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路过的黄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字。
铁匠铺, 灭门,无一生还。
他愣了一下,脚步顿住。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黄誉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昨天见过的那几个疑似带剑人士的身影。
如果铁匠铺这件事真的是那些人做的,那就不是疑似了,而是确实带了剑……但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人, 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琼安城中?他们现在还在城中吗?都已经动手杀人了会不会更肆无忌惮?
黄誉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停下来打算跟那个见过凶案现场的同僚仔细问一下情况。
就在黄誉询问时,他看到蒋路走进第二司的门,失魂落魄地从这个同僚身后走过,半点看不出昨天的春风得意,连旁的人跟他打招呼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黄誉想起蒋路的家也同样在城南。
*
而在铁匠铺灭门惨案的案发现场, 李笙是跟着大理寺的同僚们一起到的,因为报案的时间很早, 李笙叼着个包子在半路吃着都还没到达大理寺, 就被匆忙出队赶往案发现场的同僚揪着一起来了。
到了现场一看,衙门那边来的也都是熟人,孙捕头带队,跟着的仵作也照样是尹玉。
而大理寺这边带队的则是大理寺寺正。
“你们先来一步, 可有验过尸找到什么线索?”大理寺寺正是个有着一张国字脸的清瘦中年人, 因为常年在外办案面色黝黑,说话也十分干脆, 就是不管是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对下属下令的语气。
“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 这不,刚打算验尸呢。”孙捕头说。
大理寺寺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看了一眼孙捕头那边走出来验尸的人, 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转头示意了一下大理寺这边带的老仵作过去,“不用了,接下来就交给大理寺吧,我们这边带了仵作。”
尹玉走出去的脚步停住,蒙住口鼻的深色布上方只漏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孙捕头似乎在等孙捕头发话。
孙捕头面皮抽了一下,看了一眼大理寺的那个仵作,说,“就让我们这的仵作也验一验吧,免得再次出现连死因都验错的情况。”
“你!”大理寺的王仵作一下子就怒了。
孙捕头这话明显说的就是以前王仵作一次在上值时间喝了酒,结果临时出来验尸把死因都给验错了,让他们找错了方向差点被犯人跑了的事。
“王仵作那件事该罚的都已经罚过了,除那之外也没出过什么错。”大理寺寺板板正正地说,看了尹玉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你们原先那个仵作呢?这个太年轻了。”
孙捕头呵呵笑了一声,“寺正大人,年轻可不代表能力不行,尹玉自从来到衙门后就向来是验尸最准的一个,也没有出过任何岔子。”
孙捕头这话说得丝毫不慌,虽然他的职位品级论起来比大理寺正要稍低一些,但是他的顶头上司府尹跟大理寺寺正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少卿是同级,大理寺正怎么也管不到他头上去。
大理寺寺正睨了尹玉一眼,尹玉看起来呆呆的连移开目光都不知道,但是只有正面与尹玉对视的大理寺寺正看到那双眼睛里毫无闪避畏惧之色,只有纯然的好奇与审视,仿佛有一种天真的冷漠之意。
大理寺寺正的目光更加犀利。
“要不一起吧?都来检查一遍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两位仵作都有可能发现对方忽略的事情嘛。”李笙打了个圆场提议道。其实他私心里也觉得尹玉这个小仵作的验尸技术比大理寺那个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仵作都要厉害不少,至少他从尹玉那里学到的要更多一点。
大理寺正看了他一眼,最后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得到允许的尹玉没有管其他人的目光,背着工具包走进铁匠铺里面,系紧了一点蒙住口鼻的布,越过淌了一地已经半干的血在几具尸体前蹲下来,拿出工具开始验尸。
大理寺的王仵作慢了一步,也走进来,刚走进铁匠铺就捂住了鼻子,指挥弟子把他的工具拿来。
在两个仵作验尸的同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在铁匠铺内外搜查起线索来。这现场实在是过于血腥,尸体也惨不忍睹,不少见惯了各种尸体的衙役都有些无法直视那几具尸体。
此时铁匠铺外有不少路过的人看到这情况纷纷停下来眺望围观,孙捕头让衙役把铁匠铺圈起来劝离那些围观的人,防止无关的人靠近。
李笙走到尸体旁看着两个仵作的验尸过程,目光在锻造炉上掠过,发现有几把锤子没有放在锻造炉旁,而是散落在尸体旁。看样子在犯人闯入铁匠铺的时候,铁匠铺里的人是察觉到对方意图想要反抗的,但是最终却一一被杀死。
李笙不禁心想,能够在不惊动周围人的情况下,把铁匠铺里十个身强体壮的铁匠全都杀死的犯人,究竟会是什么人?
李笙转了一圈,除了发现锻造台壁上有几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划痕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大理寺和衙门的同僚们有去周围人家打听昨夜情况的,周围的人家也都说昨晚没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铁匠铺里这些人的惨叫声打斗声之类的。
“盖因这几个死者全都是被割喉而死。”一会儿之后,蹲着验尸的两个仵作中,大理寺的王仵作胸有成竹地站起来。
“你已经全部验明了?”大理寺正转头看过去。
王仵作点头,“这十人应该是丑时(01:00-02:59)死的,九人皆是利刃所伤,一刀割喉毙命,唯有一个人喉咙上被割了三刀,手筋也被挑断了,三人头上有撞击的痕迹。”
在场听闻的人忍不住嘶得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大理寺寺正也思索着吩咐下属,“去查一下这些铁匠和什么人结过仇。”
“还有他们的家人。”
大理寺的人得令立即行动起来,衙门那边倒是都还没动,孙捕头看着案发现场摸着下巴沉思着,大概是想得入神了,不自觉冒出一句,“李笙,你怎么看?”
一下子所有人都刷刷刷看过来。
大理寺寺正看众人这表现,便也问了一句,“李司簿,你怎么看。”
李笙:“……”
救命,为什么大理寺和衙门要一起查案!这气氛也太奇怪了吧!
——如果李笙能接触到后世的网络,并且是网上的冲浪达人,那他大概能找出一个词来精确形容这种微妙的气场。
【修罗场】
不过是职场版。
李笙‘呃’得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确切的判断,只是说,“感觉还少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犯人的范围都还没有确定下来,只能先等探查谁跟铁匠结仇的人回来,或是验尸出新结果吧,尹玉这边都还没检查完呢。”
而在王仵作听来,这话就相当于是在质疑他没能验尸出更多的东西。
王仵作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李司簿啊,那你这就太为难人家了,案发现场如此凌乱,在没有把尸体带回去剖开的情况下,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表面的东西,只寄希望于验尸出新结果可就有负于你神探的名声了。”
李笙只是苦笑着没有反驳。
倒是专注验尸的尹玉抬头看了一眼说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表面东西’的王仵作,那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些疑惑的神色。
“尹玉,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李笙连忙问。
尹玉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来,点点头将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杀死这十人的凶器是一把宽刃刀,割喉的伤口极大,一般的刀刃造不成这样的伤害,除此之外,五人的伤口斜向上的,应该是这样……”
尹玉说着,比划了一个拿着刀从下向高处某一点挥去的动作,李笙听着若有所思,“那么就是说,要么犯人是矮着身子从低处偷袭,要么就是本身的身长就比这些铁匠要矮不少?”
尹玉点点头,然后接着说,“而那个被割喉三次的铁匠,他这边则是没有这种情况,但是这个铁匠的身长与其他铁匠差不多,我刚才发现这个铁匠的膝盖有擦伤,所以在杀这个铁匠的时候,可能是犯人迫使他跪了下来。”
听到尹玉如此平静且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多自己没有说出来的信息,王仵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表情了,所有人都在顺着尹玉的验尸结果思考,李笙摸着下巴在案发现场走来走去,脚步避开血迹流淌的地方,在走了几圈之后突然停下来。
“脚印不对劲。”他说。
“脚印?”
“对。”李笙目光如炬,指着地面上的血迹,“你们没有发现吗?铁匠铺里只有死者倒下的地方留有他们的脚印,脚印大小都是差不多的,按理说身长短小的人脚印也不会太大,其他的地方——从尸体到门、窗的方向在我们进来之前是全都没有脚印的,而这些地方都有血流过去,为什么没有犯人的脚印?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此话一出,有的人心里顿时就有些数了。
大理寺正面如寒霜,望着死者尸体的方向,“看来,是游侠一类的人。”
正当此时,大理寺的官员里有一个人匆忙跑进来,“寺正大人,有发现了!”
“什么发现?”
“我们在铁匠铺西面一户人家房顶的瓦片上,发现了一个带血的脚印!”那个大理寺官员低头说,“并且,就在刚刚,有两名户部官员暗中来找到我们,说知道是什么人犯的案!”
作者有话说:
第082章
这个案子就以这么一种奇怪的方式, 确定下来了嫌疑人。
但是大理寺寺正在听到两名暗中前来报案的的户部官员——黄誉以及蒋路对嫌疑人的描述之后,他的表情比之前的严肃更严肃了很多,一下子从普通的表情有点严厉到了走出去要吓哭别人的程度。
“把尸体带回大理寺, 孙捕头你们可以回去了,接下来这个案子你们就别管了,就当做今天没有碰到过这件案子, 不要去搜查,看到那群人也不要贸然上去抓捕,先将消息告诉我。”大理寺寺正对孙捕头说,说完之后就带着大理寺的人走了。
李笙只能一头雾水地跟上。
结果回到了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寺正遣散了所有人,让他们自己去干自己的事情, 寺正自己去找了大理寺少卿,接着少卿又去找了大理寺卿。
然后大理寺卿就匆忙从大理寺离开了。
李笙简直满脸懵逼。
如果犯下案子的那些人是游侠, 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吧?李笙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跟游侠有关的案子, 那时也没见孙捕头和其他同僚这么忌惮啊?
但是寺正、少卿、大理寺卿都不见了人影,李笙也没有地方去问个清楚,只能老老实实地办事捱到下值的时候,等到他下值之后又兜兜转转去了衙门一趟, 可惜的是衙门的人也不清楚。
正巧尹玉也下值了, 李笙就顺路跟尹玉一起走了一段路。
“今天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犯人也不抓。”一路上李笙边走边碎碎念, “铁匠铺十个人都灭门了, 放着这么危险的人在外面跑,谁知道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尹玉走在他旁边有些安静, 过了一会儿才说, “大概是因为接触那些人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点吧。大理寺寺正原本以为杀人的是城外的游侠, 但是在报案人说出那些人的情况后,他发现杀人的并不是他以为的游侠。”
“不是游侠?那是什么?”李笙更加疑惑了。
尹玉走出几步,静静地落下三个字,飘散在空气中。
“江湖人。”
李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三个字说出口,就仿佛带着一股腥风血雨般的气质,李笙呐呐地说,“……真的是江湖人啊?你不是在唬我吧?”
对于大多数的寻常百姓来说,‘江湖’基本上就是一个只存在于话本中的世界——而且很多人,其实是分不清江湖人与游侠的概念的,以为江湖人和游侠其实指的是同一种人,反正都会武功不是?但是对于了解的人来说,那这两者的区别就非常大了,就像是修仙练气入没入门的区别。
而江湖人,一般是有内功传承的。
李笙家住在巴县的一个小镇上,距离朝廷还算比较近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什么江湖人出没的事迹,就算偶尔有什么路见不平劫富济贫的,那也一般是游侠。
尹玉就拿这次的案件给他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区别,“就比如说地上没有留下脚印这件事,大理寺寺正原本以为是游侠,觉得他们是通过绳索绑在房梁上进入房中杀人,但是江湖人的话,那用的就是轻功了。”
“内、内功?话本里的那种吗?这种东西真的是存在的吗?”李笙一脸世界观被刷新的表情,“轻功是真的能飞吗?人真的能跟鸟一样飞吗?”
“那还是不一样的,别完全把话本代入进去,凭空肯定不行,得借力。”尹玉说。
李笙呆滞地跟着尹玉走着,在震惊之下都忽略了尹玉一个小小的衙门仵作是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的,他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江湖’‘内力’‘轻功’之类的话,在与尹玉一起走过一家馄饨摊子的时候,馄饨摊子的老板喊了一声,“您两位的馄饨好喽!”,端着两碗馄饨放到一张桌子上。
李笙被声音吸引,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看到坐在馄饨摊上笑谈着什么的两个客人。
都是很普通的百姓打扮,头上戴着个斗笠遮阳,其中一个人坐姿有些不羁,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呼呼吃馄饨。
李笙收回目光,没想什么继续往前走,却见尹玉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突然脸色一变,把本来就没有摘下来的面巾更往上拉了一点,埋头从李笙的右手边移动到左手边,借李笙的身体挡住自己。
“你怎么了?”李笙问。
“别说话,快走!”尹玉拽着李笙左臂的衣服挡住自己的脸,快步离开这个馄饨摊子。
正在吃馄饨的人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两个依偎在一起亲密离开的身影。
李笙回过味来,等离那个馄饨摊子有一段距离了才问,“你认识那两个人啊?”
尹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松开紧拽着的面巾。
李笙原本还想问清楚一点的,但是看到尹玉眉头紧皱有些抗拒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以直觉系的体贴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如果担心被他们看到,这几天可以在衙门那边告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脸上一直蒙着布,一般人应该不会通过眼睛就能认人的。”
尹玉沉默着点点头。
但是随着走动,在得知琼安城中出现江湖人、又有刚刚差点碰到认识她的人那件事后,尹玉就一直注意着周围。
就是这么一注意,尹玉发现路边的行人、酒楼饭馆里,竟然有不少都是身怀内力的江湖人,这些江湖人有的会稍微伪装一下,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有的就索性刀上缠条布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尹玉心中惊讶。
琼安城里,怎么突然间就多了这么多江湖人?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为了什么来的?……总不可能是来抓她的吧,尹玉知道以她出身那个门派的实力,就算想抓她回去也不可能驱使动这么多的江湖人。
是琼安出了什么武学秘笈天下至宝吗?
尹玉思索着,低着头拽着李笙匆匆走过,生怕迎面撞上认识自己的人,等到回到她居住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已经到皇宫里面见皇帝了。
琼安出现这么多江湖人可不是一件小事,这已经不是大理寺能解决的事情了,毕竟大理寺的职能主要是审案、查办大案,武力值还是不大够的,顶多可以用人数抓一下游侠,对上江湖中人就真的不够看了。
从好几代之前的皇帝开始,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由皇室豢养的暗卫来解决的。
哦对了,现在叫谛听。
“事情就是这样了。”大理寺卿汇报完之后说,“陛下,那几个江湖人不知为何出现在琼安,兹事体大,如若不重视起来恐怕会对琼安的治安造成极大危害啊!”
“朕知道了。”皇帝的声音从书桌后传来,“余卿,你可有弄清楚他们杀死铁匠铺十人的原因?”
“……听说,只是因为铁匠在酒楼里与他们起了些口角。”
书桌后面安静了一会儿,大理寺卿心里忐忑,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听到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余卿你先回去吧,会有人去捉拿杀人凶手的。”
大理寺卿这才松了口气,“臣遵命。”
等到大理寺卿退下后,批了一天奏折有些倦意的安临垂眼看了几行奏折上的字,打开模拟器的地图,把观看位置调回到琼安。
她上一次看琼安的情况还是在两天前,那时候看还没什么问题,看完之后她就调去看其他府州县的情况了,却没想到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就有什么江湖人混进了琼安,还弄出了个大案子?
安临凝视着微缩的琼安地图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了那些在宏观视角中看起来十分可疑的江湖中人。
这么长时间的地图看下来,别的地方不说,至少琼安的人员分布和人数她心里是有数的,况且那些江湖人有不少还是直接随身带着武器,简直就像是一堆黄豆粒的几粒红豆那么明显。
……还不止大理寺卿说的那么几个江湖人?
这数量大致数一下,起码也有几十上百人吧,这还是没有算那些伪装成百姓的江湖人……看清情况的这一刻,安临的心理想法和尹玉重合了。
这么多江湖人突然跑到琼安是干嘛来的?有什么宝贝在这出世了吗?
这个得查明白才行。
安临思考几秒,抬头,扬声,“修文——”
哪怕安临的皇后号可以直接从暗卫那边获得任何信息,但是遇到事情安临还是习惯性喊王修文来问。
*
天色渐暗。
夕阳西下,天色朦胧。
在官道的尽头隐隐出现几个骑马的人影,那几个人影从不同方向而来,碰到后都是相视一笑,“卫兄,你也是来凑这个热闹的啊?”
“可不嘛,人生在世,这样的比试能见上几次,我就是爬也要爬来看看啊。”被叫做卫兄的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第三匹马上是个红衣乌发的姑娘,腰间别着一条鞭子,语气微妙,“不过白逐风和倪秋朝是怎么想到要在琼安城的朝天楼上比试的?我们江湖中人向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这事朝廷恐怕会十分不满吧。”
“据说是白逐风选的地点,白逐风这人嘛,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红衣的姑娘静默了一下,点点头。
“……那倒也是,如果是白逐风提的那就不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妹想到吧,这回是决战紫荆之巅的剧本【喂!】
前方本文言情担当(划掉)大冤种即将上线
第083章
白逐风是何许人也?
这个问题如果是让不知道江湖的普通人来回答, 那么大概只有零星那么几个人知道。
但是如果让江湖人来回答,他们会说:
白逐风这个人,是剑客, 是特立独行的浪子,是提名‘天下第一’时常常被提起、却又因为从来不参加论剑之类的比试而被划去的人,是个风一般的男人。
而在两个月前, 却正是这个从来不参加论剑之类比试的人,突然传出消息说他要与惊天门的倪秋朝——当今武林第一人约战。
而这倪秋朝,也同样是当今武林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去年在武林大会上打败所有对手成为了最年轻的武林盟主,还迎娶了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女儿,堪称人生赢家。
所以等到约战的时间和地点传出来之后, 但凡是消息灵通点的江湖中人都沸腾了,纷纷涌来两人约战的地点琼安观战, 赶着来看第一手的现场, 并且开赌局赌这一场比试之后这天下第一人会不会换人。
当安临从大理寺卿那里知道这个案件的时候,皇后号纪挽霜正在天工部看匠人们弄出来的新的‘小发明’。
虽然有一部分天工部的匠人在为琼安通往云州府的水泥路建设去了修路现场指导教授制作水泥的方法,但是大部分匠人在教会了一些学徒后就回到了天工部继续马不停蹄研究下一个东西。
宋菱在天工部待着的这段时间,给匠人们带来的灵感数也数不尽, 最重要的是……一些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对他们思维的启发, 那是比具体的提案更珍贵的东西。
此时皇后号看的就是阳毓改进后的连弩2.0,在同步知道皇帝那边得到的信息后, 皇后纪挽霜皱了皱眉, 抬手示意解说连弩2.0的阳毓先停一下。
等到皇帝号那边通过模拟器查看完琼安城内的情况后,皇后号已经准备带着宣国的‘锦衣卫’自己一起出宫去捉拿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了。
“皇后娘娘……”阳毓不知道皇后得到了什么信息, 看到皇后皱眉还以为是自己让她不高兴了, 捧着连弩2.0忐忑地抬头看着皇后, “是我做得不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安临见吓到了自己的小发明家,缓和了神色rua了rua阳毓小姑娘的脑袋,“是本宫突然得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要去解决一下。”
阳毓小小地松了口气,乖巧点头,“好的,皇后娘娘快去吧。”
与此同时,一个一身黑衣的暗卫出现在天工部门口,目不斜视半点没往匠人们建造出来的东西那边看,大步走到皇后面前奉上一封信,“娘娘,孟星回那边有所进展,传了消息回来。”
安临接过信,不过并没有在这里打开,“他人呢?”
“他追踪惊天门的人回到了琼安,现正在城中,为探查出惊天门的人来琼安的原因仍在潜伏。”
安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正打算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宋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还有那个一身黑衣的暗卫,眼睛那个叫bulingbuling。
上一次宋菱露出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看到信竹/浅才/阳毓……总之就是第一次看到她口中的男神女神的时候,其实第一次见到皇帝时,安临有注意到宋菱也是差不多的眼神。
安临不禁先思索了一下宋菱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和暗卫的对话中,提到了孟星回的名字,宋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因为孟星回也是在后世很有名的人?
——结果却听到宋菱惊叹一声,“惊天门是什么?这个名字好有武侠小说门派的感觉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武侠?如果你说的是江湖的话,那这个惊天门确实是一个江湖门派。”安临故作不懂,平淡地说了一句。
这下宋菱的眼睛就不止是一亮了,她连忙毛遂自荐,“皇后娘娘,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呀,我也可以帮帮出出主意的,陛下都夸过我是有几分急智在身上的呢!”
