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这是安临第二次来见倪秋朝, 安临没有让关渡江也出现,而是让他在可以听到对话又不会被倪秋朝发现的地方等着,她自己带着王修文去见倪秋朝。
倪秋朝虽然综合条件不怎么样, 不过能熬住一个多月都没有交待出惊天门的真正目的,心性上来说还是可以的。
但是排除这个,倪秋朝被关在这里都一个多月了, 无法得知外界的一点消息,丧失全部的主动权,心里多少肯定会有些急躁的,所以在安临第二次出现在大牢里给他一个面见皇帝的机会时,安临可以预料到倪秋朝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拿出更多的筹码来想办法说服她。
——事实也确如安临所料, 倪秋朝这一次的态度没有上次那么傲气且笃定了,抛出了藏宝图这个筹码, 也就是传闻在白逐风那个疯掉的好友手上的藏宝图。
不得不说, 这次这个用来说服的东西确实是拿捏住了一点安临缺钱的心理,她特意流露出了一点好奇的表情,倪秋朝神色微动,也立刻抓住这个点来说服起来, “我惊天门已经找寻了这个宝藏几十年, 这一次拿到藏宝图就有了十全的把握找到宝藏,陛下登基之初, 百废俱兴, 我惊天门只求其中的秘笈,宝藏中的金银财宝都愿都献与陛下。”
安临心动了那么一下下。
要不是知道传闻中那个宝藏陵墓在哪儿, 她说不准就放人出来先让他把宝藏找到了。
“既然藏宝图已经拿到了, 这么说来石不转妻子被杀确实就是你们的手笔了?”安临面上含笑, 并没有对此事表达出自己的喜恶,只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看来白逐风找你比试倒也没找到错人。”
“我们只是偶然抓住一个蟊贼发现他身上带着藏宝图……”倪秋朝揣摩着皇帝的语气,发觉皇帝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对恶行的厌恶、鄙夷,心里有了个底。
也对,自古皇帝少有嫉恶如仇的,也没几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只要拿得出足够的筹码,小小的恶行他们又怎么会在意。
此时安临又说,“朕对这个宝藏倒是有几分兴趣,不过啊,修文从小看着朕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你们惊天门灭门王家的事朕也总得给修文一个交待吧。”
倪秋朝自以为掌握了帝王的心理,抬起头诚恳道,“当然,当年之事其实并非掌门长老所愿,是一些人自作主张……”
惊天门能立足江湖这么多年,都没有被那些江湖人发现真面目,靠的还是他们装白莲花的本事。
因为惊天门打着帮扶小门小派传承下去的名义,吸纳了很多三教九流的小门派小团体,还赚了个乐于助人的好名声,实际上那些小门派小团体连惊天门的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挂了个名字在一个老大名下的混混。
除了发家初期的时候,后来抢了什么东西都不会用惊天门本家的身份去抢,就算很偶然地被人发现了恶行,他们一转头就能说是依附于惊天门的那些鱼龙混杂的小门派打着惊天门的名头做的,然后自责地说都怪自己管束不力,然后‘忍痛割席’,清理门户。
还有就是像现在这样,说是某某自作主张……总之推替罪羊这一手可以说是十分熟练了。
“四十多年前,王家的灭门惨案是惊天门做的?”倪秋朝还在跟安临谈条件,这昏暗的皇宫内牢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倪秋朝一惊,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一个鹤发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了那里,目光幽深。
这老人的样子江湖中几乎无人不识,甚至倪秋朝去年才刚代表惊天门去南山剑派参加过老掌门的八十寿宴。
“关……关掌门?!”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关渡江胸口起伏着,修身养性多年难得被激起了怒火,“老夫问,王家是你们灭门的吗?那当年老夫找到的‘凶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豁,好像还有什么内情?
一步步引导倪秋朝承认王家灭门和惊天门有关的安临露出吃瓜的表情,退居二线开始看戏。
而王修文面上也有些讶然,出声问,“你为王家找过凶手?”
年逾八十的关老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听到王修文的问话缓缓转头。
之前他的注意重点都在皇帝身上,也没有太过注意这个在皇帝身边护卫皇帝安全的人的样貌,此时他看到王修文的长相后明显愣了一下,迟疑道,“你是……王家的人?”
关渡江似乎在王家有熟识的人,思索了一下就知道了王修文的身份,“看你的样子,四十多年前应该是十岁左右,你是王正心的孩子吧。”
最后一成,这不就有了。
……
这边安临在忽悠……啊不,把95武力值的武林泰斗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另一边前去查明石不转一案的李笙崔引玉白逐风一行人也找到了石不转,并且顺着线索在惊天门的钱庄里找到了可以证明一切都是惊天门所为的决定性证据,以及惊天门这么多年为了抢夺秘笈,灭门那么多家族门派后洗黑钱的几本账单。
找到这些东西后,他们就带着石不转全速策马往回赶了。
在八岭山上的惊天门门主段籍松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但是随着计划顺利进行,他又慢慢打消了这股不安,问旁边的人,“查明白了吗?”
“手下已查明……”
——在看似平静的局势之下,各方都在自己的赌桌上增加筹码,八岭山附近的百姓在谛听的指挥下悄然撤离,这一次谛听依旧采用的是朝天楼时相似的策略,用自己人来替换百姓,伪装成百姓生活在附近的村子里观察江湖人的动向。
那些江湖人聚集,难免会产生大量生活物资的需求,所以在下山采购的时候谛听都能从采购的江湖人那里得到不少信息。
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有一支与山上江湖人不同的人马也来到了琼安城附近,搅合进了这滩水里面。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魔教圣女靥芙蓉,在谛听院里积极表现接受谛听培训时,在每日定时沐浴的换洗衣物堆里发现了一张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传进来的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
【四日之后,午时三刻,西面角房,准备脱身。】
时间,地点,事情,概括在短短几个字里面。
靥芙蓉看到这张纸条时只惊讶了一瞬就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指尖摩挲纸上的文字,红唇勾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妩媚微笑。
她认得这个字迹,正是她在神教里的死对头曲檀渊的字迹,上面还有一个枫叶的标记,这正是代表曲檀渊身份的标记。
靥芙蓉不惊讶神教会派人来救她,但是来的是曲檀渊就有些不大妙了。那个小气记仇的男人不落井下石坑她一把就算好的了,还助她脱身?
肯定有鬼。
说不定曲檀渊就是想趁此机会除掉她,这样教主之位就没有人跟他争了——换了靥芙蓉自己,要是知道死对头曲檀渊栽在了朝廷手上被抓了,也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对手,不过曲檀渊居然还留下了他自己的红枫标记?就不怕被教内其他人抓住把柄吗?
“你好了没有,该换我洗了。”靥芙蓉琢磨的时间有些长了,外面和她一个屋的‘室友’,名门正派崆峒派的小师妹出声问。
“别急嘛,快好了~”靥芙蓉目光流转,起身披上衣服,没有把这张传信用的纸条销毁掉,而是把纸条收进袖子里,出门后去找谛听指挥使。
“你要去哪里?入夜不能随意走动。”靥芙蓉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一个谛听拦住了。
靥芙蓉弯唇一笑,轻声细语道,“芙蓉有事求见指挥使大人,还请这位小哥帮忙转达一下。”
这个谛听显然想到了这些江湖人出狱后连着好几天都有人不信邪挑战指挥使的情况,皱了皱眉,“你们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打扰指挥使大人,能让管事解决的就让管事解决。”
“芙蓉有一个重要的情报要告知指挥使大人。”靥芙蓉笑容不变,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些力道,“这位谛听小哥也不想误了事吧,不如请示一下指挥使大人,由指挥使大人决定,如何?”
那个谛听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头进了指挥使在宫外暂住的院子,过了一会儿后出来让靥芙蓉进去。
靥芙蓉见到指挥使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绀蝶色的常服,深邃的深蓝色与夜色互相映衬,支起一条腿坐在屋檐长廊下,就着边上的一盏灯,一卷长纸从她支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滑落,她偏头半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偏头看着纸上的字。
夜间这静谧的样子与百日里杀伐果决的指挥使有些不同,甚至于有些柔和了,而显现出了与强大模样不同的纤细,靥芙蓉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缓缓走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借着那一点灯光看到了长纸前端的两个字。
《奏疏》
靥芙蓉呼吸一窒。
“你有什么事吗?”因为不想浪费皇后号的劳动力,连在宫外待着这段时间都会时不时分出一部分奏折带到宫外继续双开批奏折的安临,开口问。
靥芙蓉攥紧袖中的纸条。
“指挥使大人,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再抓一个神教圣子?”她说,然后从袖子中拿出那张纸条递到安临面前,脸上重新漾起笑意,“四日之后,午时三刻,西面角房,您可以看到圣子的手下。若是您信我,我可以将计就计先与那人离开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您只要跟在后面就可以顺藤摸瓜抓住圣子了。”
安临挑了挑眉,接过纸条。
作者有话说:
靥芙蓉:反手坑一波死对头,美滋滋~
冤种圣子:有没有可能,我真的是来救人的
第102章
纸条上的信息与靥芙蓉所说的一模一样, 安临看了一眼,把纸条还给了靥芙蓉,又看了看她头顶上的数值变化。
[靥芙蓉
文治23 军事50 学识17 武力82 政治57 管理79 野心82(80↑)忠诚10(0↑)心情70 声望-400]
野心上涨了两点, 不过忠诚值也奇妙地上升了十点,心情七十以上,偏向愉悦。通过这种种细微的数值变化, 加上靥芙蓉在大理寺大牢里仅次于谷上梁的归顺速度,安临基本确认这个信息的真实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你有把握你说的那个圣子会亲自来吗?”安临意思意思开口问。
“当然。”靥芙蓉说,“指挥使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与我是死对头,也是神教教主之位的竞争者,如果有对我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而且曲檀渊此人极为自负,既然来了他一定会亲自进入城中。”
主要还是打起来曲檀渊的手下没有人会是她这个圣女的对手, 曲檀渊要是真想借此机会铲除她这个竞争者, 那么就一定会亲自来,确保她没有翻身的机会。
靥芙蓉如此确信着。
安临思索片刻,略微颔首,“可。”
算是接受了靥芙蓉的这个计划。
……
很快, 时间就到了纸条上写的日子。
靥芙蓉在这期间, 恰到好处地依照自己的性格表达了一下对曲檀渊会来救自己的不信任,在安临和谛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传出了信息, 又表现出无法脱身只能求助对方的无奈警惕与憋屈, 来降低曲檀渊的怀疑。
最后,在第四天的午时, 靥芙蓉迷晕了和自己同屋的崆峒派小师妹, 来到西面的角屋。
这角屋十分偏僻, 一面就临着谛听院外的大街,角屋里面是空的,大概谛听们用不上这屋子就没经常打扫,有不少蛛网。靥芙蓉在角屋里百无聊赖地等着,看到一只蜘蛛要爬上自己的裙角了,指尖弹出一根细针,把蜘蛛钉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只不动了的蜘蛛,在阴阳神教内经历过的一些事的记忆又冒了出来,让靥芙蓉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落下去了一点,轻声说,“果然不守时的男人最惹人厌烦了。”
房子左手边的墙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击声。
“圣女大人,现在可还没有到午时三刻。”
这道声音是刻意掩饰过的,听不出男女,但是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阴阳怪气,但是配上圣女大人这个表示尊敬的敬称,又显得……反正在靥芙蓉听着还是很阴阳怪气。
靥芙蓉转头看过去,又抬头往上看了看,看到屋顶上方有一块瓦片动了一下,被人移开。
然后有一个小布包从上面丢了进来,靥芙蓉捡起这个小布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颗解除软筋散药效的解药。
指挥使把他们这些江湖人从大牢里带出来后,已经解除了一部分药,不过在这‘培训观察’期间,为了避免有人私自跑掉或是做什么事,他们身上还有一部分药效,能用出来的武功只有正常时候的三成。
靥芙蓉看了这颗药一眼,不着痕迹地闻了闻味道,目光又瞥了一眼那块移开的瓦片的位置,抬起手做出服药的动作,实则把药丢进了袖子里。
她可不放心吃曲檀渊的人递过来的药,好在指挥使昨天就已经给了她解除药效的药,所以靥芙蓉成功做出庡㳸恢复武功的样子用轻功从这与外面只有一墙之隔的墙上飞了出去,落在了外面。
房顶上的人也下来了,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子遮住脸,只丢下了一句“跟上”就扭头走了,靥芙蓉跟了上去,心里却在暗自琢磨。
曲檀渊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部下?轻功竟然不弱于她。
而在谛听院,安临注意着靥芙蓉和人离开后,指挥谛听远远地坠在后面跟了上去,不过在发现来营救靥芙蓉的人对跟在后面的谛听有所察觉后,安临就让人停了下来。
“先别直接这样跟上去。”她抬了一下手,在皇宫内的皇帝号用模拟器地图拉到这个位置,看着在琼安城中穿梭的前面两个Q版小人,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前进路线后确定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皇后号直接进行安排,“你们绕道,走太学那边的方向,直接去牛尾山蹲守。”
“是!”
而安临自己,则是仗着自己武力值不低没那么容易被察觉,继续跟上去。
——咦?
等等。
说到武力值……她刚刚远远地看到救靥芙蓉走的那个黑斗篷人的头顶上,好像是[曲檀渊]这个名字?安临看人都是习惯先看数值再看名字,刚刚居然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才想起来。
这么说来,来救靥芙蓉的就是阴阳神教的圣子本人?
这跟靥芙蓉说的他俩之间关系极差,是死对头这个信息,好像不大一样?
安临怀着这样的疑惑继续跟了上去,靥芙蓉则是在离开谛听院有一段距离后,开口问那个身披黑斗篷的人,“曲檀渊他人呢?不会连进城都不敢吧?还是在哪儿设了陷阱?”
“啊,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到曲檀渊手下的,我可从来没有在他那儿见过你,难不成是刚招揽的吗?”靥芙蓉打量了一下黑斗篷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道,“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我的手下来,我可比曲檀渊那家伙关爱下属多了哦~”
那个身披黑斗篷的人一句话都没有应,靥芙蓉轻功一提接近了一点,听到这黑斗篷之下的人似乎轻微地“哼”了一声。
她眼睛一转,还想说什么,这个人就已经开口说,“到了,朝廷的人已经追不上来了。”
靥芙蓉在这座牛尾山上停下,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等在这里,更别说她预想中优哉游哉搞个椅子靠着等着嘲笑她的曲檀渊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带着黑斗篷的人身上。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个人就是曲檀渊,她的死对头。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来。”靥芙蓉暗暗警惕起来,“只是为了除掉一个对手,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吧——圣子大人?”
黑斗篷,也就是阴阳神教圣子曲檀渊摘下兜帽,发尾许多编了半截的细辫自然垂落下来,有些异域风格的带着些碧绿之色的眼瞳在黑暗中仿佛在幽幽地发着光,然而就是这么一双在神教中被赞为绿洲的眼睛,此时嘲讽地看向她,“确实,来救一个蠢到看戏被抓,结果自己成了热闹的圣女,那确实是大费周章了。”
他刻意咬重了‘圣女’二字,嘲笑之意不言而喻。
靥芙蓉的微笑面具差点没憋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等着再被抓紧去一次吗?”曲檀渊没好气地说,重新拉上兜帽转过身。
靥芙蓉却后退了几步,拉开与曲檀渊的距离,语气冷淡下来,“我说怎么是你亲自来,原来是想把我带回去由教内处决,好巩固你的圣子之位。”
阴阳神教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和朝廷接触过的教众活下去,更别说她还是只差一步就能接触教主之位的圣女了,就算她好好的回去,神教里的人也会想她会不会与朝廷勾结,泄露神教的信息给了朝廷,靥芙蓉曾经就亲自参与过一个与朝廷接触过的教众的处决仪式,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这个就……”曲檀渊目光有些闪躲,避开靥芙蓉的注视语气生硬地正想说出什么话来,却没有注意到靥芙蓉已经在他的视角盲区,对提早一步抄捷径来到这里埋伏的谛听打了个一个手势。
“什么?!”
几十道黑影瞬息之间从山林影子的掩映中飞身而上,曲檀渊一惊,连退好几步,连忙招架。
不过曲檀渊的武力值和靥芙蓉差不多,都还没有突破90,在一群谛听的包围中难以脱身,更别说还有安临出手了——哦对,还有最了解曲檀渊这个对头的靥芙蓉在,她跟曲檀渊明争暗斗这么久,当然是对曲檀渊的武功招式极为熟悉的。
所以曲檀渊在坚持了半炷香后被生擒了,双手反剪在身后制住。
靥芙蓉则是在安临身边站定,巧笑倩兮,“指挥使大人,此次成功抓住曲檀渊,芙蓉也是有些功劳的吧?”
曲檀渊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靥芙蓉,你有毛病吧!你带朝廷的人埋伏抓我???!”这位阴阳神教圣子气得脸都涨红了。
“是啊,怎么了?就准你抓我回去邀功,还不准我抓你邀功了?”靥芙蓉掩唇轻笑,“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圣子大人~”
听到这话,曲檀渊挣扎的动作一顿,复杂地看着靥芙蓉。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他偏过头闷闷地说,“教中没有人知道你被朝廷抓住的事,消息被我拦下了。”
说完之后他逃避似的不再与靥芙蓉说话,整个人转过身,对抓住他的谛听说,“算了,被抓就被抓,你们带路吧,我曲檀渊认栽,行了吧!”
靥芙蓉愣住了。
看了一场情感大剧的安临心情微妙,吩咐了一声收队,带上刚捕获的圣子和怀疑人生的圣女返回谛听院。
阴阳神教的教主候选人现在都被朝廷手里,也算是一锅端了。
至此,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她也打算一鼓作气解决剩下的那些江湖人了。这次武林的事情已经拖得够长了,再过段时间都要到预定好的开始修建水利的时间,得在那之前把武林的事情都解决了才行。
恰好,惊天门门主段籍松怀的也是速战速决、迟则生变的想法。
所以在惊天门的推动下,也就是在抓住曲檀渊的次日,聚集在八岭山的江湖人与朝廷终于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集。
一大群江湖人,拿着武器聚集在琼安城正城门前,几千人集合起来看着倒也是声势浩荡,不过他们拿着武器却并没有选择动手,而是选择了与朝廷进行谈判。
也正是因为这一天江湖人都聚集在正门,琼安城其他门的守卫挪了不少到正门来,其他门的防守力量有所降低。安临观察到这情况,心中一动,并没有选择让皇后号去与江湖人谈判,而是派出了她那些能舌战群儒的老臣们,还有可以临阵普法的大理寺卿去谈判,皇后号则是点了几对谛听,静待变动。
她可不信惊天门绕了这么一圈子,就是为了这么一场谈判,因为这场谈判最后的结果基本已经注定了,普通的江湖人跟朝廷并没有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他们想带走的弟子都已经归顺了,谈判不过是为了继续招安这些江湖门派。
安临在皇宫里放大模拟器地图,一个个从这些江湖人身上看过去,看过不动如山的关渡江老掌门,又看过情态各异的其他江湖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为首的那个惊天门门主身上。
这惊天门门主年纪已经不年轻了,但比起鹤发白须的关渡江,他显然更加精神矍铄,野心勃勃。
作者有话说:
圣子:我真傻,真的
第103章
突然被拉上来和一群武林人士谈判的老臣们, 其实也挺懵的。
他们在朝堂上沉浮了大半辈子,骂过荒唐的皇帝,跟政敌唇枪舌剑带上对方族谱也是常有的事, 也横眉冷对过想造反的人,但是和一群拿着兵器的武林人士谈判,这还是第一次呢。
不过当那些武林人士开口之后, 老臣们一听他们要谈的条件,眉毛一竖,瞬间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主场,撸起袖子就跟人据理力争起来。
在面对江湖人士这一事情上,老臣们跟皇帝的想法是一致的。
宣国不需要不服管教肆意妄为的江湖人士!
造成危害的江湖人士不能随便释放,要赔偿他们造成的损失, 国库里攒点钱哪里容易过?更别说朝天楼毁坏的部分还要修,这部分的钱必须要罪魁祸首来出!其他人也要赔偿!
“当然。”惊天门门主段籍松镇定沉着地说, “此事确实是我惊天门的小辈欠缺考虑, 我惊天门愿意承担起倪秋朝造成的损坏。不过朝廷扣下的都是今天在场各门派重视的晚辈,念在他们都是初犯,可否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听到要赔偿,一些比较拮据的小门派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段籍松仿佛是看到了他们的为难, 转头对那些小门派的掌门补上一句,“诸位不用担心, 惊天门可以代为付这赔偿, 此次也确实是秋朝不懂事。”
那些小门派掌门的脸色恢复了,连连称赞, “段门主大义。”
“那就多谢段门主了!”
“……”
关渡江听着耳边这些话, 只是闭着眼睛做出精神不济的样子, 由大弟子在旁边搀扶着。其他江湖人见状也不会不识趣地来打扰他让他出来出主意。
……就是不知道这段籍松到底打算做什么了,小皇帝又打算怎么做了。
关渡江并不擅长琢磨这种阴谋诡计,不过这么多年江湖混下来,他也能察觉到这次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诸位掌门客气了。他们是初犯,难道你们也是初犯吗?”而朝廷那边纪正卿笑呵呵地开口说,一开口就知道是老阴阳怪气了。
老肩巨滑纪尚书虽然在同僚间总是被揶揄的那个,但是对上这些武林人士战斗力可不弱,他直接说,“诸位大抵不知,因为城外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琼安城每天守卫花费的就是天价。”
他说完之后,户部尚书直接当场算了个帐。
武林人士面面相觑,心里发出了跟之前被俘弟子一样的疑问——这账,还能这么算?
“依我看,朝廷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们好好谈。”无极堡堡主面色阴沉,就站在段籍松身后几个身位的位置,“他们只想把我们这些江湖门派全部打压下去,既然如此,何不让朝廷看看我们也不是随他们欺辱的!”
要说谁最不想和解,那一定是门下弟子做过恶、被依法处决的那几个门派。
他们既然能纵容弟子做出那些事,就说明他们本质上是蔑视朝廷蔑视律法的,就算此时因为军队的威慑不会傻到在城门口和军队交战,但是杀几个人悠然离开他们自认还是做得到的,就算是皇帝——他们是无法对抗军队,但是找个时机潜入皇宫暗杀皇帝,不是比与军队对抗更简单么?
可以说是相当法外狂徒的想法了。
老臣们的表情微微一变。
“当真是胆大妄为!”宋晋源斥道。
大理寺卿则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说话的无极堡堡主的模样,说,“以此人的面相来看,他手上的人命不会少,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无极堡堡主闻言,轻蔑地嗤笑一声,随着“铮”得一声,铁剑出鞘的声音在空旷的城门口响起,城墙上的士兵在一声令下拉起了弓。
“你在干什么?别冲动啊!”其他江湖人急了。
“快拦住他!”
“怕什么,用得着这么害怕朝廷吗!”
“……”
假寐的关渡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苍老的双眼中精光闪过。
但是就在这一刻,无极堡堡主拔剑上前一步的那一刻,惊天门门主也拔出了剑。
那是很快的一剑,注意着这一幕的安临都提起了精神,打算操控皇后号出去捞老臣们了,却见段籍松的那一剑从身后砍下了无极堡堡主的头颅。
无极堡堡主的无头尸体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头颅滚落下来,眼睛瞪得极大,至死都没有想到会是在他后面的段籍松要了他的命。
老臣们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掉落的头颅。
“为了避免造成无可挽回的形式,段某只能出此下策。”段籍松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目光转向噤若寒蝉的无极堡弟子,“无极堡积恶已久,借我惊天门的名头犯下不少错,段某知道这些事时已经为时已晚,本打算等此次事情结束之后再处理,没想到无极堡堡主竟然如此肆意妄为,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安临眼睛微眯。
这话不管这些江湖人信不信,反正安临是半个字都不信的。这一幕的出现绝非巧合,应当是惊天门门主演给朝廷,尤其是朝廷背后的皇帝看的一出戏,为了达到他那不为人知的目的。这么一来安临倒是对惊天门所图的东西愈发好奇了起来,思索了片刻之后,皇后号来到城墙上负责守城的守城将领祁冬寒那边,对他说,“让他们进城。”
“进城?这么多人?”祁冬寒不大赞同,“目前只有城墙附近的百姓疏通转移了,其他地方的还没转移,极易生乱。”
“只让那些门派的掌门进城,剩下的都继续待在城外。”安临说。
祁冬寒考虑了一下这个的可行性,吩咐下去让士兵开城门,他自己从城门走出去把这个命令传达过去,带着那些各个大中小门派的掌门往城门走。
就是这一步,让安临确认了惊天门的目标在琼安城内。
加上段籍松果断杀死无极堡堡主向朝廷示好的行为,安临都已经打算好了等人进城后,再慢慢试探段籍松,给他一点甜头,看看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按照预计进行,就在各个掌门要入城的时候,留在城外的武林人士里,有一个女声扬声说,“等等!”
