇后号也照常去练武。
不过当纪挽霜像往常一样走进暗卫训练所,看暗卫们训练的时候,有几个暗卫正对练着,看到她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跟对练的同伴说了一声后咻的一下过来落在她面前,然后叫了一声在外时叫的称呼,“指挥使大人!”
安临看过去一眼,发现这几个暗卫还挺眼熟,就是当初去云州府时跟着她的那几个。
“怎么了?”安临问。
那几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一个暗卫中比较少见的身材纤细的女暗卫开口说,“是这样的,指挥使大人,第二批从云州城回来的人暗卫捡回来了一个东西,我们记得曾在您手中见过这件东西,所以拿来给您看看。”
什么东西?她有在云州府丢过什么东西吗?
安临一时间有些纳闷,不过当暗卫们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时,这种纳闷就变成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心情。
这片木片不是其他的,正是安临在城墙上丢出去救了卢兴安一命的那根扇骨。
“这是我丢的没错。”安临看这他们拿出来的那片木片,缓缓说道,“辛苦你们帮我找回来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这几个暗卫纷纷说,安临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们应该不会是专门去给我找回来的吧?”
几个暗卫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是偶然捡到的!”
“那就好。”安临笑了一下,也没有说其他的,接过那根扇骨。
其实这样的扇骨她刻了不少,多一根少一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既然暗卫都给她捡回来了,安临也懒得换了,直接用上这一根扇骨跟其他做好的扇骨一起,抽空做了一把扇子。
扇面上的内容也没怎么琢磨,就是直接拓印了一副琼安夜景图上去。
隔天,这把扇子就出现在了皇帝的手上。
秋收之后是冬小麦也种下了,农署用上了天工部研究出来的第一版的巨型钢铁榨油机,油料出油量相较去年增加了三成,不过由于云州府铁矿被开采出来之前,留存的钢铁有限,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像曲辕犁和筒车一样每个地区都安排上,所以这第一年也仅仅是收拢琼安以及其附近的县镇等地方的油料,出油量提高的也只有琼安附近。
自从天气转凉之后,时间似乎就过得快了许多,就这么在时不时地看一眼水泥路修建进度中,时间从十月到了十一月,又从十一月到了十二月,争绩效争了大半年的各部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冬至。
宣国的官员冬至春节时都是有七天小长假的,这也可以算是这一年到头里难得的长假了,更何况在这七天的假期之后,只要回来上个朝开个会,确保国家在这放假期间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紧接着又是第二个节日的四天假,加起来一共有十一天的假。
“抓紧速度了,今天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收尾解决好,我是真的不想元日好好地在家里休沐着被叫回来,说哪里出了差错要重新做了!”户部今天也是空前地气氛高涨,杨盛早上一迈进户部大门的时候,就发现同僚们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桌子上的文书全都是刷刷刷就翻阅处理完了,效率比平时正常卷的时候还要高得多。
时不时还有人叫一声,“我这好了,还缺几份文书要核实印章,前面的你们几个快一点啊,别耽误我时间了!”
“快了快了别催!越催我越急啊!”
杨盛才刚坐下来,就有一个同僚抱着文书匆匆路过,路过他这桌前的时候停了一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放到他桌上,“对了,杨修编,这是你今年的薪炭,处理完公务后你自己去领一下吧,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行吗?”
杨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到他有条不紊处理完公务,领了薪炭回家时,他看到他母亲正把一筐的韭黄从房间里抱出来,杨盛上去接过那匡韭黄,又把薪炭交给他母亲,“娘,我俸银也发了,明日就是元日,您看家里还有什么缺的,我等下去买回来。”
杨母锤了锤腰,笑着摇摇头,“没了没了,都齐了,今年这个年可好过了哟,我前几日在城外有家挖了阴坑的人家里买了三十斤菘菜和葵菜,晚点会送过来,这新的黄卷明天也能吃了,明儿个娘给你做顿好的!”
杨盛点点头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问,“家里银钱还够用吗?”
如果不够用,十多天的休沐时间,他速度快点也能抄两三本书出来拿去卖了。
“够了够了,还有多呢!”杨母说,“原先我也以为琼安这地方什么都贵,不过谁曾想我上月去买油的时候,这儿卖的油比临芳还要便宜呢,精盐也便宜,我腌了些咸肉,能吃很久。”
杨盛放下养着黄卷,也就是黄豆芽的筐扶着母亲走进屋里,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手上平稳,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眼中漫出了些笑意。
是啊,往年的时候冬天多难过啊。
也是秋天过去临近冬天的时候,宣国的百姓,尤其是琼安这块的百姓才发现今年冬天比去年好过了许多,一些潜移默化的变化也是这时候才显露出来。
比如说比往年富余的粮食,取代了贵价井盐青盐的精盐,降价些许的油,还有现在琼安城中已经很少见的毛贼,听琼安本地人说,往年接近年节的时候,也正是蟊贼最猖狂的时候,少不得得丢点布料粮食什么的。
不过最近听李笙说,衙门那边抓到的蟊贼倒是突然多了起来,听说有的人是偷不到东西,故意犯点事被抓进牢房里,就为了在牢房混个年饭,听着倒是颇有几分离奇。
作者有话说:
第074章
“还是不肯说吗?”在忙了好些日子之后, 安临才抽出空问了一声被带回来关在大牢里关了有些日子的陈逊。
“那个叫陈逊的嘴很硬,审出来的有用的东西不多。”王修文像往常一样卡着砚台里墨用完的时间进来添水研磨,一边说, “不过从云州府揪出来的几个暗桩说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还有卢兴安和他那几个‘将军’,按照他们的说法, 陈逊是今年一月时从北方来的,据说是家乡遭了灾逃难来的,那个时候北方确实有些地方遭了水灾,不过既然是别有用心之徒,那这来历大概也有问题。”
“北方啊……”安临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手收进袖子里搓了搓, 又按在被烘暖的玉石上,“北方有什么姓陈的世家吗?”
王修文想了一下, 先是摇摇头, 后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地点了点头,“往上四五十年是有个的,不过应该早就没落了。”
好吧。
安临一听到北方就难免想起之前作乱过的那个清怀胡家,宣国掌控力度比较高的地方主要就是南方这块地方, 在交通以及前任老皇帝的各种作死下, 朝廷势力对北方的掌控已经变得极弱了,基本上只保持着一点表面上的礼貌。
先前那个帮着二皇子造反的胡家敢把手伸这么长, 都伸进皇宫里给她下毒了, 这边又出了个算计云州府这块地方的不知名势力——俗话说得好,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 那看不见的地方肯定已经全都是蟑螂了, 安临有理由相信小皇帝亡国的那几次世界线中, 起义啊造反啊什么的肯定就是北方开始的,说不定现在北方已经遍地都是起义兵了。
安临看着六部放长假前一股脑文书报告,看起来是好了不少,但是才过去了半年更大的改变也还没有,这个亡国之危依旧悬在头上没有消失。
安临其实都没怎么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在他和皇后共同衣柜里的衣服被渐渐换成了冬天的厚衣服,皇宫几处黝黑的枝干上不知不觉有小小又明丽的梅花绽开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冬天到了。
要不是在她又安排了好一波任务下去,打算让各部的官员再加加班时,王修文提醒她各部该放个小长假了,她可能连新年到了都没什么感觉。
“那淮县的搜索应该也没什么收获了,是吧?”安临扫了几眼剩下的文书后,一时间也没什么看文书的兴趣,把文书摊在桌子上往后一靠,“把那个陈逊提到暗卫内牢里,先关着吧,试试策反,顺便再找几个身形和陈逊相像的人去北方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引出几个人。”
“是。”王修文应下来,见安临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想了想后问,“陛下可是乏了?可要先用膳?今日膳食局准备了梅子酿肉与三色珍馐。”
安临依旧是没什么兴趣地摆摆手。
官员们都放假了,她没处给手底下的官员们增加工作量后突然觉得怪无聊的,打开皇帝模拟器一看都能看到人家一家人阖家团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过年,连宋菱都回宋家了,老是苦大仇深着一张脸的宋大学士宋晋源坐在他家首位老脸都舒展开来,抱着几岁的孙辈逗着玩。
其他人家也是,纪家,谁谁家,就算是只剩下祖孙两人的镇国将军府,这样的节日也是祖孙两人一起过的。反正在模拟器上看过去,那小巧的片片房屋中,到处是升腾的烟火气,是万家灯火,蚂蚁大的小人聚在一起脸上漾着笑。
也就安临这个皇帝待在这么大一个皇宫里空虚寂寞地还在看着文书,室内不算冷,但是朕的心是如此地孤独寂寞冷啊!