“而且我从小看武侠小说武侠剧长大,精通武侠小说的一百零八种套路,选我准没错!”宋菱说完之后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对着皇后连拜几下,虔诚道,“娘娘,拜托了带上我吧!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拜托,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江湖事件耶!宋菱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武侠小说武侠剧,这还是第一次距离武侠小说中描写的江湖这么近过,当然是说什么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的。
安临面上表情不变,心里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我就知道.jpg
毕竟将心比心,要是换成她自己的话估计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从宋菱之前透露出的内容来看,她穿过来的未来和安临自己穿来的现代社会差不多,什么江湖啊武术啊内力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流传到千年之后的时代。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除了宋菱之外,阳毓听着她们的话不知道听懂了什么,抱紧怀里的连弩仰头看她,“皇后娘娘,会很危险吗?”
“也许吧。”
阳毓张了张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那请您带上这个连弩吧,或者……带上我也可以,阳毓已经学会了很多新的机关,可以帮陛下和皇后娘娘抓坏人!”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往危险的地方凑啊?
安临看了看一大一小两双真诚的眼睛,战术性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看皇后面板上已经提升到76的武力值,想了想最后点头同意了,“那你们就跟着吧,不过记得得乖乖跟在暗卫身边不要乱跑,乱跑会添乱。”
“嗯嗯嗯嗯!”
最后去暗卫部的时候,宋菱和阳毓就跟在了后面。阳毓在暗卫部待了一段时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宋菱却是从来没有来过,第一次知道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新奇地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尤其是看到那一个个身姿挺拔动作利索,哪怕看不到脸也能感觉到那种行动飒然的帅气,是宋菱以前见过的演暗卫、侍卫之类角色的小鲜肉完全没法比的。
如果她曾经写的那本侍卫和公主的剧本能由这些暗卫小哥演,起码也不至于被人喷成那样啊!可恶!
宋菱的心情在这种莫名的悲愤下变得悲喜交加,不过同时她的编剧之魂也在逐渐复苏。
“大理寺又一起涉及江湖人士的灭门案子,天干四组跟我一起去抓捕那些江湖人。”安临到了暗卫部之后直接点了不少人出来。
暗卫中的天干分组,指的就是武力值高的,而地支则是负责情报的组,安临保险起见把天干的四组都带上,可以说是主力都在这了。
“是!”“是,指挥使大人!”
赶到暗卫部的王修文看着安临要带上的那些暗卫,有些担忧,“娘娘,要不还是由臣跟您一起去一趟?”
“不用了,修文。”安临笑了一下,“在这种时候皇宫的安全越要注意,真的棘手的话会有你出手的时机的。”
王修文只能忧心忡忡地回是。
作者有话说:
第084章
巧的是, 这次铁匠铺灭门案嫌疑人的目击者——蒋路,是一个擅长丹青的人,他与另一个人黄誉在去大理寺报案的时候提供了嫌疑人的画像, 虽然是水墨丹青的绘画,但是神抓得很准。
有了这么一副画像后,再让有谛听之称的暗卫们在琼安城里找到那些人落脚的地方就不是很难了。
*
西城的一家客栈里。
几个江湖中人正在争执着什么, 此时距离铁匠铺灭门一案被发现,连一天都没有过去,这几个人里最小的小师弟不放心同门师兄做的事,特意去混在围观百姓中看了一眼,看到大理寺的人把十具尸体都带走后才悄然回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这还只是我们入城的第二天就引起朝廷注意了,师父特意叮嘱过我们这次出来不要惹事, 方师兄你昨晚不该去杀人的……真是的,大师兄你也不拦着点。”那师弟回去之后抱怨道。
然而那被抱怨的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擦着剑, 随口说, “师弟你就是太胆小了,又没多大点事,我只是气不过而已,大不了接下来几天我都不出门了。”
其他几位师兄弟姐妹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还笑着说, “慌什么,这也算是在行侠仗义啊, 看那几个人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平时肯定也是横行乡里的恶霸。”
“现在朝廷哪有空闲管这种小事,他们发现这么多江湖人来这, 怕都来不及呢。”
他们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 甚至没有这是一件恶行的观念, 在他们的观念中,江湖人就是该如此快意恩仇,如果与人结仇,杀了就是,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你,行走江湖因为一句口角结仇的事情比比皆是。
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不就是江湖的潇洒肆意么。
至于朝廷……大多数江湖人对朝廷都是没有什么好感也没什么畏惧的,还觉得朝廷大半都是贪官污吏,充满了腐败,反正之前他们碰到过一个地方官员,知道是武林人士杀的人之后怕得要死,哪怕他们就坐在酒馆里喝酒也不敢抓他们。
这小师弟听着同门们的话,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不禁求助地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大师兄。
这大师兄就是在酒楼里时拉住矮子方师兄,劝他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人,但是方师兄去灭门铁匠铺时大师兄也去了,就站在铁匠铺门外守着,看着方师兄进去杀光铁匠,自己没有动手。
收到小师弟的目光,大师兄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不用担心,以我们无极堡和惊天门的关系,朝廷就算是想追究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好吧。”大师兄都这么说了,胆小的小师弟也只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心里慢慢觉得师兄师姐们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几人待在客栈里各自活动,讨论着这次比试谁会赢谁会输,他们这间客房的门突然被敲响,小师弟坐得离门最近,听到敲门声后问,“谁啊?”
“客官,我是来送水的。”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小师弟也没有多想,站起来去开门。
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抬头一看,却看到门外并不是什么店小二,而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想后撤关门,一把短刀已经无声地搭在了他脖子上,像一条安静的毒蛇,小师弟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作,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再一仔细看,门外竟都是憧憧的黑色身影。
“师弟,怎么了?”客房内的师兄师姐们注意到他站在门口不动的样子,扬声问了一句。
“快……”小师弟一咬牙挤出几个字,“快走!”
“!”其他人一惊,纷纷抽出剑。
下一刻,客房的门被踢开,一个个黑衣暗卫涌入房中,随着“啪嗒”一声,这客房的几扇窗户全都从外面落下。
这间客栈里的普通百姓早已被疏散带离,此时这个客栈已经成了一个瓮,这几个江湖人就是瓮里的鳖,在一番乒乒乓乓的缠斗之后,无极堡的十来个人难敌精英暗卫。
他们除了那个大师兄之外全部被打落武器按在地上制住。
他们急得纷纷叫“大师兄!”,那个大师兄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消失,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皇后纪挽霜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门外的,看了一眼客房内的情况后举步走进来。
那个大师兄看出这个外表看起来像是不通武艺的女子才是周围这些黑衣人的主事人,谨慎又客气地说,“不知阁下为何要抓我等,若是我等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阁下,我在这里向阁下诚恳地道个歉,还请阁下见谅。”
“铁匠铺,十人。”安临冷眼看着这几个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破坏治安的江湖人,“按律当诛。”
那个大师兄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直指皇后,又以抛开的剑鞘做暗器击向挡在门口的另一个暗卫。
安临控制着皇后号往后一仰,在这人想顺势下劈的同时一脚踢在他握剑的手腕上,旋身一个腿鞭砸上他的肩颈,那大师兄只感觉收到重击,半边身体都是一麻,连忙用剑撑了一下地腾身后退几步,目光惊疑不定。
“把那些人都押到外面去。”安临目光注意着那个人的动作,头也没转对客房内的暗卫们吩咐道。
从她看到的数值中来看,客房里的其他江湖人武力值都在60上下波动,暗卫们拿下他们不难,而这个所谓的大师兄则是这里面武力值最高的一个,有70。
当然,以皇后号现在76的武力值是可以稳稳压制的,不过安临有意再试试看实战,就没有急着一把解决,而是让暗卫们带着抓到的人出去后拿过一把剑,不紧不慢地和这个江湖人比划起来。
兵刃相接铁器碰撞划过的声音在客栈客房中响动,安临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这个人每每想要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把他从窗户边逼退,间隙里注意一下自己面板上武力值的那一行。
“哐当!”
最后,无极堡大师兄被逼到客栈一角,可以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最终避无可避被一剑点在喉咙上,喉结刺痛,剑尖与喉结仅发丝之隔。
77
安临亲眼看着皇后面板上武力值的个位数变化,从停滞了有一段时间的76变成了77。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安临发现皇后号两次武力值的实时突破提升都是在实战中,一次是云州府军队混战,一次就是现在跟这个江湖人过招。虽然在皇宫中练武的时候她也可以和修文以及手下的暗卫们过招,但是在前期增长到一定程度后,现在再与修文他们过招得到的提升也不是很高了,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可能下死手,没有那种危机感吧。
看来以后得多抓江湖人当升级经验值才行,也不知道把这次来琼安的这波江湖人都抓了能提升几个武力值,这都是怪啊!
安临思索着,无极堡大师兄艰难地开口,喉结渗出的血丝染到剑尖上“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到国都肆意妄为,还问拿你们的是什么人啊?”安临稀奇地问,不过这句带点嘲讽意味的话从纪挽霜口中说出来,又显得清凌凌的,少了那股反问的味儿。
守在窗外的暗卫见客房中的交手结束了,适时从窗外翻进来,给无极堡大师兄喂了卸力的药,把他跟其他抓到的人一样绑起来之后向安临请示,“指挥使,接下来是把这些人带回内牢审问还是?”
“关到大理寺的监狱吧,回头人多了内牢也关不下。”安临说,“增加大理寺牢房的守卫,审问就不用让大理寺经手了,安排几个擅长审讯的去。”
“是!”
就这样,这一批犯下大案的江湖人被拿下后押往了大理寺的监狱,大理寺少卿特意前来迎接,出于不想让谛听这个暴力行动部门看轻他们大理寺断案能力的心理,大理寺少卿还带上了李笙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等到李笙茫然地跟着大理寺少卿出来迎接谛听,看着一群黑衣人把十来个人押进大理寺牢房,又让原本守牢房的人离开,换上他们的人时,李笙左看右看,目光忽然在一个人身上顿住。
等等,那个被大理寺少卿恭敬对待的人……
不是闻兄的爱妻吗???
李笙未免自己看错了,还特意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确定那个青衣乌发的女子确实就是之前自己在年市上见过一面的闻兄的妻子。
他擦眼睛的动作正好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对方看了他一眼后对大理寺少卿说,“就让你们大理寺这位有名的李司簿也一起参与审问吧,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犯案的人,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您说得是。”大理寺少卿应下,转头对李笙使了个眼色,“李司簿,还不赶快领命谢过指挥使?”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武林之巅了,一锅端
第085章
——少卿说的指挥使是闻兄的妻子?
等等, 是什么的指挥使啊?他怎么不知道哪一个部门有这样的官名?而且看少卿的样子,这个指挥使位置还不低。
不过为什么感觉少卿语气有些微妙?
李笙心中忐忑,按照大理寺少卿说的先领命谢过, 之后大理寺少卿就离开了这里,把牢房交给这些人,李笙跟着这些黑衣人走进大理寺大牢里, 过了一会儿才依稀弄懂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部门的。
这还是李笙第一次听说谛且听这个机构的存在。
等到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指挥使搭上话的时候,李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挑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
“许久未见闻兄,不知闻兄近来可好?”
“挺好的。”安临淡定回答,“他在家待着。”
皇宫=家,没毛病。反正皇帝都是老家里蹲了。
李笙呐呐地哦了一声, 没话了,又跟着暗卫们去辨认抓回来的江湖人有没有谁犯过事, 谁身上的罪责轻一点。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到, 今天不管是哪个部门都没有休沐,就连身为谛听指挥使的闻兄爱妻都出来上值了,闻兄却在家里待着,上次张四案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咳, 主要是闻兄看起来不像是有工作的样子, 李笙感觉自己也想象不出闻兄那个人跟其他人一样上值工作加班的样子。
不过闻兄是他的贵人,应该不可能没有身份地位, 现在又已知闻兄的夫人是谛听指挥使。
难道说……是夫凭妻贵?
好家伙!
李笙摇摇头, 挥去这个大胆的想法。
无极堡那个矮子很快就在审问下交待了犯案的经过,神情犹有不服, 不过犯下如此重案, 再怎么样也逃不过一个死刑, 区别不过是哪种死刑,他的同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像这样的江湖人,安临连抓来当朝廷的工具人都不想要,就等查明各地宗卷再按罪责轻重决定刑罚了。
不过从这些人口中,安临倒是知道为什么琼安突然间聚集来这么多的江湖人了。
听完之后她只有一个想法:
——这不就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荆之巅吗?
虽然这边这个什么白逐风和倪秋朝挑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朝天楼,但是朝天楼作为琼安城里最大最高的一座楼,常用来祈雨祈福,也算是王权的一种代表了,在朝天楼决战同样也是蔑视朝廷。
安临眼睛微眯,在生气之下反而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朝天楼是吗……”
这种戏码放在武侠剧里,哇,在皇帝头顶决战耶,这也太酷了吧?
但是放到现实里,尤其是安临就是那个皇帝的时候,她只想把这些江湖人全抓了,该判刑判刑,该劳改劳改,该招安招安。
原本整顿武林在安临的计划中还没有这么靠前,不过这次嘛……
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
“距离那两个人在朝天楼比试还有几天?”安临问负责审问的暗卫。
暗卫回答:“两天。”
足够了。
*
在之后的两天中,依旧不停地有江湖人赶到琼安,就连琼安的百姓们都察觉到了城中氛围的变化。
城中原本一个时辰一批的城内巡逻士兵增加到了一个时辰两波,原本已经松了不少的宵禁,更是重新严格了起来,夜间的巡逻比白天还要更多。不过这些变化对于江湖人来说都是意料之内的变化,他们觉得这只是朝廷忌惮他们的体现,没有太过在意。
而在江湖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本来在琼安城外西大营军营训练的军队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完成了整队。
在比试的当天,恰逢宣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日,按照惯例这一天会解除宵禁。
所以前两天晚上都不怎么出门的百姓们在这一天又重新出来了,整个琼安城里装点了数不尽的花灯,百姓们也都各自提着花灯上街,从琼安城上方看的话整个琼安都淹没在河流一般的明亮灯火中。
就算是江湖人,大部分人也是喜欢热闹的,一些比较年轻的、跟着师门长辈师兄来见世面的少年少女看着这热闹的花灯节也有些眼馋,眼巴巴地问,“师叔师叔,等会儿白逐风和倪秋朝比试完了,我们可以去玩会儿吗?”
“别乱跑。”
“这么盛大的花灯节其他地方都没有哎,好难得遇到的,好不好嘛?”
那师叔被弟子缠得不行,最后还是松了口。
花灯掩映下,一名叼着草茎的白衣侠客脚步平稳地向着朝天楼走去,哪怕已经接近比试时间了,他也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没有像其他来琼安城的江湖人一样,一言不合就在人群中用出轻功。
走在他前面的应该是一对姐妹,那对姐妹中的姐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裙,从背后只看得到如瀑的长发,身姿纤直,发上的簪子苍翠欲滴。
而那妹妹则是提着一对小巧可爱的兔子花灯。
正巧人群拥挤,小姑娘手里的花灯没拿稳被路过的人撞掉了,白衣侠客上前一步勾住了掉落的花灯,看了看前面两个人,叫了一声,“姑娘。”
那对姐妹停下脚步转回身,积雪般的清艳面孔猝不及防闯入双眼,白衣侠客呼吸一窒,不过仅一秒就调整好了气息,笑着把花灯递回给年幼些的小姑娘,“给,拿好,可别掉了。”
那小姑娘却有些警惕似的后退了一步,没有接过去,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直到她姐姐说了一声,“阳毓,要说谢谢。”
小姑娘这才接过花灯,“谢谢哥哥。”
白衣侠客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到人离开后,拿兔子花灯的小姑娘,也就是阳毓抬起头看向纪挽霜,“娘娘。”
“嗯。”安临知道阳毓想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开着皇后号装路人往朝天楼走,就半路碰到决战朝天楼的当事人之一。
实际上今天晚上出来参加花灯节的这些百姓中,绝大部分都是已经混入城中的士兵和暗卫们,他们特意打扮成百姓的样子借着花灯节将朝天楼周围的情况控制住。
并且为了不引起那些江湖人的警惕,安临还特意安排了一些真的百姓——一些孩子和老人混入其中,让这个花灯节像个真正的花灯节一样,等到比试开始了再不着痕迹地安排那些真的百姓离开。
安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白衣侠客已经不见了,不过刚刚那一晃而过的数值却是十分引人注目。
[白逐风
文治5 军事40 学识51 武力90 政治35 管理46 野心9 忠诚0 心情56 声望2306]
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那一行金色的武力值。
这是安临见到的第四张金卡,从刚刚那短暂的交集来看倒是还可以,第一印象的话,具体的能不能收为己用还说不准,但是能提出在朝天楼比试这一点不大行的,还得再看看。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
朕的卡池,是不是多少有点偏科啊?
出现的四个金卡,有三个是武力金卡,就连皇后号目前也是主武的,文的就只有浅才一个,难道宣国走的是一个诸葛亮+五虎上将的路线吗?
屑皇帝面色凝重.jpg
随着夜色偏移,花灯会依旧热闹,而朝天楼附近的房屋、亭台楼阁上已经聚满了武林人士,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朝天楼的上方,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影站在檐角了,负手等待着,衣袂飘飘。
“白逐风呢?怎么还没来?”
“已经快戌时三刻(19:45)了吧,不会是不来了……”
“那应该不至于,白逐风虽然为人肆意,但还是比较守诺的。”
这些江湖人议论纷纷,远处的花灯会依旧有影影绰绰热闹的光影传来,反而衬得朝天楼的这一方地方有些沉寂,朝天楼上方双手负在身后飘逸地站着的倪秋朝唇角都有些僵硬了。
忽然间——
“他来了!”有江湖人指着朝天楼上方一只飞鸟的剪影喊道,“那是白逐风养的鹰!”
所有人抬头看向天上,一道长条的影子从上方坠落下来,被人接过,众人顺着掉落下来的剑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道白色的人影落在朝天楼的另一个檐角上了。
“你来了。”倪秋朝感觉到了白逐风的到来,缓缓转身。
“不是你要我来的么。”白逐风目光如剑,冷冷地注视着倪秋朝,雪白的剑刃从剑鞘中滑出,剑鞘从朝天楼上方坠落下去,上方盘旋的那只飞鸟扑下去叼起剑鞘又重新飞起。
“开打了开打了!”围观的江湖人顿时伸出头凑近过去看,“快看快看!”
朝天楼附近的气氛热烈,走在街上的皇后号侧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抬起手给周围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暗卫和士兵打了个手势,抱起阳毓几个起落来到一处房屋上方,将朝天楼附近的情况尽收眼底。
“此情此景,我都想给他们配个台词了。”皇宫中对着模拟器地图近距离听到比试两人对话的安临自言自语着嘀咕了几句。
就是那个很经典的‘你来了’‘我来了’‘你毕竟还是来了’‘我毕竟还是来了’‘你本不该来的’(注)对话。主要是那个倪秋朝的开场白让她DNA动了。
只见朝天楼上方,褐色长衫的武林天骄和白衣的浪子剑客战在一起,不知是谁的剑刃轻而薄,映出月光的颜色。
高手过招,本该是谋定而后动,先以势相较量,但是率先拔剑出鞘的白逐风却仿佛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招招锋利,刀刀逼人,倪秋朝也不只是后退招架,而是选择了进攻,在适合的时机让第二把刀出鞘,两把刀招式合一,气势如龙。
这一战,如同海浪与海浪的互搏,又如同岩浆涌向冰川,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来。
围观的江湖人渐渐痴了。
“白逐风不冷静。”一处楼阁中,有一女声轻言曼语道。
“那他为何不冷静?”侍女问。
“谁知道呢。”那女声带着笑意说。
“圣女,您觉得谁会赢?”侍女又问。
“看着就知道了。”
朝天楼上,白逐风的剑刃擦过倪秋朝的双刃,却见倪秋朝双眼沉沉,笑眼下含着一股阴戾的气,右手刀下压之后抬起左手的刀重击在右手刀的刀背上,由此斩下的刀破风而来,无可匹敌。
白逐风卸力侧身闪开,倪秋朝到底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双刀立刻转了个旋追击上来。
白逐风的脚尖已经落到檐角上,他的后面再没有路了,他索性往下一滑从檐角上落下来。
专注围观的江湖人顿时发出惊呼声,却见白逐风从檐角滑落之后横躺贴着屋檐下的木头调整方向,又从另一边的檐角上冒出来,重新飞身回到朝天楼上。
“好俊的轻功,白兄弟真是无愧于‘风一般的浪子’这个称呼啊!”倪秋朝转身,脸上再次出现颇具风度的微笑。
“是吗。”白逐风注视着倪秋朝,咬断叼在嘴里的那一节草茎,草叶从他嘴边落下。
他说,“可是天骄却像个凶徒。”
“白兄弟,这么说可就有失风度了。”倪秋朝摇摇头,一副大度不在意白逐风在言语上抹黑他的态度。
“月缺刀石不转究竟为什么会疯,你该是知道的。”白逐风盯着倪秋朝。
倪秋朝却并不接这话,而是说,“在比试的时候却想着其他事情,白兄弟身为剑客,对剑不诚心啊。”
“我只是剑客,从未说过我是剑痴。”
江湖人身怀内力,耳力都不错,听到朝天楼上两人的对话都有些疑惑,互相议论起来。
“月缺刀?石不转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什么时候疯了?”