然后一个黄裳姑娘从惊天门弟子的队伍中走出来。
“箐箐?有什么事么?”段籍松停下脚步,叫出这个黄裳姑娘的名字,好似一个和善的长辈一样安抚道,“我知你担忧秋朝,放心,秋朝会好好回来的。”
因为段籍松叫出了黄裳姑娘的名字,这些武林人士才知道这黄裳姑娘的身份。
“原来是洪盟主的女儿啊,嫁给倪秋朝的那个。”
“朝廷只让掌门进城,应该不会应允她进城看倪秋朝吧?”
“担心夫君也是情有可原。”
“……”
杨箐箐听到周围的猜测议论,清艳的面孔冷若冰霜,“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段籍松,你还记得十七年前被你灭门抢走家传秘笈的孟家吗!”
“!”
正盘腿坐在一棵树上看着场中局面的孟星回猝然抬眼向前面看过去。
那黄裳姑娘还在说,“今日武林豪杰齐聚于此,倒是难得,就让所有人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她说完,甩出一个包袱。
包袱落在地上后一下子就散开了,露出里面几本破旧的秘笈,还有一柄剑和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那是……十几年前一夜之间被灭门的沐家的沐家拳秘笈?”有前排眼尖的人看清了那几本秘笈上的字。
“还有漱玉楼的飘湘十八式?漱玉口的最后一个传人不是七八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吗?”
“等等,那柄剑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灵心堂祖传的掌门剑吧!”
“……”只要在江湖中存在过,就算被灭门了,也总会有人记得一些事。所以陆陆续续地有人认出了地上那一样样的东西。
杨箐箐冷笑一声,“这些全都是惊天门宝库中保存的东西,我拿出来的不过只是几样,宝库中还留存着更多的秘笈。不过是因为惊天门学得武学太多,糅合改良,才没有人认出他们那些招式是从哪里来的罢了,惊天门哪有什么自己的武学?”
“那你是……?”有人问。
她一字一句说,“孟家长孙女,孟星柳。”
“箐箐,秋朝可待你不薄啊。”段籍松深深地看着孟星柳,缓缓说道,“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惊天门?”
“是不是污蔑,在场豪杰都可以分辨!”孟星柳上前一步,“惊天门是何时出现在江湖中的,又是如何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门派的?为何每次武林中有某家遗孤出来控诉你们的恶行,都会变成附庸于惊天门的小门派‘自作主张’?然后那遗孤就销声匿迹了?你以为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孟星柳一声声质问着,红了眼睛。
她等这个时机已经等了太久了,难得遇到一个江湖各个大小门派都聚集起来的机会,所以她才焦急地在各门派掌门快要入城站出来,因为她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再想找到一个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随着孟星柳的质问,武林人士中终于有不少人升起了对段籍松的怀疑,还有一些人想着段籍松往日表现出来的宽厚和善的样子,迟疑地问,“段门主,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杨姑娘……啊不对,是孟姑娘说的话你可有辩解?”
“够了!”段籍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被破坏了重要计划一样恼怒至极,右手成爪抓向孟星柳的喉咙,孟星柳瞳孔一缩,快速抽出剑抵挡,但是那剑在段籍松的爪下轻薄地就像一张纸,瞬息之间就被崩成碎片。
“这是五虎帮的五虎断门爪!”有江湖人认出段籍松的招式,惊叫出来。
这下孟星柳的指控一下子就坐实了。
树上的孟星回常带笑的嘴角抿起,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向孟星柳的方向飞去,七枚暗器比他的人更快,阻挡了段籍松的掌势一瞬。
“段籍松,你莫不是没把老夫看在眼里?”关渡江及时出手护住孟星柳,鹤发冲冠,显然是真的怒了,“这里可不是你随便就能杀人灭口的地方!”
安临要轻功飞下去的脚步一顿,在城墙上停住了,打量着下面的几个人。
——不大对劲。
那个自称孟星柳的黄衣姑娘头上顶的名字确实是孟星柳,这里没有问题,但是段籍松的反应不大对劲。
虽然安临并不知道惊天门门主段籍松是什么性格,但是能经营惊天门这么多年,还把罪行都掩饰得这么好没被江湖人发现,那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暴躁易怒的性格,更别说在应该解释倒打一耙的时候直接用出了抢来的秘笈功法,坐实孟星柳的话。
刚刚那种情况,他是有稳住形势的机会的,只要江湖人还没有冲进惊天门宝库里确认里面真的全是抢来的秘笈,他还可以说那些东西都是孟星柳拿出来陷害惊天门的,就算无法完全让人相信,起码江湖人也不能确定孟星柳说的就是真的,但是他却选择了直接出手。
为什么?
下面那个确实就是段籍松本人,高达93的武力值,仅仅比关渡江低2点,应该不存在替身假冒的情况,如果惊天门能找得出一个93武力值的替身,也用不着在城门口演这场戏了。
就算是开了挂的屑皇帝,都有点看不懂这玩的是哪一手了。
下面段籍松不顾关渡江和其他人的阻拦,仿佛恨极了孟星柳在这时候揭穿惊天门的恶行,招招都是杀招,盯着她想置她于死地。
关渡江武力值虽高,但是不防段籍松会的武功多,一晃身用出点苍步法,幻影一般抓住了空隙,一掌直冲孟星柳天灵盖。
安临拿过守城士兵的弓箭,拉开了弓弦,半边脸颊贴在紧绷的弓弦上,眯起一只眼睛。
四秒,来得及。
三。
段籍松的手掌距离孟星柳的头只有四步的距离,孟星柳咬紧了牙关往后一仰想躲开,但是躲不开。
安临还是没打算用别人的命去试的,所以没有等到生死一刻,手指一松,羽箭破空而出。
但就是在这同时,一个身影突然飞身出现拉了孟星柳一把,然后挡在她前面抬手一掌,与段籍松对上了掌。
如果是在拍电视剧,那现在应该会有一股无形的内力波流吹开地上的一圈落叶,不过这个世界的内力没有那种外放的玄幻设定,全都是蕴含在体内的,所以安临只看见两个人拼完掌后各自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往后倒退了几步,而她射出的羽箭也正好射中了段籍松的肩胛。
突然出现救了孟星柳一命,与段籍松拼了个掌的人则是后退了三步往后倒去,被孟星柳扶住后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义父!”孟星柳惊讶地按住那个人的胸口,“您怎么……!”
“还好我不放心跟了上来。”那个人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还好,你没事就好……”
安临打量着那个孟星柳的义父,目光落在他头顶上的那几个数值上。
“哇,今天可真热闹啊,前武林盟主也来了!”正看着,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安临没有回头,“私自离开谛听院,加期,私自潜入城墙守卫重地,翻倍。”
“加吧加吧,想加就加吧。”神出鬼没的谷上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听说这边聚集了一大堆武林上叫得出名字的门派,专门跑来看看热闹——对了,指挥使大人不介意我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传给万事通吧?”
他嬉皮笑脸地看过来。
安临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前武林盟主叫什么名字?”
“洪千山啊,怎么,指挥使大人对前武林盟主感兴趣?”
“确实。”
安临在谷上梁这里确认了名字后重新看了一遍前武林盟主头上的名字。
[段万水
文治64 军事43 学识70 武力96 政治80 管理68 野心100 忠诚0 心情50 声望3258]
先不说这个一眼就掉光了马甲的名字,你一个96武力值的,比关渡江都高一个点出来,跟一个武力值93的打还能打出一副重伤吐血的样子。
确实是全是演技,没有丝毫感情了。
作者有话说:
安临:玩得还挺花。
先透露一点点,对于惊天门来说,倪秋朝是工具人,段籍松是高级一点的工具人,最后的目的下章就可以写完啦。
前面有说过,白逐风查石不转妻子死亡真相时,是洪千山给他指的方向
惊天门的武力高是因为他们抢的都是顶级的好秘笈啊
第104章
战场形势转瞬即变, 纵然心里还在猜测这两个姓段的演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安临已经立刻安排人下去把段籍松给抓住控制起来了。段籍松看起来也像是受了些内伤,也吐了点血, 就是看起来没有段万水演的那么严重。
安临为了防止段籍松假装受伤,等人靠近再暴起伤人,又在谛听靠近段籍松的时候又换了一根重箭射出去, 射穿了段籍松的另一边肩胛,几乎钉在地上。
这时从混乱的情况中抽出注意力的武林人士也终于能观察全局了,出来跟武林人士谈判的纪尚书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瞳孔地震。
城墙上那个拉开比人还大的、不知道有几石巨弓的人是谁啊??!
是他那个‘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时似弱柳扶风’*的三女儿挽霜吗???
纪尚书的瞳孔持续地震着。
虽然……虽然他是有听说因为陛下担心女儿过于体弱,所以有在让女儿学一点武来锻炼身体, 但是这个锻炼在纪尚书的概念中顶多也就是多走几步,然后跟老年人一样慢悠悠地比划一下, 也算是能起到锻炼的作用的。
他哪里会想到这就直接跳到‘弯弓射大雕’的层面上去啊!
紧接着就是城墙上好几个穿着黑衣的人一跃而下用个什么网把那个惊天门门主给束缚控制起来, 他闺女也是用相当的方法轻功飞下来的,那些黑衣人还恭恭敬敬地称挽霜为‘指挥使大人’,完全听从她的吩咐。
“老纪,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那是纪……皇后?”他身旁的好友宋大人是在纪挽霜还小的时候就见过她的, 此时也有些不敢确认,凑近之后小声问纪尚书。
“……我也不知道。”纪尚书恍恍惚惚。
——都会飞了!
难道说挽霜其实是个被体弱多病耽搁的武学奇才吗?还是说其实这个病就是应该这样治, 其实他们以前都治错了?
这一瞬间, 纪尚书想了很多,很多。
不过安临并没有注意到纪尚书这个三观崩裂的‘老岳父’的心理, 抓住段籍松后看武林人士群龙无首, 可以当做‘首’的关渡江老掌门也早就被自己给策反了, 就趁着这个时候让谈判继续下去。
没有了惊天门这个别有用心的,剩下的江湖人里,终归还是温和派的比较多,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要和朝廷开战,成为通缉犯这样的存在,少数类似于无极堡这样的,安临则是本身就没有想过招揽他们,该依法处置的都要依法处置,他们现在也不敢吭声冒头。
所以接下来老臣们与江湖各大门派掌门的谈判就进行得很顺利了,谈判完之后,各门派弟子回八岭山上去等待消息,各门派掌门则是与安临进城去看看被招安的弟子,确认一下朝廷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说着说着,前武林盟主忽然又吐了一口血。
孟星柳还来不及为见到孟星回,发现还有一个活着的弟弟而开心,就被这吐出来的血给扰乱了心神,主要是‘洪千山’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严重了,一看就是那种受了重伤命不久矣的样子,她无措地咬了咬唇,急忙看向朝廷的人,“能不能让我带着我义父进城先找个大夫看看?我义父他本就有旧疾,如果不能及时救治的话我怕……”
安临正好也想看看段万水装成这样子是想干什么,便微微一笑,和善地说,“当然,孟姑娘快带你义父跟上吧,我让太医院给你义父瞧瞧。”
孟星柳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忙带着段万水跟上。
孟星回读到指挥使话中的暗示,本打算先继续收集情报、等到事情结束再与分别已久的姐姐见见的,思索一瞬后娃娃脸上露出惯常的笑容来,上前几步帮孟星柳扶住前武林盟主,语气一如幼时般亲近自然,说道,“阿柳姐姐,好久未见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惊天门灭门那夜我看到他们见人就杀,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姐姐你是怎么逃出去的?一定很不容易吧,我还以为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还好今天看到你还活着……”
孟星柳看到他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影子的面孔,神色柔和了一些,“是星回吧?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当时我胸口中了一刀,只剩下一口气,脉搏也几乎全无,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放火烧房子的时候我拖着一口气爬进地道才得以活下来,后来被义父收养,江湖上的人只以为我是义父的亲生女儿,我为了进入惊天门嫁给倪秋朝……星回,你呢?”
“我被藏在水缸里,是我师父路过的时候看到大火救了我,我就跟着师父来了皇宫。”比起孟星柳,孟星回只用了简单的几句说完了自己的经历,脸上笑容不变,很快拉开话题问东问西问起别的来。
前武林盟主就一直捂着胸口,时不时咳嗽一声,很快被带到了皇宫太医院接受治疗。
当然,各门各派的掌门们也成功见到了自家门派被抓的弟子。
不过当他们看到自家弟子的时候,自家弟子正在乖乖接受谛听院的培训,还有在山上门派里死活不肯识字读书的,也在乖乖读书,看到掌门们之后还眼睛一亮,欣喜地说,“师父,弟子找到自己的道了!”
然后一口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以恶小而为之’,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不情不愿的样子。
搞得掌门们一脸纳闷,低声讨论,“朝廷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又拉着弟子避开朝廷耳目,低声问,“你没被威胁吧?若是因为那劳子的债务,咱们门派虽然不怎么富有,但是你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凑一凑还是能凑点钱出来给你赎身的。”
“师父。”那弟子一脸严肃地打断师父的话,“弟子所言都是出自本心,弟子只是意识到……我们这些武林人士,虽然说着行侠仗义,但确实有很多错误的地方。”
他把那些因为武林人士的‘一时不注意’而收到牵连的百姓说给了他师父听,这下他师父也沉默了。
“弟子一直都想做个锄强扶弱的大侠,但是也同无数江湖上的人一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读过朝廷的律法之前。”那个弟子笑了笑,“师父您就放心吧,其实不是债务而被朝廷扣留,是弟子想做一个真正的‘大侠’。”
“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为师就不再劝了。”掌门听懂了徒弟的话,打算说出‘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就传信回来’,结果突然有一个谛听路过,看了这边两个人一眼,又看了看记录的册子,面无表情开口说,“昆武派掌门对吗?请随我前往谛听院正厅,所有掌门都要到。”
昆武派掌门一顿,看看这个谛听,又看看自己的弟子,最后有些狐疑地跟着谛听去了正厅。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下章才能写到惊天门的计划了
注:*姣花照水,弱柳扶风那句是红楼梦里形容林黛玉的
第105章
当昆武派掌门来到正厅的时候, 其他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已经在这里了,绷着脸比武林大会的时候还严肃,各派那些原本被俘虏, 现在已经在朝廷这边接受过一段时间培训的弟子则是一脸纠结又凝重地站在自家掌门身侧,欲言又止。
昆武派掌门心里一突,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悄然在空位上落座,问旁边的崆峒派掌门,“关掌门和朝廷的人在谈什么呢?谈出个结果来了吗?情况咱们……还算有利吗?”
他说着说着都有点不自信起来。
本来昆武派掌门还是挺自信的,好歹自己这一方高手齐聚也算是不小的压迫力,但是一转眼,突然就爆出了惊天门的巨大丑闻, 他们所有人竟然都被惊天门瞒了这么久,错把强盗当善人, 首先就在道德上就先低了一头。
然后就是弟子们猝不及防的‘投敌’。
说实话,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听到弟子说出那一番话,昆武派掌门会摸摸胡子很欣慰地笑一笑,夸赞弟子一番,让弟子遵循本心好好行侠仗义。
但是当这个‘本心’是被朝廷给引出来的时候, 他就觉得有鬼, 不对劲。
崆峒派掌门不着痕迹地对昆武派掌门摇摇头,表情不是很好看。
昆武派掌门只能静下心来, 听着商讨的内容。
“前面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只要是宣国人,就要遵守宣国的律法, 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 亦或是武林人士。”那位容貌过于绝色的黑衣指挥使如此说道, 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大,甚至看起来有些过于好说话了,但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她。
虽然安临自己没怎么注意,但是说到底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号,终究都是她一个人双开的,她当上皇帝之后基本都是说一不二,全权掌控,权势浸染之下自然会有一种帝王的威仪霸气在身上,随着掌权时间变长也会更加明显,就算表现得平易近人,旁的人也很难忽视这种气质。
同样的,皇后身上自然也会带出点这样的威仪气质。
“江湖和朝廷本来就是互不干扰,朝廷是想让我等俯首称臣吗!”无踪府府主脾气急躁,听到这就急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丑话说在前头,我无踪府是绝对不会受朝廷束缚的!”
安临看了这个人一眼,又看了看其他门派的掌门,“诸位都是这么想的吗?”
“嗯……这……还是有得商量的。”
“指挥使说得不无道理。”
“无踪府府主说得也不无道理。”
各门派掌门打着哈哈,没有把话说死,但是话语神态间显然是更认同无踪府府主的。
安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我就与诸位掌门算一笔账吧。”
护卫在旁的几个谛听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出现了出现了!指挥使经典的‘算账’!
“请说。”各门派掌门客气道。
“首先,你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江湖与朝廷互不干扰’这一点,我认为这是不成立的。”安临继续说,“各门派弟子的来源就是一个问题,你们说互不干扰,难道你们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是武林人士与武林人士的后代吗?可是各府州县的衙门宗卷却表明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有多少门派是在民间遇到天赋不错的孩子就带回去习武的?这些孩子既是宣国的子民,怎么就与朝廷无关了?”
“强词夺理,我在民间收的徒弟具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若本座没有将其带走收为徒弟,他们如何生存下去?”崆峒派掌门哼了一声。
“你可是不知各地都设有慈幼堂?若是诚心收徒,何不按照规定在官府的见证下收养?”皇后面无表情继续说,“你只道他们父母双亡,可曾确定他们的祖父母、其他亲戚都还在?只与孩子一人商量便带走了人,可知他们剩下的亲戚找不到孩子就报了官?”
“明明可以走正常的流程在官府登记去处,却非要做拍花子的事,导致各地宗卷中多出不少孩童失踪的案子。”
崆峒派掌门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收徒弟时候的事情……好像确实是只问过徒弟‘小孩,要不要跟本座走?本座是崆峒派掌门,可以收你为徒教你武功’,在徒弟答了‘愿意’后就带人走了。
原本理直气壮的崆峒派掌门渐渐虚了下去,尴尬得收回手坐了回去。
“其二,你们可知朝廷是禁止盐铁私运,私自铸造兵器的?一般发现就是算作造反处理。不过若是往后能够遵守律法与武林规范条例,先前私铸兵器的罪行可以酌情免去。”
除此之外赋税、破坏社会安定等安临也都给列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她提出的代价就不是赔偿债务了。
在这种种罪名之下,这些武林人士也不全是会老实接受的,也有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可否给老夫看一下你说的武林规范?”这时候,关渡江忽然开口说。
其余议论纷纷的武林人士全都看了过来。
安临对护卫的谛听点了点头,他们拿来一份安临与大理寺以及六部官员早就商讨过后拟好的册子过来,交给关渡江。
封面上就写着《武林规范条例》几个字。
关渡江打开之后仔细看着翻了几页,在众掌门的管事下看完思索了许久,问,“不知这条例中所说的,‘门派经营许可证’一物该如何获得?”
“第十六页中有详细条件。”
关渡江又翻过去看了看,无非就是有无违反宣国律法,收徒是否合法合规,门派选址有没有问题,门派收入是否按法交过赋税之类的,这些对于任何一个正经的门派来说,都不算是特别难达成条件。
所以关渡江在衡量思索后率先开口,“老夫没有意见。”
“关掌门??!”
“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朝廷威胁你了?”
众掌门们都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关渡江神色淡定,看了一眼皇后之后把《武林规范条例》递给,对他们说,“你们也看看吧,这上面的条例对于我们江湖门派来说也并不全是限制。”
——也是有一些好处的。
比如门下弟子可以挂名在各地的衙门以及谛听这里,以后行侠仗义也可以有俸禄,拥有朝廷发放的名碟,一些原本没有给门下弟子上过户口的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上了,以后进出各个城镇就可以凭名碟进出,不用搞什么隐姓埋名潜入了,还有就是以后武林各派都不能有争斗,若是有争斗朝廷会介入,至少有了这个之后一些小门派就可以放心许多,不用再担心行走江湖不小心得罪个人就被人灭门了,或是捡到什么宝贝被盯上灭门了。
果然,看到这个之后,不少夹缝中求生存的贫穷小门小派都流露出了些许意动的表情,互相对了个视线,而大些的门派掌门则是还都在思索。
“诸位不用着急,朝廷可以给你们两日的考虑时间,你们可以回去商量商量再做决定。”这时候安临又变得很好说话了,笑盈盈地给了众掌门一个梯子下。
等到这些掌门都回去讨论这件事之后,这段时间都住在宫外的皇后才慢悠悠地回宫。
太医院内,前武林盟主正在接受太医的医治,面色苍白地闭着眼睛,孟星柳担心地跟在一旁,看着太医们忙碌医治,等到太医们忙完了,她才紧张地问,“大夫,我义父的伤怎么样?”
“脉象虚弱,身体有所亏空,先前就受过一次重伤还没好吧?这次算是伤上加伤,得好好修养。”
这与孟星柳知道的情况一般无二,她面色一白,“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这时候孟星回悄然出现了,脸上的笑容给了孟星柳些许安慰,他说,“姐姐别担心,房大夫医术高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只要好好修养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去拿点补药给姐姐的义父。”
“星回……”孟星柳神色动容,又有些欣慰,“你已经变得像大哥一样可靠了啊。”
孟星回偏头笑了笑,目光不经意似的掠过像是还在昏迷中的前武林盟主,然后贴心地说,“这段时间姐姐先住在太医院附近的丹院吧,其他的等姐姐的义父好了再说。”
“可是这是皇宫……?”
“没事,这是陛下特许的。”孟星回笑嘻嘻地说,“陛下向来仁厚,知道洪盟主是为了阻止惊天门门主受的伤,就这么安排了。只要别靠近陛下寝宫、书房、宣政殿、皇宫宝库这些地方就可以了,其实我平时也是与同僚们一起住在皇宫里练武的。”
孟星柳认真地记下这些不能去的地方,病榻上的前武林盟主依旧是一副昏迷的样子。
……
过了两天,武林门派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商量后,在南山剑派这个实质上的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倒戈,以及大势所趋下,不得不选择了接受朝廷的条件,进行‘门派经营许可证’的申请。
武林的事宜都是由谛听这个部门负责的,所以各门派又一次聚集到了谛听院。
“崆峒派,请来这边登记一下。”
“坛山派,核实通过……嗯?你们是要改门派名字吗?那要看一看有没有和别的门派撞上名字。”
“无踪府,你们门派登记的弟子人数有误,请再确认一遍。”
“……”
憋闷的各门派只能捏着鼻子按照朝廷的标准登记各种信息。白逐风三人紧赶慢赶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白逐风,都被这副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一半的和谐景象给弄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没打起来还是打完了?”李笙摸着脑袋疑惑地问。
白逐风则是快速在现场寻找某个身影,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后,他拦下一个谛听问,“请问,纪姑娘呢?”
那谛听看了他一眼,“指挥使不在,有事就在那边等一会儿吧。”
“我们带回了与惊天门有关的重要物证,要尽快交与纪姑娘。”白逐风试着说。
“有事就在那边等一会儿吧。”谛听重复。
白逐风无法,只能和李笙、崔引玉,还有带来琼安的好友石不转一起坐到有一堆江湖人在等待的地方,然后发现这些江湖人都在拿着几张薄薄的纸写着一些奇怪的内容,像什么‘门派发展方向和发展前景’‘跟其他门派的关系如何’等等。
石不转自从知道杀死他妻子的真凶,上路来琼安以来,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些,原本发了疯已经不认人了,现在一天里倒是偶尔会有一些时间是清醒的,手上带着控制着自己不胡乱伤人的木枷,低垂着头靠在墙上。
“你也有了爱着的人吗?”