什么叫孤家寡人啊?安临现在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了。
虽然还有个修文在。
哎。
在安临叹气叹到第三声的时候,自诩皇帝贴心人的王修文出声了,“陛下可是有什么烦恼?”
安临眨巴眨巴眼睛,“朕觉得皇宫里这年过得怪没有人气的。”
王修文一顿,思维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张了张嘴,“陛下是想后宫多点人?”?修文你是咋想到这去的?
安临表情微妙地摇摇头。
“那开个宫宴热闹热闹,让大臣们携家眷进宫参加宴会?”王修文似乎放心了一点,继续说。
“那倒也不至于,劳民伤财。”人官员们好好地在家吃着年饭呢,就把人叫回来参加公司聚餐团建,就算安临压榨人压榨起来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但也不至于这么折腾人啊。
冤不冤呐。
“那陛下是想……?”
“朕想想啊。”安临摆出沉思的态度,王修文也在忧陛下之所忧,跟她一起想,君臣二人想着想着……
“既然这样朕出宫玩吧,与民同乐,够有人气了!”安临突然左手握拳一锤右手掌心。
王修文毫不意外:果然。
是陛下会想到的主意。
“城西杏花巷明日会有年市,有放云灯,猜谜,舞狮,杂耍等,还有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王修文没有反对,反而配合地说出这一点,就像一个包容的老母亲一样,“不过年市人会很多,明日除了臣之外还可以再点几个侍卫暗卫陪同。”
“不用了。”安临摆摆手,“修文你也回去好好过年吧,一年到头的你也没几天休息的时间,朕正好可以和挽霜一起去逛逛年市,挽霜现在的实力你也知道,有她在身边,没什么人能伤到朕的。”
“陛下!”王修文不赞同地摇摇头,“皇后娘娘虽然不弱,但是如果遇到数十个武林高手围攻也很难顾得上陛下您啊!”
数十个武林高手围攻,应该倒也不至于?
安临还想反驳一下,但是王修文在这一点上尤为坚持,还说他唯一的徒弟也不在琼安,一个人没什么好过年的,安临最后还是妥协了,同意让王修文随行保护。
再怎么说十个武林高手也太夸张了,这得是好小好小的概率才有可能发生吧……算了。
“陛下放心,臣不会出现在您和娘娘面前的,您和娘娘就安心地游玩吧。”王修文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而第二天安临双开两个号一起出去的时候,果然没有看到王修文的人影,皇帝号是一点被人暗中保护的感觉都没有,只有皇后号能大致感觉到王修文在什么方向位置暗中保护。
“走吧。”安临的表情里期待多过无奈,打扮成闻天知那样平平无奇的富家子弟后与皇后号一起出了皇宫。
相比起来倒是皇后号的打扮要更显眼一点。
今天的皇后纪挽霜穿的是一身玫红色八宝琉璃掐丝袄裙,肩上披着一件白色鹤氅,鹤氅的毛染出了渐变色,上面是纯色的白,到了末端的地方就染上了一点点的藏蓝,都是很衬肤色的颜色,头发倒是挽得比较随意,没有七绕八弯得缠来缠去编辫子,就挽了一个很灵巧的发髻,簪了一根纤细的玉簪,又点了一点明艳的唇色,将积雪似的面孔妆点提亮了。
总之就是非常漂亮,任谁也想不到她的披风下还配着短刀,腰上那个将腰勾勒得纤细的腰带里一抽就是一根连着精细铁索的勾爪。
安临看着皇后号的样子无疑是十分满意的。
好看吧?都是朕打扮的。
虽然作为一个节俭的皇帝,安临没有花钱去购置多少衣服,但是宣国经营这么多年的,内库里积攒出来的东西不少,其中不乏各种首饰和衣服,反正还能用的都是皇后的了,现在都放在寝宫里和安临的衣服放在一起。
面对皇后号这么个大美女,安临看到衣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时,偶尔是会升起一点想给皇后号打扮打扮的想法的,有时候她晚上睡不着又不想锻炼内卷,真的闲得无聊的时候,也会突然兴起在衣柜里扒拉扒拉给皇后号换装,玩玩真人版的奇迹暖暖。
还别说,以前没穿越前安临试着玩换装游戏的时候一点都玩不进去,主要是没有收集衣服搞搭配的耐心,直到给皇后换装打扮的时候她才难得得体会到了一点换装游戏的快乐。
——就是搭配起来可能不大能见人罢了,安临要是真的玩换装游戏估计就是堆数值堆稀有度的那种,搭配力高但是奇丑,不仅夏装和冬装混穿,还像圣诞树一样身上挂满饰品。
这套只不过是全挑了冬装,没有乱搞冬夏混搭,其实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主要是人好看才撑起来了。
安临——基建争霸游戏的高玩,换装游戏的菜鸡。
华灯初上,眼看着这个年市摊子从一条街摆到另一条街,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安临觉得自己四只眼睛都快不够用了,为了避免一个号看得太入神另一个号被人群冲散分开,安临自己牵住了自己的手,用皇帝号牵着皇后号挤进人群,然后用折起来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前面一个路人的肩膀,“劳烦,可以让我过去一下吗?”
那个牵着孩子的路人听到声音一转头,就迎面对上两张各有千秋的面孔,俊美的青年似乎在用手护着身边容貌殊丽的女子,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这个路人晕乎乎地顺着对方的话让出了一点位置,就看到青年牵着女子走进人群,和一群小孩子一起兴致勃勃地看着搭了个台子路边表演的杂耍技人表演喷火。
那女子脸上映出火焰的亮色,眼瞳中映着跳跃的火光与青年男子的身影,似乎是唇角微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两人脸上的微笑似乎极其相似。
真是好一对璧人啊。——路人回过神之后不禁如此感叹着,他牵着的孩子啃着糖葫芦愣愣地看着那对璧人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拽了拽路人的衣摆,“爹!爹!我也要看喷火!”