“不过石不转和倪秋朝有什么关系?奇怪……”
“石转不转都和我没关系,他们两个这什么时候能分出个胜负来啊!”
“……”
讨论间,朝天楼上的两人再一次有了动作。
这一次无论是白逐风还是倪秋朝,一招一式都比之前更加锋锐。
直到这时候,这些江湖人才发现收着打的白逐风与放开了打的白逐风几乎是两个人,原本能打得有来有回的倪秋朝,随着时间过去竟然渐渐被压制。
这样的关键时刻,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到琼安城内那些升起的万千明灯,哪怕注意到了也只是把这些明灯当成是一种点缀,心里感叹一下不愧是琼安城的花灯节,手笔就是大。
倒是更衬得这场比试多了几份侠情的浪漫。
无人在意朝天楼顶上的瓦片随着打斗扑棱棱往下掉,除了切实受到损失的人。
安临眼看到自家国都的标志性建筑在两个江湖人的打斗中受到损毁,想到损毁越大后续修补时要花的钱越多,她的眉头一跳啧了一声,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
“下网吧。”她说。
站在旁边的阳毓点点头,从一盏白兔灯里拿出一个机关摆弄了一下,滑动了一下几个木疙瘩,以朝天楼为圆心升空的那些明灯突然全都“嘭”得一下炸开,原本被照得亮如白昼的朝天楼附近顿时一暗,无数的小圆球从空中掉落下来。
“哎哟!”
“这是什么东西?!”
“网?小心……!”
“别动别乱动,别撞过来,这东西会黏在身上啊!”
危机感笼罩在他们头顶上方,原本看得正起劲儿的江湖人顿时乱做一团。
一些武功比较高,或是处在边缘区域的江湖人察觉不对正想施展轻功离开,没走出多远却见一排排身着甲胄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朝天楼的这一片区域全部包围了,举着长矛和长枪围拢过来。
他们想从天上走,刚有动作就有箭矢对准他们的方向射来,远处地势较高的地方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弓箭手。
而在高处、亭台楼阁里观战的江湖人,虽然没有直接被网黏上,但是同样也被困在了这个包围圈里,有士兵进楼搜人。
这些江湖人冷汗都要下来了,“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
军队包围了江湖人,江湖人在中心这个圈里谨慎地盯着包围在外的军队,现场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静默中。
“朝廷捉拿扰乱治安者,所有人放下抵抗,如有误抓,核实后会无罪释放,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抵抗,束手就擒!”
江湖人听到包围他们的人这样喊着,面面相觑后仍有些人仗着自己武功可以,想要强行突围,赌一把军队实际人数没有看起来那么多,但是才刚打倒几个士兵冲出几个身位,就被一杆长枪逼了回来。
手握长枪的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将士,年纪看着不大,却带着一身让人心惊的征伐之气。
“一个。”那个青年将士,也就是被安临拉来镇场子的金卡武将祁冬寒毫不动容地看着被他逼退回去江湖人,说出简短的两个字后手腕一转就要把长枪扎下去,那个试图突围的江湖人瞪大眼睛急忙翻身翻过一圈,缺怎么也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刺下来,旁边的江湖人里已经有一些年纪比较小被长辈带出来长见识的人捂着嘴惊呼了。
时间在那个枪下的江湖人眼中变得极其漫长,他看着枪尖在眼前一点点放大,连呼吸都要忘了。
事实证明,就算是会武的江湖人,在无法抵抗的死亡面前也会跟普通百姓一样无力害怕。
最终那枪尖在他眼前一指的位置停下了。
那个江湖人发现自己过了一会儿还没有死,直觉才渐渐回归身体,背后额头上全是冷汗。
“带走。”那个青年将士对身旁的士兵说了一句,当士兵上来抓着他两边胳膊把他带走的时候,那个江湖人已经兴不起什么反抗逃脱的心思了。
有了这杀鸡儆猴的一幕,其他江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行为上没有再贸然反抗了。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楼阁中搜出来的江湖人也被带了下来,当其中一个红衣女子被带下来的时候,不少江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阴阳神教的人!”
“中间那个是阴阳神教的圣女?”
“什么圣女,是魔教妖女!”
“魔教的人居然也来了!”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江湖人一下子又骚动起来。
被叫做魔教妖女的靥芙蓉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江湖人,被带出来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目光掠过将朝天楼围得没有丝毫漏洞的军队,很识时务地伸出手任由士兵把她带走关押,连带着她身后那一串手下侍女。
等到那些江湖人也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就只有朝天楼楼顶上的两个人了。
白逐风和倪秋朝。
那从天而降的网仿佛蛛网一般,黏到衣服上、皮肤上就能把人粘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白逐风试了一下,发现这网虽然看着柔软粘人,但是网里面似乎是由钢铁成丝编制而成,轻易不能砍断破开。
当然白逐风用上内力是能破开的,只要他想离开,下面的那些军队和弓箭手都拦不住他。
但是白逐风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把腿一盘在朝天楼顶上坐了下来,紧紧盯住倪秋朝。
只要他不走,倪秋朝就没法走。
鹰在上空盘旋啼鸣,白逐风收起冰冷表情,恢复了更为江湖人所熟悉的满不在乎随心所欲的浪子神态,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草茎重新叼上,“倪秋朝,我想明白了。”
他表现出这样出人意料的神态,倪秋朝反而皱起了眉,“什么?”
“反正你不愿意把害得石不转疯了的人交出来,我又不擅长找人,也找不到你把人藏在哪里,那就由擅长找人找到真相的人来找吧。”白逐风笑了,“你与人对簿公堂过吗?”
“没有吧?放心,以后有了。”
倪秋朝脸色铁青,“白逐风,你疯了不成!让朝廷参与进江湖事,你以为以后这江湖上还容得下你?!”
“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白逐风正欲说话,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白逐风动作一顿,觉得这声音仿佛不久前才听过,转头看去,一抹澄净的月光就如此恰好地落入他的眼中。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月亮移动到朝天楼顶上时是极大的一轮圆盘,而在远处的夜空中,还飘荡着不少没有炸开落下的明灯,那是作伪装用的,此时却显得恰到好处地成了那天青色衣裙上的陪衬。
像是从月亮中走下来一样。
那从月亮上走下来的人还在神情认真地问他,“你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不用怀疑,都是一见钟情的滤镜w
注:你来了,我来了那几句,出自《多情剑客无情剑》
零点更新,12号13号两天的更新二合一啦,适合一口气看就不分章两天发了
第086章
白逐风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唇边叼着的草叶看似潇洒,但是如果是与白逐风熟悉的人在这里的话,估计都能看出就连他叼着的草叶都在某一个瞬间失去了浪子的肆意, 无意识地在牙齿间被咬断了一截。
过了好一会儿,白逐风才快速眨了眨眼睛将这个堪称惊心动魄的画面从眼中掩去,目光却没有丝毫逃避, 而是大大方方地落在这位乘月而来的姑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不瞒姑娘说,白某想要讨的不是自己的冤屈,而是我一个好友的冤屈,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乃至疯魔, 无法为自己讨个公道……不过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你与此事无关, 等会儿朝廷的人上来就不好走了。”
嗯?
皇后号都在朝天楼被朝廷军队包围的时候出现在朝天楼顶上了, 这个人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就是朝廷的人吗?
身为朝廷头子的皇帝安临不解地想,不过也没有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看了一眼那个神色紧绷的倪秋朝,思索了一下开口问, “听说在朝天楼楼顶上比试就是你提出来的, 既然你想借用朝廷的能力去讨个公道,为什么要选在这里比试呢?这相当于是把皇帝的面子放在脚下踩了, 就算要伸冤也不至于用这个方法来引起注意吧?”
虽然是珍贵的金卡人才, 但是他选朝天楼比试安临还是挺介意的,就算看在白逐风是金卡的面子上给人伸冤的机会, 该教育一下的还是得教育一下。
“不管姑娘信不信, 朝天楼比试并不是我提出的。”白逐风看了一眼倪秋朝, “我也想知道,明明是倪秋朝提出来的比试地点,为什么传来传去却成了白某的主意。”
倪秋朝并没有回答白逐风。
从皇后号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紧紧盯着皇后号,两腮咬紧身体紧绷,“你是什么人?”
白逐风没有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大部分注意力还都在皇后号身上,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主意到,如果是从倪秋朝的角度上来看的话,皇后号落在朝天楼上的位置其实并不简单。因为只是一个简单的站位,她就直接堵在了倪秋朝离开的路上,这样一来倪秋朝往后往右有白逐风可以及时阻拦,往前往左则是都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倪秋朝不相信这个在这个时机上出现的人,还正好拦住他去路的人是随便站站就达成这样的效果。
但是,他今天必须得从朝天楼上离开才行。
他把比试地点定在琼安,定在朝天楼上,目的虽然也与朝廷有关,但是他的目的是先震慑朝廷一番,然后再用这震慑达到的效果来半胁迫半诱惑地利用朝廷做一些事情。
这些打算里可不包括在朝天楼顶上被朝廷的人包围,一网给网住带走关起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
倪秋朝思及此,背在身后的手成爪撕开天上落下黏在他们身上的网,破网而出,白逐风见此目光一利,横在膝上的长剑一横也同样撕裂网破网而出,倪秋朝在白逐风和皇后号两个挡住他去路的人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皇后号的方向,右腿在朝天楼楼顶上一蹬,朝天楼楼顶本就摇摇欲坠的瓦片直接被他蹬塌了一块,不过这也让他的速度更快了些。
“小心!”白逐风立刻意识到了倪秋朝的意图
安临冷静的看着倪秋朝头顶的数值。
[倪秋朝
文治7 军事37 学识50 武力88 政治53 管理70 野心99 忠诚0 心情2 声望2954
特长:抢秘籍]
好家伙,安临光知道惊天门这个门派势力喜欢灭人家的门抢人家的家传秘籍,但是也没想到‘抢秘籍’这几个字都变成特长了,可是刻入他们DNA里了是吗?
不过从这88的武力值倒是也可以看出他在与白逐风的比试中渐渐落入下风的原因。
88、89与90的区别,可不只是那一两点数值的区别,而是金卡与紫卡的天堑。
88嘛……玩家越级打怪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一般来说越级打怪给的经验值还多呢!再说这还是她的国都,在自己的地盘上哪有不敢越级打怪的道理?安临几乎是跃跃欲试、不闪不避地迎上倪秋朝,眼睛都亮了不少,倪秋朝却只想尽快脱身,好修整来过,重新联系隐藏在那些被抓江湖人中的惊天门弟子把计划扳回正道。
那双刀卷成旋风一般,牵动云雾似的裙摆,白逐风出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斩下了倪秋朝的发髻,而那月光下的人却是轻巧地侧了两下身,一前一后避过倪秋朝急切下粗糙的攻击,然后一扬袖,腰间修长的长剑赫然抽出,在与双刀相交的时候发出清越的剑鸣。
“后方交给你,别让人跑了。”安临抽空对白逐风说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差遣道——毕竟人家本来就是要找倪秋朝探寻真相嘛,安临觉得差遣白逐风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在与倪秋朝交手的这几个照面,安临倒是并不觉得十分吃力,就算她现在的武力值是77,但是平时给她喂招的是王修文这种级别的高手,所以安临跟强于自己的人交手的经验并不少,倪秋朝总没有王修文厉害,唯一的问题就是有时候她是能判断倪秋朝的招式的,只不过因为武力值不够,无法采用最优动作招式来化解,所以才没能击败倪秋朝。
但是在清晰地看到武力值增长的时,安临忍不住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够了!你们是在戏耍我吗!”倪秋朝恼怒之下绷不住了,用上了绝招。
点苍刀法。
这可以说是倪秋朝最强的招式了,在武林大会上,他就是用这一招赢得了老盟主的认可,成为最年轻的新任武林盟主的。
但是这一招对于安临来说却并不陌生。
在这迎面而至的刀锋下,她平静地收了剑,往后一跃飘然落在正飘飘摇摇往朝天楼顶飘来的一个花灯上,开口说,“修文,收尾吧。”
随着话音落下,朝天楼顶已经破破烂烂的瓦片下兀得有一个人影破顶而出,直朝倪秋朝而去,倪秋朝大骇,急忙躲避,那个人影却像鬼魅一般先一步落到了倪秋朝想躲避的位置上,扼住他的脖子把他贯在瓦片上。
倪秋朝脸色苍白,仿佛见了鬼一般挤出不敢置信的声音,“这……点苍步法?你又是什么人!”
王修文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张不再年轻长了皱纹的脸上是平静的,但是缓缓收紧的手却让倪秋朝无法平静。
“修文,先留个活口。”安临安抚道,王修文说,“省得的。”
等到倪秋朝惊疑不定地缓了一口气,脸上挤出点笑容试图走示弱路线,王修文才悠悠地开口,说,“从王家抢去的秘笈,很好用吧?”
作者有话说:
第087章
等到倪秋朝惊疑不定地缓了一口气, 脸上挤出点笑容试图走示弱路线,王修文才悠悠地开口,说, “从王家抢去的秘笈,很好用吧?”
倪秋朝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家?哪个王家?
他心中飞快地思考。
惊天门本就是靠抢秘籍发的家,抢过的秘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而王修文的那个王家被灭门更是发生在五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倪秋朝甚至都还没有出生。至于后来,那些抢来的秘笈被惊天门修改化用后,更是被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去传承使用,教授门下弟子学习的时候哪里还会特意告诉弟子这个秘笈是从谁家抢来的,那个秘笈是从谁手上强买强卖来的。
也就是倪秋朝作为这一代的第一人, 可以随意翻阅惊天门收藏秘笈的藏书阁,才会在翻阅原本秘笈时偶然知道一些秘笈的出处。
倪秋朝用了一些时间才想起这个点苍步法由来的王家, 心思转动间露出一个为难又好像别有隐情的表情来, “这……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解?”
“有没有什么误解,就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说吧。”王修文冷眼看着倪秋朝的表演,倒是也没有太多的怒气与怨愤,只是看着这个惊天门新推出来的‘武林天骄’的表演觉得有些可笑。
说到底, 与他有仇的是五十多年前灭门王家的那些惊天门的匪徒, 而那些人现在都是坐镇惊天门轻易不外出的长老高手,像倪秋朝这样的惊天门年轻一辈, 就留给……他徒弟孟星回吧。
所以说完之后王修文就拎起倪秋朝先轻功飞下了朝天门, 封了他的几个穴道后把人丢给谛听的其他人让他们押下去了。
安临落回到朝天楼顶上,看了看已经下去的王修文, 又看了看依旧待在朝天楼楼顶没下去的白逐风, “你是自己下去, 还是我押你下去?”
白逐风摸了摸鼻子,收起剑,“我自己下去吧,就不劳烦姑娘了。”
于是白逐风也运起轻功几个起落落到了地面上,在士兵和黑衣人警惕围上来的时候没有做出丝毫反抗的动作,束手就擒。
在被绑起手的过程中,他听到身后轻微的落地声,知道是那位姑娘下来了。
在好友的事情暂时有了着落,他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白逐风骨子里那股独属于天涯浪子的浪漫主义细胞也悄然冒头了一点,一边任由人把他手绑上,一边转过头去,想到还不知道这位不知名姑娘的名字,便说,“在下白逐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然而白逐风还没能说完话,一个暗卫就速度很快地上前说了一声,“指挥使大人,朝天楼周围的江湖人士已尽数抓捕,城中别处还有二十六人,天干一队已经前去抓捕!”
周围声音不少,安临也没有注意到被抓的金卡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暗卫汇报的情况给吸引过去了,听完之后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你们现在分出一拨人去琼安城外,谨慎些的都在城外留了人马,没有全部进城,务必今晚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脱逃。”
“是!”
之后负责其他各事宜的人也纷纷来汇报情况,军队结束了抓捕行动后也要调度离开,安临游刃有余地把所有事宜安排下去。
“走吧。”绑好白逐风的暗卫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注视的方向后见怪不怪地叫了他一声,“老实点。”
“原来不是月光啊……”白逐风哂然,本想洒脱一笑摇摇头,却依稀感觉心口有些发痒,有什么东西恰恰好地敲击在他的胸腔上,又像是一群蝴蝶蛮不讲理地扎进了他的心口,扑棱翅膀搔出来的痒意。
他从少年时开始行走江湖,坐着舟楫游过脉脉柔情的水乡,也爬过人烟罕见的雪山,黄沙千里的荒漠,同样也遇到过许多性格各异的姑娘,她们或洒脱、或妩媚、或清冷、或娇俏,或是与他意气相投一同行侠仗义过的,又或是想利用他,但是总归白逐风其实并不是没见过像她这般气质的姑娘。
但也许是因为今夜,有月光,有花灯,又有映着月光的剑,而显得一切都恰到好处吧,就连那心口的鼓动也是如此恰如其会。
当然,即使是从客观的角度出发,白逐风也觉得如果她早在江湖中露面的话,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非她莫属,但这样想,就算是在心里悄悄评价的,多少也显得有些轻浮了。
白逐风想起朝天楼上那惊鸿一瞥所看到的,那微微弯起的唇角,还有月光下映出月光冷色的剪水双瞳。
她不是月光,而是那把映着月光的剑。
“你说什么?”白逐风的声音太轻,那个暗卫没有听清他的话。
“那个啊,不是要去大理寺吗,我说辛苦小兄弟带路了。”白逐风脸上挂起潇洒自在的微笑,“不过说来惭愧,我今夜比试没顾得上吃饭,不知道你们大理寺给不给吃饭?”
那个暗卫:?
好家伙,你在想什么?
我们陛下连入宫选秀都不包饭,你们这些扰乱琼安城治安的人还想包饭?做梦吧你们!
*
“这是结束了吗?”跟着大部队看完了全程的宋菱,直到所有江湖中人都被打包丢进了大理寺、包围在朝天楼四周的军队缓缓退去,才慢慢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嘴里念念叨叨的只有三个字——“太绝了”。
“太绝了,这也太绝了……!”
“这是我可以免费看的大片吗?是神仙吧!”
“不过古代居然真的有这种不科学的武功,原来武打片不是瞎拍,而是写实啊,突然觉得不管多玄幻的武侠片都能接受了呢……”
念叨到后来她都有些恍惚了,阳毓找到她跟她汇合的时候就听了满耳朵这些震惊的碎碎念,不过在天工部的那些日子,阳毓都已经习惯了宋菱经常说出来的那些新鲜词,淡定地扯着宋菱跟她一起到皇后跟前,乖巧地等吩咐。
“今晚已经没有其他事了,你们要是困了可以先回宫休息,我让暗卫送你们。”安临看到她们两个后,对她们说。
宋菱连忙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娘娘我不困!我还能熬!”