白逐风正看着那些神色各异的江湖人,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白逐风转头看去,发现这句话竟是从石不转口中说出来的,知道他现在应该是清醒状态,就说:
“石兄,何以见得?”
“你脸上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石不转一动不动,凌乱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面孔,也遮住他的神色,只有嘶哑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遇到春信后,也时常会有这样的表情,那是因为我总是在心里想着……”
“好想快点见到她。”
白逐风一怔,嘴唇似乎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李笙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这是真的吗?!
他之前只是隐隐有感觉好像白兄对指挥使的态度有哪里不大对,现在居然就这么确定了?白兄竟然真的对闻兄的妻子有非分之想吗?!
不是,这该怎么办啊,他要去告诉闻兄吗!
但是这能怎么说,难道就直接说‘闻兄,有人觊觎你的妻子’?但是这一路上他也可以看出来白兄人还不错,如果知道了指挥使有家室应该不会想办法去追求指挥使吧?况且闻兄要是和白兄打起来了,他能怎么办?好像也不是很拦得住的样子……
……
这边李笙纠结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待在皇宫里的安临则是在两日的耐心等待后,终于等到段万水有了行动。
“陛下,武林人士洪千山求见。”御前太监禀报。
安临也没想到对方的行动这么直接,不过为了弄清段万水,以及假意被抓的段籍松还有整个惊天门做出这么多事的目的,她最终决定见一见。
“让他进来吧。”安临淡淡道。
随身保护的王修文十分不赞同,“陛下不可!”
“修文放心,有这个呢。”安临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东西晃了晃让王修文看,然后收进袖子里,拍拍袖子表示,“足以防身片刻,朕相信只要片刻,你和晚霜都能赶来保护朕。”
那是阳毓这个小发明家新改良制作出来的东西,让修文试过一次,威力不小,就算是对上90以上武力值的人也够用,上次关渡江来的时候安临就是带着那东西防身的。
“可……”
“让他进来吧。”安临第二次说,王修文知道自家陛下只要第二次说出同一句话,就表示这个决定决不允许反对了,最后只能深吸一口气,收起一些不合时宜的表情,沉声道,“宣洪千山觐见。”
“草民洪千山,见过陛下。”
洪千山走进了这书房,高达96的武力值一下子在安临的眼中变得极为显眼,仿佛清了一个副本的野怪后终于见到的副本boss。
“免礼。”年轻的君王笑意加深,“洪先生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她知道在修文看来,她此举是以身犯险,而且这险还是96武力值的险。
但是安临自己知道,她至少是有九成把握在,才决定见一见这个96武力值的。
至少她知道了,惊天门的计划里有很重要的一环,估计就是见到她这个皇帝。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洪某是特来道谢的。”前武林盟主身上还带着包扎用的细布, 一副重伤未愈的虚弱样子,配合那看起来正气凛然的胡子和面相,还别说, 如果不是安临能看到他的真实名字和武力值,说不定就被钻空子了,“此次事情盖因武林而起, 洪某识人不清,将盟主职位交给了倪秋朝,然洪某受伤后陛下却还愿意医治洪某,真仁德之君也。”
段万水拱手道。
怎么,你好不容易进宫,就是为了给朕戴高帽的?
安临神色不变, 笑道,“客气了, 虽然江湖人多叛逆, 视律法为无物,但是说到底也还是宣国的子民,是朕的子民,朝廷有教化之职。”
“况且, 现在武林各门派皆已归顺, 那就更不用如此生分了。”安临一派平易近人的样子。
得知这个消息,段万水的神色中并未有任何疏漏, 只是叹了口气, “如此也好。”
眼见着段万水还在耐心试探,没有一下子暴露出来的意思, 安临也就配合着从他的‘义父’身份, 引出孟星柳和孟星回的话题, 告诉他孟星回是王修文带回来的,然后复盘一下孟家灭门惨案。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的时候,安临悠悠叹了口气,感叹道:“如此看来,这惊天门真是罪大恶极,无恶不作啊,先后灭门如此多的门派,竟也能瞒这么久。”
段万水神色微动,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惊天门确实所图不小,筹谋了几十年,却在此次如此贸然,陛下可知他们所图为何?”
“哦?愿闻其详。”安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洪某也是意外得知,并为这个真相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段万水流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抑制不住地咳了好几声,安临和善地让其坐下,段万水谢过之后坐下,开始讲述,“这惊天门,是在五十多年前突然出现的,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像现在一样是武林第一大帮,一开始走的是漕运的路子,但是追溯起源,应当是在更早之前就在一些地方活动过了,只不过那时候还不叫惊天门。”
“真正开始以‘惊天门’之名活动,应该是整合了江北一带的所有漕运帮会之后。大概是六十多年前吧,江北一带就流传着藏宝图的传闻,洪某发现,最开始被灭门的门派便也恰好就是传闻中发现藏宝图的门派,之后每隔几年也屡屡有藏宝图的传闻出现在江湖中。在朝天楼一事之前,正好有石不转持有藏宝图的传闻。”
安临这时候也恰好想起来,白逐风好像是说过,在他调查石不转妻子死亡真相时,有一个人给他指明了方向,他才将视线放在惊天门上的。而那个给他指了方向的人,正是洪千山。
“如此说来,倪秋朝倒是也确实交待过宝藏的事。”安临微微颔首,给了点回应鼓励段万水继续说下去。
她不需要分辨段万水所说的全部内容是真是假,因为她知道只要段万水想要取信她,那么这些话里必然是有一部分得是真的。
因为他无法判断朝廷知道了多少。
所以安临反而可以从段万水有意透露的这些话中分析出惊天门的真正目的来。
“那看来洪某知道的是没有出错的。”段万水继续说,“后来洪某在阴差阳错之下收养了星柳,星柳复仇心切,执意要挖出惊天门隐藏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我便在倪秋朝取胜得到武林盟主之位时将她许配给倪秋朝,以此来接近惊天门——以洪某对惊天门的了解,朝天楼一事绝不可能是倪秋朝一人的主意,他们的目的也定然不止如此,或许他们要找的目标就在这皇城中。”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安临眼睛微微一亮,身体稍微前倾了一点,等着从段万水编出来的理由里分析东西,却见段万水说到这里之后突然按住胸口,表情痛苦地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把手拿开的时候手掌中还有吐出来的血迹。
“可是病情复发了?”安临往后坐回去,面色严肃起来,对王修文说,“快宣太医!”
“咳咳……不必了,陛下。”段万水抬起一只手,勉强地说道,“这些都是旧疾了,缓一缓就好了。”
“洪先生可别硬撑啊。”安临和善地表示,让王修文从桌上的水壶中倒了一杯水给他。
“洪某多谢陛下。”
讲到这里,段万水就好像讲完了一样没有再往下讲了,安临想了想,忽然开口问,“惊天门可是和西朝有关?”
段万水目光一动,“陛下何出此言?”
安临随意说道,“朕听闻那个石不转持有藏宝图的传闻中,不就是说他是从西朝末代皇帝的陵墓中得到藏宝图的么,那么藏宝图大抵也是和西朝有关,如果惊天门和西朝没什么关系的话,老盯着西朝的藏宝图干什么?”
说到这里,安临突然想到武侠小说中常见的套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难不成是西朝亡国时遗落在外的皇室成员后代?”
[段万水
文治64 军事43 学识70 武力96 政治80 管理68 野心100 忠诚0 心情30(50↓)声望3258]
安临眼见着段万水的心情值肉眼可见地下降,忍不住暗暗咋舌。
不是吧?还真是啊?
——虽然是武侠小说常见套路,但是安临在这之前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来着,还以为他们就是想普普通通地造个反呢。这下情况倒是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了。
“洪某也不知,大概也是有可能的。”段万水还挺沉得住气,顺着安临说出的可能想了想,给出附和的回答,“不过若是真为了一份西朝的宝藏,那惊天门为何要把比试地点定在朝天楼上就不大好说了,总不可能是宝藏就在皇城里吧?”
还别说,宣国皇室的陵墓虽然不在琼安城里,但是离得也不是很远,就在琼安城外三百里的一座山里。
段万水接着说,“……若是惊天门拿到了藏宝图,那他们应该早就行动了,但是他们却久久没有动作,也许是有什么原因?诸如无法开启宝藏?观惊天门灭门那些家族门派后,不仅是拿走秘笈,往往还会拿走那些家族门派中珍藏的宝物……”
“宝藏朕倒是不清楚,不过若是陵墓的话,许多陵墓为了防止盗墓贼进入,会关死墓门,留一个‘钥匙’在外。”安临说。
比如说开国皇帝的陵墓。
如果惊天门的目标确实就是已经被开国皇帝征用的西朝末代皇帝陵墓的话,那么宣国作为灭了西朝的国家,皇室好像也确实就是最有可能持有钥匙的。
“原是如此,洪某受教了。”段万水笑道。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差不多了,段万水以精神不济的理由回去休息,王修文在段万水离开后立刻开口,“可是在宝库里?”
安临想了想,摇摇头,“朕不知道。”
“不过,他显然认为朕身为宣国皇帝该是知道的。”
至此,安临已经完全明白惊天门做这一系列事情的动机了,她看着模拟器地图上段万水的动向,手指滑动,点了点皇宫内牢里的倪秋朝。
“修文,晚点他们应该会找一个时机,把你从朕身边调离,那时候你要切记,顺势而为。”片刻过后,安临唇角含笑,如此吩咐道。
王修文应是。
日头渐渐西移,谛听院的各门派终于在忙碌了一天后完成了大半门派的登记,剩下的还得等明天,这个点差不多已经是朝廷各部门下值的时间了。
就是在皇宫巡逻侍卫换班之时,皇宫内牢的牢房铁门不知是如何被人打开的,关在内牢里的倪秋朝逃了出来,被喂了很久软经散的倪秋朝不知从那儿恢复了内力,打伤了看守的暗卫后在皇宫内到处躲藏,在皇宫中造成了很大的动静
安临用皇后号去看了一眼,发现倪秋朝的武力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从88提升到了金色的90,但是这金色的90一闪一闪的,看起来不大稳定的样子。
不算皇后的话,皇宫内除了王修文以外没有其他90武力值以上的人,要想尽快解决的话就一定要王修文出马了。
“去尽快解决了吧。”今天安临提早回到寝宫了,将计就计把修文支出去解决倪秋朝。
王修文不大放心地离开了,寝宫外还有不少人守着,寝宫里的年轻皇帝许久没有歇下,看着带回寝宫的奏折,时不时朝外看一眼,实则在奏折上的模拟器里找到了此时悄然落在他寝宫顶上的段万水。
过了一会儿,才离开没多久的王修文竟然很快就回来了,低声禀报说,“陛下,倪秋朝已经重新关押。”
“没闹出什么乱子吧?”安临的目光在王修文头顶上稍顿了一下,开口问。
“所幸捉拿及时,还未造成乱子。”
“那就好。”安临松了口气,但是神色间仍有些担忧思索的样子,“他接近过宝库吗?”
“未曾。”
“他闹一通皇宫什么都不做?”安临有些不信,站起来在寝宫里转了几圈,忽然走到门口一抬头,“白天洪千山才说过惊天门的目标是□□留下的那东西呢,现在这一手说不准是声东击西,摆驾,朕要去一趟宝库确认一下东西还在不在。”
“是。”这王修文依言摆驾宝库。
等到了宝库后,安临也没有让其回避,带着这王修文走了进去,面不改色地走过其实根本没什么宝贝的宝库外库,往更里面走。
等快走到宝库内库的时候,安临忽然在两个库房之间露天的庭院停住,懊恼似的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瞧朕这记性!”
“朕早就把内库的钥匙给皇后保管了,没钥匙来了也进不去啊。”安临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轻松地转过身,“哎,开不了那就没办法了,修文咱们回去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一股杀意在她面前骤然爆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屑皇帝:皮一下,哎,就是玩
下章估计就是皇后身份掉马了
第107章
此时天边尚有一丝余光, 安临就这样看着对面的人头顶上,心情那一行的数值直接掉到了0。
“既然已经认出了我非那太监,宣皇却还敢独自与我出来, 还戏耍于我?”‘王修文’——或者说假扮成了王修文的段万水沉着脸道,“当真是好胆识。”
“客气了,也就是一般般有胆识吧。”安临的目光从对方脸上掠过, 抚掌赞叹道,“这人/皮/面/具是特意仿照着修文的样貌做的?你们准备得还挺充分。”
充分,但是没什么用。
一般来说伪装的话,安临见得比较多的是易容,易容这种东西把,严格上来说更偏向于后世的化妆术, 通过修改面容特征来达到判若两人的效果,暗卫中也有专攻这一行的人才。但是人/皮/面/具的话, 就是更具有江湖邪道色彩一点的东西了, 反正安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不管别人的样貌怎么变化,安临看人的第一眼看的都是数值,对于安临来说,数值才是第一张脸。
“那洪某也不多话了。”段万水瞬息之间来到安临面前, 手掌成爪落在颈间, “我无意与朝廷为敌,还请宣皇将宝藏的钥匙交给洪某, 否则……”
段万水的眼中暗含威胁。
“你的目的与惊天门一样?”安临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样, 露出‘分外惊讶’的表情,然后做恍然大悟状, “所以今日你告诉朕宝藏与‘钥匙’一事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暗示朕惊天门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这样等到晚上倪秋朝跑出来的消息传来时, 朕就会下意识想到倪秋朝会不会去拿那东西,然后升起想去看看那东西是否保存无误的心?”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跟着朕来到宝库,确认钥匙是何物了。”
段万水不置可否,没有被安临拖延时间的话给糊弄过去,手更紧了紧,“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
安临摊了摊手,“好吧,不过朕先前所言也并不是假的,内库库房的钥匙确实是朕的皇后在保管。”
段万水眼中凶光一闪,手指微动正想收紧手掌严肃地威胁一番,就听到他面前的宣皇又说了一个,“不过……”
“既然是关乎一朝皇室宝藏的钥匙,放在宝库也不全然是安全的,所以平日里都会随身带着。”安临加快了语速说出这一句话来,然后伸手进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个东西来,“就是这个了。”
段万水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嘣!”
只听得一声巨响,段万水耳中轰鸣声一片,半边身体都麻了。在生死中打滚半生的直觉让段万水在听到那声“嘣”的响声时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往后连退数十步,这才避开了险些要了他命的一击,但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全然避开,右边身子的胸腹交界处中了一击。
“这是……什么?”段万水捂着被击中的部位闷哼一声,眼中浮现出惊惧之色。
“咳咳!”安临两只手捂住了耳朵,往后退了几步,过了一会儿放下右手,手里拿着的东西直接就散了架落了下来,遍布焦黑的痕迹。
“偏了一点啊。”她看着段万水捂住的部位,若有所思,“不过应该也差不多了。”
就是可惜了阳毓做出来的目前唯一一把爆裂弩了,只用了一次就报废了。
这把爆裂弩——虽然名字还是弩,但是以安临的判断来看,形式已经有点宋代突/火/枪的那种感觉了。
要问什么是突/火/枪的话,那能说的就有点多了,不过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所有管状喷射武器的鼻祖,最早的枪。
而这个爆裂弩和突/火/枪、火绳枪这些东西相比,不同的是爆裂弩中的火药并不是依靠火绳来引爆的,而是靠极短的弩/箭/发射时与爆裂弩管状内壁中的、火石磨成的一段管道壁摩擦而点燃,就省了点火绳的功夫,可以更快地发射出来。而那火药就是直接藏在极短弩/箭内,弩/箭内镂空成两段,每一段都单独装了一些火药,第一段的爆炸使得弩/箭在从弩管中弹射出去的那一瞬间获得极大的推动力,等火药烧到第二段的时候射出的弩/箭就会第二次爆炸,将弩/箭爆裂开来的碎铁片变成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这东西就是安临先是面见关渡江,之后又单独以身犯险引出段万水的底气。
——有道是,‘十步之外,枪快,十步之内,枪又准又快’,而段万水刚刚与她的距离仅仅就只有一步之遥,安临都不用瞄的。
段万水在皇帝从袖中掏东西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防备着暗器的。
但是在皇帝的身上,他没有发现任何会武的迹象,也没有什么内力,所以段万水防备的也就只是普通的暗器,最多还带点药,但是他万万没料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手里竟然拿着这样见所未见、威力巨大的暗器,所以才一时不备中了爆裂弩一箭。
“我段万水终日打雁,却不想被雁啄了眼睛。”段万水终于没有再自称什么洪某了,恨毒地咬牙,右手在伤处周围点了好几个穴道,止住血和痛意,“小皇帝,好,好得很啊!”
点了穴道的段万水尚且还能行动,至少以他96的武力值[柔弱.jpg]不会武的皇帝是没什么问题的,而皇帝手中那具备极大杀伤力的爆裂弩却是在打出一发之后就承受不住火药的威力爆裂散架了。
安临收敛起笑容,静静地盯着段万水一步步走过来。
这次段万水提起了更高的警惕,防备着皇帝的一切动作,但是直到他距离皇帝只有五步的时候,皇帝都没有再做出动作。
这么短的距离下,就算皇帝袖中还藏着一把刚刚那武器,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也必然不可能再打中他,而他段万水却可以瞬间提速一击杀死皇帝。
拿到‘钥匙’后杀死宣国皇帝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只要皇帝死了,天下乱了,他们就有机会颠覆这个宣朝。
段万水深吸一口气,在脚掌触地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章击出,这一击就没有留任何手了,一旦被一张集中,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定然是五脏六腑都被震碎。
但是就在这一掌击出的瞬间,段万水眼前飞快地掠过了一道棠梨色的影子。
他眼睛都没眨,皇帝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段万水抬眼看去,看到武林人士与朝廷在城墙外谈判时,出现在城墙上拉弓射中段籍松的那个女子,此时竟然再一次出现。她将皇帝从他眼前救走,而气死人的小皇帝就紧紧扒拉着那个女子,抱着她的腰,等到那女子带着他在屋顶上站稳,小皇帝才松开手拍拍胸口。
只看这轻功就知道,这人的武功不低。若是段万水没有受任何伤,他倒是丝毫不惧,但是难的是他现在收了伤,哪怕封住穴道暂时能施展武功,但是那伤到底是对身手有所影响的。
“前武林盟主?不如就让我来领教一二吧。”安临操控着皇后号把自己的皇帝号安置到旁边稍远一点的房顶上后,跃跃欲试地盯住了段万水,明明是优雅仙气的外表,但是盯住经验包的时候,在外人眼中颇有几分大猫盯住猎物的野性。
96的武力值,这是多大的一个经验包啊,最妙的是段万水肯定不可能跟白逐风一样没有杀意。本来跨级打怪可能打不动,但是她先用爆裂弩给段万水这个经验怪挂上了受伤的debuff,那不就好啃多了?
不知道这么大个经验包能让她的武力值提升多少,能不能一举冲破90大关。
“如果老夫是你,现在就该带着小皇帝赶紧逃了。”段万水冷静下来,压下心头因计划出错升起的怒气,缓缓沉下心,调动内力。
“在别人的地盘说这些话可没什么说服力。”安临在皇后号中扬眉一笑,从屋顶上飞身落下,段万水的手掌立刻袭来,是城门口曾被人叫破过的五虎帮的什么五虎断门爪。
安临抽剑欣然迎上。
……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
那些门派在登记完之后由谛听一同带往暂歇的地方,白逐风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想见的纪姑娘,也没其他地方去,就索性跟这些武林人士一块儿走了,打算找几个自己平日里有些交情的朋友问一下他不在琼安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路走到一半,李笙打了个招呼也要回去了,但是正当这时候,皇宫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
爆裂弩那“嘣”的一声虽然极响,但其实也传不出那么远,根本传不出皇宫宫墙。
但是就在那一刻,在白逐风头顶上盘旋的海东青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昂首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声,翅膀一拍突然调转方向往皇宫的方向飞去。
白逐风停下脚步抬头往上看,眉间缓缓皱了起来。
“白兄,怎么了?”李笙发觉他表情严肃起来,就问。
“化鲲会这么叫,通常表示有情况发生。”白逐风心中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催促着让他跟过去看看。
“那方向是皇宫吧?皇宫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李笙不解,还想问什么,却见白逐风站在原地思索片刻,突然运起轻功飞身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李笙傻眼了,“哎等等!擅闯皇宫会被抓的!”
然而白逐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而其他一起走着的各门各派武林人士呢?走到一半看到白逐风突然跑了,又看看愣在原地的李笙,停在原地左右看了看,面露迟疑,“白逐风怎么突然走了?是出了什么事吗?要不然……我们也去看看?”
“你们休要胡来!”负责带他们去住处的谛听连忙道,其中一个人喝止蠢蠢欲动的武林人士后,连忙对另一个谛听说,“你快去拦住那个人,别让他乱闯皇宫!”
另一个谛听点点头,转身就追过去了。
留下来的那个谛听一板一眼地继续让他们跟上,打算带他们去住的地方,众武林人士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片刻之后,漫天的白鸽从皇宫中飞出,飞到宫外的各个谛听手中,包括带着他们前往客栈的谛听,这谛听收到的是一份命令宫外皇宫全都赶完大牢守住段籍松,绝对不能让他跑出来的信,她看完之后面色一变,留下一句‘接下来就请各位自行回去,我先行告退’的话就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武林人士面面相觑。
“这下我们怎么办?回客栈待着吗?”
“总感觉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谛听都走了,要不然我们还是跟上白逐风去看看他要干什么?就算后头要追究也是他先动的,要怪也有他在前。”
“也行?”
李笙听着这些江湖人胆大包天的打算,心中那股子好奇一旦冒出来就怎么都收不回去了,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拜托这些江湖人顺带带他一下。
虽然他也有点怕上头追究,但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也跟白兄有些交情了,总不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个儿回去,任由白兄乱来,他跟上的话……好歹他精通宣国法律,还能根据情况看一下能不能捞白兄一手。
白逐风可不知道李笙都走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一路轻功进了皇宫,发现皇宫内也有些乱,皇宫的守卫都匆匆的,似乎在抓捕搜寻什么人,他短暂地观察了一下,紧接着又跟着化鲲继续前行,最终到了一处宫中庭院附近,还没走进就察觉到了里面打斗的动静。
他心中一动,几步到了一处房顶上,竟看到纪姑娘在与武林中人人尊敬的洪千山老前辈交手,并且两人招招都是杀招,完全不是切磋的模样。
这是什么情况?
白逐风心中一惊,正欲下去问个究竟,又察觉到有几道气息似乎是跟在他身后也来到了此处,然后也俱是因为看到庭中情景而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洪盟主?他不是前些日子为了阻止惊天门门主受了重伤,在太医院医治吗?”
“另一人是谛听指挥使,洪盟主为何会与指挥使打起来?咱们该想办法制止一下吗?”
“……”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身影落在了屋顶上,面色黑沉,作宫中内侍打扮——是之前被纪姑娘叫做‘修文’的太监,落在屋顶上后就匆匆向不远处一个坐在屋顶上好整以暇看着场内打斗的男子而去,与那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面色才稍缓过来,将目光投向庭中。
正当此时,白逐风看到庭中纪姑娘剑尖细碎地抖动,以精妙的剑法逼得洪前辈连连后退暂避锋芒,但当洪前辈退到庭中一棵树下时,掌风一扫,树枝齐齐断裂,洪前辈竟化树枝为飞刀,封住纪姑娘闪避的退路,然后紧接着欺身而上,化掌为拳,直奔纪姑娘面门而去。
白逐风心中一紧,正欲下去,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炸响……
“皇后娘娘,当心!”王修文出声提醒道,“这是孟家的武功,近身难以破招,需拉开距离!”
庭中一身棠梨色衣裳的纪姑娘分明听到了,却没有半分后退远离之意,反而唇角一扬迎身而上,剑法是与飘逸的身法截然不同的重,一力破万法。
白逐风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中回荡着王修文叫出来的那四个字。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皇后娘娘?
这是在叫谁?