“行行行……”
这样的年节盛会,休沐在家的纪家大郎也难得腾了时间出来陪妻儿出来逛年市,只不过逛着逛着他逐渐沦为了拿东西的工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兴致勃勃逛街的妻儿身后。
走到某一个摊位旁边的时候,纪家大郎趁着妻儿在摊位上挑东西的时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缓了口气,目光无意间略过不远处的人群,又平静地移开目光。等到移开目光之后,他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过去了。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湘娘,湘娘,你快看!”纪家大郎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叫了一声沉迷挑东西的妻子,“你看那边那个是三妹吗?!”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另一个我可以让我随意换装,那该是一件怎样的美事啊(棒读)
安临,自娱自乐派代表人物,经典的我寄几和寄几玩
第075章
然而当纪家大郎的媳妇在纪家大郎的呼喊下转头看过去的时候, 行走的人已经换了一茬,纪家大郎的媳妇看了几眼疑惑地说,“没看到三妹啊, 你看错了吧?”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吗?可是那就是三妹的脸啊……”纪家大郎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还想再看一眼,但是他一个错眼回头和妻子说话的功夫, 刚刚看到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只能在自己心里默默嘀咕。
……应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虽然有些时日没见了,变化也颇大,但是他总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妹子,纪家大郎更倾向于那个人确实就是自家三妹纪挽霜。
不过这么一来纪家大郎想起自己看到三妹的时候,好像也有看到三妹身边有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 虽然被人群挡着没有看清脸,不过会陪着三妹一起出来, 还和三妹表现得如此亲密的, 想来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当今的圣上,他上朝时都没有抬头看过几次的九五之尊。
只要一想到皇上此时此刻正在和自己一样逛着这个年市,指不定走到哪儿就碰上了,纪家大郎顿时坐立难安起来, 连难得见到妹妹的喜悦都降低了不少……不过, 还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也会有这一面?陪着他三妹像对普通爱侣一样出来逛年市。因为在很多官员眼中,尤其是被压榨得很厉害的那些官员眼中, 那位陛下似乎是缺少一些人情味的, 他安排的任务和那些绩效考核简直就不是人做的事。
而且对于一些下朝后就与皇帝没什么交集,也没被召见过的人来说, 他们对于皇帝的影印象就只有那些处理不完的公务, 以及朝会时坐在高堂上笑眯眯的人。
纪家大郎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位陛下的人情味是在这种时候。
与此同时, 还在自己和自己一起逛着年市的安临心情倒是挺不错的,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还碰上了不少见都没见过的小吃摊子。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有两个人的好了,安临可以一个号吃不动了就换另一个号尝。
还别说,年市的小吃摊虽然没有宫里御厨发挥稳定,不过也别有一种动人的烟火气,而且正因为小吃摊摊主的发挥不稳定,有时候倒是能尝到出乎意料的味道。
“看来今晚要因为积食睡不着了。”安临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兴致勃勃地看着隔岸的花火。
而在纪挽霜这个皇后号上,因为不需要借住奏折这样的载体才能看到模拟器,她一直都是开着皇后模拟器到处晃悠的,此时此刻转头看着漫天缓缓升起的明灯时,安临依稀感觉眼角的余光中有一道淡淡的影子从模拟器的面板中晃了过去,饶是以皇后号这经过专门锻炼的眼神都没能看清那个晃过去是什么东西。
安临倒是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琢磨询问,所以注意力只在这上面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
等到月上三更的时候,年市中热闹的人群渐渐回流,玩累了的人要回去了,也有新的逛年市的人出来,目前宵禁安临还没有完全解除,只是把宵禁时间往后拨了拨,所以只有一些重要节日的时候没有宵禁可以自由逛夜市,这个年市估计会从傍晚热闹到凌晨。
已经逛累了的安临也打算往回走了,皇后手里提着一盏精致的兔子提灯,其他那些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则是被安临在半路就交给了好好跟在后面的王修文。
回去的路上安临碰到买饼的李笙,顺手还跟李笙打了个招呼,停下来唠嗑了几句。
“闻兄,你也是出来逛年市的啊?”李笙一只手拿着饼,拿了一回儿大概是觉得烫了,两只手来回换着拿。
“这不,刚逛完呢。”安临含笑看了看李笙的装扮,“李司簿,你这是……今天大理寺还没休沐,是碰上什么案子了吗?”
“我就是躲个人,今天没上值。”李笙一听,苦着脸摇摇头,没说自己在躲的是谁。
安临觉得李笙身边发生的事还挺有意思的,笑呵呵地调侃了几句‘看来李司簿躲的人很是棘手啊’,李笙依旧是唉声叹气地摇头。
等到他叹完气后,李笙才看到安临身边的皇后号,顿时咦了一声,看看安临又看看纪挽霜,“闻兄,这位是……?”
安临琢磨了一下怎么介绍纪挽霜,过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爱妻。”
李笙一愣,顿时露出一种看人生赢家的,羡慕又有些感叹的表情,“原来是闻兄的妻子,闻兄真是好福气啊!”
安临一点也不客气地收下李笙的羡慕。
就是修文的表情和眼神估计又要变得奇奇怪怪地了,今天安临——主要是皇后这个号都已经无数次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奇怪中带着欣慰,欣慰中带着满足的目光了,别问她是怎么捕捉到这种带着这么多情绪的眼神,这种能让人发现的暗中保护对于王修文来说可以说是职业的大失误,不过安临也懒得说了。
大概是安临不太懂老年人的心理吧。
短暂地跟李笙聊了几句后,安临继续往前走,又路过纪府。
她好歹记得皇后号是纪家的人,这大过年的安临倒是也不大想掺和到别人家年节里去,主要是纪挽霜要是出现在纪家人面前估计会迎来好一会儿的嘘寒问暖,她就没有进去纪家,只是在顺路路过的时候把今晚在年市上买的几个比较重的东西留在纪家门口,让门房回头交给纪家人就好了,不用通报纪挽霜路过。
再之后安临逛够了有些累了,主要是皇帝号走得有点累了,就直接回了皇宫。
等到回到寝宫里洗漱完毕,安临习惯性地掏出奏折打开模拟器地图,想着反正也没其他事情要做,就看会儿地图当睡前节目,看累了就睡吧。
不过正当模拟器地图展开的那一刻,安临看到地图上方站着一个明黄色的Q版小人。
“君明,你怎么突然出来了?”安临有些意外,“有些时候没看到你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时候吗?”
没错,出现在地图上方的正是有些时候没出现过的Q版小皇帝君明。
比起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形好像变浅变淡了许多,没有那么凝实了,一张脸依旧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今天是‘君明’登基后过的第一个年节。”Q版在模拟器地图上坐下来,平静地说道。
“那倒是。”安临闻言也没有说其他的,就任由Q版小皇帝在地图上坐着,她另外抽了一张纸铺开在桌子空的地方,然后用笔沾了点墨准备再纸上写东西。
“你又有什么新主意?”Q版小皇帝站起来,慢慢走过来低头看她写的东西。
“关于夜市的问题。”安临边写边说,“今晚逛了年市之后我觉得得尽快把取消宵禁的政策提上日程了,琼安的治安在这段时间的治理下已经好了很多,夜间也有巡逻的人,取消宵禁开放夜市也没有太大的隐患,你知道就今晚这么一个年市能拉动多少GDP吗?对于那些小摊小贩们来说至少可以顶平时十天的销售额。”
Q版小皇帝:“……”
“经济就是要流通起来才有价值,咱们宣国的娱乐还是太少了,总不能让人有钱了都没地方花吧,所以夜市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夜市可以反向推动摊贩们动脑筋想出新的赚钱的法子,说不定不用特意推动提点他们就能自发地折腾出烤串、铁板烧之类的小吃,毕竟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安临嘀嘀咕咕地说着,已经不是在给Q版小皇帝解释了,而是自言自语。
你以为朕是出去玩的?
错,朕其实是出去做市场调研哒!
Q版小皇帝看着安临在纸上刷刷刷写个不停,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她把新的点子记下来,目光有些惆怅地落在某一个点上,似乎在发着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到三更的更声敲响,安临终于写完了几张夜市规划书放下笔,准备休息的时候,她看到本来出现一会儿就会又不见的Q版小皇帝依旧还在那里,还站了起来。
“怎么了?”这下安临是真的纳闷了。
“我觉得,看到这里已经够了。”Q版小皇帝说,总是带着些许愁苦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现在是永辰二年的第一天,已经和我在位时截然不同,我想我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安临一怔。
“你一定能救下宣国,救下宣国的百姓,改变五年亡国的命运吧,我做出了那么多错误的选择,大概也只有这一个是对的。”
随着Q版小皇帝的话说完,安临看到Q版小皇帝身上那染着血的龙袍化为点点光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平常的衣服,那应该是他登基前还是皇子时常穿的。
书桌正对着的窗户没关紧似的忽然被风吹开了一扇。
然后,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棱上探头出来。!
是纪挽霜!
不对,应该说是Q版纪挽霜,那小小的人影看起来娴静又清浅,有一股与安临操作的皇后马甲截然不同的柔弱又坚韧的气质,从窗棱上走进来后牵住了Q版小皇帝的手,然后抿唇对安临笑了一下。
月色与雪色下,Q版小皇帝与Q版小皇后就这样牵着手从书桌走窗棱上,对安临摆摆手后渐渐远去,身形淡去,安临仿佛看到了一条小路的虚影。
他俩这是去投胎了吗?虽然也不知道小皇帝遇到的那个系统是个什么原理,不过如果唯心一点确实有投胎转世的话,一起走上黄泉路的君明和纪挽霜下辈子大概还能再相遇吧。
安临心想,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彻底淡去消失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对小皇帝小皇后消失的方向伸出了尔康手。
喂等等,你还没有说到底是谁亡了你的国啊!嫌疑人到底是谁啊!