“我也不……”阳毓也想说不困,但是还没开口说完就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哈欠,打完之后用手捂住嘴。
安临失笑,“好了,今晚剩下的就是抓人了,城里的和城外的,审问之类的事情要从明天开始,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跟来帮忙吧。”
她俩这才愿意回去。
不过送走两人的时候,安临又想起一件事,让宋菱先留下跟她一起去一趟大理寺,打算用宋菱的未来知识做个弊看看能不能先把那些江湖人中有用的给挑出来。就算不能说具体的,但可以看宋菱听到名字时的反应啊。
于是宋菱就这样跟在安临身后兴高采烈地向大理寺去了。
在前往大理寺的路上,宋菱还不住地打听今天出现的那些江湖中人的身份,还有什么门派、武学之类的,边打听边拿着一个小本本记下来。
这也多亏了今天在这的是皇后,宋菱在皇宫中跟皇后打交道得比较多,也亲近一些,这要是皇帝在这她也不敢问这么多,怕明帝嫌她烦人。
“你记这些做什么?”安临要来宋菱记东西的小本本看了看。
“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职业病啦,不瞒娘娘您说,其实我本职是编故事写话本的,所以就会忍不住把没见过的事情记下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宋菱说。
“那倒是没怎么见过你写话本。”安临若有所思,把本子还给她。
宋菱脸上的表情一塌,“娘娘您是不知道,我哪是不想写啊,我是根本没得空写!先前在农署的时候陛下就让我接手做曲辕犁和筒车,还有肥皂玻璃之类的,后来到了天工部更是水泥、榨油机连番安排下来,我真的……哎。”
安临就这么听着宋菱跟她的皇后号抱怨皇帝号,但笑不语。
在踏进大理寺牢房大门的时候,安临忽然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啼在天空上方响起,然后有一道黑影扑棱着翅膀就从头顶上飞进了牢房里,横冲直撞惊动了不少人。
这应该就是白逐风的那只鹰了,在天空上方给他丢剑接剑鞘的那只。
这鹰倒是训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回啦
第088章
那只鹰从众人头顶飞入大理寺的牢房中, 嘹亮的啼鸣在总体为封闭空间的牢房里传出很远,就连牢房深处一些关了许久的犯人都听到了。
白逐风才刚被押进一个牢房里,看着押送他的人落下锁, 就听到这声叫声,一抬头就已经看到自己养的那只鹰在牢房木质栏杆外面扑腾,尖利的爪子在木头上抓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化鲲, 你在外面先自己玩会儿啊,乖,别飞太远就行了。”白逐风看到自己养的鹰在牢房外一副想劫狱的样子扑棱着,笑了一下从胸口衣襟里掏出几根肉干隔着牢房门递过去,哄道。这个品种的鹰比较通人性,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差不多就五六岁小孩的智商, 本来白逐风想表达的意思它应该都能大致理解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此刻, 这只平时十分听话的鹰却没有听话地飞出去,而是停在了牢房的一根房梁上,机敏地转动脑袋。
“化鲲?”白逐风有些意外,又说了一次那句话。
“嗥——嗥——”
“你能让你的鹰安静些吗?”关门的暗卫抬手挡了一下耳朵, 指了指被江湖人士填得满满的牢房, “扰民就不好了。”
被指着的江湖人士:“……”
比起被抓蹲大牢,被鹰叫声烦一烦已经是其次了好么!这个大理寺的牢房一看就是第一次抓这么多人, 牢房都不够用了, 原本还是四个人一间牢房,但是人带过来越来越多之后, 就变成了八人一间、十人一间、十二人一间, 连落脚活动的地方都没有了。虽然说一个牢房里人多一点对他们是有益的, 他们还可以互相商量一下逃脱的方法,或者是互相帮忙按一下穴道化解药性。
但是偏偏每个人都被喂了浑身无力运转不了内功的药之外,还被绑得严严实实直接绑成了一条,有几个想趁乱突围反击的,被这些有组织有纪律的黑衣人拿下后更是直接被挂在了房梁上,跟一根挂在这里风干的肉似的。
在场的江湖人全都意识到了,这些黑衣人的武功都不弱,就算不是江湖顶尖高手那个级别的,但是起码也有中间普通高手这个级别,而他们这些来看热闹的江湖中人实力则是参差不齐,就算没有被绑想要敌过这些配合有素的黑衣人都有些悬,更别说现在了。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不少人都老实了下来。
“这只鹰……”被俘江湖中人里,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揪的女子多看了那只发出嘹亮啼叫的鹰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翅羽缀有褐色斑纹,头尾均白,双足如玉,这……这难道是素来有鹰中王者之称的海东青?!”
此话一出,被关在周围的江湖人士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只鹰的爪子上,在大理寺牢房墙壁上的火烛映照下果然看到了一双如玉的白色鹰爪。
“真的是海东青?难怪看着这么漂亮。”
有的跟白逐风比较熟,算是有点交情的已经开口跟他攀谈起来了,“当真是羡煞旁人,也不知白兄弟是从哪儿抓的这么一只海东青,真是威风无比啊,我也想逮一只养养。”
在发现远比自己厉害得多的人物都被抓来蹲大牢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那么慌了,还能有闲心关注这些旁的事。
饶是白逐风这样本来就比较放荡不羁的人,在这时候听到他们问自己养的鹰事从哪儿来的都稍微怔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发问的人,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一对喜欢养奇珍异兽的夫妇,人称‘兽园双侠’,便叼着草茎开口,“我却不知,怎么虎娘子和蛇四郎也在今日来了琼安?上次见时你们不是说去抓雪狐了吗?”
兽园双侠夫妇顿时有些尴尬,“这不是……好奇凑个热闹嘛,也算是给白兄弟你声援一下,我们夫妻二人可是坚信你会是比试胜者的!”
“所以你们用上四百两银子压他赢是吗?”有人幽幽地说。
“不得不说,这是否过于不信任了。”还有人拱火。
大理寺的牢房里一时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不过倪秋朝是直接被单独关押在大理寺另一边的牢房里,由王修文亲自看管,并没有参与到这一幕的对话中去。
而就在这些武林人士在交谈之下渐渐放松的时候,守在牢房边的暗卫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目光锁定那几个说压了多少银子赌谁赢的人身上,“非法赌博,加一笔,你们赌博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可曾交过赋税?若无赋税,且是‘劫富济贫’所得,再加一笔。”
这些武林人士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这是个好问题。
你见过哪个武林人士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后还会去交什么税的吗?
一时间牢房里只剩下海东青“嗥——嗥——”的嗥叫声音,听在这些武林人士耳中就像是在嘲笑他们一样。
“什么,都没交吗?那这岂不都是偷税漏税大户啊!”宋菱跟着安临一走近这个牢房就听到这段话,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脱口而出。
托皇帝号一有空就想着怎么搞钱的福,再加上安临还老合计着压榨宋菱的脑子和劳动力,让她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些能搞钱的事情来,宋菱在皇宫中待多了之后久而久之也把搞钱这两个字刻入DNA了,现在一听这些人的话,思维一下子就转到这上面去,都忘了自己刚刚对江湖和武侠的向往,顿时勃然大怒,“这不重罚说得过去吗!知道我们陛下为了增加国库收入,让百姓富裕起来有多辛苦多不容易吗!什么人啊就偷税漏税!混账!蛀虫!”
安临走进牢房的脚步一顿,看向宋菱的目光十分意外,不过很快又变得欣慰,并且出奇地温和起来。
好姑娘,这正是她想说的。
没想到宋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牢房中的武林人士都闭上嘴,目光警惕地看过来,守在牢房中的暗卫则是上前禀报,“指挥使大人,已悉数记录。”
“很好。”安临颔首,目光在牢房中巡视一圈,最后落在那只海东青上。
不得不说,这种少见的名贵鹰隼确实长得十分精神威风,翎羽根根分明,脖子边上一圈羽毛警惕地直立起来,黑色的鹰眼冷酷又犀利,倒影着夜空与草原的缩影。
安临第一次在动物身上体会到‘神俊’二字的含义。
汇报的暗卫见她注视着这只鹰,以为她是觉得鹰的叫声烦了,不想在牢房里看到这只鹰,连忙说,“指挥使大人,我们这就把这只鹰驱赶出去!”
安临摆了一下手,“万物有灵,不必驱赶,只要不影响我们审问,就让它在着待着吧。”
“这么叫大概是饿了,给它喂块肉就行。”
那个暗卫表情没变,“是。”
——谁能想到,大理寺牢房连这些被俘虏的武林人士的饭都不包一顿,却要包一只鹰的饭呢。
这大概就是人不如鹰吧。
作者有话说:
白逐风:人美心善,很难不爱
他的鹰:+1
第089章
夜色转瞬, 这关了一整个牢房的武林人士就这么在大理寺饥肠辘辘地蹲了一整个晚上,只有几个人衣服里揣了点吃的没被搜走。而这一个晚上,大理寺的牢房也并不安静, 不停地有在琼安城各处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看那场决战朝天楼之战的江湖人被抓住带进来。
“江前辈,没想到上次一别,再见就是今日了。”这是久别重逢的。
“这难道就是久闻大名的……”这是久仰大名的。
除此之外还有……
“妖女!就是你欺骗了我师父的感情,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这是存在感情纠纷的,而被叫做妖女的人则是根本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喊话的人,慵懒而漫不经心地卷了卷发梢,哪怕在简陋脏污的牢房里也没有显得有多狼狈,还有侍女给她尽力把草垫整理成干净整洁的样子供她使用。
实际上魔教圣女靥芙蓉现在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风轻云淡,在被从朝天楼附近押送到大理寺牢房的这段时间里, 心里就已经转过了几百个念头。
靥芙蓉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途径琼安, 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逐风和倪秋朝在这里对决的消息顺道来凑热闹看个一眼, 就落入了这般境地。
她是阴阳神教的圣女——虽说是圣女,但是阴阳神教最不缺的就是圣女圣子了,本来靥芙蓉已经好不容易从魔教收养的无数孤儿中脱颖而出,有了角逐教主之位的资格, 谁能想到仅仅就因为一次临时起意凑的热闹, 就出了纰漏。
靥芙蓉几乎都能想到,当自己被朝廷抓了的消息传回教中后, 她最大的对手曲檀渊会怎么在教主面前抹黑贬低她了。
除非能在消息传出琼安之前就从这大牢中脱身。
“圣女, 我们该如何……”她的侍女也是清楚利害的,眼中都是忐忑和担忧, 小声出声问。
“别急。”靥芙蓉在情况越是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 也越冷静, 瞥过去一个眼神让侍女别说话,之后将目光落在了安然坐在另一间牢房的白逐风身上。
白逐风的轻功在江湖上素有名声,据说就连面对浮波洞洞主都能全身而退,可想而知轻功有多出众,只要他自己想走,就算是有军队包围,想来也是拦不住他的。但他却并没有走,而是留在了这里跟众多江湖中人一起蹲大牢,靥芙蓉猜测白逐风此举也许有什么深意。
破局的点可能就在他身上。
第二日如约到来,被关了一宿的江湖中人精神倒是还好,城中剩余的江湖人也终于被抓了个干净,随着第二日的阳光透过大理寺牢房的窗户投射到牢房里的时候,大理寺这边的人也开始干活了。
“你,你,你,还有你,跟我们出来。”有几个狱卒跟暗卫一起过来提人带走,戴上枷锁带到牢房旁边临时空出来做公堂的地方。
留在大牢里的江湖中人不知道朝廷把他们带出去要做什么,只看得到被带出去的那些人,有的回来被安置在另一间空出来的大牢房里,有的则是被带走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还没被提审过的江湖中人顿时人心惶惶,试探着内力恢复了多少,考量他们这么多人一起突围能不能攻其不备制住这些看守的他们的黑衣人。现在留在这里看守的黑衣人已经没有之前多了,来来去去少了小一半,想要脱身也就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了。
不过还没等到突围的机会,新的黑衣人就进来了,看了一眼牢房中的人后开口说,“白逐风,靥芙蓉,佟某某,□□……你们几个出来。”
原本已经蠢蠢欲动的江湖人都安静了下来,目送他们走出大牢。
同一时刻,被抓壮丁在旁边帮忙大体区分这些江湖人是好是坏的李笙困倦难掩打了个哈欠,左看右看之后试探地问,“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
“还有一半左右。”李笙只听到那位指挥使说。
“……好的。”李笙揉了揉肩端正坐好,把临到头的哈欠给憋了回去。
昨天晚上城防守卫和军队虽然对琼安城中百姓进行了疏散管理,让人不要出门,但是架不住李笙认识了一个要看热闹不要命的人啊!
他本来都已经乖乖回家早睡了,那个人硬是一点都不见外地上门把他摇醒,还美其名曰取材,说难得碰到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写话本的时候能用到,李笙拉扯不过那个人,只能披上衣服出来跟着凑热闹。
不过在军队和城中守卫的看管下,他俩肯定是不可能接近凑到朝天楼附近的,只能在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阁楼顶上眺望。这要是视力好点的人说不定也能看到些,但是偏偏不管是李笙还是那个人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出来的,视力就……都不咋的。
所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那个人也想到李笙是大理寺已经有了名声的神探李司簿,说不定也有机会参与进这个事情中来,把希望放在了李笙身上。
但就算是李笙也没有想到,今天一大早上值,少卿过来把他叫上带到这里来,居然是为了——让他来分辨谁杀的人多???
而且按照少卿的话来说,还是那位指挥使,也就是闻兄的妻子点名让他来做这件事的。李笙心里难免犯嘀咕,疑惑对方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奇怪的验证方法,就连李笙自己都不能确定地分辨出来。
难道是听说了在坊间流传的他的神探名声,把那些夸大的吹嘘都当真了?但是他真的没有那么神啊!
——最后李笙还是跟着直觉大致区分出了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没杀过人的大多都是那种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跟着门中长辈出来长见识的,而杀过人的江湖人当中也分是仗义杀恶人的,与像无极堡那样肆意杀害弱小者的,这个就比较难分了,李笙渐渐地用上了在断案以来逐渐掌握的一种识人方式,与直觉结合起来。
通过这个人回答问话时的语言,动作,细微的表情变化等等,也能区分个七七八八。总之暂且将被俘的武林人士分为了三大类分开关押。
——也就是现代刑讯中的微表情和侧写这个概念了,这些理论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整理书写成册,但是早就在大理寺、衙门这种地方有人使用了,譬如李笙就是从大理寺前辈那学来的。
很快新的一批需要他看的人就带来了,原本已经有些乏的李笙扫过去一眼,突然就精神一震睁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刚被带进来的几个人。
以李笙那写进头顶特技拦的直觉,他看到这几个人中的白逐风和靥芙蓉,就感觉这两个人和前面那些人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普通路人级别的。
坐在首位的安临也看了一眼之前没怎么注意到的靥芙蓉。主要还是因为已经从前面那些人口中知道他们这群‘武林正派’里混进了个‘魔教妖女’,所以格外关注了一眼。
[靥芙蓉
文治23 军事50 学识17 武力82 政治57 管理79 野心80 忠诚0 心情2 声望-400]-
400的声望值看着尤为瞩目,这还是安临继刘不识之后第二次看到负的声望值,不过她从刚刚那些武林人士的总体声望中也大致可以推断出他们这个‘武林’的大致人数。
如果这个武林的大部分人都是厌恶魔教的话,按理说‘魔教妖女’靥芙蓉的声望值应该不会只是-400才对。
所以这是正负相抵之后的数值吗?
“你们都杀过人吗?”在她观察间,李笙已经熟练地问出这句问了好多次的话。
“杀过。”
“有。”
“……有吧。”
“……”
被叫来的这些人回答的语气各异,但是基本都说了有,就算是有想含糊过去的人也被李笙无情揭穿。
安临的目光放回到了回答了一声‘有’的白逐风身上,右手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搭着敲了几下,对方的目光不知为何也转了过来。
“那你们杀过几个人?杀人原因为何?”李笙又问。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杀过人的武林人士都陷入了深思。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杀了人,理由想一想也许还说得出来,但是又有多少人会记得自己到底杀过几个人?他们就算是像随便说一个数字,也在李笙的注视下难以开口,毕竟刚刚李笙已经体现过他那堪称bug的直觉了,他们也拿不准这个人能不能分辨出来他们是胡说的还是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人微微抬头直视着安临的皇后号还有李笙,开口说,“我一共杀过三十六人。”
“其一为贪官,借徭役之名强收免征徭役费,逼死数家老小。”
“其二为采花贼,掳掠一镇妙龄女子,玷污清白使五人自缢、投河。”
“有十二人为劫匪,有食人之癖,喜食女子幼儿。”
“其十五为武林败类,杀人夺宝敛财无数,大肆收拢孤儿乞儿卖给魔教。”
“其十六为……”
白逐风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将自己杀过的三十六个人尽数道出,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不见丝毫对自己杀死这些人的后悔,以至于连原本已经打算说话的靥芙蓉都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近乎赤诚的坦然,仿佛在说,我所作所为皆无愧于心。
公事公办问话的李笙有些动容,“……他应该没有说谎。”
安临轻敲扶手的动作停下,抬眼看过去。
“白逐风是么。”她神色未变,说,“你说要为你的好友与倪秋朝对簿公堂,那就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那我就说了。”白逐风目光不闪不避,对安临开口。
直觉系生物李笙忽然不合时宜地注意到这个白衣江湖侠客的目光好像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谛听指挥使身上,除了中间分出一点给自己,其他时候好像都没有离开过?
是因为谛听指挥使看着就像是主事的人吗?总感觉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闻兄有点危险的样子啊……
那边白逐风已经在讲述事情的情况了,“我有一个好友,名为石不转,在江湖中人称月缺刀,原本是风雨楼的一名刺客,五年前退出风雨楼与其妻子隐居在一个村庄。而当我在一年前去拜访石不转夫妻二人时,却发现他妻子被人所杀,他也疯了……”
作者有话说:
第090章
白逐风那好友石不转的故事的前半段, 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很常规的落难杀手遇到善良农女的故事。
杀手,是排行第一的杀手。
再一次执行任务中,杀手为了完成任务受了重伤, 九死一生逃脱后藏身到山洞中陷入了昏迷。
而那个农女就恰好是在这时候进山摘野菜,遇到了身受重伤的杀手,农女给杀手的伤做了简单处理后回村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他治疗。
本来, 石不转伤势好转后就该离开的,但是恰逢大雨大雪封山官府戒严,受了伤的杀手无法离开,只能暂时留下养伤。
又恰好在他受了重伤的那个任务中,任务完成后他一把火烧了目标所在的一整座楼销毁留下的证据,当时还有风雨楼的另外几个杀手与他一同去做那个任务, 那几个杀手在任务中死在了楼里,石不转所属的杀手组织风雨楼没有等到石不转回去复命, 以为他也死在了那个任务中, 一时竟也没有派人来找他。
因此石不转得以平静地在农女家养了月余的伤。
就如同无数的故事一般,在这养伤的过程中,农女细心照料,让杀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宁静, 而杀手则是帮农女解决了极品亲戚。
两人难免心生情愫。
当石不转得知风雨楼这么久没有派人来找他原来是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 心中不禁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他开始想要离开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与留在这个有农女在的村庄, 与她做一对普通夫妻。
但是在一次解决想要强抢农女做妾的乡绅时, 石不转意外暴露行踪,被风雨楼的耳目察觉上报上去, 风雨楼知道他还活着后派人前来令他回去, 这下石不转就不得不回风雨楼复命了。
不过风雨楼这个杀手组织把, 比起各种话本小说中那些死都不能离开的杀手组织,有一点还算是比较好的,那就是他们的稍微人性化了那么一点点,组织内的杀手要想脱离组织过平静的生活,那么可以选择完成一个任务榜上最危险的任务,为组织赚回培养他花掉的钱的五倍,并且废掉组织专用的武学,就可以顺利离开。
当然也可以半隐退,一边过平静的生活,一边在杀手组织杀人赚钱,不过这一种需要挑战风雨楼的十个护法,成为新的护法才行。
石不转选择了第一种脱离方式,经过数次险死还生后终于完成风雨楼交给他的任务,脱离了杀手组织,与爱人隐居,并很快有了孩子。这样的生活是石不转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白逐风是石不转在隐退之前就有过交集的人,是有一次石不转的任务目标恰巧也是白逐风想杀的人,石不转觉得白逐风在抢他的目标,不打不相识,不过正经成为好友则是在石不转隐退之后。
“我有时候路过他们夫妻二人隐居的地方,会带上其他地方的一些特产去拜访一下,石不转的妻子春信是温柔和善的女子,从来不会过问拜访之人的来处与身份,我们这些拜访之人离开的时候她还会特意做些干粮和酱给我们带着路上吃,他们的女儿倒是十分活泼好动,能把同村的小子打得嗷嗷叫。”白逐风回忆道,“一年前我去拜访他们一家时,那家中就只剩下石不转一人了,我已经无法从石不转的口中得知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他终日待在妻子的墓旁喊着妻子的名字。”
“最后我还是从那个村庄的村民口中拼凑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石不转妻子被杀那天,石不转早上去镇里卖打到的猎物,他才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高高瘦瘦、鼻子旁有道红色疤痕的男人来到这个村子里,找人问了路,问石不转家住在哪里。被问到的人也没有察觉不对,听那人的语气熟稔以为是石不转的亲戚,就给人指了路。谁知过不了多久他们村的小孩去找石不转的孩子出去玩时,到了他们家门口就看到屋子里淌了一地的血,石不转的妻子倒在门槛上已经死了。”
“显而易见,是冲着石不转去的。”靥芙蓉挑了挑眉,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李笙已经开始进入破案的氛围里,一边听着白逐风的讲述一边分析,听到靥芙蓉的话时也没有注意是谁说的,赞同地点了下头,“既然犯人问路时问的就是石不转,那目标应该就是他,而且从这位……白大侠的描述中,这个村庄里的人似乎在发现尸体前也同样没有听到呼救和惨叫之类的动静,跟前几天那桩案子一样,犯人是江湖人的可能极大。不过也不排除村人说谎的可能。”
“他的女儿呢?”大理寺少卿注意到这个。
“被发现的时候那孩子被她母亲护在身下,但也已经没了生息。”白逐风闭了闭眼。
哪怕是当上司簿以来已经见惯了人间惨剧的李笙都难免有些动容。
前面白逐风所讲述的石不转和农女春信的相遇相知相爱有多温馨动人,后面这两死一疯的结局就有多让人难受。
李笙主动转头对皇后说,“指挥使大人,不是说已经抓到了一个嫌疑人吗?我也许可以见一见那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凶手?”
安临面上流露出些许思索之色,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而是看着白逐风问,“那你是如何把目标确定在倪秋朝身上,有了这一出决战朝天楼之顶?”