作者有话说: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有火药,有爆竹存在,这个朝代就是具备制作枪的条件的。
第108章
此时安临的全部心神都在段万水身上。
自从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这里之后, 段万水的招式就愈发凌厉起来,哪怕拼着受伤也要突破重围出去。安临虽然已经给段万水增添上了受伤debuff,但是96武力值的段万水到底是个狠人, 中了一弩……一枪也还能发挥出五六成的实力,安临自己皇后号的武力值也距离90差了一个境界,所以稍有不慎就会受伤。
不过在受伤时, 安临已经把一半的感知放回到皇帝身上,皇后号就算受伤差不多也就只有一半的痛感,对行动没有什么影响,反而随着过招愈发顺畅。
在安临没空注意皇后面板上的武力值时,那武力值也在大量经验值持续不断涌入的缘故,缓缓地逐步上升。
首先是84, 然后是85、86。
安临侧头避过被当做飞刀使用的树枝,那树枝几乎是贴着她的脖颈擦过去, 安临浑不在意这点小伤, 唇角的弧度上扬得愈发肆意张扬了,每一刀都如此酐畅淋漓,仿佛进入了一种极其奇异的状态中,呼吸与内力的涌动同步。
因为王修文在宫内的时候是不带兵器的, 他的功法也并不是全然依靠兵器, 所以段万水扮作王修文接近她时身上也没有武器,此时应对得够呛, 且打且退, 目光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脱身的时机。
怎会力气如此之大, 就算用上了内力, 也不该是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力气啊……难不成是天生神力?
段万水面色凝重, 额头上有一滴汗缓缓滑落,心中的胜券在握终于烟消云散。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恐怕自己借着受伤进入太医院,并以此进入皇宫接近皇帝的计划,早就被看穿了,否则皇帝也不会做出如此充足的准备。
段籍松的困境是演的,是惊天门经过判断判断段籍松接近皇帝的可能性极低,才最后选择了表面上看和惊天门毫无关系的段万水来接近皇帝,但是此时段万水的困境却是真的。
段万水知道此时此刻,惊天门无法给他任何的帮助,他只能依靠自己来脱身,目光一沉,有了破釜沉舟之势。
“喔!”摸过来的武林人士过于震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洪盟主怎么也会这么多门派的招式功法?”这是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的人。
“朝廷的那位指挥使,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吗?受了伤竟也没有丝毫影响,真是恐怖如斯……”
白逐风也终于从那个震惊他到脑子一片空白的称呼中回过神来,一回神就看到与洪千山交手的纪姑娘与段籍松错身而过,在洪千山掌风伤到她的右臂意欲夺刀的时候很果断地抛了刀,柔软的布帛下一点寒芒从她袖中滑出,刺中洪千山的后颈。
洪千山的内力霎时如流水般退去,庭中静默下来,只有周围江湖人为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对决屏住的浅浅呼吸。
胜负,分出来了。
洪千山的动作瞬息停止,瞳孔收缩,皇后轻笑一声,悠悠道,“随着弩/箭射入体内的铁弩碎片已经扩散了吧。”
“……你们就不怕被人说胜之不武吗?”段万水从喉咙中挤出了这句话,然后极其不甘地轰然倒下。
被内力封住的穴道卸了力,中弩的伤口里血很快涌出来,打湿了地面。
皇后身形也摇晃了一下,用剑撑住身体,立马去看自己的面板,一打开面板就看到原本紫色的八十开头的武力值,在段万水倒下的那一刻,一瞬间跳了三个数,字体颜色缓缓变成了灿金色,看着金光闪闪。
91!
成了!
段万水不愧是96武力天花板,给得经验值一下子就让她从83窜到了91,反正安临看到这个武力提升的时候是瞬间手也不酸了,伤也不疼了,还想再打十个经验包看看能不能一口气拉满100!
这可是八点武力值的提升啊!
安临示意修文把她的皇帝号从房顶上带下去,让皇帝号扶住脱力有点站不稳的皇后号,自力更生控制着皇后号半倚半靠地靠在皇帝号身上,暂时将意识从皇后号中抽出来了些,这下连那五成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两个号就是方便~
安临把更多的意识放在了皇帝号里,然后才有空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皇宫中的这群武林人士,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诸位这是?还有李笙?”
李笙刚刚全场都在看庭中的对决,此时事情结束了正心虚着,还没消化完‘皇后娘娘’这个称呼,突然听到自己名字被叫到,整个人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在……在!”
“你们怎么进宫来了?朕不记得有召你们进宫。”安临面上没什么表情。
李笙在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下其实看不大清楚皇帝的外表,正欲开口请罪,“臣知罪,臣不该……”
话说到一半,王修文上去把李笙拎了下来,放到安临面前让他能好好当面请罪,李笙却在余光不小心瞥到面前圣上的面容时瞪大了眼睛,“闻、闻兄?!”
“李司簿,不得无礼。”王修文目光犀利。
李笙连忙低下头。
……等等!
刚刚谛听指挥使、也就是闻兄的妻子确实是被叫了一声‘皇后娘娘’,闻兄的妻子是皇后娘娘了,那闻兄可不就是圣上了吗!他这脑子,早该想到的啊!
但是……怎会如此?
说好的身在高位指挥使和夫凭妻贵闻兄弟呢?
李笙目光呆滞、带着几分对人生对现实的怀疑,呆呆地说,“……臣李笙,见过陛下。”
安临失笑,摆摆手,“好了,不用多礼了,念在你们这次查明石不转一案、找到惊天门犯案证据有功,朕就不追究今日之事了。”
安临说完这个,目光转向那些擅闯皇宫的江湖人,思索了一下后正想以此缘由再压榨他们一下,给他们的武林规范条例上再添几条,就看到另一个武力90以上的金卡白逐风走了过来,海东青在天上盘旋啼鸣不休,他的目光却早已失了红尘浪客的洒脱,满是复杂,还有一丝丝的茫然。
“这伤需要尽快治疗,先用这颗医谷的疗伤圣药吧。”他的目光看着纪挽霜,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却想着此时不适合叫出‘纪姑娘’这个称呼,克制地没有说出其他的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颗药。
哪怕是在这一刻,他看到心心念念的人身上的伤,却还是顾不得那声‘皇后娘娘’,第一反应是担心她受的伤。
白逐风不由苦笑。
怎么会是皇后呢?
这样灿烂若明月的姑娘,怎么会是皇后呢?白逐风简直无法想象她困于这皇宫中的样子,她明明该是自由肆意的。
白逐风下意识地去找理由,想纪姑娘会不会是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白逐风:皇帝都是后宫三千的,纪姑娘在宫中待得一定不会开心,我们私奔吧!
以后的白逐风:______
第109章
段万水解决之后, 剩下的一切就都很顺利了。
也是把惊天门几个武力值都收拾了一番,安临想到各大门派赶来琼安时,惊天门明明来的那么早却一直按兵不动, 觉得有些不对,派人去八岭山去搜索了一圈,追查到一些惊天门弟子的踪迹, 才发现八岭山的山体里居然有一条墓道,是藏在一个很隐蔽的水潭潭底,而且这条墓道极长,顺着一直走的话可以通往距离八岭山有大半个琼安那么远的开国皇帝陵墓。
——感情他们是真的想撅了宣国开国皇帝的墓的啊?
这么说这里面还真的有什么可以让西朝卷土重来的宝藏不成?
不得不说,这一出搞得安临都对宣国开国皇帝的陵墓有些好奇起来,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但是考虑到老臣们一个个都还没退休, 要是她真想扒拉宣□□陵墓,那些老臣有一个算一个, 估计都要撞死在宣政殿前的柱子上死谏, 安临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让人把墓道封回去。
这要是早上个一年知道陵墓里的宝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好歹已经缓过来了点, 虽然还是缺钱, 但是没有去年那么缺钱。
而孟星回的姐姐,孟星柳在知道段万水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竟然认贼作父这么多年后, 收到了极大的打击。
但是这个打击并没有让她一蹶不振。
孟星柳到底是个隐姓埋名, 忍辱负重多年,只为报仇的江湖侠女, 在短暂的沉郁后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去见了一次段万水的尸体, 又见了见武功被废的倪秋朝和段籍松后,远比其他武林中人更快地选择了倒向朝廷,愿意为朝廷做事。
不过这里面大概也有她唯一剩下的亲人孟星回就在这里的缘故吧,这对失散多年的姐弟这段时间每天都有见面,慢慢熟悉起来。
孟星回那嘴,叭叭个不停的,安临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旁边可能也不大能伤感得起来,就算伤感也伤感不了很长的时间。
“我知道惊天门四个宝库的位置,对惊天门在各地经营的钱庄和赌场也略有了解,也许可以出上一份力。”孟星柳微微低头以示尊敬,目光坚毅清透,简单束起的头发从一侧肩上垂落,“不过我曾听闻惊天门派出过许多弟子潜伏在其他各门派中,他们对我并不十分信任,我没有看到过潜伏弟子的名录。”
“这个我知道啊,陛下!”孟星回轻快地接上,身上暂且没有换回暗卫的黑衣,还是易容潜伏时黑衣少侠的装扮,“我之前不是在惊天门潜伏了大半年嘛,收集到的情报还是不少的,那个潜伏弟子的名单,虽然我也没有亲眼看过吧,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谁?”
“无极堡堡主的夫人,这个人跟段籍松有一腿,我看到过很多次她出入段籍松的寝房,后来段籍松回去后还叫了个男弟子进去一起,无极堡堡主还蒙在鼓里呢。”孟星回细数自己知道的情报,“这次无极堡堡主夫人没有一起来,无极堡距离惊天门并不远,前去惊天门的时候顺道去无极堡一趟就可以了。”
“做得不错。”安临微微颔首表示赞许,“现在这里,对惊天门最熟的就是你和孟星柳了,既然如此,此次就由你带人去抄了惊天门,你二人一起去。”
没错,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抄家环节!
每次到了这一刻,安临就会觉得前面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惊天门这么多年搜刮了这么多东西,作为西朝皇室还为了复兴……大概是为了复兴,这都做了几百年的准备了,想来一定很有钱吧?
至少肯定会比信竹当初剿匪的那个匪寨有钱。
“是!”孟星回那张娃娃脸上露出了个很无害似的笑容,“星回一定不辱使命,不负陛下所望!”
孟星柳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有些不习惯朝廷的作风,在孟星回应完之后才浅浅点头。
安临看了一眼她的头顶。
[孟星柳
文治25 军事46 学识30 武力75 政治42 管理55 野心47 忠诚20 心情72 声望315]
75的武力值放在那一堆武林人士中也算是天赋比较不错了,跟孟星回差不多——虽然最近90以上的武力值好像挺常见的样子,又是95关渡江,又是93段籍松,还有96段万水,连安临自己的皇后号也到了91,但这得看看前面几个都是什么身份啊,哪一个不是武林泰斗,可以掀起一番风雨的人物?
实际上大部分的江湖人,连同那些小门派的掌门,武力值都是在60-80之间波动的,80以上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高手了,通常安临一眼往那些江湖门派弟子里看过去,基本都是六十几的。
培养一番应该也能到八十多。
安临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该把孟星柳安排到谛听和孟星回一起,还是让她在江湖中自由发展,成为江湖内部的领头者,类似于武林盟主那样的,加强朝廷对江湖的管理。
不过这个事情现在可以先放到一边,等抄完惊天门再说。
至于那些聚集到琼安的武林人士,在惊天门的事情结束之后,登记考核完了‘门派经营许可证’的各门派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有的心中憋闷,有的觉得这样还不错,反正都陆陆续续地带着朝廷颁发的许可证和《武林规范条例》回去了。
直到这些门派都要离开了,有一个不在状态内的江湖势力才姗姗来迟 。
——没错,那个江湖势力正是崔引玉所属的医谷。
毕竟被抓来给朝廷打工的那些武林人士里,不还有医谷弟子来着嘛。
不过就因为他们来慢了一步,到了琼安之后才发现整个武林都已经变了天了,他们本想把逃婚的小仵作崔引玉带回去的,但是医谷的人刚找到在衙门工作的崔引玉,就被谛听闻声而来,以无证行医的名头给逮捕了。
这种情况下医谷就算是想反抗,在别的武林人士都已经接受了《武林规范条例》的情况下也只能认栽,接受朝廷的规定。
“正好,你们考个行医资格证吧。”负责登记的谛听干这活已经很熟练了,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刷刷刷几行,“还有,报备一下医谷所有毒药种类,以及会制作毒药的人名字。”
医谷弟子有些不服,“这些都是我医谷的安身立命的本事,怎么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谛听头也不抬,“其他人也都需要报备兵器,包括兵器重多少长多少,刀刃是什么制式,材质是什么,出自何处。”
“这怎么能一样!”
不过最后医谷谷主还是喊停了这个弟子,接受了朝廷的条件。
随着众江湖人的离开,琼安这边发生过的事情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江湖,传到这次并没有来过琼安的无门无派的散人耳中,不管他们有多疑惑不信,这个武林终归还是已经变了天了。
因为留在琼安加入谛听的人一下子增加了许多,[谛且听]这个机构渐渐地由一个半正式的机构变成了正经的朝廷办事机构,宫外的谛听院重新进行了规划修整,之前没有挂牌匾,现在连[谛且听]的牌匾都挂上了。
不过随着武林人士的加入,一个问题很快浮现了出来。
“陛下,新归入谛听的那些人对有一件事情很不满,集体上诉过很多次。”于是,在安临安心批奏折的时候,王修文来禀报了。
“什么事?”安临问。
“他们都说不愿意穿谛听们统一的那身黑衣,说穿着感觉像是变成了什么杀手组织一样,不少武林人士现在还是穿着自己门派的衣服跟着谛听办事的,虽然可以强制要求他们统一服饰,但是这样未免会引起一些反感。”在皇后养伤巩固武力期间代为管理谛听事务的王修文说。
安临微妙地默了默。
这理由……真是该死地现实。
这跟因为校服太丑不愿穿而表示抗议的中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既然都是正经部门了,总不能所有人还是跟暗卫时候一样穿夜行衣,所以安临想了想,说,“那就让织造局按照官服的规格设计制造几款新的官服吧,跟现在文官武官的官服区分开来,以方便行动为主。”
已经派了人去抄惊天门老家的安临此时又十分大方了起来,想着谛听以后就是宣国的锦衣卫、六扇门了,大手一挥给谛听应有的牌面。
王修文毫无疑议地去办了,过了几天就很有效率地呈上了织造局给出的新官服图样。
安临作为最大的甲方,很快从中选出了最喜欢的一款谛听制服,“就这个吧,明日安排织造局去量体裁衣。”
她选中的那一款,总体色调依旧是以黑色为主的,不过比起原来那种简朴的黑衣,新的制服从布料上就有了一个升级,显得很高级很有气势,腰间还留了个佩戴武器的扣。
而且织造局还根据不同的职能进行了不同的配色和图案调整,比如说明面上的以新归顺的武林人士和原本就在外走动的谛听组成的武斗部门,衣服就是黑衣搭配着白色的衣襟,衣服上绣有暗纹,腰带也夹杂白色。而负责情报部分的谛听,则是红襟黑衣,显得十分神秘莫测。
至于衣服上的图案,也同样跟其他官员不同,其他官员,文官衣服上绣的是飞禽,武官是走兽,但谛听衣服上就是用与衣襟同色的线绣出来的神兽谛听。
红的在左肩偏上,更靠近耳朵的位置,白的则是在右肩,暗纹图案更大些,直接连接了右肩与右胸,正暗含情报与武力两个意思。
安临看到这制服时想的是,以后谛听就可以用白谛听和红谛听来区分了。
作者有话说:
浅放一个新预收~
《穿成苗女后带着蛊王私奔了》
无限流玩家燕扶通关副本时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副本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个剧情中没有姓名的早死路人NPC,并且身处的地方还是一个全族养蛊的苗寨。
燕扶二话不说决定跑路。
离开的苗寨的时候,在无限流副本中就擅长带着副本boss私奔的私奔专业户燕扶,顺手拐走了族中至宝。
——一个即将被炼成蛊王的人蛊。
后来,在遇到各种有诡异熟悉感的事件后,燕扶发现她曾经拐跑过的副本boss,原型好像都在这个世界。
比如说校园副本里的女鬼妹妹,此时还是个正在经历悲惨事情的柔弱少女;
鬼屋副本里,被校园暴力团体拉去探险结果变成替死鬼的男大学生;
冥婚副本里,旅游失踪最后变成了鬼新娘的女孩子;
孤儿院副本里,因为白化病被叫做小怪物的小男孩;
包括被她从苗寨里偷出来的小可怜蛊王,好像也是原定的最后关卡boss?
燕扶:有趣w
苗女x人蛊
乐子人无限流玩家x忠犬蛊王
女主私奔专业户,特技是带副本boss私奔【喂!】
原副本boss摆脱原来的命运之后,都会获得做副本boss时的记忆[露出搞事的微笑.jpg]
第110章
琼安城的一处酒肆中, 有一个人静静地喝着酒。而这桌上正停着一只神俊的鹰,那只鹰黑色的喙像钩子一样轻松啄起一颗豆子吃下去,之后又发出几声近似鸽子的咕咕鸣叫, 歪头看着一个劲儿喝着酒的主人。
酒肆里不多的客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一身江湖人打扮的侠客,并且被那只格外神俊的鹰给吸引了目光,对其投以打量的目光。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更多的动静了, 也没有人因为看到有江湖人在这就匆匆避开,因为琼安人多少对江湖人都已经习惯了,毕竟近些日子以来琼安出没过的江湖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不乏一些看着十分凶恶、脸上布满刀疤的。开始的时候琼安的百姓们还会有些害怕,但是在知道那些江湖人都是受朝廷管束的之后,百姓们也就渐渐习惯了。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 那些被招安的江湖人都陆陆续续地换上了新的官服,走出来的时候统一而威风, 面貌更接近衙门的官员, 像这种纯粹的江湖人的装扮反而少见了很多。
姬穆白就是注意到这个人的食客中的一个,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在这个酒肆里待了一天了,全程都是埋头在纸上写着东西,直到这个一身江湖人装扮的食客到来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姬穆白是一个写文章的——更准确来说, 他是一个写通俗话本的, 旁人写作的时候都需要安静的环境,但他却唯独在安静的环境下写不出东西, 只有在热闹有人声的地方才能写得出来, 这个酒肆就是他常来的写作的地方,酒肆的老板都已经跟他很熟悉了。
今天的姬穆白原本正抓耳挠腮烦恼着怎么把李笙告诉他的、以及他自己打听到的武林之乱的部分给编写到自己的《李司簿洗冤录》中。
这一次的案子显然比以前那些家长里短只涉及平民百姓的案子要复杂得多了, 而且还牵扯到了朝廷的神秘机构——谛且听, 李司簿能透露的信息有限, 在这种只知道一点内情的情况下,姬穆白根本就无从落笔。
而且他也不擅长写江湖中人啊!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次江湖人了,更别提打交道深入了解。
也正是在这时候,姬穆白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侠客,白衣上染了些许尘土,却并不显得脏污,然而看起来有一种四海为家的从容,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姬穆白跟着酒肆里的其他人一起对那个侠客投去目光,为了防止引起注意,又很快在其他人收回目光的时候一起收回目光,只竖起耳朵听着白衣侠客那一桌的动静。
——说起来,那只鹰可真威风啊,一看就跟寻常的鹰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就在那个白衣侠客喝到第二坛酒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座位上,穿着红襟黑衣的衣服,腰带上吊着一根系着红绳的铁牌,动作却十分随性,腿一抬就入了座,一条腿支在凳子上,拿过白衣侠客面前的酒坛就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颇有几分盗贼的落拓。
姬穆白目光飞快地瞥了一下,只见那个后来的穿着谛听衣服的人正面对自己坐着,嘴唇动着在说着话,但是他却丝毫听不到那个人说了什么。
*
“你还在啊?”
这就是谷上梁坐下后对白逐风说的第一句话。
“我还在怎么了?”白逐风说。
谷上梁跟海东青抢了几颗豆子,故意在海东青要下嘴去啄豆子的时候抢先一步用筷子叼走,惹得海东青对着他生气地叫了好几声,才漫不经心地回答白逐风的话,“按照指挥使大人说得,朝天楼一事惊天门是那什么……全责?你都不会跟我老谷一样惨兮兮地留下来还债了,还待在这里干嘛?”
“先前我有事找你,专门追着你的踪迹去找你,都没能追上你的步伐被你给跑没影了,你这次在琼安留了这么久才奇怪吧!”谷上梁说着说着没好气地数落起来。
毕竟在此之前,白逐风都是个风一般的浪子,从来没有一个人、一个地方能让他停留太久时间,以至于谷上梁在西域某小国偷国宝,听到那个国家传说中有一种没有脚的鸟,生下来就不停地飞,停下来就会死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了白逐风这个人。
不过谷上梁觉得像白逐风这种人,年轻的时候漂泊够了,老了之后估计还是会想在一个地方定居隐居下来,就像无数最后选择了隐居的江湖人一样。
白逐风听闻谷上梁的话,举杯送往嘴边的手一顿。
留了这么久很奇怪……吗?
原来连谷上梁都已经察觉到了啊,是他不会掩饰,还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
白逐风慢慢饮下那杯酒,从未饮过‘情’这一杯苦酒的浪子唇边流露出了一丝苦笑,“若是我想从皇宫中偷一个宝物再走呢?”
“什么什么?!”谷上梁眼睛噌得一亮,“好你个白逐风啊,我说你这么现在还呆在这里,原来是看上了皇宫中的宝物啊!”
他二人虽然早就用内力把声音控制在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范围,谷上梁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快说说快说说,皇宫中有什么宝贝连你白逐风都走不动道了?我怎么不知道?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不是我吹,皇宫的巡逻防卫我老谷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还打算偷什么东西?”白逐风反问了一句
“哎呀,我没要偷,这不是下意识嘛。”谷上梁摆摆手,“别说我了,你倒是说你想偷什么啊!”
白逐风收回目光,目光落在海东青的翅膀上,轻声说,“月亮。”
谷上梁:“?”
啥玩意儿?什么月亮?
谷上梁一个神偷侠盗,本没有什么借物喻人的浪漫细胞,本来还下意识想了一下有什么叫做[月亮]的宝物,但是在抬头看到白逐风的神色后,他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眼珠转动了一下,贼兮兮地凑近了一点,“好小子,你是说,你的‘纪姑娘’对吧?我听说指挥使的另一个身份其实是皇后,你这是想在皇帝头上摘月亮啊!”
“——不过,我老谷支持你!”谷上梁用力一拍白逐风的肩膀,眼中精光闪动,情真意切道“不瞒你说啊,其实我也觉得指挥使是皇后有点太出人意料了,白兄弟你说,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有几个不是后宫妃嫔一堆的?指挥使这样的女子,我怎么想也想象不到她会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被逼得为了抢一个男人学会勾心斗角,虽然指挥使武功高强,但是在后宫那样的地方,武功高强哪比得了其他人一个娇娇柔柔的陷害,这得多受气啊!别说你了,我老谷都看不下去!”
白逐风本就动摇的心,在谷上梁的话语下陷入了深思。
谷上梁看着白逐风的神色在心中嘿嘿一笑,给自己鼓了鼓掌。
他说这一番话当然也是有目的的,假如,要是白逐风真的成功带走了指挥使,那本来还要为朝廷打工还债的他岂不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在朝廷里,他最忌惮的就是不知为何总能找到他藏身位置的指挥使,只要没了指挥使,就算朝廷另一个高手出来想抓他回来也找不到人。
要是没成功……那也可以看到白逐风丢脸栽跟头,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但是白逐风并没有如谷上梁所想的那样,决定之后立刻行动去偷走月亮,而是决定,先去见纪姑娘一面,问问纪姑娘。
他想使月亮与他私奔。
却又怕月亮不愿,故而小心试探月亮的心意。
……
而被白逐风惦念着的纪姑娘、安临,则是在皇宫中的练武场,像江湖人来到琼安之前一样练武,巩固一下刚提升到91没多久的武力,顺便看看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再松动一下数值,再提升一点。
就这样练着武,提升到91的武力值让她在极快的时间内察觉到了来到这里的人,她停下动作转头看过去,在看到人影之前先一步看到了晃眼的金色数值。
“白逐风?”安临有些奇怪地叫出不速之客的名字,“你闯入皇宫有什么事?”