不能给名字的话起码也给个方向啊,不然她岂不是要把所有有可能亡她国的嫌疑人全都打个遍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和小皇后也算是he啦
后面的故事用一句话来总结,大概就是:因为不知道到底是谁亡了我的国,我把所有有可能亡我国的人都打了个遍,一不小心就统一了世界【喂!】
概率上来说,也有可能是其他板块大陆上的人漂洋过海来亡国嘛,所以先下手为强一统世界不是很正常吗(w)
第076章
在这沉沉深夜中, 安临看着小皇帝小皇后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君明和纪挽霜这对惨兮兮的小情侣最后能一起离开是挺让人欣慰的啦,但是走之前要说是忘了说出来是谁亡了他的国,那小皇帝好歹也重生这么多次了, 应该也不至于说是真的忘了说。
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说吧,这个原因八成就是小皇帝绑定的那个系统。
看了一会儿之后安临关上窗户,反正一时半会儿的睡是睡不着了, 安临索性开始列嫌疑人姓名,心里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情绪,反而颇有几分兴致勃勃。
安临表面:啊那怎么办,岂不是要全都打一遍了?哭哭
安临内心:好耶,正愁没理由搞事呢[嘴角上扬.jpg]
毕竟安临玩争霸游戏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在意谁想亡自己的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所有人都想把她从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 最夸张的一次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玩家都联合起来达成共识,说什么不管怎么玩先把她排除出去再说其他的。
这跟玩狼人杀不管三七二十一, 开局所有人就因为私仇把一个无辜的平民票出去有什么区别?安临对这种破坏别人游戏体验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所以她在所有人把她票出去之前隐藏身份假装成另一个玩家, 挑起了那群玩家之间的对立,让他们丧失互相之间的信任,最终成功逐一击破完成了称霸。
现在安临面对的局势严格说起来还比那时候好一点呢,至少宣国周围的国家不是那些熟悉她各种操作的玩家, 不会团结起来一门心思把她票出局, 安临还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远交近攻,拉拢可以拉拢的, 分化可以分化的。
首先, 亡宣国的第一个嫌疑人无疑就是以北方世家势力为代表的一些内部谋反者,这个安临心里已经有数, 一时半会儿做不了大动作, 不过安排的哨子已经潜入进去十几个了。
他们可以派人去云州府搞事, 安临也可以派人去他们那边搞事,也算是礼尚往来。
这第二个嫌疑人呢,也没什么争议吧,安临觉得宣国隔壁的奉国嫌疑就挺大的。
奉国是一个少有处在边界交界处的国家,一面临着中原上的宣国,一面又连着草原,再往西还有跟更远的摩西国有连接的地方,摩西国替换到安临穿越来之前的世界地图的话,都已经算是国外了,西域丝绸之路还要过去一点。
所以说奉国大多是几地混血,原来应该是好几代以前宣国还不是宣国,还是别的朝代时,中原这边的贵族王室犯了什么事混不下去被流放出去,然后流放途中跑掉在现在奉国的位置上扎根,跟各族通婚,又接纳了各族跑出去的人,渐渐地就变成了一个新的国家。
安临对奉国的印象就是挺有钱的,占据了丝绸之路的那条路,宣国里面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儿就是奉国搞贸易从其他国家带回来的。
说实话,安临有点馋,而且也可以预见她要是想开拓对外贸易的道路的话,除了开海禁,奉国也是她一定要拿下的地方。
心里回转着这些念头,安临手指按在模拟器地图上拖动了一下,往奉国那边的方向拖过去,不过在地图移动到两国边境的时候就移不过去了。
应该说除了宣国之外的地方,在模拟器地图上都是一片白雾。
如果是在游戏里,估计就会跳出这么一个提示了——【前方地图还未开启,请下次再来探索吧。】
这个皇帝模拟器的地图,是只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国土上发生的事情的,其他国家的目前就没法看了。
安临的目光停留在两国边境那座城池中零零散散的守城士兵上,手指在拂过城墙,把地图重新缩小。
至于嫌疑人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那选项就多了去了,奉国之外还有草原,如果草原部落里出了一个成吉思汗那样的草原王,吞并了奉国之后往下打过来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在海外,虽然有白雾蒙着,但是根据板块位置也可以看出中原大陆大板块隔了些海的地方有个不大的岛上国家。出于一些个人情绪与恩怨,安临要是把海军练起来了,肯定第一个先把那个岛国变成附属省县再说其他的。
再然后,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传进来的玉米土豆红薯这些高产量的作物,安临也打算往另一个半球那边去看看,比起别人找到航线来到这片大陆上,安临还是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主动出击去找到那些作物引进来。
计划做着做着,到后半夜的时候皇帝号撑不住了,安临就皇后号来继续做计划,不知不觉就通了个宵,第二天纪挽霜继续神清气爽地去练武给暗卫们安排任务了,不用早起上早朝也不用惦记着批奏折的皇帝难得睡了个懒觉,一口气睡到中午才慢悠悠起来,用午膳。
今天的午膳有一道鱼肉丸烧黄卷,还有羊肉汤,都是比较暖身子的食物,安临用完午膳之后还想再找点什么放松休闲的时间打发打发时间的,但是看来看去发现都没什么意思,最后还是……走进了书房。
没想到,居然还是批奏折比较有意思.jpg
也罢,反正过完年之后各部门也要陆陆续续回到岗位上了,先把事情给他们摆出来,等他们回到岗位上一起运作起来解决好了。
就这样,本来放个小长假很高兴,在家里也过得开开心心的各部官员们,一复工就面临了比放假前更多几倍的工作,而复工之后的第一个早朝,开会的时间也出奇地长,直接从早上六点多开到了下午三点,中间皇帝还留文武百官在宫中吃了顿午餐,下午继续上午的会,散朝之后还留了几个官员下来继续讨论。
曾送过秀女进宫参加选秀的官员们诡异地有些感动。
今天的陛下居然还包午膳,这可真是……太少见了!
祁冬寒对同僚们的感动一无所知,只觉得好兄弟这个皇帝当得真的很认真,也很像模像样。
正所谓新年新气象、新政策。
年节过去没多久,朝廷新的政策就逐步发出来了,琼安以及琼安周边的一些府州县对这新政策的体会来得尤其快,消息灵通的商人们则是对着朝廷新发布的免赋税以及赋税减半的行业研究来研究去,各地农人也被县官一个个到村子中告知新的赋税政策。
“种植药材的,免征药材税……这培育出新农作物赋税全免是个什么说法?”
“还有兽医,养家禽家畜的,如果来年可以交上两头家禽家畜幼崽的,养好的家禽家畜赋税全免,两头以上的还有奖励,这是真的吗?”
“造筒车和曲辕犁的木匠,卖出的每件筒车和曲辕犁都少收七成的税,太好了!我去年下半年做得最多的就是这些了!”
“……”
朝廷专门传达政策的官员所到的地方,农人、商人……士农工商,他们全都在讨论着这些新的政策,有人对那些免税与税收减半的行当跃跃欲试,也有人心怀忧虑。
而在宣国的一个驿站里,一对农人打扮的老夫妻听着来往的人讨论着的事情,有些局促不安地停在自家驴车旁等待着儿子和自己一起进去,老妇人听到一些三言两语后有些疑惑地问,“这些怎么听着和我们那边的不一样?难道这些地方的规矩和我们那边的是不一样吗?麟……识儿,你去琼安时也是这样吗?”