“我找了江湖百晓生来找那个鼻子旁有红痣的人,百晓生只说了那个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惊天门经营的一处钱庄。”白逐风停顿了一下,“我原先并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与惊天门、与倪秋朝有关,只是想通过钱庄获取那个人的身份信息,但是借由一位前辈的关系与倪秋朝见面之后,他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能问一下吗?你说的那位前辈是——?与倪秋朝是什么关系?”李笙突然问。
白逐风回答,“前任武林盟主,洪千山洪前辈。”
——承认了倪秋朝武林盟主一位,又把女儿嫁给倪秋朝的前武林盟主?
安临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这个情报。
事情好像一下子复杂了起来,安临和李笙的想法同步了一瞬,不约而同地想这个前武林盟主在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只是一个帮白逐风与倪秋朝见面的工具人吗?
感觉,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李笙这么想是出于直觉,安临这么想也是出于对一些武侠小说套路的了解。
“这位指挥使大人,说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消息也许与这件事情有关。”就在安临思索,甚至已经用皇帝号翻开奏折打开模拟器地图看看能不能精准找到那个前武林盟主的时候,靥芙蓉忽然巧笑倩兮开口说,“芙蓉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安临难得把目光给了过去,“说吧。”
“那芙蓉就说了呀?”靥芙蓉笑容扩大,不经意似的晃了晃被木枷控制住的双手,又目光如丝地望向皇后,似乎在暗示什么,“不过这木枷戴着有些不舒服,能否……”
“不用耍这些小心思,你只要没有犯下过死罪,配合朝廷调查,自然很快就能解开。”安临冷淡开口。
“……好吧。”靥芙蓉面上表情看似失望,心中其实并无波动,“其实在一些正道大侠门接触不到的情报渠道中,在前两年开始就有一个消息流传开来了。”
“那个消息说,风雨楼的第一杀手石不转曾进过一个古墓,那古墓是西朝末代君王的陵墓,里面不止有无数的金银珠宝,还有西朝时的武功秘笈、藏宝图。若不是因为这个,石不转也不可能从风雨楼全身而退。”
西朝,就是宣朝前的一个朝代,距离现在都已经快七百多年了,宣国的皇帝都不知道换了几任了。
听到这,安临心里居然也都没有多少惊讶的心情,反而有种[果然如此][总算来了]的感觉。
前朝秘宝,藏宝图什么的,也算是江湖标准情节了。
不过这个前朝古墓啥的,如果真实度满分算十分的话,大概也就只能信个一两分吧。
据安临所知,那什么西朝的末代君王,要是真有什么财宝留着藏着,那早就被宣国的开国皇帝给扒拉完了,正经下葬都没葬不说,提前准备但根本没用上的陵墓也早就被宣国开国皇帝拿来用了,因为开国那代同样也比较穷,再加上人西国末代皇帝的陵墓选址可以说这片地方是最好的,还已经建好是现成的。
只不过因为这个说出去不大好听,才没有被天下人所知,只有皇室有记录。
作者有话说:
第091章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大理寺少卿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犹豫地看了一眼皇后,“如果此事不假,那牵扯的关系恐怕不小, 还需要和陛下禀报一下……”
毕竟是前朝末代皇帝的陵墓和宝藏呢!
安临点了下头,“谛听所得到的一切消息,陛下都会知道的。”
本就不擅长找话题的大理寺没话了, 心里仔细一想觉得自己这话确实没有说的必要,陛下的枕边人就在这里,皇后娘娘晚上回宫就可以直接把事情跟陛下说,也确实不需要他多嘴。
不过这次参与了这次审讯,按照惯例,大理寺少卿肯定还是要写一份奏折上去汇报一番的, 那就提一嘴好了。
“流传的宝藏秘笈与……惊天门么。”总之,在靥芙蓉说出这条线索之后, 在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了些思索, 安临只是意味不明地说出这句话,看了看一同被叫来的另外几个武林人士,还有靥芙蓉,“看来要想得到更多的线索, 还要等倪秋朝那边的审讯结束, 把他提来对质了。”
“白逐风已经交代过杀人数量以及原因了,你们剩下的几个也交代一下吧。”
靥芙蓉神色微动, 没有抢在第二个开口, 而是等其他人多交代过之后,注意着每一个人说完会被记在哪本册子上, 上首几人的神色变化, 最后才胸有成竹地开口。
“我不记得了。”靥芙蓉脸上带上那有些漫不经心又习惯性展露魅力的笑容, “大概是五十左右?又或者更多。神教在我那一批搜集来的孩子很多,只有最后活下呓桦来的一两个人才有可能活下来,每天不是被杀就是杀死别人,要让我准确地说出每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实在是有些为难人呀,几位大人。”
靥芙蓉这话显然是避重就轻的话术,她除了一开始在阴阳神教筛选中厮杀之外,后来成为阴阳神教圣女后必然也是有杀过人的,但她这话中却对比绝口不提,只是故意卖惨来使人同情。
但是李笙的直觉竟然没有对此做出提示!
虽然有刻意模糊的话术的原因,不过能骗过李笙这个人肉测谎仪,让安临也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这要是作为间谍潜入的,想要找出来估计要费不少工夫。
等到把全部俘虏的武林人士都分类完毕之后,安临开始了结算。
首先是犯下铁匠铺灭门一案的无极堡几人,最后确认无误是他们犯的案,因为大理寺的和衙门的牢房都挺拥挤的,安临就让大理寺直接把那几个人给判了,主犯矮子和作为从犯的那个大师兄判的是斩首,趁着天气好就给押到斩首台砍了。另外几个他们的同门经核实后手上同样沾着不少无辜百姓的命,头仅仅比前两个迟了三天掉。
这一出干脆果决的杀鸡儆猴,让蔑视朝廷不服囚/禁的其他武林人士猛一个警醒,认识到朝廷并不是把他们关着玩的,可能也不会因为他们背后的门派不敢动他们。
不过让他们感到十分奇怪的是,那些被叫做谛听的黑衣人,每天都要挑十几二十个人出去,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然后在留下的人都以为那些人危了的时候,晚上又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还给了那些人一顿饭。
没被带走的人自然好奇,就问那些被带走过的人,“他们把他们带走是干嘛去了啊?你们没事吧?他们又为什么突然给你们准备吃的?”
被带走过的人神情恍惚,“……我也不知道。”
“啊?”
“就……被带到一个地方,然后被之前那个出现过的,比江湖第一美人还美的姑娘给打了一顿,打完了就给放回来了。”被问到的江湖人同样十分疑惑。
问的人更纳闷了,“就挨打?不能还手?这是什么刑法的一种吗?”
“也不是吧……她还让我自己挑武器呢,是我自己没有打过她。”被问到的人说着说着有些脸红起来,“她下手真的好重。”
问的人:“???”
就这样,安临用皇后号把关在大牢了的经验包们全都拎出来打了一边,得到的经验参差不齐,有的人会为了逃脱下死手,有的人则是有所顾忌没有下死手,不过就算是这样,全都打了一遍之后她的武力值也在这些经验包的加持下逐渐提升到了83,直接提升了六个点,比起之前缓慢的量变积累来说,可以说是进步飞快了。
白逐风这个武力值90的则是属于那种最大的经验包,安临特意留到了最后。
“你的剑。”白逐风被带到临时在宫外清理出来的谛听院的练武场后,安临把收缴来的白逐风的武器还给他,然后又看了看跟着白逐风而来,此时正在天空上方的海东青,“你的鹰也在。”
“姑娘这是?”白逐风接住剑,看了看纪挽霜。
“宣国不养闲人,就算是大牢里的也不白养。”安临一本正经地说,“一次比试换一顿饭,不亏吧?如果你能在这场比试里杀了我,这里自然是随你进出,石不转一案也还是会继续调查。”
——安临对每一个被带来当经验包的人都说过‘只要能杀了我,就能脱困离开’这句话,目的就是为了激起这些江湖中人的杀意,让他们提供更大的……呃,经验包价值,以杀了她为目标的陪练才是能大幅度提升武力值的陪练。
只不过前面的都被她击败了罢了。
安临现在有信心,就算是武力值90以上的金卡想杀她,以她已经提升到83,只差7点就可以步入90大关的武力值也可以保证皇后号这个马甲不被损毁。
白逐风听完这句话后,眉峰动了一下,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微笑,磊落大方,叫人无法拒绝,“这倒是颇具吸引力,不过逐风意不在此,不知若是我赢了,可否换一个报偿?”
“你说说看。”
“不知白某可否有幸知道姑娘的名字?”他没有用听上去会有些轻佻的‘芳名’二字,而是用上了更为郑重的‘名字’。
“就这样?”安临一时间倒是也没有从白逐风的态度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只是觉得这个人说话好像跟他的浪子侠客人设相比太慎重了一点,“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倒也不用当做什么报偿,这个随便问一下就知道了。”
“纪挽霜。”
“纪姑娘。”白逐风在口中念了一遍这个称呼,脸上难得有些发热,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倪端,“在下名为白逐风,白字从师父姓,逐风则是取自逐风追月。”
安临:?
安临:有没有可能,朕抓你蹲大牢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审问的时候也说出来过?
……算了,可能是有些人比较喜欢正经地自我介绍吧。
安临想的就只有快点比试,拿到经验值提升武力才是正事。
那只跟随白逐风而来的海东青落在练武场边上的一棵到桃树上,鹰眼随着练武场内人影位置的变动移动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啼,不知道是在为谁加油助威。
每天上午在宫中照顾皇帝起居,下午还要抽空来一趟宫外谛听院看顾这边情况的王修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练武场外,听到白逐风最后自我介绍的那句话后,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犀利。
常年的宫中侍奉、先皇时就见过不知道多少男女意动的王修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江湖人的那点小心思。
他怎么敢的?
作者有话说:
第092章
——这人知道他心动的对象是谁吗?
那可是自家陛下捧在手心里深爱着的皇后娘娘啊!
王修文在发现白逐风的那一点心思时无疑是生气的, 不过在看到皇后娘娘神色如常,对白逐风的倾慕视若无睹的时候,王修文的心情又冷静下来, 脸上浮现出本当如此的欣慰神色。
他就知道,陛下与娘娘的感情是谁都撼动不了的,陛下和娘娘本就该是天生一对, 哪里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江湖中人可以觊觎的?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见娘娘的外貌便为之心动,却不知道陛下对娘娘之所爱,不是视之珍宝珍藏,也不是护之如菟丝, 而是忍着心疼让她学会武学,拥有自己保护自己的力量。
而且后宫只要她一人。
有着这般刻骨的帝王之爱, 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对其他人心动呢?不过是这些人单方面的爱慕罢了, 娘娘如此优秀,有人爱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王修文这样想着,心态已经彻底缓和了下来,鹰隼一般的目光犀利地注视着白逐风的一举一动, 就打算在白逐风与皇后娘娘交手的过程中如果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他就立即出手先把白逐风打个半死再说。
但是在比试的过程中,白逐风却守规矩得紧, 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薄之意, 没有给王修文找到任何缺漏动手。
而且白逐风的招式走的是飘逸灵活,剑如飞花。
而皇后娘娘的……嗯……用宋家姑娘的话来说就是六边形战士, 不管是敏捷还是力量还是控制都是点满的, 这样两个人交起手来看着就像是一场表演赛一样, 格外赏心悦目,看得王修文都忍不住揪着胡子琢磨要不要劝陛下有空多少也学点武艺。
啊不对他没有胡子,揪的是帽子的穗子……算了这个也无所谓。
至于被王修文惦记着多少也学点武艺,不要被人比下去的安临呢?她在比试开始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皇后号的数值在看了,想看看白逐风这个九十武力小金卡能提供多少经验值,让她升几级武力。
但是遗憾的是,直到两炷香过后,比试结束,皇后号的数值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提升,基本就和一些武力值其实左右的江湖人拼尽全力与她对战时得到的经验值差不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白逐风怀的并不是杀人脱身的心,就真的只是比试而已。
安临:失望.jpg
这跟平常她用皇后号与修文对练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要金卡对练的话,那不是多的是?不管是修文还是信竹,只要需要都可以揪过来比划。
安临在心里唏嘘叹了口气,随手把武器抛回兵器架上,摆了摆手,“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纪姑娘是有什么不满意吗?”白逐风哪里知道她是为什么失望,还笑了笑说,“若纪姑娘是遇到瓶颈在寻求突破,无论比试几次白某都可以奉陪。”
“只怕是用不上的。”旁边传来一道乍一听没什么异样,细听却不知为何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是王修文见比试结束走了过来,脸带三分笑,看起来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咱家别的不说,找几个武功不错的高手出来却是不难,这位白侠士恐怕没有这闲情在这做陪练吧?”
“修文?”安临回头看到王修文,没有在意他说的那番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话,“你来得正好,倪秋朝那边交待了吗?”
“那厮嘴硬的很,扛得住审讯,只说是要见陛下,有宝物要献给陛下。”王修文神色顿了顿,隐隐的阴阳怪气很快收起,谈到倪秋朝和惊天门时连脸上的笑都消失了,“至于惊天门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认。”
“是么。”安临想了想,“见一见他看看他要说什么倒是也无碍……之前不是说孟星回在琼安了吗?他人呢?”
“前日在城楼旁出现了一次,把大牢里那些江湖人中由惊天门弟子伪装而成的江湖人名单给了哨子递回来,又列出惊天门在琼安的其他一些暗桩就又隐匿起来了。”
还怪神出鬼没的。
孟星回在去年的时候就离开皇宫去潜伏搜寻惊天门犯事的证据了,到现在不知道已经搜集了多少,不过神出鬼没也有神出鬼没的好处,安临很快就想到了怎么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下一步。
“既然这样,”她说,“修文你回头给孟星回递个吩咐去吧,就让他伪装成侥幸从朝天楼包围中逃出去的普通江湖人,把那些江湖人被我们俘虏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那些大门派,还有惊天门。”
就算是向来行事不拘一格的白逐风,此时听到安临和王修文当着他的面商量着怎么把江湖上有名的各大门派请君入瓮都感觉……稍微有点神奇。
而且这位纪姑娘下起套来未免也太顺手了,跟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对比起来,就像塞外草原上的胡商跑到雪山上烤羊肉串,然后哼起江南的小曲一样。奇异,但是鲜活有趣,少了不少距离感,又与谛听指挥使这个身份契合上了。
“纪姑娘,话说起来,这是我可以听的吗?”白逐风往后站了一步示意,嘴里没有草茎叼着有点不习惯,目光往旁边的旁边的树枝上飘了一眼,又忍住了没有去摘,拖长了一点语调耸耸肩,“白某好歹也算是个江湖中人,江湖各处都有点朋友,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大好?”安临反问。
白逐风说,“纪姑娘是打算把江湖人一网打尽吗?我看纪姑娘你把大牢里的人分开关押之后,似乎并没有把没有杀过人的年轻人放了的打算。”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摇摇头,一双年轻的眼睛锐气又不失通透,直言道,“若朝廷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来整治江湖,只怕会犯了众怒。届时若有颇有威望的人振臂一呼要与朝廷对抗,应该会有不少江湖人响应。”
安临笑了,“响应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是要与宣国的百万军队为敌,还是与这片大陆上的百姓们为敌?你信不信,众矢之的只会是江湖人。”
“如若你们的这个武林,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侠,那百姓们可能还会站在你们那边,可惜的是,你们这个侠——是‘侠以武犯禁’的侠啊。”
况且安临也没有打算把江湖人都杀光,而是整顿剔除一下,把黑恶/势力掐掉,可以用的招安来给朝廷打工。
“可也并不是全都……”
“你是想说还有你这样行侠仗义的吗?不多吧,而且做了也并不为人所知,连惊天门这样靠灭人全家抢别人秘笈发家的,都做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了,这才是真的烂透了。”安临不客气地说。
“其实……”话都被堵了的白逐风等到安临说完之后,才无奈地笑笑,“我只是想说,纪姑娘,你是对的。”
白逐风少年成名,同龄人剑都还没拿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行走江湖了,以至于很多时候,白逐风对江湖的印象还停留在很早很早以前,侠客们会惩恶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会不仗着武艺欺凌弱小……他自己就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也许是他这些年去了太多的地方,有时在塞外一呆就是几年,有时在边陲小镇小住几日,有时为了等一朵花开在雪山脚下一等就是数月。
仔细一想,他曾经一起闯荡过江湖的意气相投的好友,好像隐居的隐居,远走塞外的远走塞外……那些坚守着锄强扶弱之侠义的人,不知不觉就从这个江湖中离开了。
至于惊天门,白逐风并没有完全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就下定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年多的调查,与往前几年的在各地的行侠仗义中,他也确实有所察觉惊天门并不是想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光明磊落。
只是他们总是把罪行掩饰得很好,就算偶尔一些罪行暴露出来,那也是攀附惊天门的一些小门派做的,或者是鱼龙混杂的挂名弟子做的,和惊天门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这一次,白逐风为了疯了的好友执意找到真相。
王修文冷眼看着白逐风与他们家皇后娘娘说话时的神态变化,等到这个话题结束之后,王修文也觉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点出皇后娘娘的身份让白逐风死心,于是上前一步说,“是,我等会儿就给孟星回递去命令,皇……”
在王修文说出‘皇后娘娘’的‘皇’字时,右上方忽然有一个东西向他袭来,王修文的反应极快,往后一闪躲过那个东西后又在那东西划过他面前时伸手捏住这枚‘暗器’。
“……果核?”王修文皱眉,抬眼一看,就看到那只随白逐风而来的海东青展翅俯身冲下,看样子是还想进行袭击,王修文冷笑一声,袖子里的短匕一滑握在手里,只等海东青飞近就是一刀。
结果却见那海东青俯冲到一半,忽然翅膀一收方向一转,向皇后娘娘那去了。
毕竟是攻击性极强的猛禽,安临看到那只海东青飞过来的时候左右看了一眼,已经打算抽过白逐风手里那把剑的剑鞘来拦了,但是谁知道那海东青在她前面一臂的距离停落在地上。
好像也不是要攻击的样子?但这是在干什么?怎么突然袭击修文?
安临看了看海东青的主人,然而白逐风也不知道化鲲好好的怎么突然飞过来,有些疑惑地半蹲下来招呼自己养的海东青,“化鲲,来,过来。”
然而海东青只是矜持地用翅膀拍开白逐风招呼的手,又往皇后那边鹰爪小碎步挪了几步。
也许……安临想到自己以前玩休闲游戏时总是成功捕捉稀有宠物的运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思索了一下试探地抬起手臂。
那只海东青翅膀一振,稳当地落到她肩上。
作者有话说:
连鸟都来助攻,啧啧,这要不是芯子是屑皇帝,说不定都给成喽,然而哈哈哈哈
皇后这个身份的马甲,嗯,打算是在有李笙在的场合一起掉,快了也没几章
第093章
安临侧头一看, 看到这只海东青正好收拢双翼,威风凛凛地望过来,但是白色的鹰爪却收得很好, 没有勾破一点点衣服。
“海东青都这么亲人的吗?”安临奇怪地问了一句。
白逐风摇了摇头,“不,自从我养它以来, 它都不怎么亲人,我的好友不管是谁想摸它都会被它一顿乱抓。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化鲲亲近除了我以外的人。”
白逐风笑着说,“看来它很喜欢纪姑娘啊。”
被打断话的王修文:什么??这话几个意思?狡猾的江湖人和他的鸟!
混账!
王修文再一次张口欲言,这一次倒不是那只没眼色的鸟打断他说话了,而是外面突然有暗卫跑过来向皇后娘娘汇报事情。
*
宫外在处理那些江湖人的事时,皇宫内的皇帝号今天处理完奏折, 眼看着时间还早,她想到王修文跟她说的那个倪秋朝说要面见她, 有什么宝物送上, 用完膳之后就顺道去了皇宫里的内牢一趟,如倪秋朝所愿见了他一面。
这时候的倪秋朝已经完全没有了几天前在朝天楼与白逐风比试时风度翩翩的样子,毕竟审讯惊天门的人王修文也不会有半点手软。
“听说是你要见朕?”安临站在牢房外观察了一会儿后说出开场白,说完之后又依稀觉得这句话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耳熟。
——是的, 之前李笙处理的那个张四的案子时, 那个有着免死金牌的谁谁谁也是这么嚷嚷着要见她的,这让安临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还怪平易近人的, 谁说想见她, 她都满足了。
不愧是朕。
内牢里的倪秋朝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 尽量显得从容, “惊天门弟子倪秋朝, 见过陛下。”
“在下此来琼安,其实是代表惊天门来与陛下会谈合作的,约战朝天楼并非是蔑视朝廷之意,还请见谅。”倪秋朝咳了几声坐直身体说。
安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那又是何意?”