直到看到白逐风出现,安临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白逐风这个武力金卡。因为皇后号变成了金卡,而沉迷于养成马甲号的屑皇帝略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不,其实也不能怪她,谁让这次江湖事件出现的武力值90以上的武力金卡确实是有点多,比起稀有的学识金卡,已经不足以让她惊喜了。不过换成白逐风的角度看的话,本来安临是对他颇有优待打算招揽的,但是后来厉害的人多了就把他给忘到了一边,好像是有点点过分呢。
不过这也不是他擅闯皇宫的理由,他都还没归顺加入谛听呢。
“纪姑娘。”这时候,白逐风开口了。
他以一种过于复杂的目光轻轻注视着她,像是在等待铡刀落下的囚徒,“你在这皇宫中,过得开心吗?”
安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问题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深意吗?还是什么暗示?
还有在宫中过得开不开心这个问题,这让朕怎么回答?要说开心的话,朕每天批奏折也挺累的,算着账想办法搞钱也不是什么好玩的活,但要说不开心的话,皇宫朝堂朕都可以做主,基建游戏玩着也还不错,让朝廷官员们跟一起加班最开心了。
“……还行?”
安临奇怪地回答,目光先是看了一眼白逐风的头顶,却一眼看到他那发生奇怪变化的心情值。
心情值的数值在50-80中间波动着,颇有几分七上八下的意思,不过这并不是最让安临在意的,安临惊讶是因为,白逐风心情值的那一行数字袒露在她眼前,竟然是粉色的数字。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的飞,飞的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阿飞正传》)
白逐风的话,把死亡的时候换成沦陷啥的就能对上了。
屑皇帝对此感到疑惑:这是在干嘛?
大冤种加载中,进度1/3
第111章
安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变粉的心情数值是什么意思了。
无他, 见多了而已。
虽然安临是个正经的争霸基建流玩家,但是架不住她玩的那些基建游戏为了增加可玩性来留住玩家,或多或少都会加点恋爱元素啊, 小到男女不忌的后宫玩法,大一点的,要是有什么西幻元素, 那可能在开辟航线的时候还有几率捕捉到什么人鱼、奇奇怪怪的可以变成人的海洋生物。
这要是玩的星际争霸,那可能性就多了,只要是玩家打败的,不管是虫族还是变形金刚全都可以收入后宫,充分体现了后宫生物的多样性,以至于安临常常会产生‘明明是个策略争霸游戏, 为什么游戏开发组好像把资金全都放到后宫立绘上去了’的疑问。
而此时此刻,安临看着白逐风头顶上代表他是个金卡的90武力值, 又看看他那已经变成粉色的心情数值, 呼吸一窒,几乎梦回她穿越前的那一夜做的梦里,就是那个文臣武将一个个都不干半点正事,顶着超高数值一个个全想往后宫钻的噩梦。
明明这次他早早就立后了, 立后都吓不退他们的吗……啊不对, 白逐风既然是来找皇后的,那他不是想进朕的后宫啊。
安临两个号都战略性沉默了一下, 然后皇帝号若无其事继续低下头看奏折, 把大半的意识转移到皇后号这边来——没办法,安临时常无法在潜意识上把两个号分开, 哪怕平常可以正常地表现出两个不同人的样子, 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主要以皇帝号的思维来处理事情的, 这就导致了触发情感剧情的时候,安临下意识地以为是皇帝的情感剧情。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皇后微微颔首示意。
白逐风忽然紧张起来,可以握着剑从人群中杀出去而不流一滴汗的手心里渗出了点湿意,但是他面上还是维持住了表情,没有表现得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那样,只有剑眉下的一双眼睛无法掩饰地、近乎赤诚地传达出了爱意,他说,“白某不日就要离开琼安了,在离开前唯独想再来见纪姑娘一面。今日擅自进宫见纪姑娘一面,是白某冒犯了,一切罪责皆由白某一人承担,今日没有第三人察觉我的行踪,白某只是想对纪姑娘说一句话……”
“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你要说什么话。”安临打断白逐风这些看似有条有理,细听其实紧张到有些语无伦次的讲述。
“……”白逐风安静了下来。
“逐风心悦纪姑娘。”
安临干脆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准备速战速决,“我收到了,不过你应当知道本宫是皇后吧?”
为了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安临还特意用上了她在皇后号上就没用过几次的‘本宫’这个称呼。
“我知道。”白逐风声音一顿,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但是在我眼中,纪姑娘就只是纪姑娘,而非皇后这个身份象征的人,我只是想知道,纪姑娘是因为爱皇帝而留在皇宫中的,还是有别的原因不得已而留在这里的。”白逐风抬起眼睛,“若是……若是纪姑娘并非自愿留在皇宫,想要离开这里,逐风别的不说,至少带着纪姑娘离开皇宫,让朝廷找不到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可以告诉我真正的意愿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跟你私奔?”安临古怪地反问。
白逐风耳朵一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后,“是这个意思。”
好家伙!朕原本还以为白逐风这个金卡只是个江湖浪子,没想到还是个狂徒啊!还是个曹贼!
但是——没想到吧?你跑哪儿去模拟器地图都能看到的。
“不好意思,你想多了。”安临平静地说,“本宫与陛下是少年相识,他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时我们就相恋相知了,要是我不想待在皇宫里的话,你觉得以我的武功想离开很难吗?”
白逐风怔住了,张了张嘴,“那……”
安临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果断打断,“他的后宫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纪挽霜一个人,以后也只会有这么一个。”
白逐风准备了许久的话,连说出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了。他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显得浪子像个被雨淋湿的大狗,低落地说,“是逐风唐突了。”
“那就……在此别过,还请纪姑娘万事珍重,一生顺遂如意。”
白逐风克制着没有露出不甘纠缠的丑态,轻声与不属于他的月亮告别。
那许多的话也没有了说出来的意义。他本想,若是可以的话,往后的路途里他可以和纪姑娘一起去看大漠的风光,在夕阳下的沙丘上,纪姑娘坐在骆驼背上,他牵着缰绳走在前面,驼铃一步一响,留下一串一串脚印。也可以去看长白的雪,在雪落在发间的时候笑着说共白头。还可以一起去草原,去化鲲那一窝再捡一只鹰送给纪姑娘,就是一对了……
只有谷上梁知道白逐风是什么时候离开琼安的,谷上梁还特地去送了他一程,其实就是想看看白逐风成功私奔了没,不过在看到白逐风一个人一只鹰出现在琼安城外的时候,谷上梁就知道肯定是没成功。
“哎,可惜了,看来我谷上梁是栽在这走不了了。”谷上梁摇头叹气,自言自语,走过去后打量了一下白逐风,看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样子,却感觉白逐风重新叼起在嘴里的草茎都好像没了灵魂一样,蔫哒哒的。
至于他的好友石不转,在之前惊天门首恶被处决,公布罪名的时候就恢复了一点神智,带着一路抱来的妻子的骨灰安静地离开了,所以现在白逐风也就是孤身一人离开。
“要不然,你就留在谛听算了?”谷上梁打量完之后凭感觉说了句大实话,“我看你好像不是很想到远离到看不到心上人的地方去,这么走了不得害相思啊?”
“不是我夸大,你现在就在最喜欢她的时候离开,那更加忘不了她啊,还不如就在这多看看她,说不定久了就能渐渐淡了,接受现实了,就像那什么……病去如抽丝?把那感情像丝一样随着相处慢慢抽离?”
白逐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不会为朝廷效力的。”
“好吧好吧。”谷上梁嘟囔了一句什么,摆摆手,“行了,那你就快点走吧,我不送了。要是碰到流儿妹妹的话帮我跟她说一声,要是找我就来琼安,一时半会儿我走不了。”
白逐风点头应下,拉动缰绳转身骑马离开。
……
皇宫中的安临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可惜地叹气。
“陛下为何叹息?”王修文问。
“就是想叹气,哎。”安临摆摆手,没有把话说出来。
太可惜了,虽然现在不缺武力金卡,但是能用上的地方也很多,结果因为这么一出,安临也不好跟扣留其他武林人士一样把人扣下来打工,白白放跑了个金卡。
好好的金卡,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呢?
说好的江湖浪子呢?浪子不是一般都是万花丛中过的那种嘛!怎么突然就对皇后情根深种了?
朕不理解.jpg
这种情况下要是非要把人扣下来打工,安临都担心啥时候这人会不会为了跟皇后在一起,引狼入室勾结别国把宣国给灭国了。安临也不是没在争霸游戏中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是别人家的,她通常就是那个被勾结的别国。
作者有话说:
咳,有点卡,冤种大概还有一章才是完全体大冤种。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不会为朝廷效力的。”记住这句话,要考的
说起来武林篇要素好像挺齐全的哎
决战紫禁之巅
认贼作父
逃婚
光复前朝
等等
还有白逐风贡献的梦里的神雕侠侣(喂)
第112章
如今武林上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朝廷这边的事情也没落下,这一年的春闱如期举行。
不过比起登基第一年的那一场春闱,今年这场春闱就平淡多了, 没有冒出来什么穿越者搅混水,但是同时也没有出现杨盛那样的学识金卡,第一名跟去年的第二名差不多, 就八十多的学识。
由此可见学识金卡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安临殿试完今年的进士后随手把人都安排在适合的岗位上,把先前还没有替换完的数值比较低的给替换下来,就索然无味地回去批奏折了。
这段时间的起居郎是个没什么印象的,记的东西不用猜,八成也还是老样子‘批奏折+1’。
批着批着,安临想到自从决战朝天楼之巅开始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武林上, 都没怎么关心浅才前去照州上任可否顺利,遂打开模拟器移动到照州, 看看照州那边的情况。
不过当她划到照州的时候并没有在知州府衙里看到自家爱卿, 划拉了一圈倒是先看到了作为当地豪强之一的温家,也就是温忆秋家。
七进的府邸不知为何十分热闹,侧门不时有一身粗布麻衣作农人打扮的人出入,安临有些好奇, 就顺着这些农人行走的方向跟上去, 最后看到温家里面有人将这些满脸忐忑的农人引到账房,然后将一张薄薄的契书交给农人。
拿到契书的农人神色有些惊讶, 又有些怀疑, 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敢接过,连声跟在发契书的丫鬟身后问, “主家真要把地还给俺们啊?那来年俺们要交多少粮食给主家?比六成还多吗?可是再多交就真的没有一点粮了啊!”
发还契书的丫鬟安临还有些眼熟, 就是之前见温忆秋一面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 这丫鬟沉着道,“老丈,我们家小姐是念大家过得都不容易,把地还给大家,往后就不用每年都交几成了,唯一的要求是若是要卖粮需要优先卖给温家,不过收也是以市面上的价收。”
“真、真的?!”
“真的。”
那农人激动之下老泪纵横,险些跪下道谢,被温府的人给拉住了,“谢谢主家,谢谢小姐恩德,小姐是菩萨下凡啊!”
其他农人也连连说‘谢谢小姐’。
这是在主动还地于农,解决隐田隐户的问题?浅才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安临又看着那丫鬟发完契书回到他们家小姐身边的时候,听到她们的交谈,才知道这原来是温家自发的行为。
“小姐,都发回去了,今日来领的有七十余户,剩下还有三十户没领。”那丫鬟禀告道,神情犹有些不解,“不过小姐为何突然要把这些地全都还给农户?二大爷和表老爷听说这件事后来闹了那么多次,现在都还赖在前厅没走,吵着要说要小姐你把家产交出来由他们代管。”
“赶出去就是了。”温忆秋淡淡道,眉目平静地把一枝沾着水的海棠花插/在瓶中修剪枝丫,“我父兄去世后,既然是我把温家这家产守下来,就没有他们的事,不过是寻思着我一介女流好拿捏罢了。下回再来直接让家丁丢出去就是了。”
“兰香记住了。”那丫鬟应下,“可兰香还是不解,小姐为何要把地给出去?这地给出去了,每年都要少一大笔收入,至少要少六七套首饰,还要被别家给压一头。小姐心善,本就比老爷在世时少收了一成,若是可怜他们,再减一两成不就好了吗?”
温忆秋插花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问,“兰香,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被你爹娘卖来的吗?”
兰香很快回答,“因为家中吃不起饭,弟弟妹妹还没长大,离不开爹娘,兰香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她利索地说出这些话,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会吃不起饭呢?”
“因为……每年种的粮都要给官府,或是给主家,家里留下的不够六口人吃?”
“是啊,因为能自己留下的太少了。”温忆秋点到即止,转而说起另外的原因,“我掌管温家以来,时常布粥施饭,收养被丢弃的孩子,修建学堂想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自以为做了许多善事,却忽略了归属于温家的佃户有多艰难,所作的那些大抵只是虚伪的善行吧。”
“杨公子此行来到照州上任就是为佃户而来的,他是真正的心怀百姓的人,而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温忆秋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婉柔和的微笑,“以前我未意识到这些时,已经站在佃户的血汗上享受了这么久的锦衣玉食,现在意识到了若是还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又与猪狗何异?”
“小姐……”
“好了,不说这些了,去把我出行的衣服准备起来吧。程家不是在镜湖楼设了宴,邀请杨公子去么?他们惯爱在宴饮时作诗,今天说不准能见到杨公子的新诗!”温忆秋说起这个时,语气一下子轻快欢喜了起来,眼睛都亮闪闪的,尽显迷妹态度。
安临看了一会儿弄清温家归还田地给佃户的原因后就转开了视角去看别处去了。
虽然温忆秋放田的原因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对于浅才来说这倒也确实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用温忆秋的配合撕开照州豪强这隐形联盟的一个口子。
而且照州这地方吧,自古多出文人雅士,对文人雅士极为追捧,还有什么五大才子六大才子,松林八客之类的,不管是诗人还是画家都挺多……这风气大概跟地理也有一些关系?因为照州在宣国的位置对比到安临穿越前的世界的话,大概也就是在江浙一带,不管在哪个世界,这块地方好像都是文人出得比较多的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浅才来这地方,专业对口[拇指.jpg]
既然看都看了,安临也就把位置定在那个镜湖楼,一边批奏折一边看看这个邀请了浅才的照州文人聚会会是怎么样的。
其实跟琼安的一些文人聚会也差不多,可能还因为杨盛是朝廷派来的新知州吧,这场宴会上的文人大多也是出自照州各个豪强家族,交谈间对杨盛的态度多有试探,直到有人提议以今日宴饮为题开始创作。
洁白的纸张传到在座的文人雅客面前,有人停笔思索,有人胸有成竹落笔泼墨,安临寄予厚望的状元郎并不是这里面最肆意张扬的那一个,他只是沉静地磨墨,思索,然后提起笔尖在纸上落笔,写下风骨俊秀的字。
他写的并不是一首短短四行的诗,而是一篇骈文。
在看到前两段的时候,安临就知道这篇文章等会儿亮出去的时候一定会艳惊四座,众人争相传阅。
因为安临在看前两段的时候,就有一种在看“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在看“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的感觉。
——当然,不是说这篇文章像《岳阳楼记》或是《滕王阁序》,而是那种阅读时的感觉,那种文学造诣,与初读这两篇文章时给她的感觉很像。
一看就是要收录到课文里背的感觉。
嗯……其实也不用等后世啦,回头等浅才从照州回来了就让他默下来收录到教材里好了。
安临满意地看完了镜湖楼里如她所想的一样都为浅才的文采倾倒,争相传看这片文章,原本对他的试探纷纷化为称赞赞美,一群穿着文人长衫的Q版小人涌到代表杨盛的Q版小人身边使劲称赞,然后满意移动视角去看其他地方了。
……
与此同时,离开琼安的白逐风走走停停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了,路上抓了两个小蟊贼送到衙门,发现离琼安近的一些地方的衙门,竟然也已经有一些江湖人在衙门里做事了。
白逐风问过后才知道,不少小门小派被朝廷招安后其实觉得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回去之后也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派出门派里的弟子就近到衙门历练。
是的,他们就是把到衙门做事当成是一种历练。
五天后,白逐风在琼安与渠县交界处的一处客栈停下歇脚,买了些马草让店家给马喂饱,叫了点小菜慢慢吃着,吃到一半客栈里走进来四五个客人,脚步生风。
白逐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几个人是练家子。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怎么在意,以为就是像医谷一样来迟了的江湖人。
但是到了晚上的时候,白逐风去房间歇下,巧的是他订的那个房间的床就摆在窗边,就和隔壁隔了一面墙。
——这还不是最巧的,最巧的是,隔壁还恰好就是那几个江湖人。
习武之人耳明目聪,白逐风好死不死在半夜听到了从隔壁压低声音的讨论声。
“我们到了琼安后要怎么接近朝廷的人得到圣子圣女的消息?”
“听说各大名门正派都在那栽了,一切小心为上。”
……阴阳神教的人?
白逐风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睛。
然后又听到隔壁接着说,“实在不行,就用老办法,想办法接近皇帝用美人计,若是能让皇帝奉我神教为国教,我们就不用龟缩于西域那一块地方,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宣国传教了。”
“护法,属下这边得到的消息说,抓住那么多武林人士的谛听的首领是个女子。”
“既然如此,那就再挑个男的出来,同样想办法接近谛听的首领用美人计,我记得左使手下就有几个人很擅长这个吧?”
“还用你说?我早就传令让他赶去琼安待命了。”这是另一个阴柔的声音,大概就是那个左使。
白逐风突然就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温忆秋: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魔教:美人计+美男计
不愧是魔教啊你们hhhh
白逐风一听直接梦中惊坐起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岳阳楼记》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滕王阁序》
第113章
隔壁的魔教众人商量完计划后, 下半夜就没了声音,但是白逐风却醒了一整夜,静静地盯着窗外的月光, 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纠结中。
这件事,如果是其他的也就算了,但是事关纪姑娘, 他却不能不管。
他固然可以把隔壁那几个魔教众人抓起来交给这个地方的衙门,但是那毕竟是魔教的护法和左使,不知道有多少手段在身上,若是只是交给地方衙门的话恐怕很难看管得住,也就只有琼安的那个大理寺衙门,在有谛听守着的情况下才能安然无恙关押住那么多的江湖中人。
但若是解决掉这几个人, 让他们去不了琼安的话,白逐风又有些顾虑那几人口中的‘早就传令让其在琼安待命’的人, 也不知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来。
他前去找纪姑娘的时候, 为了不影响纪姑娘的名声,隐藏好了行踪确保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但是魔教众人若是没有隐藏,直接大喇喇地在大庭广众对纪姑娘实施什么美人计, 那么难免会对纪姑娘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若是皇帝多疑又小心眼一点, 心里生了嫌隙,纪姑娘大概会很难过吧。
毕竟, 她是那么爱皇帝, 言语间也是笃定着皇帝对她回以同样的爱意。
可是他要抓了这几个人回到琼安吗?不久前他就已经对纪姑娘表明了不会纠缠离开了,这要是突然回去, 不说其他人怎么想的, 白逐风自己都会为自己的失信而汗颜。
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 暮色下沉,天光大亮,隔壁的魔教中人也醒了过来传出些许动静,收拾好东西后下楼吃饭,然后牵了马准备出发,白逐风再没有什么犹豫时间了,在脑子还在犹豫的时候,身体已经先行拿起包袱走下去了,连朝食都没有吃,丢了几个钱付了住宿费就匆匆牵了马跟上去了。
就这样,离开琼安不过几天的白逐风远远坠在魔教中人后面又返回去了。
他对此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在途中路过一个城镇,魔教中人停下来修整的时候换掉了自己一身显眼的白衣,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腰带和衣领上都带着暗纹,看着倒是和谛听的衣服有些相似,白逐风想了想,又戴上了个面具,面具上涂着红与黑的燃料,看起来又像是恶鬼,又能看出几分恶兽的形意。
看到这样与平常风格迥异的白逐风,就算是平时与他相熟的人,只要不看他手里拿的剑恐怕也认不出他吧,作这幅打扮的白逐风身上自然带出几分煞气,那煞气与凶恶的面具相结合,完全可以吓哭孩童。
最后,白逐风看了一眼身上唯一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剑,在这镇上找了个有熟悉印记的当铺,把那把剑寄存在当铺,换了一把红锋长剑。
期间,偶然间有几个江湖中人在这镇上路过,看到白逐风那个面具后眼睛瞪圆,噌得一下拔出剑,“睚、睚眦?!”
“什么?睚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那几个江湖人要把动静闹大的时候,白逐风一闪身打晕了这几个江湖人,把他们拖进巷子里靠墙放好,摸了摸覆在面上的面具,从小路安静离开。
白逐风戴上的这个面具并不是随便从哪里拿来的面具,正相反,它在这个江湖中代表着一个闻风丧胆的名字。
睚眦。
相比白逐风,睚眦在江湖中的名字绝对算不上正派,在几年前甚至可以说是江湖人都闻风丧胆的魔头。
但是在知道睚眦是谁之前,白逐风曾和面具下的那个人,那个叫做游寂的人是知己,是好友,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直到魔头睚眦死在他手上的那一刻,面具掉落,白逐风才看到了睚眦的真面目。
那个大恶人、他的好友在临死前坦言自己确实是做尽恶事,为了复仇早已经走火入魔不再像自己,接近白逐风也是别有目的,笑着告诉他“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
而最后,白逐风答应了睚眦临死前的恳求,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睚眦已经被白逐风亲手杀死的事实。
——睚眦恳求他做的事,就是隔断时间就扮成睚眦的样子在江湖上出现一次,让江湖人以为他还活着,还没有死。
“这样他们心里就会有所忌惮,不会到隐名村屠村。”那时睚眦是这么说的,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白逐风的手臂,“若是让我的仇家知道我已经死了,隐名村没有一个人能活得下来,白逐风,这是我游寂这辈子唯一一次求人。”
于是白逐风应了这个请求,每隔一段时间就以睚眦的身份在江湖上活动一下,以此来震慑一些人,让那些人不敢动睚眦想护住的人。
这次……
白逐风略有些心虚地想:就借用一下睚眦的身份吧,解决了魔教弄出来的事情就离开,也算是遵守承诺把今年份的‘睚眦’活动痕迹传出去了。
很快,几天过后,白逐风跟着魔教中人到达琼安城,好在武林人士不再聚在琼安城外之后,城墙上那些守卫也已经撤掉了,白逐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魔教中人潜入琼安,不至于因为可疑的形象和面具被拦在城外。
那几个魔教中人到了琼安城内之后召集了他们准备用来实施美人计和美男计的几人,到了这一步白逐风也没有其他的顾虑,打算破门而入抓住这几个埋头商议接近纪姑娘和皇帝计划的几人。
但是白逐风才刚进去,听到那几个魔教中人惊呼几声“睚眦”,谛听的人很快就像是开了天眼一样及时赶到了,为首的还是纪姑娘。
跟在纪姑娘身后的有不少都是曾经的武林中人,现在已经像模像样了,他们看到白逐风脸上的面具时也都是惊讶忌惮的态度,一个离纪姑娘比较近的人接近纪姑娘身边快速地把‘睚眦’的身份来历告诉纪姑娘。
白逐风看到纪姑娘的时候心里下意识地是有点慌的,不过感觉到脸上面具的的存在后,他定了定神,压了压声线,让声音听起来跟自己本来的声音不一样,“我的目标只是这几个阴阳神教的人。”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白逐风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纪姑娘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就好像在看什么很让人疑惑的东西一样,然后传音入密带着纪姑娘那略微疑惑的声音传来,“……白逐风?你打扮成这样在这里干什么?”
白逐风:???!
白逐风一瞬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他打扮成睚眦的样子纪姑娘竟然也能认出他来,悲的也同样是这个。
当然,实际上安临心里也打满了问号。
不过看白逐风特意戴了面具好像不想让人认出来的样子,安临就走流程把他和那些她在模拟器地图上就注意到鬼鬼祟祟迹象的魔教众人一起带走关押起来起来,先审了审那些魔教中人的计划。
而白逐风在这一次被抓之后却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安静地在牢里待了几天后,在再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仿佛丢掉了什么重担似的吐出一口气,看着他身后这栅栏窗户透进来的一条条的光束氤氲而朦胧地落在纪姑娘身上,白逐风就那样在牢房中盘着腿带着恶鬼一般的面具仰头对她说,“纪姑娘……不,指挥使大人。”
“请招安我吧。”
“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愿不愿意收下一个改邪归正的‘睚眦’?”白逐风听到自己因为看到心上的姑娘而雀跃的心跳,终于知道自己离开琼安的这些天为何总是辗转反侧,就算叼上草举着鹰也回不去以往的浪子心态,策马看着前方时总是不自觉失神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他的心已经丢在这里了,所以再也去不了雪山、去不了大漠、去不了草原,只有甘愿停留在她身边可解。
在这之后,已经归顺的朝廷成为谛听成员的原武林中人发现,那个凶名赫赫的睚眦出现在谛听所里,穿上了谛听的白襟黑衣,面上仍带着那个可以吓哭小孩的凶恶面具。
而江湖上那风一般的浪子不知又去了多远的地方,许久没有人见到其踪迹。
作者有话说:
心甘情愿给朝廷打工的大冤种来啦!