老妇人的儿子卸下驴车上的家用让驿站客栈的小二帮忙拿进去,然后扶着父母进门,“应当是新出没多久的政策,我之前也没有听说过。”
老妇人茫然地点点头。
老妇人的儿子安置好父母后点了些吃的让小二端过去,听到人们的讨论后脚步停了一下,在讨论的人不远处听了一会儿,心里大概了解一点了,才回到父母身边。
此时与父母一起出现在这个驿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不识。
他当初离开琼安回到家乡后,一些与他同县的学子早已回到家乡,有的人不知道太学广场的那场辩论,有的人知道,总归他的名声不管好的坏的都已经传回了家,传到父母耳中。
刘不识回到家时是躲着村里的人的,他远远看到父母沉默的身影,看到二老更加佝偻的背,心中刺痛,在晚上走进家门关上门后,对着二老惊讶的眼神跪下去,将自己遭受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母。
他说有鬼占据了他的身体,在他还没有从家里离开时就占据了,他没有办法夺回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鬼用他的身体作恶,他对不起爹娘……
最后他的爹娘选择了相信刘不识。
在那之后刘不识就一直藏在家里,不让外人知道他回来了,看着街坊邻居对他爹娘的指责还有风言风语,刘不识下定了决心决定带爹娘去其他地方生活,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所以在家乡过完最后一个年节后,刘不识就带爹娘启程离开了照州。
当时陛下给他推荐的新的安身之地是淮县,刘不识也确实打算把父母安置在淮县,这已经是他与爹娘启程的一个多月后了,距离淮县还有一半的路程,目前在龙井乡和沽县之间的驿站,不过就算是在这离琼安有些距离的地方,朝廷新出的政策也都已经完好地传达到这里了。
刘不识心下轻松,把听来的免税政策给爹娘掰开解释了一下,还鼓励爹娘到了淮县之后也养些家禽家畜。
刘不识正听着,突然听到旁边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上传了来“嗤”的一声笑,带着些不屑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啊,得存些稿子了,十几号得出个远门,加更先搁置一下,存出来的稿子比预计的多的话就随缘加更一下
第077章
刘不识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人坐在旁边的桌子上,没有任何动作,如若不是刘不识刚才清晰地听到那声嗤笑是从旁边传来的, 而他旁边只有那一桌有人,刘不识说不定都无法确认那嗤笑声是谁发出来的。
他的爹娘还丝毫没有察觉,刘不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那个人, 在被对方察觉之前适时把目光收回来。
这个穿布衣的人,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农人,蓄着一把山羊胡,看上去年纪显老许多,衣袖和裤腿也沾着一些黄泥,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到此为止几乎是没什么破绽的, 但是当刘不识看清这个中年布衣人时,他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这人不像个农人, 倒像个文士。
不过也只是像罢了, 此时刘不识也没有以后那种小心谨慎、看到什么都要怀疑一下的习惯,所以仅仅是打量了几眼就礼貌地收回了目光,看着爹娘吃完饭后带着爹娘去驿站二楼的客房安置下来,自己下来给拉车的驴喂草料, 一边清点驴车上的家当。
因为前些年先帝征用全国马匹, 导致民间马匹数量不多,人们出行大多用的都是驴车, 比如这驿站的马厩里停的就大多是驴车, 马厩只有一匹,刘不识给自家的驴喂了草料后难免多看了那匹马一眼。
正好驿站客栈的小二出来给其他人的驴喂草料, 刘不识就顺口问了一下, “这匹马看着不错, 是谁的啊?”
小二看了刘不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刘不识体会到店小二的意思,想了想摸出几枚铜板给他,店小二这才说,“客人您对这匹马感兴趣啊?这匹马的主人是那个山羊胡的老头,客人你已经是今天第三个问这匹马的人啦,那个客人看起来有些拮据,如果真的很想要这匹马的话,去与那位客人好好商议一下,说不定能成。”
说到后面,店小二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刘不识皱了皱眉,不动声色与这个店小二拉开了一点距离,说,“多谢提醒。”
得到想要的信息之后,刘不识回到了自家的客房。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农人的话,在这时候有一匹马确实是有些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按照店小二说的那个人有些拮据的说法来看的话……
刘不识摇摇头,没有再去打探其他的了。
等到第二天,修整了一晚的刘不识和刘父刘母要继续出发赶路了,因为这条官道在这驿站修建的路段只有一条路,要走一段距离才有分岔,所以今天出发的人基本都是同路。刘不识驾着车慢慢地从官道上走过,爹娘坐在板车后面时不时问一声‘识儿累不累,累了就换爹/娘来吧’,遇到上坡的时候爹娘都纷纷下来推车,平常的时候就慢悠悠地说着家常……
这对于刘不识来说也算是十分难得的时光,除了爹娘有时候会因为农时十分担忧。
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在刘不识前面的一队五人小商队驾着的驴车,在路过一片灌木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受了惊,好几只驴拖着一大车的货物仓皇掉头往回跑。
这么一个掉头,刘不识家的驴也被惊到了,嘶鸣了一声横冲直撞起来,刘父刘母连忙跳下驴车想拉住车,刘不识也拼命抓着缰绳往后拉扯。但是即便是三个人的力气,面对发狂暴走的驴子也没那么好使。
眼看着受惊的驴就要带着车子和一家人跑进沟里了,这时他们的后方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驾着马从斜后方穿插进来,拉动缰绳挡住驴窜逃的路,那匹马则是用头顶着驴不让蹿下沟里。
紧急时刻刘不识也终于拉得驴停住了。
他狠狠地松了口气,回头想要道歉,看到的就是那个骑着马的山羊胡中年人。
“多谢义士出手相救,如若不是义士及时拦住驴车,这车恐怕就要翻了。”不管在此之前心里又多少猜测,此时此刻,刘不识都无比真诚地道了一声感谢,“刘某感激不尽!”
刘父刘母的感激则是要简单得多,没有那么多修饰的辞藻,回过神后连声说谢,还从车上掏东西想作为谢礼。
“不必了,举手之劳。”那个人冷淡地说,眼看着他就要骑马离开,刘不识连忙一拱手,“在下刘不识,不知义士如何称呼?”
“是啊,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恩人呢!”刘母也说。
那人对着刘父刘母送上的东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皱了一下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推拒,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鄙姓范。”
“原来是范先生。”
就这样,两方互通了姓名,并且也同行了一段路程,出于感激,刘不识并没有再去探寻这位范先生的事情,只知道到了岔路之后他们就要分开,自己一家是往南边的淮县走,而这位范先生则是走上方的岔路,前往北方。
不过……
“这位范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农民啊。”分开之后刘父说。
刘母问:“你觉得那像什么?”
刘父思考了一会儿,“有点像县令的师爷?就是那种感觉……”
刘母忍不住笑起来,“你怕不是因为范先生的胡子跟咱们那县师爷的胡子一样,才觉得像师爷的吧!”
刘不识听着爹娘的话,只是笑着摇摇头,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等到了淮县之后,不论是刘不识还是他爹娘,这辈子都还是第一次来到海边的城镇,走进淮县就像是走进了一团被略带咸湿的空气包围的帐子,都觉得颇为新奇,又有些不适应,刘不识边走边看,最终选定了淮县的其中一个四通八达的渔村作为定居的地方。
淮县最近的外来人口很多,各个村子城镇也不是很排外,刘不识拿着卖掉自己家原来的房子和田地得来的钱,找到这个渔村的村长买了一个充公的房子,然后带着父母把驴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这座房子离海不近,倒是离后面一座矮矮的山比较近,据说原主的住户赚了钱去镇子上住了,所以这房子空了出来,里面的东西有些旧了,不过也都还能用,可以省一笔花费。
“这房子还挺大的,院子也比咱们家之前的大很多。”刘父刘母转了一圈,显然还不大习惯海边咸湿的空气,不过为了安刘不识的心,他们也在积极融入新的地方,看完房子说,“得搭个高点的床,床不能跟以前一样铺在地上了。”
“爹,娘,放心吧,我打听好了,鱼禾村离镇上不远,明天我就去镇上找木匠打两张床。”刘不识说着顿了顿,在爹娘有些犹豫的目光中说,“这边东西卖得比照州要便宜些,尤其是鱼虾这些,明天我顺便也买些这个给您二老尝尝,补补身子。”
“省着点花,咱们刚搬过来什么东西都还没置办呢!”刘母忍不住叮嘱道。
“儿子省得的。”
“行了行了,识儿自己心里也有数,咱们先把房子打扫打扫,东西都搬进来吧,驴也得喂了,明个儿爹和你一起去镇上看看……对了,后面这山上咱们能种东西的吧?回头咱去垦个田种点粮食。”刘父说。
刘家三人于是都忙碌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忙碌整理的时候,院外路过了个人,那个人往这院子里看了一眼,纳闷道,“这不是没人了吗?你们啥时候搬来的?”
刘不识扬起笑容,“大娘,我们是今天……”
“哎先别说了!”那大娘没等刘不识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急匆匆地看了一眼前面又看了一眼刘家院里,“先不管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村长让我喊人到村口集合,你们赶快来个人过来吧,说是县官过来给我们村发东西呢!”
作者有话说:
第078章
发东西?
刘不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和爹娘对视一眼后示意爹娘先忙着,他则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大娘走过去。
大娘也没管来的人是谁,有个人跟着她走就行了, 叫上人之后就大步往前走。一路上刘不识还陆陆续续看到不少鱼禾村的村民往村口的方向走去,路上倒是有人注意到刘不识这个以前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过这些人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
他们的心神更多的都放在了‘县官发东西上’。
等到刘不识跟着这位来叫他们的大娘来到村口时, 村口那一个小石头桩子旁已经围了一大堆人,里三圈外三圈把县官围得严严实实,而刘不识之前见过的那位老村长则是拄着拐杖让人好好站着听,别挤来挤去。
“县官大人,村长,怎么突然要给我们发东西啊?”有鱼禾村的村民大胆地出声, “这发的是什么东西?”