“如今江湖乱象频出,江湖人士不受约束,屡屡犯禁,向来陛下与朝廷也为这种情况有所烦忧。”倪秋朝一副义正严词的样子,“倪某此来就是为的此事,惊天门愿为陛下分忧,帮朝廷约束武林,使武林人士不再肆意妄为,在下以武林盟主之位作为担保。”
“朕还以为是说什么重要的事呢。”安临觉得有些好笑,也就没有掩饰,轻轻地笑出了声,“惊天门,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要论犯禁最多的,还要看你们惊天门吧,不如说说看惊天门发家的这么多年来,杀了多少人?”
倪秋朝目光一闪,解释道,“不瞒陛下所言,惊天门经过几十年的变迁,如今已经改变了许多,其实掌门这一派是并不支持夺取他人秘笈的,只是当初师叔祖一意孤行才犯下那些大错,我亦对此十分痛惜,惊天门愿对此事负责,犯禁弟子一律交由朝廷处置……”
“哦?然后呢?”安临神色未变,依旧是那种带着点微微笑意的神色,“付出这么多代价,你们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倪秋朝观察着安临的神色,却拿不准这位年轻的君王心里到底是什么一个想法,微微有些心慌——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此时没有武力保障而产生的心悸,如果当时计划顺利在朝天楼以比试胜者的身份,加上在场那些江湖人做筹码的话,这个谈判的应该会更有把握才对。
倪秋朝压下心里的些许不安,义正严词,“倪某并无其他目的,只为天下大义!”
安临:……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要说直接说真正目的,朕还能听你说两句,可是你要扯大义,那就真的有点听不下去了啊。”
现在惊天门已经起来,不再像以前没起来的时候那样肆意杀人灭口抢夺秘笈了,这个人倒是一边和以前抢夺秘笈的那些人撇清关系,一边开始满口大义了,但是要知道现在惊天门传承的那些武学,什么点苍刀法步法,惊天门就是靠那些抢来的东西堆出了一个个高手立足武林的,就算倪秋朝真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一点血,那也是撇不开的。
更何况他也不像是干干净净全然无辜的样子,都算计到朝廷来了。
不过从倪秋朝的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惊天门确实是图谋着什么,‘帮朝廷约束武林’?是想做江湖里的皇帝吗?这么看来惊天门应该也是在注意着琼安的情况的,这样把他们引出来倒是也容易一些。
*
与此同时,武林里的许多门派,也都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家弟子去国都琼安看热闹,结果被朝廷全都一网打尽的事情。
江湖里一个传承十分久远的门派,叫做南山剑派,此时收到消息他们的老掌门气得吹胡子瞪眼,“朝廷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武林宣战吗?!”
“呃……主要还是师弟师妹们跑去国都看热闹,咱们也不占理啊……”南山剑派的大弟子摸了摸头,“好在没听说出什么事,被杀的几个是无极堡的,据说在琼安大开杀戒杀了十几个人才被砍头,无极堡那做派师父您也是知道的,师弟师妹肯定不会这样枉顾性命乱来,应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师父您要……”
“必须去一趟!当初开山掌门帮他们君家的□□皇帝平乱的时候,现在这位置上的小皇帝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南山剑派老掌门腾地一下站起来,看向大弟子,“去召集门下弟子,收拾好东西,我们今天就出发!”
南山剑派大弟子应下。
武林盟主府中,一个黄裳姑娘正在专注练剑,忽然有个小厮慌张地跑来,见到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连忙说,“夫人不好了!盟主他出事!”
黄裳姑娘立刻收起剑,“出什么事了?”
“他……他去与白逐风比试,结果在琼安城被朝廷抓了!”那小厮说,“听说朝廷都出动军队了,当时在场的百来个武林人士没一个跑掉!”
黄裳姑娘表情一顿,“……朝廷?”
小厮连连点头。
黄裳姑娘说,“我知道了,我去跟我爹说一声。”说完让那小厮下去,等到小厮下去之后,她脸上的担忧与焦急之色渐渐淡去,思索片刻后去找了前武林盟主,口中叫出的称呼却足以让绝大多数武林人士都大吃一惊,“义父,倪秋朝被朝廷抓了,我的计划恐怕要推后不少,不日我便启程去惊天门,以此事为由进入惊天门。”
当今武林,无人知晓前武林盟主的女儿竟然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义女。
“咳,箐箐,这变化不知是好是坏,你一切都要多加小心啊。”前武林盟主咳了几声,抓紧了杨箐箐的手,干瘦手背上青筋凸起。
“义父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
而在死了十几个弟子的无极堡中,气氛就与其他门派得知弟子被扣留的门派完全不同了。
诚然普通的弟子死得再多无极堡其实也不会在意,但是这一次被朝廷抓住砍头的弟子中却偏偏有被无极堡精心培养的、他们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大弟子,无极堡的继承人,无极堡堡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一口血都喷出来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无极堡堡主恨恨地说,“好你个朝廷,其他门派的人一个没动,却连杀我无极堡十几个弟子,欺人太甚啊!”
“大师兄他……”侍奉在堡主身边的弟子也是一脸悲色,“听闻只是方师兄气性太过惹了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放过啊……”
无极堡堡主听着座下弟子的悲哭,神色郁郁,阴沉到了极点,等到气息平稳勉强按捺住愤怒的情绪后,他猝然抬起头,“此仇不报,他朝廷今日可以杀我无极堡十人,明日就可以杀我无极堡百人、千人……准备马匹,我要前去惊天门与段门主商讨此事!”
“是!”“是,堡主!”
“……”
像这样各种各样的反应,还发生在这武林上的许多门派里,沉寂了许久的武林在这个消息之下罕见地动荡起来,不少门派都纷纷派出人前往琼安,这种现象通常可以称之为——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不过这个局面也是安临想要的就是了。
如果是平常的江湖门派敌对组织抓了他们的弟子关起来,这些江湖门派大概还不会这么重视,顶多也就江湖纷争,多了去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是朝廷抓的人,再清心寡欲冷静避世的门派掌门人都要寻思一下,朝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传达出来的是什么信号?江湖人虽然有武功、有内力,可以凭内力轻易击败每一个学武的士兵,但是再厉害的江湖人也扛不住千军万马堆上来啊,在江湖中从古至今就流传着一个道理——说的是你可以潜入皇宫去刺杀皇帝,但是不能抗千军万马,所以武林人士再肆意妄为,对朝廷的军队也还是保留着一些忌惮的。
作者有话说:
安临:点个全家桶
第094章
翌日, 大理寺大牢内。
那些被关了好些天的武林人士在这么多天的关押下,一开始还有些人试图用各种方法越狱,比如说用迷药、迷针、毒药、特殊的武功、女装等等, 反正可以说是手段尽出了。
但是除了一个会缩骨功的跑出去了又被抓回来,其他人是一个都没有成功越狱过。
毕竟现在这情况,朝廷抓了他们饭都不给他们吃, 就算偶尔看他们快撑不下了给一点,也是那种很稀的清水粥,就能勉强垫一下肚子,但是让他们这些武林人士丧失行动能力的软筋散却是顿顿不落,这种情况就算他们有再高的武功也使不出来啊!
“狱卒兄弟啊,你说我也没有杀过人, 也没犯过什么事,就算要杀我, 好歹也让我临死前吃顿好的吧?”一个一身落拓的武林人士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们抓了我们这么多人,总不会就是为了把我们饿死在这里,行行好吧……”
看守的谛听看了这个人一眼,“别嚎了, 你前几天还有力气越狱, 今天就要被饿死了?”
没错,这个嚎叫的人就是前几天越狱成功的那个会缩骨功的人, 叫做谷上梁, 人如其名是个在梁上干活的,声称是个侠盗, 不过一个侠盗为什么跑来朝天楼凑白逐风和倪秋朝的热闹, 这就要说到谷上梁的另一个兼职了。
他除了偷点东西劫富济贫之外, 还跟江湖里的万事通有合作的关系,卖一些情报给万事通,这次正好就是万事通让谷上梁帮忙关注朝天楼比试的情况,他才会来到这里,被抓住的。
其实本来谷上梁藏得好好的,用缩骨功藏在两面墙之间的夹缝里,朝廷正常搜索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但是偏偏作为谛听指挥使参与搜寻的是皇后号,当时皇后看着那完全不可能藏人的两面墙体,直接就看到这个人头顶上的数值透过墙体冒出来了,这才揪出了藏得好好的谷上梁。
[谷上梁
文治10 军事2 学识10 武力71 政治0 管理2 野心33 忠诚0 心情0(70↓)声望222
特长:轻功,缩骨功,顺手牵羊]
可以看到,在被发现揪出来的那一刻,谷上梁的心情值一下子从得意洋洋的70掉到了0,被揪出来之后还犹有些不可置信,运起轻功还想跑,但是阳毓的那个[天网恢恢]直接限制了谷上梁发挥他的轻功,于是这个侠盗也这么猝不及防地栽了。
不过不得不说,自从抓到这些江湖人后,安临看到的数值栏里的特长突然就多了起来,甚至会把一些人专长的功法给标出来,这样一来就十分方便安临辨别可以用的人才了。
谷上梁一听这个谛听的话,顿时嚎得更厉害了,“你们到底想要让我们干什么倒是说啊!又不杀又不放就关在这里,熬鹰呢?你们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屈服?真的,我意志力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定的,求求你们了快说吧!”
听着这嚎叫声,别说是谛听了,一向自诩铁骨铮铮的江湖人也没几个见过滑跪认怂得这么干脆的人,一时间都纷纷侧目,然后就看到了谷上梁那张平平无奇又陌生的面孔。
一个合格的侠盗,又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呢?
因此这群江湖中人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的身份来,更别说谷上梁上一次越狱的时候也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行动,注意到他是怎么越狱的,这些人连他会缩骨功都不知道。
“这人谁啊?”
“你自己向朝廷低头就低头,可别带上我们,我们南山剑派的弟子可不像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这么轻易就放下尊严向朝廷低头。”有几个南山剑派的弟子冷嘲热讽,一副看不起这样的人,誓不与他为伍的样子。
但是说着说着,他们那几个人的方向里,不知道是谁,肚子很不争气得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听起来还不只是一个人的肚子发出的动静。
那几个南山剑派的弟子义正严辞的表情一顿,脸上浮现出尴尬和羞恼的神色。
不过好在其他江湖人也没有在意这一个不合时宜的插曲,毕竟大家都是一起饿着的谁也别说谁,很快就有人接过话头,“这等下作手段就想让我等屈服,做梦去吧!”
“我就是饿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让朝廷得逞的!”
那个一身黑衣的谛听看着这群江湖人忽然群情激愤,表达自己的坚定,扫过叫得尤其响亮的那几个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谛听:这几个好像都不符合指挥使大人招安的条件吧?武功一般还不如他们这些经过暗卫训练的谛听成员,以指挥使大人的行事风格,这几个估计就是用来钓南山剑派来琼安的。
叫的最凶的,都是最没用的。
谷上梁像是没有听到那些武林人士义愤填膺的叫喊声一样,依旧紧紧盯着谛听,“快点说出你们的条件啊,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那个谛听成员考量了一下这个时机有没有到指挥使大人说的适合的时机,就听到大牢门口的方向传来几道脚步声,他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为首的人影后顿时松了口气,侧身低头行礼,“指挥使大人!”
其他的江湖人并没有注意到,在那道人影出现的那一刻,叼着一根草茎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白逐风突然睁开眼睛,目光追寻而去。
安临当然也是听到了刚刚大理寺牢房里的那些声音的,走进来之后看了谷上梁一眼,笑了一声,“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积极想还债的。”
“还债?什么还债??”这是之前嚷着不会屈服嚷得很大声的那几个江湖人。
“当然是还你们欠朝廷的债了。”安临说,“罪大恶极的人已经处决、押至别处了,剩下的人虽然罪不致死,但是你们或多或少也犯过抢劫之罪、破坏治安之罪、逃税之罪——还有,你们这么多江湖人在朝天楼聚众扰乱治安,你们知道出动军队一次抓你们要花多少钱吗?按理这个军费应当由你们来偿还。想要离开大牢,就先承担起这个债务,用劳动来还钱吧。”
——她这么美,怎么会说得出这么冷酷的话?
一时间江湖中人都被这个欠债逻辑给镇住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不止江湖人被镇住了,跟在安临后面跟谛听们一起进来的李笙、宋菱、小仵作、孙捕头、大理寺少卿等人也都给镇住了,宋菱在短暂的一愣后用星星眼看着冷酷无情说出这番话的皇后,在心里把此时发生的事情与她所熟知的历史上的记载对上了号。
永辰二年,皇后于朝天楼生擒江湖人数百,不过几日,江湖人尽数折服,甘愿归化于朝廷,纳入[谛且听],此为谛听三部之初。
不愧是武德皇后!没错,就是该让这些偷税漏税的江湖人还钱!给明帝陛下打工!
宋菱激动地捂住心口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颇有一种再一次见证历史的震撼与感动。
谷上梁还算是脑子赚得比较快的,“要钱是吗?早说啊!我有钱啊!快给我放出去我马上就去取出来给你们!”
“侠盗谷上梁?”安临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你说,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其他震惊的江湖人刚回过神,就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到了顶着一张平平无奇假脸的谷上梁身上,“他是谷上梁?”
“怎么可能?侠盗不是从来没有被抓到过吗?!”
也好在谷上梁是个没脸没皮的,一般人被这么注目讨论早就绷不住了,而他却还能自然且讨好地笑出来,“那个啊,当然是……”
“是赃款!”宋菱脱口而出。
“噗嗤!”牢房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没忍住的笑声,靥芙蓉起初还忍了一下,等到别人顺着笑声看过来后她索性就不忍了,一边笑一边说,“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李笙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赃款肯定是不能用作还债的吧?按照大宣律法的话,还得看偷窃物品的价值判刑……”已经背下来了大半本宣国律法的李笙说。
那谷上梁脸上讨好的笑容顿时耷拉了下去。
“不如说说看,你偷窃的赃款数量和来源。”安临认可了宋菱他们的话,平静地对谷上梁说。
“哎,我认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谷上梁往地上一坐,破罐破摔,“只要能让我出去,我随你吩咐,行吧?我谷上梁虽然是个偷儿,但是认下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反悔的,不信的话就问白逐风,他能给我作证!”
安临于是又看向白逐风。
白逐风不自觉地改变了一下随意的姿势,挺起背坐好,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确实可以作证,侠盗谷上梁,起码还是有个‘侠’字的。”
“没错没错!”谷上梁连连点头。
安临颔首,“那就归顺朝廷,将赃款全部上缴后为朝廷做事来还债吧。”
谷上梁拧起眉毛思索了一会儿,艰难又痛苦地点下头,“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行吧。”
安临这才说,“放他出来。”
负责看守的谛听依言上前打开牢房的们,谷上梁一下子蹦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出了牢门,好好地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哈哈哈哈哈!我谷上梁终于自由了!”
“快快快!让我先去吃点东西,我要饿死了!”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腆着脸跟着谛听们一样称呼,“对了,指挥使大人,我都答应给你们干活了,你们管饭吗?”
“管。”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这下,一直注意着事情发展的其他江湖人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095章
他们对谷上梁这光速叛变的行为, 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简直没有一点节气!”
“可笑以前我还敬你有侠气,盗亦有道,现在看来……哼!”
“鼠辈不足为伍矣。”
然而谷上梁并不在意他们的抨击, 揉了揉耳朵只当做是耳旁风,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安临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江湖人,平静说道:“其他人也是如此, 只要以非不义之所得、非赃款的银子偿还完欠债就可以离开,同样朝廷也接受劳务偿还,为朝廷办事。”
然而就算是对赋税没什么概念,自成一派规矩的武林人士们也知道,他们以及他们门派手里的钱绝大多数估计都是没有交过什么赋税的,更多的是类似于一种‘保护费’。就算有合法的, 他们现在也没法证明不是?
“不过就是想让我们给朝廷卖命罢了。”有人愤愤不平,不愿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债务。
“哎, 怎么这么说?人指挥使大人说得也没错啊, 人家出兵不要钱的吗?调度人手不要钱的吗?要说也得是怪倪秋朝和白逐风,问问他俩为啥好好的其他那么多决战的地点不选,非要选在朝天楼。”谷上梁眼珠一转,竟然反过来帮朝廷说起话来了, 那个叫一个义正严词啊。
宋菱都忍不住看了谷上梁一眼, 心想,这人是个人才啊——好一手同舟共济、拉人下水。
谷上梁又接着说, “我觉得, 他们俩应该担起责任,帮大家把钱出了才对啊!”
这下, 连武林人士那一边也开始用看人才的眼神看谷上梁了。
“这……好像是有点道理?”
“是啊, 如果不是比试的地点就在琼安, 我们也不会大老远跑到琼安来,还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白逐风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谷上梁嘿嘿一笑,“哪里哪里~”
“白逐风。”安临等到他们说完以后,开口叫出白逐风的名字。
“纪姑娘要说什么事?”白逐风转过脸来,语气平常地询问。
刚跟白逐风交谈过的谷上梁确实敏锐地发现了白逐风语气的细微变化——一般人很难把两种差不多的语气区别出来,但谷上梁是什么人啊?侠盗!神偷!
只要想偷几乎没有什么他偷不到的东西,那观察力更是极为敏锐。他可以很轻易地发现白逐风在与这位指挥使说话时,语气似乎会不自觉地放轻放缓,显得正经认真许多。
而且,别人都喊指挥使,偏就他搞特殊喊纪姑娘、纪姑娘的。
哇哦?这是有情况呀!
常年帮着万事通搜集各种江湖八卦的谷上梁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几下,打量起了白逐风和这位指挥使的神态。
安临继续说话,指了指跟着一起来的李笙说,“这是琼安城有名的神探,李笙。既然你要查清石不转的事情,那这件案子就交由李笙来负责调查,你与他一同前去。”
突然间就成了万众瞩目对象的李笙尴尬地笑笑,“神探什么的,太夸张了啦……”
“好,白某会保证他的安全,纪姑娘请放心。”白逐风点头应下。
李笙突然想到什么,小心地看了一眼少卿后举了一下手,“对了,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去啊?”
安临了然,看了看自从进入大牢以来就一直走在众人身后,从各种角度借由别人挡住自己身形的小仵作,“衙门的这个仵作吗?”
“对对,我其实在验尸上还有些不大擅长,万一途中又碰到什么凶杀案,还得尹玉这个专业的出手。”李笙很有经验地说。
以他的体质来看,途中碰到其他凶杀案其实已经不是万一的事情了,而是百分百的概率。
这么一点小事安临当然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顺口就同意了,不过在她刚同意完之后,尚且还被关在大佬里的武林人士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引玉?崔引玉?!”
声音十分惊讶。
蒙着脸的小仵作身形一僵,往后挪了挪。
“竟然真的是你!”叫出那个名字的是个看着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原本靠坐在墙上安安静静地待着,叫出这个名字后那个人扑到了牢房的栏杆前,瞪着小仵作,“我们到处都找遍了,没想到你竟然在琼安,你知道谷主有多担心你吗!”
嗯?
这个衙门里不起眼的小仵作,竟然也跟江湖有关系吗?
安临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了看小仵作,又看了看那个叫出小仵作名字的人。
主要大概是因为小仵作的武力值只有15,安临在此前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吧,这个武力值看起来就不想是混江湖的人,就算有个特级[验尸],那也是专业对口的。
这么说起来,这个中年人的武力值也挺低的,也是在10左右。
“尹玉,你认识这个人吗?”李笙惊讶。
小仵作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了看那个人,缓缓摇头。
“可是……”李笙有些犹疑。
他的直觉告诉他,小仵作和这个人应该确实是认识的,李笙的直觉很少出错,但是比起直觉,他更想相信小仵作的话。
“不认识。”小仵作又一次重复了一遍。
孙捕头想了想也说,“不对啊,尹玉是渠州知府推荐来的,渠州姓张的老仵作的孙女,这是她入职之前就考核过的,怎么会和江湖人扯上关系呢?”
“是不是认错人了?”
安临闻言,又看了一眼小仵作的头顶,发现她的名字那栏确实就是[崔引玉]这三个字。
叫出崔引玉这个名字的人一愣,不可置信,“你好好的医谷传人不当,逃婚出来就是为了给朝廷验尸的吗?!”
“哇……好大一出戏啊——”吃瓜的谷上梁忍不住说,“之前倒确实听说医谷在到处找什么人,但是医谷的喜事去年不是举行了一次吗?感情你们那场喜事没有新娘子啊?”
在场参加过医谷喜事的江湖人们面面相觑。
“……有啊,我记得新娘子还出现过来着?”
“对,说是医谷谷主的亲传弟子。”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
宋菱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不想看着这么多人把一个女孩子的婚事拿出来讨论说道,因着离崔引玉比较近,她犹豫着伸了伸手拽住那个蒙着面僵立在原地的女孩子的衣服,把她往后拉了拉。
李笙反应过来,也挡在了崔引玉前面。
与此同时,宋菱听到皇后娘娘也淡淡地开口说话了,“哦?既然是正经地通过考核进入衙门的仵作,那就是朝廷的官员,受朝廷的保护,不管是不是真的认识,你们那医谷的关系就排后面去吧。”
“放心,你们谷主知道了,也会赞同我的话的。”
那个医谷弟子急了,“怎么可能!”