白逐风:谁给朝廷打工,我那是给纪姑娘打工!
有的人戴上了面具,也就摘下了面具
白逐风是个到处跑的旅游小达人,很久不出现江湖上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第114章
“渠县、良乡等地, 去岁已经修建了足够多的筒车,以今年这些地方的雨讯来看,夏季就算断水十天, 稻田也能撑得住,巴县等地则是依靠塘堰。”
“但是就算目前雨讯还好,也不能大意, 往前几十年但凡是出现旱灾的,最早都是这几个地方,应当趁此机会继续修建水利,以解后顾之忧。”
“……”
今日,还是像往常一样在上早朝。
在下面的官员上报完日常的东西后,朝堂上开始讨论起原本就预计今年开始修建的水利工程——说是讨论, 其实差不多也只是做一个最后的汇报,因为这个任务皇帝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交待下去, 言明今年不管怎么样都要开始修建水利, 所以工部为了这个事情已经从去年加班到今年,才终于在今天把拟好的计划呈上来。
“吕卿,那就说说工部拟出来的线路吧。”安临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听朝堂上众臣子讨论了一通,看看有没有人有更好的想法, 然后才点工部尚书出来说话, “工部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想来应该能给出一个让朕满意的计划。”
“是。”工部尚书哪怕早就习惯了陛下这颇为给人压力的询问法, 每次被点名、并感受到陛下随之看过来的淡淡的目光时, 那老心脏都还是忍不住先咯噔了一下,然后带着整理好的语言出来进行叙述。
总是这样咯噔下去, 工部尚书觉得自己估计干不了几年就得乞骸骨回老家修养了, 哎, 这工部尚书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干的了。
工部尚书在心里这样嘀咕着,面上不露分毫,“臣认为,渠县巴县固然是修建水利需要率先考虑的地方,但是在泛江和周渡口之间疏通出一条用以沟通两渠的运河更为要紧。”
“吕尚书是说——满山那块?”
“没错。”吕尚书微微颔首,“泛江水系和周渡水系都已经有水路沟通,唯独这两条水系之间缺少了水路,若是能把这两道连接起来,顺势往下再疏浚道渠县和巴县就会事半功倍。”
“从丘山府引涟水、大通河入泛江,再从州舒山加宽并凿深州舒运河,引泛江与州舒运河入新河道,到达周渡口,长约为340余里,人力暂且不计,花费……”
随着吕尚书的话,安临示意修文拿了一份宣国详细地图上来,由两个殿内太监举起,大臣们也顺着吕尚书的描述去找到新河道在地图上的位置。
“可行是可行,但是泛江和周渡口之间隔了个满山,这满山多荒地,山脉还连绵百余里,新河道须得绕着满山修建,大半的河道都用在了绕路上,沿路浇灌的农田与荒地五五分成,是否有些浪费了。”宋晋源曾经也做过工部尚书,对宣国的土地较为了解,一眼就看出了最大的问题。
“宋卿,你再仔细看看。”安临笑了笑,众大臣只能从她的态度看出来陛下对这条运河路线还挺满意的。
宋晋源眯起上了年纪后视力不大好的眼睛,“难道……陛下是要开垦满山的荒地?这倒是一个办法,有了新河道,满山的荒地未必不能焕发生机。”
本来修建工程方面的讨论武将是较少参与的,大部分武将对内务都不是很熟悉,就算有些想法也担心闹笑话不会轻易说出来,不过站在武将队列后面一点的祁冬寒听到皇帝这满意的语气,凭着良好的视力看向地图,习惯性地用打仗的思路去打量,只几秒就看出了网络状水运地图间的联系,恍然大悟,且一针见血,“这样云州府就与琼安就在水路上通了吧?云州府挖出来的铁矿运送过来也方便许多。”
安临扬了扬唇角,笑容扩大了一点。
——没错,出发点还是如何最大程度地省钱。连上云州府和琼安之后,不止可以从云州府运来铁矿,还能把水泥用水路运送,修水泥路的进城可以提升很多,让云州府和琼安之间的交通在水路和陆路两方面配合达到最快。
而且云州府算是前往北方区域的第一站,本身就跟南方许多城市有水路连接,这一手也可以直接把南北方的水路沟通给连接起来。
可以说是一石三鸟的最优选择。
还是信竹懂朕,不愧是给朕带来第一桶剿匪小基金的好爱卿![皇帝的感动.jpg]
“正是如此。”吕尚书摸着胡子点点头,“这新河道时间赶得紧,趁着夏季农闲时就得动工了。”
安排完挖新运河的事情后,剩下的朝会安临秉着一张一弛也让爱卿们放松一下的心情,就用剩下的一点时间让他们给新运河想个名字。
朝堂上的气氛也确实是轻松了一点,不过到了这个起名环节,文臣那边是引经据典想出了十几二十多个花里胡哨有文化的名字,但凡书读得少一点可能都听不懂这些名字的由来,而武将这边则是清一色的‘满山堰’,简单粗暴。
最后满山堰以绝对优势压倒了那一堆有文化的名字,成为新运河的官方名字。
也没别的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好记。
安临:朕竟然也不是很意外。
等到今□□会结束,安临回去像以往一样用了膳开始批奏折,批完奏折看模拟器放松了一会儿,又转换到皇后模拟器看了看皇宫里的情况以及谛听的情况。
自从谛听所建在宫外以后,本来只能看到皇宫内情况的皇后模拟器地图扩大了一点,能看到宫外谛听所了。
她首先看的就是天工部,欣慰地发现天工部这个建筑上方的[制造效率+152%]正在稳定发挥。
天工部里面代表阳毓的Q版小姑娘严肃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摆弄着面前比她大不知道多少倍的机器,而她头顶上的[制造效率]早已经从最初的11%增加到了20%。
实际上,在制造出爆裂弩之前,她的制造效率即使在稳步提升也只到了15%,但是在制造出爆裂弩这一件几乎可以划时代的东西后,这个制造效率一下子跳到了20%。
如果说天工部的众工匠一开始只是惜才,觉得阳毓这个小姑娘很有天赋的话,那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了。在天工部所有工匠中,她是接受宋菱那些奇思妙想最快的一个人,也是最热衷于把那些奇思妙想付诸现实的人。
“宋菱姐姐,你对爆裂弩的改进有什么想法吗?”阳毓调整了好几次铁片尺寸后还是觉得不满意,拿着一个半成品的爆裂弩皱着眉问宋菱。
宋菱不知道阳毓想改进什么功能,纳闷地问,“改进什么?我觉得这个已经很厉害了啊?”
这可是枪哎!虽然已经跟宋菱知道的最早的枪不一样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阳毓贼拉厉害。明明宋菱描述的时候是按照管式火/枪来描述的,但是谁能想到阳毓居然会因为火绳点火有点麻烦,而想到了把弩和枪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新的枪来啊!
“可是,爆裂弩只能射/出一箭,射完箭后还会因为火/药在箭管中炸开伤到持着箭的人。”阳毓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话语间有点自责的味道。
宋菱惊讶,“陛下受伤了?”
阳毓盯着她,宋菱在阳毓的盯视下讪讪得举起手,“好啦好啦,我不问了。”
阳毓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对着半成品的爆裂弩深锁眉头。
看着模拟器里两个Q版小人对话的安临也有些意外,想起自己拿下段万水后,因为阳毓做出来的爆裂弩在对段万水的计划中立了大功,加上皇后突破90武力值,高兴地去夸奖了阳毓一番,还给阳毓正儿八经地升了官,让她当了天工部司造——以‘司’字开头的,放在朝堂上都是尚书级别的了,而天工部又不属于前朝朝堂,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升官。
至于爆裂弩使用一次后就炸膛炸伤了手,完事后太医院就紧张兮兮地上了最好的药,安临也没觉得有什么,上完药包扎完后就跑去夸阳毓了,没想到阳毓不仅注意到了,还这么在意这个,这么努力地在改进爆裂弩。
安临掩面思索,觉得还怪让人感动的,像是被捡回家后只是一视同仁养着的小猫咪亲近地舔舐伤口。
说到底,安临觉得自己也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动动嘴让人帮她一下,把她带回来,然后给她取了个名字让她待在皇宫里学习,其他的也没有了。
也许,可以给阳毓一些殊荣以及对普通孩子的关照?
一个正在成长的天才发明家的忠诚,当然是越多越好。
安临拄着下巴思索,思索时天工部中阳毓和宋菱的交谈还在继续。
阳毓没有从宋菱那里得到什么很好的建议,只能自己继续琢磨改进的方法,而宋菱则是捧着脸坐在一旁的门槛上看阳毓的动作,时不时帮她拿一下拿不动的东西。
看着看着,宋菱突然叹了口气,“哎,我觉得我现在待在天工部也没什么用了,能告诉你们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都没什么点子好说的了,待在这里也只能每天看着你们忙活,在农署还忙碌一点有事情做,陛下也没说我什么时候回农署。”
阳毓停下动作看她。
“但是农署那边,说实话我知道的也都教得差不多了,同僚们把我说的和自己本身的知识结合起来,根本不用我回去帮忙,我都不知道我回去还能干嘛,也就只有一起种田了吧,就这还比同僚们种得慢。”宋菱又叹。
阳毓不知道怎么安慰突然丧起来的宋菱,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的,宋菱姐姐你懂得很多。”
宋菱泪目:虽然我有九年义务教育打底,但是阳毓妹妹你学得太快了啊,我的九年义务教育都被你掏空了!要是我大学学的是工程有关的也就算了,还能撑一撑在一个地方发挥长处,但是奈何我大学学的是文学类啊,搞不了工业革/命啊QAQ。
早知道会穿越,她就是学死,掉光头发,她也要报个工程类专业或是农学专业啊!
“宋菱姐姐,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呢?”阳毓还在绞尽脑汁安慰她。
宋菱战术性沉默了一下,“我觉得,我可以问问陛下我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阳毓目光中浮现出一个小问号,“是什么?”
宋菱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书面上赫然写着《李司簿洗冤录》六个字,她看了一眼这本书,郑重地说,“写话本!”
实际上,宋菱穿越来之后,去农署上值、在宫外活动的时候也会见缝插针找点空在外面书肆里买点话本看看古代话本怎么样。但是看来看去大部分都是很经典的书生美人、升官发财之类的书生幻想,不大和她胃口,就算是一些写涩涩的也就那样吧,根本撼动不了见多识广的宋菱的心,甚至还有些乏味。
——直到《李司簿洗冤录》系列横空出世。
也不知道《李司簿洗冤录》的作者是谁,但是跟市面上其他话本风格迥异的探案故事一下子吸引了宋菱的注意,里面的案件也写得颇为有趣,尤其是有一篇红娘子复仇的描写还很有诡计性叙述的反转,让宋菱找回了穿越前看到精彩推理小说的刺激。
看完《李司簿洗冤录》后,许久没有写东西的宋菱也有点手痒,突然就冒出了很多灵感,想写点东西。
更别说不久前她到场围观了武林人士决战朝天楼之巅的精彩场面,又或直接或间接地了解了全程发生的事情,灵感直接泉涌。
“啊,好想写故事啊——”宋菱仗着现在天工部其他人都下班休息了,只有自己和阳毓在,仰头嚷嚷起来,大胆喊出心声,并不知道此时恰好注视着天工部的皇帝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就当宋菱嚷嚷完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准备拉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小阳毓去吃饭的时候,一个宫人出现在天工部门口,迎上宋菱和阳毓,说,“宋姑娘,陛下召见。”
宋菱一愣。
那宫人说完之后又恭敬地对阳毓说,“司造大人,陛下让小的告诉您,您可以直接去膳食局取您的晚膳,不用去天工部饭堂吃已经冷掉的晚膳。”
阳毓一听,眼睛亮闪闪的,乖巧地“嗯!”了一声。
宋菱只觉得可怕,但是又觉得这也理所当然。
毕竟,是无所不知的明帝陛下,连宣国国土上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又何况这皇宫里呢?
就是不知道明帝陛下突然召见她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听到了她在天工部里的那几句嚷嚷?
宋菱忐忑地跟着宫人去见了皇帝,发现皇帝此时竟然(重音)不是在书房里批奏折,而是在书房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休息,石桌上摆着茶水。
宋菱大惊。
工作狂明帝陛下居然在书房之外的地方接见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难道是她不经意之间犯了什么大事,严重到明帝陛下都停下工作专门处理她的事情吗?
宋菱慌了。
“不是什么大事。”安临看了一眼宋菱的表情,对于宋菱这样脸上藏不住心事的表现没什么表示,只是示意她过来,等到宋菱走进之后,安临才和颜悦色道,“你到天工部多久了。”
“回陛下,快半年多了。”宋菱依旧忐忑。
“这么快就半年了啊。”安临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笑了一笑,“你在天工部这段时间做得不错,阳毓他们做出爆裂弩这些东西少不了你的启发和帮助,你也有大功。朕前些时间忙着武林有关的事,倒是忘了给你这个功臣嘉奖。”
宋菱穿越至今,从农署到天工部,这还是明帝陛下第一次明确地给她以夸奖——不是别人的夸奖,而是宋菱从小到大在所有教科书上见其伟大的这位帝王的嘉奖。
哪怕宋菱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明帝陛下了,已经有些习惯,不像穿越之初那样看到历史真人就像是看到天上的太阳月亮与群星那样激动得恨不得晕过去,但是此时此刻,听到明帝陛下的嘉奖,她却骤然生出一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
她的第一反应是,‘我配得到这句嘉奖吗?’
但是这并不是她的东西啊。
宋菱无法坦然应下这句嘉奖,她呐呐地说,“我只是未来知识的搬运工,不算什么功臣的……”
安临失笑,突然想来一句,‘那就算你搬运有功’。
她咳了一声维持住了形象。不过也正是宋菱这不同于刘广麟那个穿越者的态度,也让安临对宋菱多了一份宽容,虽然她一向秉持着实在没人用的时候有才无德也能用的政策,但是有德算是一个加分项。
嗯,傻白甜也是。
“朕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此时,安临的声音堪称温和,“宋菱,农署和天工部你都已经去过了,不过这些都是朕安排你去的,你有想过你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刚刚还能大声嚷嚷出自己想写故事的宋菱,这时候哪里还敢喊那么大声,谨慎地说,“我想写话本?这个算是我比较擅长的。”
“可以。”安临点头。
宋菱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陛下?”
安临再次点头首肯,“不过在此之前,宋菱,你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什么?”
“你知道朕要办民学吧?民学建立后要收平民百姓入学学习,但是天下的百姓学习并不全是要入朝为官的,想要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民学也不能全都教科举之书,而需要一些更有用的东西,民学的教学内容至今还未全然确定下来。”安临说到这才不动声色地露出狐狸尾巴,“所以朕就想,你从后世带来的这些知识,只有农署和天工部知道是不够的,如果能全都写下来印成书,教给在民学学习的学子,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
宋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想退缩。
等等,她说的写书可不是编写教材啊!能零零散散地回忆起一些知识点告诉农署和天工部已经费了她老大的劲儿了,编写教材怎么可能把零零散散的内容写下去,逻辑和严谨可是最基本的啊!
压力太大了,不行不行,她做不到的!
宋菱疯狂摇头,“陛下,不不不我不行的啊!”
“只要把你记得清楚的写出来就行,像是为什么用膳前要洗手,怎么培育良种,怎么证明地面是圆的而不是方的,水为什么会在油下面……这些你都说得很好。”安临觉得人才没有自信也不大好,于是循循善诱道,“你一直说浅才、信竹、阳毓他们都是名流千古你憧憬向往的人,难道你就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你的一页,也成为他们一般的人吗?”
“你可以成为群星,而不只是仰望群星的人。”
就算不是这些知识的发现者,而仅仅只是收录编写者,安临也可以确信,编写出那份教材后宋菱可以以收录编写者的身份在历史上留名,所以这饼就先画了再说。
宋菱无法否认,在听到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在她面前笃定地告诉她‘你也可以成为群星’这句话时,她确确实实是被击中了,一种激荡的心情在她胸口升腾鼓动起来,翻涌着豪情万丈。
等到她大脑晕乎乎一片应下来编写民学教材的事后,宋菱才慢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好像被明帝画饼套路了。
宋菱会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因为这在后世早就成了一个梗,历史爱好者都知道明帝最常用的画饼鼓励就是这几句话。
——“信竹,好好干,史书上会有你一页。”
——“浅才,好好干,史书上会有你一页。”
——“XX,好好干,史书上会有你一页。”
……反正但凡是明帝重视一点的爱臣都被这句话画过饼,为此历史爱好者论坛里还有一张明帝举起拇指说这句话的表情包,被称为[宣明帝的肯定.jpg]。
作者有话说:
发动技能,画饼
第115章
而此时, [宣明帝的肯定.jpg]这个表情包在她面前变成了现实,宋菱以为自己会绷不住想笑出来,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表情包会突然占据高地——但事实上, 在听着千古一帝平静而笃定的话,看到那理所当然到自负的‘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的神态, 宋菱却鼻子一酸,险些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连她父母都没有如此相信过她一定可以做到某件事,宋菱也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胆怯于担起责任,在别人让她做什么事的时候, 她也会习惯性地先逃避责任‘我不一定能做好’‘先说好,搞砸了不要怪我’。
宋菱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想过, 她得到的最有力的肯定居然是宣明帝的, 那句只属于千古流芳之名臣的“史书上会有你的一页”会有属于她的一天。
她就像突然回到了曾经在历史课上突然被惊醒的那一天,老师的课堂ppt做成了泛黄书页的样子,随着点击翻过一页,她也随着讲课翻过一页历史课本, 前一页是杨盛, 再往后一页是倪惊澜、是祁冬寒,是阳毓和连熏, 还有无数如流星般灿烂的历史上的人物, 恍惚间听到同学们与老师开玩笑的话语,他们指着这堂课讲的人物, 笑着说, “我猜她也被宣明帝说过那句话吧?”
“我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的。”就算是饼, 那也是这世上最有诱惑力的一张饼,是这个国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话,宋菱心中那股激荡之情翻涌不停,让她给出了人生中最认真的回答。
安临满意了,并且已经在心中规划好了宋菱的新部门新机构。
大概是跟科学有关的什么部吧,既然宋菱已经把这些知识概念了,就专门创造一个部门来证实好了,增加新教材的公信力。
不过这时候安临没有急着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把宋菱安排好,而是回到了闲聊般的语气,含笑道,“以后再人前可要记得自称‘臣’啊,宋爱卿。”
“可有想好给自己取一个什么字?”
宋菱对于这突然跳跃的话题有点跟不上,茫然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历史记载中‘宋菱’的字是什么。
宋菱,宣朝琼安人,出身宋家,幼时便展露才学,后因被明帝看中,入朝为官,其祖父颇为欣喜,还未出嫁及笄便给她取了字,字为……字为什么?
宋菱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二字的字她分明是记过的,但是此时却一片模糊,明明她连教科书上那个才女‘宋菱’的画像是什么样都还有点印象。
“要是让宋大学士来取的话,大概也就是跟美玉香草芝兰之类有关的字吧,朕之前还见宋卿写了一篇文章后觉得文章里‘清颂’‘若筠’这几个字不错,打算家中下一个晚辈到了该取字的时候就给晚辈取这个呢。”恰好有一次把模拟器拉到宋晋源家里,又恰巧听到宋晋源拿着一篇文章满意感叹的安临如此说道。
清颂,若筠……宋菱的字是这两个字中的一个吗?
宋菱依旧想不起来。
“好像还不错?”她也不知道明帝提起这个是有什么意思,附和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觉得不管什么先夸了再说总不会出大错,却看到明帝忽然间笑了一下,
“这两个字确实也不错,不过似乎太过于寻常了些。相比起来,朕这里倒是有一个更适合你的字。”
宋菱屏住了呼吸,只听得明帝说出来两个字。
“奉丹。”
宋菱的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蒙在记忆上的迷雾一下子被揭开,她终于记起了历史上‘宋菱’的字是什么。
才女宋菱,字若筠,是她祖父宋晋源给取的字。
而明帝却给了她——穿越而来的宋菱,一个与清颂、若筠截然不同的字。
不过……
“陛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说更适合我?”宋菱疑惑地问。
奉丹,从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献上丹药,感觉跟她好像没有多少联系。
安临笑着给她解释,“奉丹之意,是你‘奉上了一颗长生不老丹’。”
宋菱却更迷惑了。
“纵观古今,大概没有几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吧,为了凡人短短一生无法实现的伟业,为了权势,自古以来寻找仙山的目的从未停止过。”安临缓缓说道,“长生不老,朕当然也是想的。”
宋菱一惊,“可是……”
可是无论什么地方,都从没记载过宣明帝求仙寻药的事迹啊!
“别急,朕想要的长生不老,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不老不死,那种长生不老对于朕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安临失笑,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天边,夕阳与漫天的云都映入她的眼中,“朕想要的长生不老,是朕所在这个朝代制定下来的律法,在百年千年后仍是万法的基石,朕开创的盛世,千年万年后也仍为后代传颂、所自豪,朕带领的国家,不管朕死后百年还是千年都走在最前面,强大到无可撼动,无人敢欺。”
“如果朕的这些话都一一实现,也许千年后的今天也有人翻遍史册找出朕今天说的这些话,告诉朕一句‘一切都如你所说’吧。”安临只是很平静,也很平常地说出这些话,若是激昂一些,那就像在说一个理想,但偏偏就是这样平常的、理所当然会完成的态度,给了宋菱极大的震撼,“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想要青史留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但是想要千古之后的人还怀念着、敬仰着这个人,就要有无人可比的功绩,这才是朕的长生不老。”
“而你,宋菱,从后世而来,带来了后世的知识,让宣国可以更强大,百姓可以更富足,朕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完成更大的伟业,不正是给朕奉上了一颗长生不老丹么。”安临说完了最后这句话。
这些话都算是她的……有感而发吧。
原因她听说过一种说法,说人的死亡有三个阶段,第一次死亡是生理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在举行过葬礼之后,别人都知道你死了的‘社会性死亡’,而第三次死亡,就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不再记得你,那时候才是真的死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秦始皇虽然没有找到长生不老丹,秦朝也二世而亡,但是谁又能说秦始皇没有长生不老呢?
而对于穿越前的安临来说,每统一一次世界,就多一个服务器被冠以她的名字,她仿佛天生就喜欢以这种方式留下名字,被人所知,被人所向往。
——换到这里,也是一样的。
就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真实的服务器,地球online,然后统一世界打通这个服务器,让她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也挺有意思的吗。
听着听着早已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的宋菱怔怔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找回呼吸。
在这一番关于长生不老之谈的话语下,宋菱只感觉其余的一切都是苍白的,她无法不为这霸主的心胸所折服,心中由衷地生出一番敬佩。
奉丹奉丹,她何其有幸,能得到宣明帝的一句‘给朕奉上了一颗长生不老丹’的评价啊!
这一刻,宋菱有一股冲动,想告诉明帝他的想法已经实现了,即使没有自己穿越而来,大宣也已经将世界上大半的土地纳入疆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国。
但是按照宋菱对明帝的一些了解,她又能猜到就算她说出了明帝的伟业成就,明帝也只会表示,那现在可以做到的就更多了,来说说剩下的一半在哪。
现在宋菱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明帝都能成功把自己想要的人才拐到手了,也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有你一页’的大饼也总能画成功了。
因为真正令名臣人才折服的不仅是饼,而是明帝啊,或者说正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明帝,而他的爱臣们都坚信明帝能让这饼变成真的。
“谢陛下赐字。”最终,宋菱认真地行了一个臣礼。
安临看到宋菱的态度发生转变,终于完成了从有点脱离于世的穿越者到彻底走入这个朝代的臣子的一个转变,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就不用担心宋菱编写教材的时候拖延拖稿了,她一定能用最快的效率完成民学教材的编写吧。
至于宋菱的新职位,新成立的这个古代的‘科学部’/‘科研部’,就叫理事司吧,而理事司的长官就叫司理,真理的理。
还没等宋菱缓过来,安临就顺势——让侍候在旁的宫人从衣襟里掏出了备用的几张纸和笔,趁热打铁让宋菱先来规划一下第一册教材先主要紧着什么内容编写,等到宋菱晕乎乎地列了好几张纸,初步定下第一册都写什么知识点之后才放她离开。
而在宋菱离开亭子的时候,修文也恰好回到安临身边来了,与往外走的宋菱擦身而过。
王修文表情十分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临处理好一件事心情不错,看修文的表情就顺口问,“怎么了?什么事让修文这么为难?”