“先别急先别急,大家先听我说。”那位年轻的县官被村民簇拥着, 在初春的天气里被围出了一身汗, 擦了擦额头,“是这样的,今年/朝廷有新的政策,咱们淮县建了一个育种站, 从琼安带来了许多家禽家畜的良种, 确保每家每户都能养家禽家畜。我今天来就是看一下鱼禾村有多少人家是没有鸡鸭的,没有养的人可以领一只鸡或者鸭的幼崽, 家里有养的人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想养其他的。”
这话说完, 鱼禾村的村民们都面面相觑。
“……就这样吗?”不少人大为失望,“也行吧, 白得一只鸡鸭也可以。”
——也不怪他们失望, 家禽在宣国的普及程度不低, 大部分农村家庭都有养着鸡鸭,鸡鸭幼崽的价格不算太贵,家里还过得去的人家咬咬牙都能买个几只养,猪牛羊倒是比较少的。
不过也有不少家里贫困买不起小鸡小鸭的村民眼睛一亮,巴巴地看着县官身边放着的盖着块布的大竹筐。
县官接着说,“因为家禽家畜的数量有限,所以优先家里穷困没有养的,不过这些也并不是白白给大家养的,朝廷给的每只家禽家畜身上都有标记,县衙也有登记领养人的名字住处,朝廷规定养这些家禽家畜的,如果来年可以交上两只幼崽,那么你带走的家禽家畜就完全属于你了,不管是卖肉还是卖蛋都不用交赋税,但是还没有交上幼崽你就把它们杀了吃了,那以后就不能再领朝廷给的良种了,除非是意外死掉或是病死,这种情况要隔一年才能再领,再领需要正常购买。”
县官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嘴巴都干了,下面的百姓中传来嘈杂的讨论声,站在人群边缘的一个衣服上打着不少补丁的女孩渴望地看着竹筐中挤成一堆的鸡鸭,身旁的寡母拽了女孩一下,好半天才挤到内圈,呐呐地说,“那如果有多的小鸡小鸭,大人们都收吗?”
“有多的可以带到育种站去,育种站会按照普遍价格收。如果培育出了长得快、长肉多的新的良种,朝廷还会有奖励。”
“我要养我要养!”几个半大少年蹦跳着举起手,被家里的大人拍了一下脑袋,呵斥,“家里都养了几只鸡鸭了,哪有那么多粮食养更多的?”
那几个少年人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可是,朝廷发的不是说是良种吗?应该比我们家养的那些好吧?”
“好了,安静一下,县官大人话还没有说完。”在村民们有愈吵声音愈大的趋势时,村长及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提醒。
刘不识混在鱼禾村的村民中,看到不停擦着汗的县官,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县官话里说的是家禽家畜,但是带来的鸡鸭都是属于家禽的,那么说……应该还有家畜了?
正在刘不识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位年轻县官也说了,“鸡鸭是一回事,除此之外,朝廷这一次发放到每一个府州县的还有一批猪牛羊的幼崽,不过猪牛羊幼崽比较珍贵难得,做不到每家每户都发放一只,所以是按照村来发放的,每个村子可以申请五只猪或者羊,或是两只牛的幼崽饲养,要有十人以及村长做担保,向县令申请,最后去育种站挑选。”
这些话一说完,鱼禾村的百姓们全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全都激动起来。
“什么?!”
“真的可以白给我们猪牛羊吗?”
“牛啊!一定得要牛!”
“……”
刘不识也颇为意外,他也没想到陛下能这么大手笔,一下子居然拿出这么多猪牛羊的幼崽,光是淮县的各种村子就有五六十个,更别说还有其他府州县了,就算只是先选几个县作为试点尝试这个政策,那也不少了。
站在石头桩子上的县官还在说每个地方的育种站都有配备兽医,饲养的家禽家畜生了病可以去育种站找兽医看等等。
等到说完之后,讨论一起养猪还是牛还是羊的人聚在一起讨论着,去领鸡仔鸭仔的则是到县官那边登记领家禽。
刘不识站得比较远,那个带他来的大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站在他旁边的是个年纪已经很大了的老人,佝偻着背大概是听不大清说话的声音,问刘不识,“年轻人,县官大人后面说的话我没听清楚,他说领猪牛羊要怎么做来着?”
“是一个村子一起养的,开始还是跟鸡鸭一样,不能随意杀了吃,领几只家畜往后三年内就要往育种站交几只幼崽,交完后就能归村子了。”刘不识停下脚步,给那个老人简单复述县官说的话。
老人听完之后有些不信,“你没骗我吗?这么简单就给我们吗?”
刘不识耐心解释,“老丈,养家畜比养家禽要慎重,要是交不上幼崽,或是有人擅自把家畜弄死吃了,整个村子都有责任的。”
不过他后面解释的话那位老人已经没有在听了,老人怔怔地揪紧胸口的衣服,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真好,真好……”
“大壮啊,你怎么就没赶上这时候呢?”
老人怅然叹息。
刘不识没有再说话了。
顺着人群也去领了一只鸭,看到鱼禾村村长还有几个老人在那讨论着他们村应该申请什么家畜。
大部分人都想要牛,虽然淮县是海边的城镇,这边的百姓都是捕鱼为生,种田的比内陆要少些,但是牛在所有人心中向来都是最珍贵的家畜。
不过最后在商讨之后,鱼禾村要的是五只猪仔。
前面也说了,淮县是在海边,不管是养羊还是牛,草料都不好搞,还是猪最实在。
刘不识捧着从县官那领来的、毛都还没有退去黄色的鸭崽回到家,他爹娘都十分欣喜,在院子里给鸭崽搭了个小棚,商量起去弄吃的把鸭子养起来。
鸡鸭的饲料倒是不难,鱼禾村作为渔村,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卖不出去的小鱼小虾,放久了死了坏了还得扔了,现在能给鸡鸭吃也不错。
不过说到坏掉的鱼虾,就在家禽家畜到户政策开始在淮县落实的时候,没过几天,淮县百姓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变化。
他们县又建起了一个新的……嗯……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什么化肥坊。
之所以用‘又’这个字,还是因为……在第一个精盐晒盐场建起来之后,淮县各地又陆陆续续建了四个晒盐场,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淮县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朝廷时不时来搞个新东西了。而那些增加的晒盐场无疑也是给淮县带来了不少好处的,先不说在淮县可以买到比其他地方更便宜的精盐,晒盐场也给淮县的百姓提供了更多工作岗位就足以养活不少家庭。
而这个化肥坊呢,则是主要收购淮县渔民们不要的臭鱼烂虾,制造最简单的磷钾肥流向宣国各地的农田。
安临看着自己划出来的几个试验县每家每户里都养起了家禽家畜,小小的蚂蚁小人在屋子中忙碌收拾,更小的米粒大的鸡崽和鸭崽在地上蹦蹦跶跶,心里无疑是十分满意的,仿佛看到全面小康在远处向自己招手。
等到百姓们家禽家畜养起来后,家禽家畜的粪便也可以收起来制造肥料,这对于他们也可以是一份小小的收入。
——像淮县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了很多地方,如果不是钱不够家禽家畜的幼崽数量也不够,安临其实还想再多安排几个府州县,这样等一年多后百姓们把家禽家畜的幼崽交到育种站之后,第二年就可以供给更多的地方,范围能扩大一倍多。
当然其他地方跟淮县也有所不同,毕竟因地制宜,其他地方有的养羊多,有的养猪多,而牛呢,在有了曲辕犁之后农人对牛的需求倒不是特别大了,很少有村子不选五只的猪、羊,而选择两只的牛,这个数量比例正是安临想要的比例。
还有的地方,水稻田比较多的,安临也让农署派出去的劝农官把稻田养鱼的教程给安排上了,实施种田养殖一体化。
牛羊——主要是羊都落入村庄农户之后,宣国各地原本占马场养羊的情况就可以少了,安临也琢磨起了养马的事情。
这个属于是军事硬件实力,不能不养。
朝堂上,当安临又一次露出思索的表情,让满朝文武讨论什么新政策的时候,户部官员们慌了。
户部尚书连连表示,“陛下,先这样吧,就先这样吧!路要一步一步走,咱们慢慢来,今年春税比去年秋税少,这么花咱们撑不住啊!”