安临微微一笑,“不信的话,你跟我说医谷在哪,我去亲自跟你们谷主说说。”
作者有话说:
医谷:不要把他们引过来啊!
然后——
医谷弟子:逃婚出来就是为了给朝廷验尸的吗(×)
医谷弟子:你逃婚出来就是为了给朝廷打工的吗?!(?)
第096章
医谷这个地方虽然有个‘医’字, 但是它首先是一个江湖门派,其次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如果用后世的概念来表示的话, 应该就是那种私立医院,虽然也出过几个神医,但是从整体看起来, 其实绝大部分的神医还是出自于民间。
毕竟内力对学医术也没有什么速成之效,顶多是感知敏锐一点,力气大一点抬得动人。
——但是医谷特别擅长解毒,尤其是江湖上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毒。
因为自古医毒不分家,医谷的医术和毒术都在江湖上很有名气,江湖人但凡是有什么绝症、中了什么毒都喜欢重金or重宝求医谷出手救人, 但是一般的风寒骨折什么的还是喜欢找民间大夫,因为便宜点。
崔引玉身为医谷谷主的亲传弟子, 从小就被医谷谷主捡回去带在身边学习医术和毒术。
但是偏偏崔引玉对医术和毒术都不感兴趣, 独独对尸体情有独钟,喜欢和尸体待在一起,探寻尸体的各种变化和各种现象出现的原因,这就导致了她虽然是谷主的亲传弟子, 但是并不受医谷内其他弟子的待见。
唯一对她好点的就是她的师父, 一直想让她当下一任谷主,还做主让她与自己的独子定下婚约, 只要她好好地与谷主独子成婚, 那么下一任谷主几乎就确定是她了。
但是崔引玉知道,只要自己当上了这个谷主, 她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再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 要把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钻研医术上去, 成为标志一般的医谷谷主、受人追捧的‘回春手’。与她有婚约的那位体弱多病的谷主独子也表示过不喜欢她整日与尸体为伍,让她好好学习杏林之术给病人把把脉开开药就好了。
所以崔引玉在一种不知名的心情的驱使下逃婚了,在离开医谷的途中,她想:如果逃离失败,那就当是上天也要她按照师父的路走,她就好好成婚当这个谷主好了。
但是在种种阴差阳错之下,她成功离开了医谷,还被渠州一个仵作老婆子捡了回去,接任老仵作的职位,最后更是被渠州知府推荐到了国都衙门当仵作,还凭借着自己学过的东西帮忙破了很多案子,被很多人夸赞。衙门的捕快们都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仵作,要不是有她在,不少案子都会成为无头悬案。
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有一份愧疚、一份彷徨压在她心底,她想着师父从小把她带回去养育的恩情,想着师父独子的病需要时常有人在身边照顾,师父教了自己那么久的医术自己却不想继续婚约,那该怎么办?
在身份被医谷弟子叫破的那一瞬间,这个梦也到了醒来的时候。崔引玉其实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发展,无非就是被带回医谷,被责罚一顿,然后师父叹着气语重心长地劝解她,之后按部就班成婚……啊不对,这个应该没有了,刚刚那些人说婚宴已经举办过了,应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直到那位她没怎么有过交集的指挥使说出了那番话。
崔引玉缓缓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你们医谷谷主不满意的话叫让他来找我聊聊,或者我去找他聊聊也行’,说‘她是朝廷的人’,只觉得沉寂认命的心脏忽然激烈地跳动起来,还有李笙和旁边人护着她的行为,也让她眼睛有些发热。
这份笃定的回护,是她视为父亲一般的师父从未给过她的,师父只会说,‘引玉啊,你要好好学习医术,阿章以后就交给你了’,在其他弟子与她发生争执的时候说,‘你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不与其他人争执,却只与你争执呢?往后那存尸之处你还是少去吧’。
而在指挥使大人说出了那番话之后,那个她不怎么熟的弟子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医谷在哪儿我知道啊,指挥使大人有需要的我也可以带路!”谷上梁很有眼力见地又跳出来搅混水了,其他江湖人都对这个不止倒戈飞快还给敌人引路的‘叛徒’没辙了。
崔引玉被人轻轻拉去人群后面,远离了那些打量他的江湖人的视线,这才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李笙松了口气,摸了摸脑袋,“不得不说,还真是吓我一跳啊,没想到尹玉你还有这来头……你天天蒙着脸就是因为这个吗?”
“不完全是。”崔引玉摇摇头,“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常与腐烂的尸体接触,嗅闻尸体腐烂的气容易得病吗,这是有道理在的。”
……
而在前方,等待崔引玉和医谷这件事揭过之后,牢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有医谷这个被盯上的大冤种在前面,这下谁都不敢轻易发言了,就怕自己一说话,那人美心黑的谛听指挥使转头就是一句‘你们XX派在哪里?我去拜访一下’。
就是在这种气氛之下,当谛听打开白逐风的牢门让他出来的时候,大牢的角落里传到一道曼妙的声音。
“敢问指挥使大人,不知我等阴阳神教的人,条件是也如他们一般吗?”
是靥芙蓉。
她倚靠在大牢的栏杆上,脸上带着笑,染着蔻丹红的手指搭在木质栏杆上,完美地符合人们印象中的妖女形象,安临听到这问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被抓的这几个阴阳神教的人以及靥芙蓉这个圣女的信息。
大概是因为专心内斗的原因,加上阴阳神教的存在方式主要就是树立宗/教洗脑民众信仰给他们送钱,跟那几个被判死刑的相比竟也不算是罪大恶极。
安临于是微微颔首,“念在你们还没有犯下太多罪行,可。”
靥芙蓉闻言,很果断地盈盈一拜,“芙蓉也愿为指挥使大人效命。”
——是的,就是这么速度。
毕竟魔教众人从来不讲究什么礼义廉耻忠义,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实话要不是被谷上梁抢先第一个倒戈了,以靥芙蓉为首的阴阳神教估计才是第一个滑跪倒戈的。
因为被朝廷抓住而担心被教内对头抓住把柄打击夺权?没事,打不过就加入敌人就好了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对此,其他江湖人只能说,“魔教果然是魔教。”
这次大理寺大牢之行,能招安两波人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安临对此也很满意,转了一圈后带着人离开大牢,任由大牢里的其他江湖人继续饿着,只偶尔给他们一定米汤以确保不会把人真的饿死。
当然了,这些江湖人招安还是得招安的,谷上梁、靥芙蓉的纷纷倒戈已经给他们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们有了一个‘做出这样的选择也算是人之常情’的隐约念头。
至于剩下的……
“想让那些江湖人全都归顺,虽然可以用威逼利诱,但也不能全用威逼利诱,这样他们就算人归顺了,心也没归顺,所以还应该有一些触动他们心的东西。”在皇宫中,用皇帝号照常披着奏折的安临一边在奏折下写下批言,一边笑着对王修文说,“江湖人嘛,除了惊天门无极堡那样的,其他人还是讲究一个义的。朕与皇后商量了几个晚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是什么办法?”王修文配合地问,也是真的有些好奇。
“皇后早已经派了一些人出去找一些遭受过江湖人伤害的百姓带回琼安来,朕和皇后打算让这些百姓和他们接触一下,让他们切实地看看无拘无束的‘侠以武犯禁’会对百姓造成什么后果。如果是还算有救的江湖人,他们也许会羞愧,也许会有其他的思考,最后若是但凡有升起那么一点保护弱者的心,归顺就会变得很顺利。”
“也该让他们知道一句话——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一手,才叫攻心。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王修文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神情略有些动容,“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哦,这是一个叫郭靖的人说的。”
随着安临对王修文说出收服江湖人的计划,被找来的那些遭受过江湖人伤害的百姓已经被谛听带到了琼安。
第一个到的是一个带着老妪,谛听把她带到大理寺大牢后指着关了一牢房的江湖人对老妪说,“这些都是朝廷抓住的江湖人,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杀了你儿子的人。”
“谢谢官差老爷!谢谢官差老爷!老婆子一定好好地看!”那老妪干瘦的身躯颤抖着,连连道谢,然后颤颤巍巍一步步走向牢房前,满是仇恨的浑浊双眼一个个从大牢里的江湖人身上扫过去。
“不是你……”
“是你吗?也不是你……”
“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老妪几乎是神经质地一个个问过去,尤其是看到身材高大留着胡子的江湖人,一边颤抖着一边质问。
如果说站在审问的是狱卒或是面无表情的谛听,这些武林人士不会有任何感觉,甚至还会有反抗情绪,但是当站在这里带着仇恨凄厉质问的,是一个无力悲痛的老人时,他们却没法像对着狱卒和谛听一样一言不发冷漠相待。
“不,不是我。”被质问到的人忍不住闪避了老妪睁得很大的眼睛,避过去后又感觉那目光好像一直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个……敢问老人家,你是哪里人?你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说:
注: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出处应该是金庸
医谷的话,那个谷主是因为自己儿子体弱当不了下任谷主,病还一直要人调养照顾,就把引玉捡来当照顾他的童养媳了。
第097章
老妪悲道:“我儿本是金淮江上的船夫, 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三十年,老实本分,与人为善, 为什么要让我儿遇上这样的事啊,老婆子宁愿死的是我!”
“那天,有一个腰间带着刀的壮汉在傍晚的时候找到我儿, 要我儿载他渡江……”
本来傍晚的时候船夫就该收工了,不会再接活,老妪的儿子稍微留了久一点,是想多载几个客人多赚点钱的,所以比其他船夫晚收工了半个时辰,就是这半个时辰, 让他撞上了那江湖人。
当时那个江湖人正被追杀,不由分说要船夫载了他一程, 结果船行到一半那个江湖人的仇人追了上来, 两方打起来后也顾不上别的,船就这么沉了,连同船夫一起。
询问老妪的那个江湖人目光颤动。
这颤动并不是因为船夫母子的凄惨遭遇,或者说并不全是因为如此, 作为一个混江湖的人, 再惨的事他都见过不少,他之所以颤动, 是因为在听到这个故事后, 他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曾被仇家追杀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牵扯到无辜的人吗?
——更可怕的是,他不记得了。
在被仇家追杀逃窜的时候, 他掀翻过别人的摊子来阻挡仇家脚步, 他拜托过无辜稚童给仇家指相反的道路, 闯入过百姓家中躲藏……他似乎从未想过,在把这些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之后,他们后来又怎么样了?
好的也许只是一个过客,坏的呢?会不会因此害他们被仇家迁怒?
几乎在场所有的江湖人都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这个‘被追杀的江湖人’,又是否曾遇到这样一个‘船夫’?
他们渐渐避开了老妪的目光。
最后老妪并没有在这大牢里找到杀了自己儿子的凶手,失望地被谛听带着离开,走出一段距离了大牢里的江湖人还能听到老妪的声音如泣如诉地传来,“大人,大人,您再帮老婆子找找凶手吧,求您了,若是找不到凶手,老婆子该如何下去见我那可怜的儿子啊——”
那谛听则是说,“老人家,请放心,朝廷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大牢里的江湖人脸色苍白。
但这还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丢了孩子的人、有妇人、有男子、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人状告江湖人冤杀好官,听信一面之词杀害了为民做事的好官,那一镇受过好官恩惠的百姓写了万民诉状为好官伸冤……
第一天,尚且还有些良心的江湖人良心开始难安。
第二天,他们为此羞愧、动容,羞于见到这些百姓,在百姓来时躲到了远处。
第三日,他们的信念渐渐开始动摇,开始怀疑自己做过的一切。
“我辈练功学武,究竟所谓何事啊?”
一个年纪不大,不过是初出茅庐刚进江湖的少年人红着眼睛颤声问,看向别人,问这些江湖里的出名的前辈大侠,也问自己。
“我以为我所作所为都是在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为何在他们眼中却是如此……”
前辈与大侠们没有人回答他,这个少年侠客彷徨茫然地左顾右看,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木头人一样守着大牢的谛听。
“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是错的吗?”
那个被问到头上的谛听想到指挥使皇后娘娘说过的话,面无表情地给了点反应,“知道一件案子定案需要走多少流程吗?”
少年侠客迟疑地摇了摇头。
“首先是衙门调查,捉拿凶手,等到抓住凶手后找到真相后还要对簿公堂,给人申辩的机会。在然后是由大理寺定罪,在这个过程中大理寺也还要再审一遍。哪怕是这样,为了防止冤假错案的产生,还给了所有人在行刑前击鼓鸣冤的机会——就算是朝廷办案都要走这么多道程序,生怕误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们武林人士听信几个人的话就给人定罪杀人,难道觉的自己断案如神一定不会杀错吗?”这个谛听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一些江湖人讪讪的撇过头去,觉得这说的就是自己。
此时这些江湖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抗拒朝廷,觉得自己被抓可委屈,朝廷可狡猾了,在见过这些百姓,又稍微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想了想之后,他们抓人好像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但是被想要帮助的百姓这样当做害虫与暴徒看待,实在是让不少怀揣着大侠梦进入江湖的人大受打击。
“几日有人归顺吗?”谛听院里,皇后问。
“回指挥使大人,从午时开始,依次有十四人愿意帮朝廷做事还债,他们从牢里出来后说要先修书一封给师门,告知情况。”
安临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拦下他们的信,对江湖门派的计划照常。”
笑话,大牢里的这一波免费劳动力她要,还在赶来路上的外卖她也要,一个都别想跑。
*
与此同时,被交托任务查明石不转一案的李笙也已经逐渐与崔引玉、白逐风接近了白逐风安置石不转的地方。
在这赶路的途中,李笙与白逐风熟悉一点起来后产生过一段对话。
“白兄,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能问你一下吗?”趁着停下休息让马进食的时间,李笙忍不住开口问。
“你说。”白逐风靠在树干上,把手枕在脑后,目光落在空中,像是在遥遥望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
李笙咽了口口水,“就是,白兄你一开始是为什么会想到让朝廷来破这个案子啊?你们江湖人一般不是都不相信朝廷的吗?”
崔引玉飞快地看了李笙一眼,又看了看白逐风,隐秘地对李笙摇摇头,李笙愣了一下,“啊?这是不能问的吗?”
崔引玉:“……”
崔引玉转过了头,不再去看他。
“没什么不能问的。”白逐风倒是笑了一下,说话时话语中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潇洒气让李笙十分羡慕又有些向往,“其实我以前也确实挺蔑视朝廷的,杀过好多个抢占农田贪污赈灾银两的贪官,跟贪官比起来,好官少得可怜。”
“啊,那后来是想法改变了吗?”
“算是吧。”白逐风点了下头,拔了一根草茎吹了一下,习惯性地叼在嘴里,露出回忆的表情,“不过在一年前,我经过巴县,碰到了一个狗官。那个狗官跟乡绅勾结做了不少坏事,我原本是打算杀了那个狗官的,不过没来得及。”
李笙表情发生了变化,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逐风笑了笑,“在我动手之前,朝廷的人先到了,也是穿着谛听那样黑色衣服的人吧,在巴县调查过后就把那狗官和跟狗官勾结的乡绅都抓,把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归还了受到剥削的百姓。在那之后,我就没杀过贪官了,好似每到一个地方之前都有朝廷先我一步把他们解决,当时我就想,现在这个皇帝应该比前一个好些吧。”
李笙呃了一声,不敢接话。
这好不好的,就不是他可以谈论的。不过私心里他也确实觉得现在的这位陛下挺好的,这一点从百姓的生活和买东西的物价中就可以看出来。
白逐风的目光从他们停歇的这地方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山下平坦开阔的田地,数不清的农人在那些田地上挥洒汗水,推动新农具播下一颗颗秋收的种子。
白逐风没有说的是,朝天楼上他决定相信一下现在这朝廷的最主要的原因,再于贪官被杀后他见过的百姓的表现。
那些手指上还沾着泥土的百姓仿佛不敢相信那些田地会归还给他们一样,愣在原地,等到归还记录田地的官吏再重复了一次,他们那憨厚沉默的眼睛里才涌出绝处逢生的眼泪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田地上,对着国都的方向一次次拜下,哽咽着喊着,“陛下圣明,天降圣主!”
当时白逐风还觉得有些可悲,想着只是朝廷一次惩治贪官,就可以换来百姓如此的感激。
但是随着他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他看到了新帝统治下百姓们的变化。
他们积极劳作,抱着朝廷发下的家禽家畜幼崽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给他解释那个叫做筒车的东西有什么妙用,在他住宿农家惊诧每道菜都放了盐的时候给他解释现在盐价有多便宜……哪怕仍旧辛苦,他们的眼神是亮的。
那是看得到希望、觉得生活有盼头的眼神。
白逐风这才确定,这个原本已经腐朽到快要一脚迈入棺材的国家,是真的在变好。
作者有话说:
当知道心上人是皇后之前——
白逐风:现在这皇帝还不错,算是个好皇帝吧。
第098章
在消息传出后的一个月里, 江湖里各大被这次事情涉及到的江湖门派,都陆陆续续来到了琼安附近,离得近的早好些天就已经到了, 不过都在按兵不动。因为但凡是大些的门派都会离国都远些,其中最远的就是南山剑派了,直接横跨了地图, 从西往东赶来,能在一个月内赶到已经算是快马加鞭了。
惊天门的门主段籍松等到南山剑派老掌门出现后,暗暗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关前辈,好久不见啊!”
南山剑派的老掌门却并不给他面子, 冷淡地点了下头之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老牌门派的掌门,问, “老姜, 情况怎么样了?被俘弟子可有出事的?”
惊天门门主的表情几乎无法被人察觉的一瞬间,而被问到的姓姜的掌门则是迟疑地摇摇头,“应该还未出事,我到这里已经有三日, 派了好几个门下弟子进城去打探消息, 只能打探到一个月前朝廷抓住了不少江湖人——不过人被关在哪里倒是确认了。”
“被关在何处?”
“大理寺的大牢里。”那姓姜的掌门说。
惊天门的门主等到姓姜的掌门说完之后,才浑不在意似的开口加入, “不过我惊天门弟子倒是发现还有另一处关押的地方, 具体的关押地址还未查明,只怕那些弟子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南山老掌门这才把视线放到段籍松身上。
“看来你已经有打算了?”