修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陛下,有一个叫做睚眦的江湖人不久前归顺了,您知道吗?”
安临示意王修文继续说。
王修文面上难得地有些愤然,“臣刚刚得知那个睚眦的真实身份,竟是之前那个对皇后娘娘有不轨之心的白逐风,臣还以为他离开琼安就没事了,谁知道……”
——谁知道竟杀了个回马枪,还为了遮掩身份带上面具接近皇后娘娘!
真是狡猾又可恶的江湖人!
“哦,这个啊,朕已经知道了,皇后跟朕说了。”安临淡定回答。
王修文急了,“陛下,您不担心吗?这人去而复返必有所图,像这样的江湖浪子最会引诱不谙世事的姑娘了,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不用担心,修文。”
“朕信任皇后,就如同信任自己。”安临笑了笑,安抚道。
还没走远,不小心就听到了这番对话的宋菱突然从激荡和热血的情绪中抽出一分心神,耳朵不自觉支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帝后糖?磕到了!
作者有话说:
死亡三个阶段这段话,出自网络,最早的出处不明。
这章有点难写卡了很久,写完也不早了,估计来不及,剩下的一点钟还写不完就不熬了,熬太晚写出来质量不好,今天写不完就明天补【捂脸】
第116章
回到天工部的宋菱斗志昂扬, 干劲十足,翻找出几卷空白纸卷后就埋头在天工部的桌子上奋笔疾书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阳毓有些茫然地看着宋菱这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表现。
“宋菱姐姐, 这本《李司簿洗冤录》……”阳毓捡起宋菱之前落在她工作台边的话本,却见宋菱头也不抬,“就先放那边吧。”
阳毓小姑娘‘哦’了一声, 也略过了宋菱奇怪的转变,继续投入到之前未完成的爆裂弩改良里去了。
现在不仅皇帝是个双开批奏折的工作狂、朝廷官员被迫卷入内卷的旋涡里,连阳毓和宋菱都被同化成了工作狂的样子。
屑皇帝表示十分满意。
等到宋菱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安临也开始继续着手于下一个事情了。
别看她这登基第二年已经在解决武林之乱的事情中过去了小半年了,时间转眼都快到五月了,但是这一年要做的事情很多都还没有落实呢。
挖运河这是第一件事情, 这个倒是已经定下工期没什么问题了,但是除此之外, 她还打算把民学彻底落实下去, 实现每一个府州县都至少有一个民学,这要操心的就多了,教材书籍的事情她之前已经拿捏着宋晋源宋老爱卿去办了,但是仅仅一年的时间, 宋晋源只是在临海的沽县选择了一个快要倒闭的私塾扶持, 按照皇帝当时跟他说的要求招收了一些民间的学子。
但是宋晋源每一步都走得太过稳健了,以至于到目前都还没有看到什么成效, 说是招收民间学子, 但是普通私塾本也就可以让民间学子念书,也就没什么意义。
只能说想法还是太固步了。
安临去看这个私塾的时候难免摇了摇头, 可以看出来宋晋源扶起来了一个快要倒闭的私塾, 找了一些举人中学识不错的在这当老师, 如果只是想办这么一个书塾的话也没有什么指摘的地方。
但是——还不如收复云州府后建立的那个民学呢,至少云州府是在打破秩序后重建秩序,民学最初收的学生也都是云州府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无论男女。
严格说起来,云州府也可以算是宣国第一个解决了土地兼并的地方了。云州府原本的乡绅富豪大部分被以参与谋反罪被处理了,剩下的在卢兴安被解决后,为了保住一条命,对朝廷收复云州府之后把所有土地重新测量收回所有权的行为那是一点异议都不敢有的,也正因为如此,云州府实现了土地国有。
而之后呢,担任云州府知府的是连熏,想必民学‘男女皆入学,鼓励女孩入学’的政策也可以很好地落实下去。
但是这样的机会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毕竟别人不谋反不犯事的话,抄家收拢土地归为国有也算不得师出有名。
一步一步来吧,先把民学搞好,隐田隐户的就等一下浅才,等他从照州回来了,若是顺利就能一举给他升官到户部侍郎——下次要是哪个老臣想乞骸骨请求退休的话,她就允了吧,正好空出个尚书的位置给浅才当当,或者是给宋晋源换个职位当民学的祭酒,也能空出个位置来。
冷酷无情地在心中做出这样的安排,安临一面又召宋老爱卿进宫,打算问问他民学的其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主要是传达出一个‘朕要上手管这件事了’的信息。
宋晋源收到召令时心里也是突了一下,霎时间有一种微妙的预感,预感到陛下找他可能要说的是民学的事情,这种预感来得毫无道理,但是进宫见到了陛下之后,这种预感成了真。
宋晋源叹了口气熟练请罪,“请恕老臣办事不力,第一处民学仍在试用中,就学率虽有提升,但还未达到陛下想要的程度。”
“入学条件可有放宽?”安临随口问。
“免了束脩,不限于年纪与学识。”宋晋源回答。
“宋卿啊,你可能没有领会到朕想要的民学是什么意思。”安临摇摇头,“只免束脩是不够的,朕想要的不仅仅是原本读不起书的百姓可以读的起书——这只是最基本的,朕要的是原本没有想过念书的百姓也可以念书,每一家每一户都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学堂念书。”
“一户夫妻常有二三五六子,若是都送到学堂,家中田地恐顾不及,便是能办到,只怕农人也不愿。”宋晋源皱眉道。
“这个朕已经有想法了。”安临淡定地说,并没有像宋晋源一样把这视为一件难以克服的困难,在聊了一会后终于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虽然民学还只是在沽县起步,不过朕相信除了这个之外,另外的事情没有太多阻力,宋卿应该都办好了吧。”
“书籍,以及教书先生的名单?”
年轻的帝王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神色,“为了避免朕因为民学创办失利问责,这两样宋卿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就等着朕问你要了。”
宋晋源呼吸一窒,不由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陛下这是告诉他这两个若是再失误,那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想来今天召他进宫之前,陛下也早就知道民学进程怎么样了,召他进宫的目的也是为了书籍和教书先生名单。
“是,臣已经拟好书目与名单,明日待陛下过目。”
……
到了第二天,民学之事也正式在朝堂上被提出。
这事在朝堂上掀起的震动和争执反对暂且不说,安临既然是做完了全部的准备才把民学的事在朝堂上拿出来,就没有给过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她目光在朝臣中一扫,就知道谁会反对,谁会同意,直接点了寒门与农家出身的臣子来负责这件事,以许久未见的强硬把反对的人给压了下去。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安临还直接任祁冬寒为督查,负责监督民学落实过程中官员是否有失职。
就这样,民学与运河几乎是前后脚启动。
都赶在了今年农闲时。
不过在确定下来了挖运河和办民学这两件事之后,国库的支出一下子就大了起来,根据满山堰的预计长度,挖着一条运河大概得花费五百万的银子,民学如果只是建造学堂的话,就算二府三洲十九县总共需要建造四十多个民学学堂,花费其实也就两百来万,但是后续真正花钱花得多的,是对民学的补贴。
想要让百姓们都愿意把孩子无论男女都送到学校里读书,光是说远的好处对于百姓是没用的,因为更多的百姓是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的,他们最先看到的还是眼前的好处,所以民学得有免费的食堂,给贫苦人家减轻养孩子的压力,这一项政策要长久进行,所花费的银子就不会少于三百万。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花费,整个国家的大家长不禁发出了回归贫穷的感叹,“养孩子真的好花钱啊。”
而且要养得好,营养也都得跟上,肉蛋奶就少不了。好在去年的时候就把家禽家畜都发下去了,今年鸡鸭的数量怎么也能翻一倍,距离百姓可以随便吃鸡蛋也用不了太久。
“信竹,所以你一定要帮朕好好督查啊,不管是谁但敢贪污一点东西,直接给朕砍了!”临行前,安临好好跟祁冬寒交待了一番,“民学是重中之重,宣国能否强大就看民学能不能办好了。”
“臣明白的。”祁冬寒郑重点头,面上多有沉稳,但是眼神中仍有着张扬的火焰,他与安临对视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臣知道陛下任我为督查是为了什么,民学伤害的是乡绅世家的利益,不管在何处建立民学都会得到乡绅世家的阻拦,跳得厉害的我就直接给你办了,给国库弄点银子回来花花!”
说着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就像少年人对暗号做坏事一样,表示接收到了安临的暗示,顺便伴有[我做事你放心.jpg][挑有钱的开刀是吧.jpg]这样的表情。
安临:其实朕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
[宣明帝肯定的大拇指.jpg]
建立民学顺便超额完成,搞点附加品当然也是极好的。
“还是信竹你最懂朕。”
*
永辰二年的夏季,是格外忙碌的一个农闲。
对于百姓来说,每年夏季但凡有劳役,都总是最难捱的,大多还代表着他们要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服劳役,秋季农忙不一定能准时回来还是少的,稍有意外可能就死在了路上或是服劳役的过程中。
但是今年的劳役似乎格外不同。
因着是在满山一带挖掘运河,所以这次服劳役的也主要是满山一带的人,满山允城附近有一户农家,前些年家里的男主人出了意外死了,现在家里只有一对老人,女主人和一对儿女,衙役上门要的时候只有一老翁可以服劳役。
这年纪的老人若是去服劳役,基本就相当于是有去无回了。
这对于一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塌了一样的消息,小孙女和小孙子向来亲近老翁,已经知了事,知道老翁要被带走的时候抱着老翁的腿哭声阵阵,儿媳犹豫许久,咬牙拿了家里仅剩的几两钱塞给衙役,“官爷,这是代役金,还请官爷网开一面,我爹腿脚实在不便……”
衙役挡开这递来的钱,往门里看了一眼,“我还没说完,你家要是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就不用服役了,把钱收回去,现在不收这代役金。”
这家人都十分惊讶,“不用服役……这是真的吗?可是之前不是……”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陛下下了令,不可强征劳役,而且今年的劳役说是劳役,其实是要给工钱的。”这个衙役其实也不懂今年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但是这些命令是钦差从琼安带来的,他也只是老实地按照钦差给他们衙门吩咐下来的话做事罢了。
说完话的衙役离开这一家去下一家,这家人面面相觑站了一会儿后,眼见着衙役是真的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没过多久,外面突然有人激动地敲门,这家的女主人提着心去开门一看,看到门外不是衙役去而复返,而是她娘家大哥。
“哥,发生什么事了?”她就问。
“燕妹子,刚刚征劳役的官来过你家了没?”大哥气还没喘稳就开口问,被叫做燕妹子的姑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来过了,不过那官爷没抓人服劳役。哥,你和二哥是不是得去?”
“对。”
“可是嫂子刚生不久,你这一走家里没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燕妹子说着,面露担忧之色,却被一脸欣喜之色的大哥给打断了话,“妹子,你知道这次劳役是在哪儿吗?”
“哪儿啊?”
“就在咱们这满山县!咱们允城这块的,也就是挖允城前边这道,不用去别的地方,而且我问了,人家说这次服役的每人每天可以有二十文的工钱,早上从家里出来,晚上还能回家呢!我原本还想着现在闲着去县城里找找工赚点钱,找了好些天都没找到,这下好了,县城里卸货一天都没有二十文呢,大伙知道了都赶着去服这次劳役。”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的两个老人也互相搀扶着走过来了,听到这话脸上都是不可置信,迟疑地问,“李家大壮,你没昏头吧?”
什么时候还有赶着服劳役的?
老翁年轻时也服过三次劳役,每一次都脱了好几层皮,差点没能回来。
要是劳役真的这么容易,历朝历代以来为什么都让人避之不及。
其他的不说,老翁和老妪的另一个儿子就是一次劳役后再也没能回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随便到村里一问大家都知道了!”李大壮说完之后话题一转,“不说这个,我听那官爷说这次劳役还包饭,就趁机问了一下他们有做饭的人了没,他说还没定,我就问是招人吗,怎么招……燕妹子可以去试试,一天也有十八文工钱。”
燕妹子听到这个数也有些心动了,不过这前所未见的劳役让她还是忍不住连番确认,“那人真是衙门的官吧?真不是什么人冒充官兵来消遣人的吧?”
哪怕她知道这种事情要是冒充官兵被人发现了,是要被砍头的。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满山这一代的很多地方,百姓们无不是怀疑、不敢相信。
他们不知道早在钦差出发之前,户部尚书就已经就给劳役工钱一事反复向皇帝确认过了,确认这真的是那个连秀女入宫选秀连一顿饭都不包的抠门皇帝下的令。
当时皇帝是怎么回答的呢?
皇帝说,“这是两码事,一个是不必要的花费,一个是必要的花费。”
“可以前从未有过劳役还给工钱了,若是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再征劳役不给了,反激起民怨。”
“那就不征了。”
皇帝神色淡淡,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惊人的一句话,反而带着点笑意说,“正好今年就作为最后一次吧,往后都以雇佣兴土木。朕猜爱卿还想问朕为什么民学不仅不收取钱财,还要补贴钱财让民学吃饭吧?”
户部尚书迟疑地点头,“若是免掉给劳役的工钱,可以省下三百万两,民学饭堂补贴更是无底洞。”
“那都是该用的。”
“所有赋税都是取之于民,拿了百姓辛辛苦苦种田交上来的赋税,若是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些,那朕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用?”皇帝说,“取之于民的,就应当用之于民。”
户部尚书再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陛下啊。
当把钱用在自己身上时,努力从各方面削减之处,能省则省,说不要浪费。
但是当把钱用在百姓身上的时候,他说这是该用的,不用觉得可惜。
户部尚书想,他在人生暮年遇到了一个明君。
一个前所未有的明君。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些理想化,不过参考历史的话,这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安临:朕,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皇帝
还欠一千五
第117章
八月, 良乡县。
八月的天还正热着,就算良乡是一个不小的县城,在这天气走在路上的人也不多, 只有良乡书塾的学生或在外面、或在家里吃完午饭后匆匆赶回书塾,准备上下午的课,午后的蝉鸣滋儿哇啦地叫着, 叫得人更觉炎热。
学堂中的学子把书翻得哗哗响,也亏得先生现在不在,不然少不得投来注视。
“哎。”有人叹了口气,往桌子上一趴,对旁边位置上的人说,“惊澜, 也亏得你现在还学得进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乡试的结果吗?反正我是一点都学不进去的。”
被叫出名字的人眉目不动, 翻过一页书页, 只抬了一下眼睛,“左右也是等着。”
“也是,”另一个说话的学子神色恹恹,“以你的成绩, 肯定是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考上举人, 解元都有一争之力,不像我……这回能不能考上举人都悬。”
惊澜对这个学子的话习以为常, 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搭话, 只是听着那个人自己在那里碎碎念,念了一会儿对方又叹了一口气, 自己给自己调节好了, 捞回书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 有个学子从书塾外进来,带了一句话,“倪惊澜,你妹妹在外面等你,你快过去吧。”说着脸上不知是晒的还是如何,有些微红,“别让妹妹等久了。”
倪惊澜颔首道谢,起身出去,把身后书塾里闹哄哄的‘我都没叫妹妹,你叫什么妹妹’的声音丢在身后。
到了书塾外之后,一个活泼秀美的少女挎着篮子迎上来,先是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兄”,然后把倪惊澜拉到一边的树下,做贼似的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的一角,拿出一个竹筒做的杯子递给倪惊澜,“阿兄快喝,这几天你身体不适,喝点这个舒服些。”
倪惊澜依言喝了一口,“姜汁红糖?”
“嗯嗯!”少女眼眸明亮,“这个月糖降了八文钱呢,我就趁着阿娘没跟着去买了一斤。”
倪惊澜神色中泛起温意,把少女跑乱的头发理了理,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别贪快走小路,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阿兄真啰嗦’,挥挥手挎着篮子离开了。
倪惊澜目送妹妹离开之后才转身回书塾,泛冷的手心也渐渐有了些温度,面对同窗挤眉弄眼打探‘妹妹何时说亲’的话,倪惊澜随口挡了回去,没多久夫子就回来了,同窗们老老实实做好,倪惊澜也继续写字。
夫子看了看认真写字的倪惊澜,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对倪惊澜的乡试结果十分有信心。别的不说,他身为乡试考官的好友这次见了他之后虽然其他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是在见面时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的肩膀,说,“你的得意弟子确实不凡。”
夫子就知道肯定是稳了。
所以夫子是怎么看倪惊澜怎么满意。
这位书塾夫子的得意弟子生着一双过于凌厉的凤眼,正眼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不大好相处,唇色淡淡,皮肤也不是寻常只坐在学堂里读书的弟子那般的白皙,是劳苦过的麦色的皮肤,就衬得倪惊澜本来有些偏柔的外貌多了许多英气。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是实际相处起来会发现这孩子只是性格过于坚韧要强,实际相处起来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
天生该是个考状元走仕途的料。
夫子喝了一会儿茶,等到屋中的学生都能静下心来的时候才放下茶,开口,“乡试结果未出,但是无论是有没有考上举人,既然已经结束了,那结果就已经定了。这些日子书塾已经走了百余人了,你们剩下的四十人既然留下来了,那心里也应该都有点数。乡试能考上的明年四月就要去琼安参加会试,没考上的也都是准备明年继续考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们多想了,都收收心。”
“是,先生。”众学子齐声回答。
夫子接着就开始上起课来。
巧的是,满山与良乡县离得不远,满山发生的事情也在这几个月内陆陆续续传了出来,夫子挑了满山徭役政策改变一事在今天的课上说了说,完了之后让学子们根据满山徭役改革这件事写一篇文章,浅谈一下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分析利弊。
不管是在哪里朝代,只要想考公务员,那都是少不了要考点时政的,策问也会涉及不少时政问题。
倪惊澜沉下心,笔尖微触纸张,随着夫子的讲述仿佛亲身来到了满山,逐条逐例地思考起这场徭役政策的改变对百姓的意义。
徭役同工吗……
即使是不通政治不曾读过书的百姓,看到这个政策的时候也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政策对他们的好处,但是对国家呢?承担得起这个改变的动荡吗?这必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他们会想什么办法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是福是祸都还不好说。
时间渐渐过去,今日的课业结束之后,倪惊澜收拾好自己的书袋笔袋准备回家,这时候一个同窗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惊澜,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倪惊澜用书袋把同窗凑过来的脸挡开,一点也不客气,“郭来,你别像上次那样惹事还要带上我,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夫子揪去说。”
“不是不是!这次真不是!”郭来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我这次真的是有正经事啊,惊澜兄,你应该也知道前几个月朝廷派人来在咱们良乡建一个学堂吧,叫做民学的那个……现在都已经建好了,十日前我听我娘说那民学好像在到处招夫子去讲学,我就想要不去看看能不能试试,仔细我这回乡试大抵也过不了,再考也没多大希望,不如直接找个活,当夫子也不算白学了这么多年。”
“你,讲学?”倪惊澜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你怎么会想到去当夫子的?你还好吧,要不去医馆看看?”
就差直接说你脑子没出问题吧,别误人子弟了。
郭来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这当然不是去教考科举的人啊,我哪有这本事,就是吧……那个民学有点不大一样,它要找的夫子也不全是咱们夫子那种学识的,我听说那民学要收很多十来岁的小孩,以前没有识过字的也有很多,我就想着,我教不了大学问,当时教小孩认个字还是能的吧?就算人家不要我,那我也能看看人家需不需要抄书。”
“哎呀不说了,惊澜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好歹兄弟一场给我壮个胆嘛!”
倪惊澜若有所思。
本来倪惊澜已经不像和郭来这个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很会惹事的同窗一起出去了,但是偏偏听着郭来的话,倪惊澜对这个听起来十分独特的民学升起了几分兴趣,最后也就同意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民学的位置和他们书塾恰好是隔着县衙在一条线上,看着十分规整,青瓦白墙,整个书院院子比他们那个学生最多时也就一百五六十人的书塾大得多了,甚至比县衙都大些,东西南北都各有一扇大门,大门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有力的‘民学’二字,门旁边的石匾上则是写着[良乡民学,建于永辰二年]。
站在民学门口的郭来抬头仰望高高的门框,嘴巴都惊讶地张成了一个鸡蛋。
“居然会这么大,这一片走过来的墙里面都是属于民学的吗,国子监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喃喃道。
倪惊澜则是走进一步,看到民学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告示上写着民学不收束脩,凡七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孩童皆可入学,入学后晌食晚食皆由民学操办——如果说这些也就算了,这张告示上竟然还特意在孩童上标明了不分男女,此外还有一列的规则说明,说民学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年考,凡在年考中取得第一名的学子可以免去家中五十亩地一岁的地税,第二第三也有奖励家禽家畜之类的。
奖励上可以说十分接地气也很实在了。
郭来看完之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岁的地税啊!这都能算是个小举人了吧,考不上举人我都想来这边考了。”
倪惊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分男女’几个字上许久。
等到两人在门口一个守门人那里登记过走进民学里面后,才发现里面实在忙碌地过分,良乡民学的学正知道他们的来意后让他们去领了一个木牌,说凭木牌去后面考校选拔,另一边则是许多衣着普通的百姓带着孩子,神情局促地顺着学正的指挥安排,磕磕绊绊地报上信息。
“俺是大门村的曹老三,这是俺幺儿,曹小五。”
倪惊澜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百姓,发现许多人应该都是良乡附近村庄上的农人,“民学修建好不过十几天,怎么就来了这么多村人,消息传去周边的村庄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惊澜兄,这你就消息慢了吧。”消息灵通的郭来听到倪惊澜这疑问,解答道,“我听说早在一个月多月前,他们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去把民学的消息传出去了,还有个什么专门的劝学官,劝着人都把孩子送来读书呢,你说奇不奇怪。”
“还别说,我姑母好像都想把我表弟表妹送过来,这样家里不用专门留人带孩子,她还能出去找点活多赚一份家用。”
作者有话说:
虽然都姓倪,不过个倪秋朝没啥关系,就是单纯同姓,本来想试试姓顾的,不过感觉这个名字和倪这个姓搭起来最顺口。
是重要爱卿出场了~
第118章
倪惊澜眼眸一动, 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不少关于民学一个个去劝学的事情,郭来的大半注意力都在前面考核上,对于倪惊澜的问题只要是他知道的都随口回答了。
“我也很奇怪民学的劝学官怎么每个村庄都要去劝一遍, 县城里也都还没有全能读书呢,虽然民学看起来挺大的,但是真要收那么多学生的话也收不下吧?不过他们给出的好处太多了, 又教东西又管饭,应该有不少人会把家里的孩子送来吧,你也知道书塾不是谁都能进的。”
等到倪惊澜把郭来知道的消息都听完了,也恰好轮到郭来进去考核了,倪惊澜走开一点没有站在路上挡着人的路,凤眼落在另一边带着孩子来的人们身上。
虽然据郭来所说, 劝学官已经到各个村庄劝过学了,但是民学刚开放, 来得最快的无疑还是良乡县城本城中的人了, 少数的几个村人大概也是近些的村落里来的。
但是,这些被带来民学求学的孩子,也大多是男孩,可以看到一个被家人牵着的男孩放声大哭, 嚷嚷着“我不要上学堂!我不要上学堂!我要和东子他们去玩!”, 那男孩的家人看着也只是一个乡下的老农,衣服比男孩不知道破烂多少, 神色尴尬得连连道歉, 去哄那哭嚷的男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男孩才渐渐止住哭声, “真的吗?东子他们也会来?”
有的人费劲千辛万苦也想得到的机会, 有的人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弃之如履。
好在倪惊澜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知道这世上净是些这样的事,只是平静地看了那对祖孙一会儿,静静地移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排在前面的人都要报完名字走完了,倪惊澜也没有看到什么想看到的事情发生,心里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果然’,正打算转身离开,民学外突然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倪惊澜的目光停住,看到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民学的门外,大的那个略显忐忑地牵着孩子,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拘谨地往门内看了一眼,对上倪惊澜的注视后愣了一下。
“倪小郎君?”