然后声泪俱下地算了一笔账。
典牧署所有的家禽家畜幼崽加起来也供应不了那么多个府州县的幼崽,再加上还要保留一部分幼崽继续培育良种,所以这波家禽家畜幼崽有很多都是在各地收的,花的钱跟修那条水泥路都差不了多少了。
“那好吧。”安临从善如流,“那咱们接下来讨论讨论增加国库的事吧。”
比如说抄家什么的.jpg
爱卿们别慌,没钱了先扒拉扒拉看看有没有谁犯事,抄个家再说,毕竟春天是个抄家的好季节嘛。
夏秋冬也是。
作者有话说:
第079章
群臣顿时一噎。
其他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 连眼神官司都不打了,一个个老实地像个小鹌鹑。与之相对的,是户部侍郎眼睛一亮, “陛下,臣认为抄家震慑效果十分好,不知道新的……”受害者是谁?
户部侍郎还没有说完, 站在户部侍郎前面的户部尚书轻咳了一声,户部侍郎话语一顿,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克制地说,“不过也不可操之过急 ,否则恐有□□之危, 最好是经由大理寺查办,半年一个最佳。”
安临乐了, 看了一眼户部侍郎的名字, 翁高卓,数值倒是没有特别出众的,不过在这满朝文武中,居然也有人跟她一样对抄家如此热衷的吗?凭这一点安临觉得这人在某些方面也可以算是个人才。
要知道这朝堂之上的官员, 真要查的话有一大半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的, 只不过能力还不错安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人给办了——别的不说,哪怕是宋晋源这样贵为殿阁大学士的老臣, 安临之前也能找到宋晋源他儿子的问题, 给他安个知情不报的名头,其他人就更多了。
这也是抄家一出, 朝堂上大部分人都噤若寒蝉的原因, 他们就怕这名额落到他们身上, 殊不知在过了年之后他们还能站在朝堂上,就表示安临还打算用他们。
“那就稍后再议吧。”最终,在一片寂静之下,安临说出这句话,若无其事开启下一个话题。
当然,抄家肯定还是要抄的,要拿什么人开刀安临心里已经有数了,今年的抄家指标肯定是要达到的,她预计起码六个呢。
殿上百官顺着新的事情讨论起来,这下终于没有人念着说国库不充足了。
站在武官队列后面的祁冬寒看到这情形还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咧了一下嘴,正巧被他的一个世叔看到,那个黑脸络腮胡的武将黑着一张脸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表情。
祁冬寒在瞪视下收起笑,乖乖和其他人一样低头作沉思状。
等到下朝之后,官员们离开皇宫后松了一口气,照常在各自的部门去工作,处理公务,不过等到下值回家后,他们左思右想,心里十分不安定,最后叫来了家里的所有人,把家中的人都敲打了一通,让家人家仆行事都注意一点,不能做任何欺压百姓之事,也不能收任何别人送的礼,以免背上贪污之嫌。
“看看去年因为贪污和欺压百姓被抄家的人有多少?你们都得引以为戒知道吗?”
这也不怪文武百官们反应大,实在是……他们陛下抄家实在是颇有些玄学,而且毫无规律也没有任何前奏,有时候一些连被抄家的人本人都不知道的产业,陛下派去抄家的人却对那些私产一清二楚,上至贪官污吏,下至世家商贾,反正不管是谁,只要被抓住把柄都免不了被抄家的命运。
他们怀疑只要他们上一秒收了个礼,下一秒陛下那里就对他们是在哪儿收的礼、送礼人有谁,目击者有谁都一清二楚了。
更有一些消息比较灵通的官员,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陛下成立了一个独立于三省六部以及各寺之外的独立的机构,专门用来收集情报抓贪官污吏,而那个机构的名字叫做[谛且听]。
不过因为拗口,大家在说起的时候都会省略之间的那个且,直接称那个机构和机构里的人为[谛听]。
……
官员们不禁工作更加认真了。
而安临在回到书房开始今日份的批奏折之后,却在成堆的奏折中发现了一份奏疏。
准确地说,是浅才的奏疏。
“咦?”安临有些意外,打开那份相较于其他比较日常的奏折、措辞更加正经的奏疏,一打开就迎面看到一篇……十分精彩的文言文,水平大概是可以直接入选语文课本文言文必背篇目的那种,内容则是自请离开琼安,到照州作为地方官规整照州的田地。
他说是因为他在户部任职的这段时间,他从户部经手的各地文书中发现,宣国各地中照州的隐田情况最为严重,每年的税收看似正常,但是绝大部分的赋税都压在百姓身上,他已经对照州隐田隐户的数量有一个估计了,剩下的就是到那边看一看实际情况。
这是一篇请命的奏疏。
“去做照州的县令啊……”安临自言自语,眼中有些欣喜,又有点犹豫。
对于隐田一事,安临本来就是打算让杨盛去做的,而杨盛自入户部以来也一直在关注着隐田隐户相关的事,这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君臣心有灵犀了。
不过在中央上奏推行变法,和到地方去实打实地和地方上的世家乡绅打擂台解决隐田的事情,这两种情况又不一样。
第二点是有很大风险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意外身亡’死在世家乡绅的环伺下,死在隐田隐户的拥护者手中了,安临预想的文官名臣是在中央集权的琼安拉拢志同道合的人,压过反对者,然后成功推行变法,这种的危险性要小一点,好歹在安临眼皮子底下看着。
但是看着奏疏中平静语句下的暗涌,安临知道这个决定是浅才在深思熟虑下做出来的,也许在此之前已经殚精竭虑为解决照州的隐田隐户情况做出了很多准备。
安临思考许久,最终在这份奏疏的最后写下了一个字。
“善。”
安临决定相信一下自家的金卡爱卿,虽然爱卿武力值让人十分担忧,让安临老担心一个看不住就被人暗杀了——如果是信竹的话,安临放出去打哪儿都不带慌的——不过,谁让安临是个决心要给有能力的臣子最大发挥才能的舞台的好皇帝呢。
爱卿只管飞,其他的就交给朕吧.jpg
于是,在春分之前,杨盛被赐官照州县令,出发前往照州,安临通过模拟器地图看着小小的一行人出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在琼安城周围看了一圈,最后在城门附近发现一行同样刚刚出发的人马。
马车里坐着的小人头上顶着[温忆秋]三个字。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姑娘有个照州双姝的称号,是照州人,加上好像在刘广麟那事之后也没有看到温忆秋离开琼安,才突然想起来看一下,没想到真的还在啊?
而且还正好是跟浅才前后脚离开琼安,差不多是追着浅才去的。
安临瞬间就想起了宋菱说过温忆秋倾慕浅才的诗词,所做出的追求之举,包括且不限于为他创办出版社印书,难道说这次照州……
安临突然就不担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080章
这天, 身为户部十三司之一的第二司郎中的黄誉,在处理完自己手上的事务正常下值之后,正打算回家, 走到户部门口就被同僚给叫住了。
那同僚说,“哎,黄郎中你先别急着走啊!”
黄誉疑惑回头, “啊?还有什么事吗?”
同僚:“这不是蒋路刚升到二司,要请大家吃饭嘛,早上的时候说的,黄郎中你当时不是应了?”