……
对于武林各门派来说, 这一个月来他们是快马加鞭地赶路了, 但是对于朝廷来说, 这一个月则是绝好的招安时机。
经过那些收到武林人士伤害的无辜百姓们到牢房中探看,已经有不少被俘的武林人士选择了为朝廷做事,他们安慰自己这是为了还债,是正当的,也算是为那些被江湖中人伤害的百姓们做些事,改变百姓们对江湖中人的看法,至少不要再受到那种看害虫似的目光。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是选择假意归顺,想着从牢房出去后可以想办法逃跑,不过不管怎么样,符合朝廷招安条件的人中,有八成的人选择了归顺,现在还蹲在牢房里的就只剩下十几个怎么也不肯归顺的人了,安临看过那几个人没什么特色的数值后就把人丢到了一边,然后把归顺的江湖人先安排到了谛听院,进行统一的管理,先让他们学习宣国的律法,不仅要熟读还要背。
这就难倒了不少江湖人,甚至还有一些没上读过书不识字的,要从识字扫盲开始。
他们完全收不到一点外界的消息,到了谛听院之后连信鸽都飞不出去,更不知道自家门派为了营救他们已经齐聚琼安城外了。
地点是一个破败的和尚庙。
安临通过模拟器地图无时无刻都可以掌握这些江湖人的动向,因此心里是十分地淡定,坐在书房中拿着一支笔部署琼安城的防卫,有选择地放一些探查情况的江湖人进入城中。
比起云州府那时候的情况,这次这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情况已经算是还好了,唯一算是风险的就是琼安这个城中的百姓。
不管怎么样,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方安临不会让琼安城沦为战场,虽然她已经调动了兵马,让信竹做好开战的准备,但是这场战争不会打响,要真打响只能算是她的失败。
首先,战争是军队与军队,这些江湖人士的数量还没有达到那个体量,军队更多的作用还是作为一种威慑,想来这些江湖人但凡是有一个脑子在线的也不会选择那么这么区区千把个人发动攻城,毕竟前面也说过,内力和武力在以几十万人为计量的战争中影响力是会被无限降低的。
如果安临自己是这些江湖人的话,她会选择的只有三种。
最优当然是想办法与她这个皇帝见面,然后说服她定下一些诸如‘朝廷武林互不干扰’‘约束好武林中人不在肆意妄为’的条例,她没有把江湖人全都杀了挂出来示众就已经表明她的态度是可以谈的。
第二种呢,不好也不差的那种,就是暗中想办法营救被俘的人,救完了直接走人不与朝廷打交道。
至于第三种,就是暗杀她这个皇帝了,属于是既泄了愤,又造成了威慑,还会让琼安城变得混乱,营救也好营救。在安临看来这个是最蠢的一个选择,不过不排除一些江湖人会做出这个选择,所以也要做几手的准备。
安临撑着脑袋思索着,在纸上写下了计划一、计划二、计划三……
“陛下,该用膳了。”王修文适时地提醒。
“嗯。”安临点了点头让他端来让书桌旁边的小桌子上,手上没有停,在摊开在桌上的琼安地图上画了两个点。
一个是东城门,一个是南城门。
等到今天的午膳端上来之后,安临看了一眼,发现今天的午膳很巧地又是一道鱼,她忽然想到之前用河豚下毒的那次事情,拿起筷子的手一顿,感觉有些许的微妙。
“陛下,这鱼汤臣已经试过了,无毒。”王修文表示说。
“朕知道,只是想到了那次的事。”安临最后还是夹了一筷子其他的,吃下去后说,“对了,这些天修文就别去宫外了,留在朕身边好了。大概会有不少江湖人想办法潜入皇宫刺杀朕,你要是出去了朕就真的要被一刺杀一个准了,还有下毒、虫蛇之类的,反正对于这些江湖手段修文你知道得比朕清楚,都需要防备一下。”
王修文面容一肃,俯身领旨,“臣,遵旨。”
城外聚集在破庙就地扎营的江湖人也确实如安临预计的那般,有人持第一个想法,有人持第二个想法,也有人持第三个想法。
有了分歧之后,本就没有什么秩序的江湖各门派就更是杂乱了,没有人注意到夜里,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蹲在树枝上扶着树干,低头看着下面讨论着的三个穿着南山剑派衣服的年轻弟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几乎和身上的衣服颜色融为一体,但是在思索的时候又显得明亮狡黠。
等到那几个谈论的弟子离开后,孟星回从树上跳下来,就像某种黑色的猫科动物一样落地无声。他站直身体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暗卫特供的黑衣人制服,从怀里摸了摸后摸出一条假领,往平平无奇的夜行衣领口别上去,又摸了条有暗纹的腰带出来绑好。
最后,他薅了一把头发,把随意在脑后绑成一个小揪揪的头发正经地用发冠束起来。
几息过后,原本一看就十分可疑的黑衣人小孟,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飒爽利落的黑衣少侠,大大方方地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去,走进这些江湖人之中,完美地融入了进去。
“哎?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啊?别随意乱走动。”
“这位雷光堂的师兄,我是南山剑派的弟子啊,白天时你还帮我们南山剑派带过路呢,你忘了吗?”孟星回神色如常,口中说出的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南山剑派一个弟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正好是问话的弟子下午听过的,原本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听到对方提起南山剑派他又好像有些印象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黑衣少侠,虽然面貌在黑夜里不大清楚,不过这身打扮也确实挺南山剑派的。
“哦哦,原来是南山剑派的朋友啊,失礼了失礼了!”那个人连连说道。
就这样,孟星回数次变化声音,进入各个门派驻扎的地方,经过观察之后悄无声息地把几封信件放在了对应门派掌门的帐里,等到全部都走了一遍,他最后往南山剑派驻扎的地方走去,凭借这一身打扮和声音混入南山剑派,同样也把一封信放在了帐里。
等到各门派的掌门聚在一起商讨完之后,回到自己帐篷里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么一封躺在枕边的信件。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一封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信件,上面都有那么各自门派的标记,打开一看竟是自己门派被俘的弟子传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信是谁送来的?什么时候送来的?”一些门派的掌门询问弟子,却只能得到茫然的摇头。
这些信件其实都是被招安的各门派弟子在出了牢房后给门派里发的保平安的信,都被谛听拦截了,孟星回觉得有用就都给要过来了,此时他是按照不同门派的态度放的不同的信件,让他们知道朝廷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南山剑派的老掌门同样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他看着信上的署名沉思了一下,问弟子,“有看到接近帐篷的人的模样吗?”
被问到的弟子迟疑得摇摇头,“弟子不曾注意,不过听声音好像是周师弟,弟子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周师弟不在我们这里,而是去找友人叙旧打听情况去了……”
老掌门听完之后挥挥手让那个弟子下去,打开了那封曾被拦截最终又送到他手上的穿书。
“师父均启
弟子江林林,于月前因好奇……”
老掌门看完这封信后陷入了沉默。
这封信的前半部分还挺正常的,就是说明情况,说自己是因为好奇白逐风和倪秋朝的比试来琼安观看,结果不幸被捕,被关了大半个月,误了回门派的时间等等等等。
但是到了后半部分,却突然画风一转变成了:
师父勿念,弟子觉得朝廷说的还挺有道理,决定留下来先给朝廷打工还债,什么时候还完了什么时候回去,齐师妹的鸽子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她让我帮忙带一句——她也一样。
当然原句肯定不是这样的措辞的,不过意思就是这样。
南山剑派老掌门看完之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们南山剑派的弟子向来都比较一根筋,说白了就是不大聪明……什么朝廷说的挺有道理?什么还债?
别是被人给忽悠瘸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099章
南山剑派的老掌门当即叫了几个弟子来辨认这封信的字迹, 都确认无误后才开始思索这封信上的内容。
他知道,以被俘弟子的武功是不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进入他帐内,还把这封信放在这里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另外的人想让他看到这封信,所以放在这的。
——是朝廷。
老掌门脑海中冒出这么几个字。
也只可能是朝廷了。
这封信又是何意呢?显然传来这封信的人在传达一个信息,像是在引他进城去探一个究竟, 朝廷究竟想做什么?
老掌门一瞬间想了很多,各种阴谋诡计明争暗斗都在脑子里浮现了一遍,但也都只是猜测,现在谁也不知道朝廷送来这封信的真正目的。
老掌门思索了一会儿,收起信走出帐篷,他的大弟子见状迎了上来, 面上满是担心之色,“师父, 师弟那封信……”
老掌门面色不变, 平静道,“不必对外人说起。”
“……是。”
他决定明日入城一看。
自从这些江湖门派聚集到这里之后,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打探城中的情况,每一个门派都曾派人进城打探过, 但是琼安城的守卫极其森严, 城墙上无论何时都有弓箭手待命,但凡是敢用轻功飞跃城墙的, 都得被射成个刺猬。
除此之外呢, 乔装入城当然也是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每一个乔装入城的江湖人都会在半个时辰后被发现行踪, 然后被官兵抓走, 能逃回来的寥寥无几。
这倒是让原本清空过一波的大理寺牢房又多了不少人。
那些人是怎么被分辨出来的?朝廷又是怎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确认他们的位置的?这仍然是个迷。
到了第二天,各门派的掌门又一次进行了商议,这一次的商议中,意见大致分成了三大类。一种是想办法与朝廷商谈,让朝廷明白他们无意与朝廷为敌,放了被抓的弟子,第二种就是趁此机会想办法给朝廷一个教训,不然以后朝廷对他们江湖人都是想杀就杀,半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第三种跟前面说过的一样,想办法营救弟子,然后离开隐居,不与朝廷打交道。
惊天门作为当今武林盟主所属的门派,门主段籍松自发地话事人,组织这场会议。
他等各门派都讨论过之后,面带笑容地开口,“段某觉得,诸位的话都有些道理,其实我们破局的方法并不拘泥于这其中的某一种,否则就算是想与朝廷和谈,也没有什么筹码,也许会被轻视,若是一味敌对,那最后的局面也可能不好收场,不如中和一番。”
“段门主的意思是,先让朝廷看到我们的能力,让他们重视起来,然后再谈条件?”
“正是如此。”段籍松点点头,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南山剑派老掌门,“不知关前辈觉得如何?”
老掌门面色平静,并没有顺着段籍松的话表态,只是说,“老夫昨日刚来,对情况了解不深,你们先决定吧。”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过有了这个不站队的话,段籍松也满意了。
等到这个掌门会议结束之后,各派掌门回到各自门派驻扎的地方,有些掌门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信,心里则是冒出了些不同的想法。
毕竟除了那三个方法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而南山剑派的老掌门,则是在离开之后就带上自己的大弟子下了这座聚集了各门派江湖人的山,走了一段路到达国都周围的环绕的城镇村落,买了两套普通百姓的衣服,与大徒弟打扮成一对进城看病的爷孙,与晨起进城的百姓们一起到城门口排队进城。
虽然前些天那些进城查探情况的江湖人回来得很少,但是至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想要混进城里,就只有走城门这一个办法可选。若是南山剑派的老掌门,凭着他高深的武功当然也可以用轻功突围进去,不过不值当。
“来了。”一边批奏折一边摊开着模拟器地图监视琼安附近那个八岭山上江湖人动静的安临眉毛一扬,在奏折下面写下最后几个字后把奏折往边上一扔,拉过模拟器地图熟练地定位那几个江湖人的位置看起来。
你问为什么每一个潜入琼安城中的江湖人都会被揪出来?那当然是因为有外挂啊!
那么一大堆江湖人待在那山上,但凡从山上那么一两个,以她的上帝视角看都明显得不要不要的,直接调动地图跟着他们走,看他们怎么进城、进了城之后到了哪里就行了,更别说皇帝号和皇后号思维都是她一个人,皇帝号这边看到之后都不用另外下令传旨去抓人,在宫外谛听院的皇后号直接带人去抓就行了。
这种情况在谛听和被招安的江湖人眼中多少是有点神了。
在被招安的这段时间以来,那些归顺的江湖人最为信服的就是谛听的指挥使,皇后。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皇后拿来当经验包打过的,有的可能还不止打过一次,而江湖人向来强者为尊,所以他们在归顺后发现是成为指挥使的部下,归于谛听院做事,连最后一点抗拒的情绪都消失了。
南山剑派老掌门到了琼安城中后,依旧装作是生病的老人,坐在板车上由大徒弟推他去找医馆——表面上在找医馆,实际上是在观察城中的情况,看周围的百姓中是否混着会武的人。
但是看着看着,老掌门不由自主地将现在的东西与上一任皇帝在任时看到的情况对应起来。
上一任皇帝在任的后几年,宣国这片土地上已经一团腐烂了,有的地方还能维持着表面的繁荣,有的地方连表面的繁荣都维持不了。君家的皇帝寿终正寝的不多,老掌门以八十岁的高龄,已经见证过三代皇朝的变迁了,自然能看出来在上一任皇帝的统治下,这个国家已经要完了。
大厦之将倾,就算是最底层的百姓也多少会有所察觉,他们也许并不能准确判断出那些变化是因为什么、会带来什么影响,他们只知道要活不下去了,便本能地开始另谋出路。比如南山剑派所在的地方,就有许多百姓选择了寻求南山剑派的庇护。
除此之外,便是想出山扶大厦之将倾,已经年老的南山剑派老掌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能庇佑自己那一方的百姓,教导弟子成为惩奸除恶、保护弱小的人。
——但是这一次来到琼安,这个本已经向下倾颓的国家却与他预计的并不一样。
一路走来,那些百姓并不是死气沉沉的,也并不是流离失所的,越往琼安来,越能看到百姓们的安定。
见到这般景象,老掌门的心情与欲杀贪官反被朝廷抢先一步的白逐风极其相似,其间还夹杂着一丝好奇,好奇能把这样一个几乎没得救的局势救回来的现任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俗话说得好,好奇心就是爱情的开始——当然,老掌门这虽然不能用爱情来类比,但是也可以说是君臣情的开始——后来与老掌门谈过心的屑皇帝如此说道。
总之在南山剑派老掌门进城之后,他与大徒弟在城中停留了半个时辰,却没有像其他进城打探的江湖人一样等待朝廷的捉拿,于是老掌门就让大徒弟在茶铺等着,自己先去了一趟据说关押着江湖中人的大理寺大牢。
——没有找到他被抓的徒弟们。
老掌门就逮了一个狱卒打听,不过大理寺大牢的狱卒们也并不知道被带走的俘虏的去向,只知道是被谛听带走的。
老掌门若有所思地离开大理寺大牢,没有惊动任何人,却也没有转而去找谛听,而是在离开大理寺大牢后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宫门。
安临就这么看着模拟器地图里那个仙风道骨、头发胡子花白,还有点神似张三丰的Q版老头跑到一个角落里避开巡逻施展轻功,一飞就跨越了宫墙进入了皇宫,然后经过一番这样那样的操作后,通过膳食局送餐的宫人确定了皇帝——也就是自己在哪儿。
还别说,这老人家看着一把年纪挺让人担心的,但是行动力是真的强啊。
安临根据孟星回传回来的情报把这个老人和南山剑派的掌门对上,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一个东西收入袖中,等她把东西收好的时候,恰好书桌左侧对着的窗户好似被一阵风吹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修文,不用动手。”安临及时喊停随身保护她安全的王修文,然后抬眼看向从窗户中进来的老人。
第一眼看到的照例是数值。
[关渡江
文治50 军事44 学识67 武力95 政治60 管理80 野心25 忠诚10 心情60 声望3590]
——总体来说,算是还挺不错的数值了,不过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高达95的武力。
到目前为止,安临见过的武力金卡,武力值全都是正正好卡在90上的,超过90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如果没有其他更高的人出现,那么这个南山剑派掌门关渡江应该就是武林的武力天花板了吧?
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这个目前战力天花板年纪已经不小了,比她那群还能折腾折腾压榨一下的老臣还老,早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想要忽悠人干活还能小心地问一句‘尚能饭否?’才行。
什么叫我生君已老啊?
安临可惜地叹出了口气来。
刚出现还没说话就被对着叹了口气的老掌门关渡江:?
他正了正心神,不去想这小皇帝为什么对着自己叹气,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这种事,捻了捻白色的胡须,“你对我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看来那封送到我这的信,是你的意思?”
安临微微一笑,“还是多亏了关掌门赏脸。”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生君已老的关渡江关掌门向来不会有丝毫的委婉曲折, 所以此刻直来直往地开口了,“抓了那么多门派的弟子,不应该不知道会引来各门派才对, 除非你的目的本来就是把江湖门派都吸引过来?”
安临脸上的笑容缓和了一点,眨了眨眼睛放下笔,难过地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她心平气和地说, “难道就不能是因为那么多门派的弟子,都视朝廷于无物,朝廷为了防止他们造成更多的危害才抓的人吗?在朝天楼上比试,怎么不干脆直接在朕寝宫上头比算了。”
那还能浅复刻一下决战紫荆之巅呢。
就连在一堆武林人士里算得上是正派,还知道禁止弟子持枪凌弱伤害普通人的南山剑派掌门,居然也没有意识到一大群武林人士在琼安聚集, 还在象征着皇权、并且有不少百姓出没的朝天楼比试是一个过线的行为吗?
……这大概就是朝廷和武林最根本的矛盾所在吧。
就算是锄强扶弱的大侠,也不会熟读国家律法, 以法律来限制自己的行为, 所以才有了对立与矛盾。
平心而论,其实从个人角度出发,安临其实并不讨厌一些血债血偿的报复行为,比如说恶意杀人的, 受害人家属或是别的什么人报复将其杀害, 或是□□掳掠无恶不作的人,有人为民除害, 还有就是自私自利面对仇家报复时把无辜的同行人推出去导致其死亡的, 这样的人被杀……总之对于恶有恶报的事,安临也都会拍手叫好。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恶有恶报’都是正义正确, 从现代而来见过网上各种舆论反转来反转去的安临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理当还要考虑‘假使有冤屈呢?’, 个人的报复也无法掌握那个度,所以依法治国才更显得重要。
不过这些安临都没有在现在对着关渡江诉之于口,对着这位已经八十多岁,教出的弟子人品也还都可以的南山剑派老掌门,她只是翻出基本奏折,淡淡地把江湖人聚集期间,江湖人造成的损失以及无极堡那些已经被判死刑的弟子做的事情说出来,关渡江就已经失了质问的理由,连道德的高点都没了。
说完之后,安临又说了一句,“朕的目的……朕比谁都不希望江湖人来扰乱治安。”
满头白发、胡须也一片花白的老掌门羞愧地脸都红了。
王修文背着手站在安临右手边护卫着,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默为一把年纪还惨遭忽悠的关渡江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愧是他们家陛下,果然忽悠关渡江还得是陛下亲自出马,说话直接就自带说服力,让关渡江都忘了有罪的江湖人都已经被清算,该砍头的砍头该收押审问的收押,剩下的都是一些身家比较清白的。
要是关渡江想起来,那就该问“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了那些没犯过事的弟子,依旧要把他们关押着?”了。
“是老夫狭隘了。”关渡江羞愧地说,“那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我门下的弟子们?他们都是些好孩子,不会做出有害百姓的事情的。”
“关掌门,请坐。”安临伸手示意了一下书房内的另一张椅子,摆出要谈心的架势请关渡江坐下,刚因为误会了皇帝而有些心虚的关渡江也不好拒绝,就顺势坐了下来。
“等到贵派弟子被放出来后,之后要如何呢?”安临面上重新出现了微笑,“还是如往常般行侠仗义吗?朕并不是否认这行为的意思,江湖中能有关掌门这般一心为民、好好教导弟子的人,朕也十分欣慰。”
“那……”关渡江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位年轻天子的意思。
“但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行侠仗义,有时候难免以武犯禁。”安临目光真诚地注视着95天花板脸上的皱纹,认真地说,“朕的意思是,既然关掌门是想弟子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不如让弟子加入朝廷的一个特殊部门,名正言顺地惩奸除恶杀贪官、帮扶百姓呢?南山剑派弟子给关掌门寄去的那封信中应该也提过此事。”
本来安临说什么都正常听着的关渡江,在听到这句话时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原本已经松动的神情重新冷冽起来,“原来是朝廷把主意打到了江湖人身上。”
“关掌门莫急,朕曾听说过一句话,却至今未解其意,不知关掌门可否为朕解答一二?”安临不急不缓地开口。
关渡江下意识地问,“什么?”
“朕曾见过一个江湖人,想着江湖侠客都喜欢被叫大侠,就叫了那人一声大侠。谁知那人说他愧不敢当一声大侠,朕就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安临笑了笑。
“他说:侠之大者,为国,也为民。”
“在见到关掌门的时候,朕心里就想,如关掌门这般会约束着弟子不伤害百姓、帮扶百姓的人,大抵也是这样的。”
安临又一次祭出了那句话。
而看到关渡江在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触动了什么的动容神色、倏忽间闪过明亮光彩的苍老双眼,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安临就知道,这句话确实是一个对心怀天下的侠客的特攻语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何等有重量、有骨血的一句话啊,光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之后的几代人向往古梁金温构建出来的那个江湖。
这也是安临特意亲自见关渡江一面的原因。
因为忽悠的方法不一样,那些还是小年轻们的侠客比较好忽悠,用讲道理附加债务,再加上一点点理想和侠义就可以忽悠来干活,但是对于关渡江这样老人,可以打动他的是天下黎民百姓。不过安临选择用这样的方法,也是经过调查确认关渡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决定下来的,而且还做好了万全准备和防身道具。
过了好一会儿,关渡江才缓缓叹了口气,一瞬间被引出来的少年侠客关渡江藏回了历经几十年沧桑的双眼,藏回了岁月的皱纹中,不过语气比起刚才缓和了许多,“光凭这些耍嘴皮的功夫,可是无法说服我的。”
“当然,朕会让关掌门看到的。”安临已经读懂了关渡江话中的意思,立刻顺杆子往上爬,顺便示了一波弱卖了一波惨,“实在是朕去年才刚刚登基,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啊。好不容易收回云州府,解放深受云州府谋反前知府压榨的百姓,却为了大量购入一批家禽家畜分发给困难的百姓们,就跟户部掰扯了很久,面对先帝留下的亏空国库每天愁得头发都掉光了,今年还要扶持农作修水利修路……朕也别无他愿,只想要朕的百姓们过上人人富足、安宁祥和的生活就好了。”
安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以此向关渡江传达一个‘朕很需要你,很需要你的弟子们帮忙,共建美好社会’的信息。
户部:?
老臣们:??
因为绩效考核疯狂内卷的满朝文武:????
也亏得他们现在不在这里不能为自己辩解,不然肯定地高呼‘陛下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您都不亏心吗!’。
分发家禽家畜,修水利,修路,这些都是看得到的利民好事,此时关渡江基本已经被说服了九成。
至于这最后一成……
安临看了一眼王修文,点头示意。
最后一成,就落在了惊天门上。
收到示意的王修文没有再把自己当做隐形人减弱存在感,开口说,“陛下,被关在内牢的倪秋朝说他有事要交待。”
不等关渡江听到倪秋朝这个名字时思索一下,想‘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哦,是新武林盟主啊’,安临就主动邀请说,“关掌门可有兴趣与朕一同去见见倪秋朝,看看他要交待的是什么事?”
她别有深意地说,“好叫关掌门知道,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作者有话说:
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金庸
屑.大忽悠.皇帝
忽悠八十老人不讲武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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