“罗娘子。”倪惊澜对着那个人微微颔首,又看了看罗娘子牵着的她的女儿,心里不知涌现出了一种怎样的情绪,脸上带出些惯常的笑意来。
而那罗娘子大概也是因为看到熟人,神色放松了些,拉了拉身边跟着的小女孩,女孩怯怯地叫了一声倪家阿兄。
倪惊澜与妹妹和母亲住在南鼓锣巷,对同一条巷的邻居虽然没有过多的来往,但是人总是认得的,这个罗娘子就是南鼓锣巷的一个邻居,被人叫做罗寡妇,实际上在街坊邻居的口中连寡妇都不如。因为寡妇好歹还是死了丈夫的人,只能怪人命苦,但是罗寡妇却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那个大户人家子嗣不丰多年无子,罗寡妇原本因为怀孕了被好生养着,等到她生出来一个闺女后,那个大户人家的期待落了空,直接把还没出月子的罗寡妇和她刚出生的女儿丢出了府。
也是多亏了罗寡妇在被那大户人家看中纳入府之前做绣工有一笔积蓄,这才没在被丢出府的那年冬天冻死,在南锣鼓巷住了下来,自称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后来被那大户人家在外采买的小厮碰到,恶意揭穿罗寡妇被抛弃的小妾的身份,倪惊澜才知道罗寡妇经历过的事。
那之后倪惊澜也帮罗寡妇解决了几次纠缠她的流氓混混。
“罗娘子来这是?”倪惊澜看了看母女二人,有意明知故问。
罗寡妇拘谨地笑起来,又很快收拢一点笑容,仿佛不敢在肃穆庄严的学堂露出过于明艳的笑容,小声说,“听说这个学堂不用收钱就可以读书,我就想带绵绵来试一试能不能让她也……哪怕是只学几个字,以后也不会像我曾经卖绣品一样因为看不懂纸上写的价被骗了,而且绵绵她很想像小妹一样,总说跟小妹一起玩小妹会教她认字,很开心……”
这个小妹,说的就是倪惊澜的妹妹,大概是因为倪小妹的名字过于书卷气,不大好叫出来,认识的人都会叫她倪小妹。
“后面的,是要登记入学吗?”
这时候,后面堂屋里那个登记入学的学管也看到了这里停住的几人,扬声问了一声,“现在没有人登记,要登记就快来。”
罗寡妇一听,连忙跟倪惊澜道别,牵着女儿就过去了,倪惊澜想了想也跟过去了几步,听到罗寡妇忐忑地问,“请问,这里真的可以收我女儿吗?”
“可以,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学管执笔在册子上做起记录。
“罗绵绵,她叫罗绵绵!”
“你的名字呢?”
“罗……罗绣衣。”
学管在册子上写下了几行字,写完之后忽然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你送你女儿来民学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算是很常规的问题,前面那些人登记的人也都被问过,有的人说想让孩子读书成才,有的人老实说可以包饭,有的人说放家里没人看。
罗寡妇听到这个问题后一怔,在学管睿智的注视下紧张起来,以为这个问题关乎女儿能否入学,她咽了咽口水,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
“我只有绵绵了。”
“别人谁都靠不住,我只有绵绵了。”
那个学官在罗绵绵的名字后写了几个字,态度温和地对罗绣衣点点头,“好的,十日后的辰时五刻,请准时送你的孩子来民学。”
……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
她的女儿就能读书了?
罗绣衣恍恍惚惚地牵着女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都还有些回不过神,像是在做梦一样。
倪惊澜看罗绣衣走路都走不稳,在她险些被绊倒的时候扶了一把,让罗绵绵扶好罗绣衣,低头对怯怯的小姑娘笑了笑,凤眼温柔,“恭喜你,绵绵。”
等到罗绣衣罗绵绵母女二人离开后,郭来那边用的时间格外长些,还没有出来,这边零零散散又来了几个人,等到天色渐昏的时候,郭来才终于从那边出来了,神色低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样子结果大概不大合意。
倪惊澜安慰了几句,问了他都考核了什么,鼓励他说让他准备之后下次再来考,这次是准备不充分。
郭来哼哼唧唧地抱怨着考核的题目太过刁钻,好多东西他启蒙后就没复习过了,才不是他不会。抱怨着抱怨着,往前走的郭来突然跟两个小小的身影撞上,郭来被撞得往后跌倒,那两个被他撞倒的人影也摔了一下,但是那个两个小身影一摔倒就立刻爬起来了,什么都没说绕过郭来继续跑,直跑到登记的学官那边。
这两个跟郭来撞倒一起的身影是两个半大的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衣服都不大体面,家境看起来不大好,那男孩跑到学官门前喘了几口气,额上汗涔涔的,把女孩按在学官面前的座椅上,“我妹妹,她能来这里吗?”
学官当然没有说不能,问了两个孩子的名字,男孩急急忙忙报出妹妹的名字,却在学官问他的名字时摇头拒绝,把妹妹往前推了推,“是她读书,我不要。”
倪惊澜注意着那两个小孩的时候,听到郭来咦了一声,早就知道郭来小道消息有多灵通、认识的人有多广的倪惊澜于是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两个小孩,郭来果然说出了这两个小孩的来历。
良乡县原本有个走商的姓穆的商户,走商时遇到意外身亡了,妻子也早亡,只留下一对儿女。那商户死后家产被各路亲戚瓜分了干净,商户留下的一对儿女年幼,根本无法守住家产,最后几乎沦落成了流浪儿,不过好在这商户算是比较有良心的,以前帮助过的人在商户死后也帮了他儿女一把,给他们点吃的穿的让他们活了下来,等着对儿女长大一点后,大的那个也要强,到处干活赚钱好歹养活了自己和妹妹。
这一天,民学虽然只有两个女孩登记上了名字,但是也起码,有两个女孩。
这只是一天。
只要有了第一个、第二个,那大概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原本对民学并没有什么想法的倪惊澜,在看到罗绵绵、看到那个穆家女儿在民学名册上记下名字后,再走出民学看那墙上写的告示,忽然笑了。
这一次,倪惊澜看到了这告示中隐藏着的,上位者那不动声色的决心。
但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倪惊澜想到明年四月的春闱,想到殿试,忽然有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脸上笑容扩大,哪怕抬手掩住半张脸,那笑容还是从指缝、眼角冒散出来,低声自语,“母亲要是知道了,又要念着说赌博不好了。”
倪惊澜回到家中,母亲和妹妹都在家,妹妹见她回来欢快地迎上来,没了旁人,妹妹俏生生地叫着,“阿姐,你昨天教我读的书我已经都记住啦,有没有奖励呀?”
不再是阿兄,而是阿姐。
倪惊澜神色柔和下来,笑着说出一句话,“昨天的明天再说,先把前天的背一下吧。”
倪小妹表情僵住。
而倪惊澜也是慢条斯理地取下假喉结,放下束发,捧起母亲和妹妹备好的姜汁红糖抿了一口。
“静臻,你阿姐惯常喜欢出人意料,这么多次了你还是不长记性呀。”姐妹二人的母亲调侃道。
作者有话说:
怎么感觉有点点疯[嘀嘀咕咕.jpg]
第119章
倪家一家人说完一些闲聊的话之后, 倪静臻拿着一支笔趴在桌子上算着家里的收入支出,让倪惊澜给她看看还有什么赚钱的生意,是做点小东西卖还是卖吃的。
她们母亲的身体不大好, 含笑听着姐妹俩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了。
倪惊澜回答着妹妹的问题,教了妹妹一些新的东西,神色总是带着些思索。不知道思索了多久, 在妹妹打了哈欠打算去睡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静臻,明天你去民学看看吧。”
倪静臻惊讶回头。
“那家里就没收入了。”倪静臻反应过来后小声嘀咕说,“还是算了吧,我在家跟阿姐学习也挺好的, 阿姐是良乡读书最厉害的人,跟别人学还不如跟你学。”
“家里不用你担心, 我有办法。”倪惊澜怎么会不知道妹妹拒绝的原因, 唇角勾起,语调平稳,仿佛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阿姐不是强行要求你, 你只要遵循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如果有你想学的,你可以在那边留下名字去学习。”
“……好吧, 那我明天去看看。”倪静臻此时觉得那什么民学教的应该也不过就是诗词经义这些正常书塾都会教的东西, 随口应下来。
*
于此同时,琼安却有一股风浪在悄然掀起。
吏部侍郎荀兴贤忙完一天的公务, 疲惫地回到家, 又想起白天同僚兵部侍郎找自己时问起过的儿女婚事, 问自家有没有意结亲,换洗一身后又拖着疲惫的身体想找来妻子和女儿,问一下她们对这个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在等妻女的时候,荀兴贤抓紧时间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结果等到吃完东西后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打发去让叫妻女过来一趟的小厮还没回来。
“人呢?这么晚了总不会不在家吧?”荀兴贤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想到其他方面去,只以为小厮没找对地方路上耽误了,过了不久,他的夫人出现在门外,吏部侍郎荀兴贤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夫人你来了。”
“夫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荀兴贤的夫人在他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荀兴贤的脸色,心疼道,“夫君你近些日子的脸色憔悴了许多,公事这么忙吗?我每日让人给你炖的补汤可都有喝?”
“都有都有。”荀兴贤连连点头,“其实我今天是想跟你和莹儿说说看莹儿的婚事,兵部侍郎今日跟我打探莹儿有没有结亲,大概是有意的,兵部侍郎的现在还没结亲的儿子也就是那个三儿子了,你说……等等,莹儿怎么还没来?没找到她吗?”
被使唤去找人的小厮为难地说,“我到小姐院前去问了一声,没找着小姐人。”
“院子里也没有?这么晚了她不在家里吗?”
荀夫人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应该快回来了吧。”
“快回来了?夫人,你知道莹儿去哪儿了?”荀兴贤忽然感觉有些不对,面色严肃起来,又忽然想到自己忙碌的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忙起来根本没精力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这时候他回想一番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女儿荀向莹了,就算能看到也是很偶尔的时候。
“她近些日子都在做什么?”荀兴贤盯紧了夫人问。
夫人正想回答,门外就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是他们女儿回来了,“爹,你找我有什么事?”
荀兴贤心里的不安压下了些,想着也许是小女儿贪玩出府玩去了,说了她几句就开始说起了正事,也就是亲事。
荀兴贤自己是对吏部侍郎的三儿子还算是挺满意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官职,比起前两个儿子,这个三儿子可以说是吏部侍郎家最有出息的儿子,由此可见吏部侍郎的诚心,荀兴贤就把这门亲事掰开来好好给妻女分析了一通,也分析了一通吏部侍郎三儿子的仕途如何如何,觉得这门亲事在妻女眼里应该也可以算是不错的亲事了。
然而当他说完这一切后,等着妻女回答的时候,却见他那向来乖巧听话,令他十分满意的女儿说,“我不想现在嫁出去。”
“什么?”
“爹,我说我不想现在嫁人。”荀向莹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莹儿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是不喜欢兵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吗?也不是非他不可,要是不喜欢咱们还可以再看看……”荀兴贤皱眉说,说到这里就被女儿果断打断了,“不是人选的问题,是我现在就不想婚嫁,这回耽误女儿的事。”
“你的事?你的什么事?”荀兴贤心里那不好的预感又冒出来了。
“琼安民学,女儿现在在那里任职。”荀向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学官,但是陛下极其重视民学,如果有功应该还能升官。”
民学?还是学官?
荀兴贤大脑空白了一瞬,“荒唐!你去那民学干什么!陛下开办的那民学什么人都有,招收的学子都是来自民间不说,甚至还派了什么江湖人去教武艺,你这样过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以后还怎么许配!不许去!”
民学的出现,虽然陛下以不容反对的态度让这个事情通过,但是朝廷官员、名门望族,很多人都对这个民学不怎么看好,尤其是当民学建好以后,竟然还言明了要收女学子,劝学官还专门去劝,这就一下子爆发了很多的反对。
别看民学是好好的建起来了,实际上这几个月以来,御史几乎次次早朝都上谏让陛下收回成命,其他人也有联合上谏,说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琼安里的酒楼茶肆里那些学子们就这件事激烈讨论抗议了不知道多少次。荀兴贤当然也是反对的,跟着上谏了不少次,却怎么能想到,在他反对的时候,他的女儿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去民学当学官去了!
荀兴贤就算再疼爱女儿,也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更别说要是让同僚知道了,以后谁还会来自己提亲,兵部侍郎要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跟自己提起什么亲事!
“明天,就去把民学的职务辞了,然后在家相看亲事!”荀兴贤勉强冷静下来,“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莹儿,听爹的话,爹不会害你。”
“我不,这是我凭本事考上的!”荀向莹见荀兴贤的这个反应,目光也冷了下来,失望道,“就算是最末品,我也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爹你不能强行让我不去。”
荀兴贤气急,“你去民学当学官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就是不听爹的话!”
“您看不到吗?”
荀向莹急促地呼吸着,目光灼灼,说出来的话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大概是想了很久,也在心里想了无数次,“怎么会没有好处,连熏已经当上了云州府的知府,爹你说有什么好处?选秀的时候我没有抓住机会,现在的民学是陛下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这一次机会是我能抓住的,我读过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不比任何人弱啊……”
“兵部尚书三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官职,可是难道女儿就比他差吗?连熏的知府官职也不比爹你的官职低。”她字字句句说着。
连熏当上了云州府知府。
她的官职并不比你低。
这些话传到荀兴贤耳中,他恍惚中猛然醒悟那位陛下到底有什么底气在万众反对之下坚定民学的创学策略。
他们在民学出来的时候再反对已经迟了太多了,如果当初连熏被授予云州府知府一职的时候他们就强烈反对,那也许还会有用,但是现在……
已经迟了太多步了吗?
他女儿的眼中燃着野心,那是连熏成为云州府知府带给她的。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女子也能当官,所以可以乖巧地当大家闺秀,安分地顺着他给她安排好的路走,但是当有人把这个希望给了她,她就不再能甘心当一个大家闺秀。
“……夫人,你也说点什么?莹儿她这样……”荀兴贤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反驳荀向莹的话,下意识地想把这件事抛给他的妻子,却见他的妻子一直在旁淡定地喝着茶,仿佛女儿的话并未给她造成任何震动,他和女儿的争吵只是耳旁风。
而被荀兴贤看过来后,夫人才放下茶杯,轻抚了抚肚子,荀兴贤下意识地顺着夫人的动作向她的肚子看过去,见夫人抚摸肚子心中一动,还以为是多年的努力有了结果,却听夫人淡淡说,“夫君,你我二人努力这么多年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左右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纳妾的,莹儿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何不让她试一试呢?”
“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要是莹儿真的出息了,当上了官,对咱们家难道有什么坏处吗?人都说娶妻娶贤,可是谁家还能拒绝一个能在官场上帮衬他一把的媳妇吗?若是真能做到连熏那样的品级,莹儿和你也能在官场上互相帮衬着,自家人不比外人来得可靠吗?”夫人浅笑嫣然,“夫君,这事百利而无一害啊。你看看,你上朝时连家、单家、魏家有吭声反对吗?宋家可有反对?想必没有吧,他们是早就得了好处。你拦着莹儿不让去,若是别家不拦,那别家得的好处咱家哪还分得到份呀?”
荀兴贤神色一顿,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正在书房批奏折的安临看着几份没报什么好消息的地方奏折, 却忽然笑了一下,“朕有一种预感,看来朕很快就要有一批优秀的爱卿能够补上来了。”
“陛下说的是民学?”修文适时接话。
“是也不是吧, 民学要培养出来什么人才还要个几年,不过民学传达出去的意思却可以让一些本来对朝廷,对朕并不信任的人才选择试一试。”安临也乐得解释。虽然她不是那种死于话多的反派, 不过在可以信任的修文面前讲解一番有助于放松心情,毕竟做了大事一声不吭,就像是衣锦夜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憋的。
“那就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了。现已有招揽的武林人士为朝廷做事,等到新的人才收拢过来, 朝堂就算是真的焕发生机了。”修文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为自家陛下而高兴着。
“嗯, 那批进入民学教授武艺的武林人士, 考核还是不能有丝毫放松。”安临随口说,继续翻了几份奏折,看似在批奏折……虽然也确实在批奏折,但是大部分心神都已经放到了皇后号身上去。
在民学建好后, 她就已经给了当初选秀入宫的那些姑娘们许多暗示, 她们是最早接触到皇帝选女官意向的人,除了连熏、单兰泽、魏童玲三人, 当初也不乏意会到选秀内涵的聪慧姑娘, 只是当时没有连熏果断站出来表示‘愿为陛下收复云州府’的魄力。
而现在,在安临的推动与野心发酵之下, 她们已经有了这个争取的魄力。
但是吧, 琼安这些官宦世家, 有像荀兴贤这种唯利是图,经过考量后觉得女儿当官对家里有好处,最终同意女儿去民学的人,也少不了一些怎么说都不肯改变主意的老古董,在知道家中女儿有这个意向后甚至把她们关在家中,不许外出。
这时候就需要掌管谛听的皇后出场了。
只要有一个老古董敢做出囚禁的事,要不了一个时辰,皇后就会带着白谛听闯入那一家里,以囚禁朝廷命官的名头做出处罚,带走被囚禁的民学学官。
——只要是通过学官考核的人,安临都给了品级,哪怕是最低的九品,那也是朝廷官员。
这一手简直以摧枯拉朽之势打了那些不许女儿当官的老古董老学究一个措手不及,而安临的皇后号,也借此机会看到了不少官员家里的女眷,记下了不少数值还不错的人才,同时皇后带队也给了那些有想法有野心的姑娘们许多振奋,不少人被皇后从家中救出来后对皇后极为敬仰。
本来吧,推行女官,让民学不限性别招收学子这一手,如果要用和平、潜移默化的方法来处理,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样的话中间和老学究推拉扯皮,一点点试探着发布政令,无疑要用上二到三年的功夫,还要加上培养人才的时间,真要用这个流程的话这批人才投入使用大概得用个七八年左右。
但是宣国可是有着五年亡国之危的哎,安临哪有那么多时间跟老古董扯皮,当然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选择了更有效率的做法。
“……这几个月处理掉的搞小动作对民学进行阻碍的官员,琼安的大概有四十一个吧,修文?”安临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后却又叫出王修文的名字问了他一句。
“是的,陛下。”
“外官倒是比琼安官员多三倍不止,有一百三十五个。”安临对这个名单心里有数,外官不比琼安官员,琼安官员经过她的这一年多来的折腾,基本已经对她服服帖帖,就算反对也只敢搞一些小动作,外官从建造材料、学官选拔、深入基层的劝学这几个方面都动了不少小手脚,不过大部分动作搞得大的,都被她授意信竹直接斩了,其他的要么是革职,要么是替换,没有掀起什么风浪,风浪都被她按死在了胎盘里。
“今年翰林院里都有不少被直接拉出来顶上去了,空缺的位置,希望明年的春闱能多出现点人才。”安临嘀咕念叨着翰林院里可以直接拿出来顶上去用的人,手上丝毫没停,刷刷刷写出了几个名字,“修文,你去把这几个名字填到委任状上,让他们明天开始就上任。”
随着指令发出,原本因为处理了几个官员而空缺出来的位置也很快在上下调动下被补了上去。
各部的官员看着前天熟悉面孔的职位这么快就被新的面孔补上了,心中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更加努力地做事处理公务。
宣国这个前一年还摇摇欲坠的国家,就像是被人装上了喷气式加速器,又拿着鞭子在后面督促赶着一样,在历史的长轴上飞跃式地前进着。
琼安姚家后门的一片墙上,有一个灵巧的黑影在墙上蹲了片刻,起身走了几步,悄然没入树影中,没有任何人察觉。而在这面墙下,不远处拐过一个角的地方,有两个头上扎着两个揪揪的小童往姚家后院里丢了两个石子,就像是在玩闹一样,丢完石头后就打闹着跑走了。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小童又从另一边打闹着跑回来,姚家后院这墙里面也恰巧丢出了两个石子。
那两个小童捡起石子,正要站起来,就感觉有一股大力抓着他们后颈的衣服把他们拎了起来。
他们一呆,缓缓仰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身后,巨大的阴影投在他们身上,凶恶吓人的鬼脸弯腰从上面盯着他们,看着别提多吓人了。
“……哇!鬼啊!”那两个小童被吓得嘴一憋,哇得哭了起来。
“在这做什么坏事呢?”一道声音好整以暇地在他们哭得稀里哗啦的间隙里问。
“呜哇别吃我!我没有做坏事!是姚家姐姐被坏人关起来了,我们要帮姚姐姐报官!”一个年纪比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童抽抽搭搭地说,肉肉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腿,在半空中把自己抱成了一个球。
那个鬼脸后似乎传出了轻微的一声笑声,然后两个小童感觉自己被拎出去了几步,又放到了地上,然后对着他们伸出了一只手,“拿来吧。”
“……嗝!”抽抽噎噎的小童哭得害怕地打了个嗝。
年纪大点的那个则是攥紧了手里的‘小石头’,拉着小伙伴自以为没被人发现地后退了一两步,眼里含着包泪,“不、不可以!”
“不是要报官吗,把你们姚姐姐传出来的信给我就是报官了。”白逐风声音中带着笑意,大概是因为戴上面具之后没有人认识他的缘故吧,原本的侠客白逐风哪里会在这里逗弄小孩子。
在把不小心吓哭了小童哄好了之后,白逐风从他们手中抽出姚家小姐传出来的信,看了几眼后,他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一个巨大的阴影落到他上方,他那只海东青收拢翅膀落了下来,白逐风把信放到海东青腿上的信管里,又抬手把它放飞,目光遥送它飞走。
至于白逐风为什么能在琼安光明正大地使用海东青,而不怕被别的江湖人看到暴露身份,这就要另外说起了。
之前白逐风也烦恼过如何在保证睚眦身份真实性的情况下把海东青带在身边,想了好几种方法都不大好,最后还是纪姑娘直接给了他一个方法。
由她带着海东青出去溜了一圈。
然后别人问起来就说,她看上了这只海东青,正好之前白逐风之前和倪秋朝在朝天楼对决的时候损坏了朝天楼,白逐风没有钱赔偿,就让他用海东青抵账了。这样‘睚眦’平常给叫来海东青给它腿上放信也可以说海东青是受指挥使驱使传递消息。
本来像是这种说法是不大容易取信别人的,但是怎奈何白逐风这只海东青从之前武林人士都被抓蹲大牢的时候,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很亲近纪姑娘了,现在这亲近也更加,就算白逐风这个真正的主人和纪姑娘待在同一个地方,它也更喜欢落在纪姑娘手上,反倒是让其他人相信这只海东青是从白逐风手上抢来的。
这大概也能算是物似主人形吧。——白逐风看着化鲲飞没了影,面具后浮现出一个无人可知的失笑一般的神色,扶了扶面具。
等到海东青送到信之后,皇后就带着谛听赶来姚府,把那个被关起来的姚家姑娘带了出来,给了姚家一番警告,姚家老古董生气无奈又别无办法,被小辈扶着只能在谛听光明正大带着姚家姑娘离开后恨恨地骂道,“这群白狗,琼安现在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那位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利,就不怕遭到反噬吗……咳咳咳!!”
因为这些时日谛听不管是谁家阻止家里姑娘去民学上值,都毫无顾忌地上门找人,琼安这些又恨他们,又拿他们没办法的人私底下都会叫白谛听为白狗,一面是蔑称,一面也意为皇帝座下恶犬。
不过谛听们可不管别人怎么称呼,每一次出队都是干劲十足的。
就这么十几二十次行动下来,琼安这地方再也没有哪家敢拦民学学官去上值了。
几日之后,白逐风在琼安城中注意着已经被重点关注的那几家人时,意外又一次发现了阴阳神教中人的踪迹,而且这一次比上次更加隐蔽,大概是吸收了上一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两个护法和左使的教训,白逐风就算注意到了他们的踪迹也只能找出明面上的几个人,暗处的人缩得极为牢实,不知道在筹备着什么。
白逐风就把这几个魔教中人的存在告诉了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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