“哦哦,确实是应了,我忙昏头差点忘了!”黄誉这才想起来这件事, 拍了一下脑门停住脚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等其他同僚下班。
终于又过了两刻钟, 他们这第二司的大半人都完成了工作, 只剩下三四个还要核实文书的人在工作,他们这些已经好了的人就在蒋路的招呼下先行一步,去了蒋路订好的酒楼。
黄誉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蒋路订的酒楼居然是整个琼安城都有名的第一酒楼, 这个第一就是酒楼的名字。
“居然是第一楼, 请了这么多人,蒋郎中这得破费了吧?”其他同僚纷纷咋舌。
“没什么, 大家放心放开了吃。”那个被叫做蒋郎中的蒋路轻描淡写地说, 其他的同僚们感叹了一下蒋路家里有钱,也都一一落座坐下来。
蒋路订的是二楼的两张大圆桌, 这第一酒楼虽然贵, 但是贵也有贵的道理, 酒楼的掌厨据说祖父是宫中的御厨,那味道也是一顶一的好,因此在这不算逢年过节的日子,酒楼中也坐了不少人,有一半的桌子都有客人,不过就算这样,店小二的上菜速度也很快,点了没多久就已经上了一半菜了。
黄誉家中虽然条件还可以,算是在琼安有房的人,但是第一酒楼这样的地方除非是红白喜事的大日子,平时也很少来,菜一上来就专心地吃起来,看着那蒋路就跟穿花蝴蝶一样在座椅间移动,跟那个同僚喝一杯酒,又跟这个同僚聊会儿天,把人际交往拿捏到了极致,饭桌上的其他同僚吃人嘴短,也都客客气气地说了不少好听的话祝贺蒋路升职,还表示以后可以互相帮助,大家都是同僚别客气。
喝着喝着,蒋路带着酒杯到了黄誉跟前,笑容满面地说,“黄郎中,以后咱们就是同级了,你比我做得久一点,很多事情我不懂的,您可要多多关照啊!”
黄誉点头,“一定一定。”
然后跟蒋路喝了这杯酒。
不过哪知道蒋路喝了这杯酒之后并没有立刻到下一个同僚那去,而是仍旧站在原地,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黄郎中觉得,在下比之杨盛又如何?”
黄誉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嘴里的菜都没咽下去,差点呛出来,而这厢蒋路还在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黄誉只能打着哈哈,“嗯……这个啊……”
他急忙给其他同僚打眼色想问问这该怎么回答,但是其他同僚接触到他的眼神后纷纷移开视线,要不就是左看右看看风景,要不就是低头专心品尝第一酒楼的菜。
黄誉只好琢磨着慎重地给了蒋路一个回答,因为他知道蒋路这人十分较真,要是不给他一个准话他能一直纠缠下去,“蒋郎中啊,在咱们第二司的年轻人中,你肯定是最优秀升职最快的。”
这是实话,毕竟杨盛现在已经不在第二司了,而是去当外官了。就算是杨盛以后回来了,那肯定也不会回到他们这小小的第二司,八成会往上升好几级,直接进入户部的权利核心。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刺激蒋路的。
其实在黄誉看来,现在的蒋路跟刚来第二司的蒋路相比,变化已经很大了。当时户部的几个员外郎,杨盛是科举状元进来的,而蒋路则是通过一些门路进来的,而且当时还特别嚣张,屡次对同僚出言不逊,还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那态度几乎都可以说是鼻孔看人了。
本来吧,按照陛下的裁人风格,像蒋路这种通过关系进来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被修整,或是革职收拾收拾让他回去。
但是偏偏蒋路的办事能力还挺强,还特别努力,别人加班到戌时,他能加班到亥时,别人辰时上值,他能卯时就上值。
黄誉对这人的印象就是:说最嚣张的话,加最狠的班。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这样肯干肯吃苦的人,能这么快升职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偏偏有个杨盛,给了他社会的重击。
与蒋路正相反,杨盛可以说是第二司,乃至整个户部——这还是因为黄誉对其他部了解不多——反正是加班最少的人,唯一加班多点的一段时间,还是杨盛刚当完记录陛下起居的起居郎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短暂地跟大家一起加班了一段时间,然后在那几天的锻炼下效率更高了,后来就又不用加班了……这么一说看着倒实在是太让人心里不平衡了。
但是哪怕杨盛大部分时间都是酉一刻就准点下值了,但是他经手的公务永远是完成地最好的,而且完成自己责任内的工作还不说,还能自己找一些有用的事情做,那些事情有的甚至还能惊动上峰,就黄誉所知,户部尚书和一位侍郎都对杨盛十分赞赏。
不得不说,因为有杨盛的缘故,去年的绩效头名十次有九次都是户部拿到的,而第二司也是户部十三司中绩效最高的,因此去年黄誉的薪资都多了不少,家里人也十分高兴。
只除了蒋路看杨盛十分不顺眼,尤其是去年杨盛和蒋路都被列为郎中候选人的时候。这大概就是天赋普通的人对天才的一种落差不甘吧,蒋路需要加班的事情,杨盛能在上值时间内就游刃有余地做好,要是换黄誉在蒋路的这个位置上,他可能也会不平衡不甘。
不过黄誉看得要更加清楚,他知道杨盛这样的人不会永远待在这一个小小的第二司里,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他只要不出什么事就必然会走得更高更远,所以黄誉早就看开了。
而此时蒋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春风得意地跟黄誉又敬了一杯酒,转到下一个同僚的位置上。
就这样吃着吃着,大家都很尽兴,酒足饭饱也打算回去了,不过正当蒋路叫来小二打算结账的时候,第一酒楼一楼突然传出了很大的动静,桌椅倒地碗筷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都传到二楼来了。
与此同时,一楼还传来了对骂声。
人的本质都是喜欢凑热闹喜欢吃瓜的,这一楼的声音一传上来,二楼有人说了句“楼下打起来了”,一时间好几个在二楼吃饭的人都呼啦啦涌到了二楼栏杆旁往下看去。
“哎,这怎么回事啊?”一个喝得晕乎乎的同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也想看,黄誉看这人路都走不稳了,扶了同僚一把,也一起到了二楼围栏前看下去。
只见楼下有五六个人对峙着,一方黄誉也认得,好像是城南一个铁匠铺里的几个铁匠,都生得膀大腰圆肌肉虬结,几个人看着都有些微醉了,接连站起来颇有压迫感。
而另一方就看着有些眼生了,不像是琼安城里的人,衣着看着颇有些落拓不羁,倒像是黄誉曾见过的一些走镖的镖客,大部分人都坐着没有参与吵架对峙,只有一个身材矮小看着有些阴沉凶狠的人在跟人吵。
黄誉没喝多少酒,只是有些微醺,人还清醒着,目光在这对峙的两拨人之间巡视了一下,见大部分都觉得会是铁匠们占上风,觉得那个矮个子的人会吃亏。
但是黄誉却眼尖地看到那几个打扮落拓不羁的人手边、桌子上都放着几根被布包起来的长条状的东西,正在跟铁匠吵架破口大骂的那个人怀里还有一段凸起。
黄誉顿时一个激灵,心想,‘不会吧……’
这些人该不会随身都带着刀剑吧?要知道琼安城内是严禁带刀上街的,如果被发现了轻些是被缴收,重则还得进牢里呆几天,但是看这些人的样子,黄誉又有些不确定了。
沾过血的人和没沾过血的人,身上的气质是不一样的,黄誉虽然不能完全感受到这种气质,但是那些人与周围百姓的格格不入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有了这么个猜测,黄誉越看越心惊,看下面那几个人的动作都像是随时要拔出刀来。
而那几个铁匠还浑然不知,与最前面那个矮个子吵得厉害,仔细一听吵的是那个矮个子的人撞了他们兄弟,把兄弟手里端的菜撞洒了烫到人还不道歉。
眼看着那个矮个子表情越来越阴沉,手逐渐移动按到怀中凸起的那个东西上,黄誉屏住了呼吸,犹豫着是趁乱先离开酒馆去衙门叫人,还是想办法制止下面可能发生的一场惨案。
不过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疑似带刀的那一方人里有一个人把手按在为首矮个子的肩膀上,似乎是说了什么把人劝住了,这群人都拿起东西径直离开,劝人的那个青年临走前往掌柜的那边丢了几锭银子,客客气气地说多的就用来赔偿被掀翻的桌椅碗筷和菜。
黄誉这才松了口气,而其他不少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场危机,张望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打不起来了才回到自己那桌。
与同僚告别之后,黄誉回了家,一路风平浪静。
但是当第二天黄誉去户部第二司上值的时候,却听说城南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家就在附近,早上我出门上值还路过那家铁匠铺来着,往铁匠铺里一看,哎哟,那一地的全是血啊,整个铁匠铺十个人,包括六个学徒在内都没活下来,这也太惨了!”那个同僚说着想到那场面,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灭门惨案啊……”其他的同僚听得也是一脸凝重,“这得是大理寺出面调查的惨案了吧?对了,犯人抓到没?”
“不知道啊,我看到的时候衙门和大理寺的人才刚过去呢!”
作者有话说:
前方有一大批江湖人即将到达
可以再猜一猜新事件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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