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居然……”
妹妹震惊地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怀疑人生地摸了摸额头,上面长了个痘痘。
从前从来都没长过这种东西的,现在居然有了。
妹妹最近也没有熬夜,生活作息还算规律,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长痘,然后忽然联想到最近天天都一成不变的饮食……胡萝卜,牛肉和猪肝。上网一查,发现自己大概是上火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怪波本,但她又因为奇怪的心虚感觉没有说出来,总觉得说出来之后对自己的立场很不利,于是只好暗搓搓地跑出去吃饭来抗议他不换菜单的行为。
就算是波本的厨艺,相同的食物连续吃上一个星期那也是够够的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生气,只是在查到食物功效之后有点理亏,所以就没说,总觉得大不了就再吃几天让他消消气,没想到对方真的能坚持这么久。
连续了一个星期后,妹妹终于忍受不了,借机胃口不好,在饭点的时候跑到外面去,点了一大堆平时波本绝对不会让出现在饭桌上的东西,所以在接到电话的时候紧张了一下。
但是看短信就不行了,因为不小心点进去,所以上面会显示“已阅”。
妹妹:“……”
什么破功能。
安室透:[在哪里?]
非常简单扼要。
组织成员波本善于伪装,多个马甲来回切换,属于波洛咖啡厅店员安室透的这一面,阳光开朗,热心外向,总是乐于帮助别人,是绝对惹人喜爱的明星店员。
但实际上的他并没有那么热情,他崇尚简约,讲究效率,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相同的热情——所以对所有人都不那么热情。
明明脸上在笑着,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不那么平易近人。
就像是现在,剥夺掉了表情,声音,只剩下最纯粹内容的手机信息,看得出来,他应当是严肃的,直切要害的个性,不假辞色,冷淡却又最真实。
有时候妹妹也会想,如果他们不是组织的成员,在现实中遇到了,大概就是擦肩而过那种关系吧。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店铺的面积小,一到饭点就挤满了人,后来的顾客没地方坐,只能选择和别人拼桌。妹妹已经拒绝了好几个人,不过面前这个……她答应了。
一头小卷毛,下垂的眼尾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相貌很清秀。
大概是个在读的高中生,乖乖巧巧的。“谢谢姐姐。”
哎呀,声音也好听。
妹妹眉开眼笑:“不客气,坐吧,坐吧。”
少年的神情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姐姐是一个人吗?”
“是的呢。”
“女孩子一个人来拉面馆真的很有勇气啊。”
妹妹:“啊?”
她没get到这个被夸奖的点,毕竟对日本本土的风俗习惯接触不多,根本就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需要勇气的,于是只好敷衍点头。
妹妹随口说:“还好吧,有勇气的都去海底捞过生日吧。”
少年:“?”
妹妹笑容热切:“而且现在你不是来了吗,我们两个人,就不是一个人了。”
少年:“……”他表情一僵,“是,是呀。”
“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妹妹说,“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他羞涩地说,“姐姐呢?一定有很多爱慕者吧,身边肯定不乏,“你真幽默。”
“……”
少年不死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吗?”
妹妹狐疑地说:“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偷偷抬起来很快看了她一眼,“嗯。”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八卦啊。
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和对方只差了几岁的妹妹很自然地把对方归到了小孩子里,“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啦,不过还是你比较好啦,你年轻多了。”
他笑得有点不自然:“可是成熟也是一种资本吧,学识也好,阅历也好,都是我这个年龄没办法积累的……”
妹妹最见不得好看的小弟弟这么自怨自怜,连忙献爱心:“不用这么妄自菲薄,年龄小有年龄小的好处嘛,那个家伙都已经是快奔四的中年人了,年老色衰,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啤酒肚的年纪了,你就不同啦,现在还这么小,前途无量的。”
“……人都会老的,相貌这种东西终究只是外在,重要的是内里,对方的性格应该很不错吧。”
“你还是太小了。”
“?”
妹妹语重心长,“所以把素不相识的人也想象的那么好。”
“……”
妹妹对这个谦虚的弟弟真的是一把子怜爱住了。
又乖又可爱。
由于踩一捧一的被踩对象是波本,她的良心完全没有痛。
不知为何,对方的笑容有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奔四的中年男人吗?
“……这样啊。”
虽然还想跟对方继续聊天,不过现在还有一个烦人的家伙需要应付,妹妹不得不暂时停下和帅气弟弟的交流,专心对付难缠的波本。
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要是他能有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少年:“。”
呵呵。
[莲:我最近胃口不是很好,现在在附近随便散散步,中午不用做我的饭。]
[安室透:不安全]
大概是在忙吧,工作期间回复私信对他而言已经属于不敬业的范畴了,所以回答也显得非常简略。
但妹妹很清楚,如果她没有给出让他信服满意的答案,下一秒定位追踪就要过来了。
经历过上回差点被抓走的事情之后,妹妹也提高了防备意识,就算是在安全的公共场所随便逛逛,她脸上也贴着从贝尔摩德那里弄来的面具。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相当贴合面部,是往镜子里看一眼连自己都会愣住的程度,可以避免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就算是波本在面前也认不出来吧。
哼,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最近做的饭有多难吃吧!
她有点得意地想,舀了一大勺食物往嘴里放,低头看手机新收到的消息。
[安室透:大阪烧好吃吗?]
妹妹:“……”
她差点喷出了嘴里的食物,放下勺子,惊慌失措地左右看了看,也没有看到金发黑皮。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吃大阪烧?长了双千里眼吗?
妹妹还在左顾右盼,慢了半拍才发现之前还坐在对面的年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人了,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看上去就像有一肚子坏水的金发黑皮。
“这边哦。”
对方笑眯眯地说:“大阪烧好吃吗?”
妹妹:“……”
妹妹:“!!!”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好吃吗?”
妹妹被抓包现场,简直想仰天长叹,又莫名有点坐立不安:“还,还可以。”
奇怪,自己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安室透说:“那是这个地方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他笑了一声,“啊,别担心,说实话就好了,如果莲衣小姐觉得这个地方的食物更好吃,我一定会好好向老板讨教一下。”
他看上去一副非常好说话又好打商量的样子。
救,救命。
妹妹:“……虽然这一家还不错,不过还是你手艺比较好。”
他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那为什么不吃家里做的饭,要跑到外面来吃呢?”
妹妹:“嗯,这个呢,这个……”
金发青年非常耐心地等着她把瞎话编完。
“因为……”妹妹严肃道,“家花不如野花香。”
她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大多数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罢了!
安室透:“……”
他按了按太阳穴:“吃吧吃吧。”
妹妹一边吃一边问:“你不点吗?”
“不用。”
她和从前一样还是点了一大堆东西,杂七杂八的一看就知道根本吃不完,更别提基很多东西她都只浅尝一口。
安室透也没说什么,等她放下筷子,桌上还有大半食物,他毫无意外地把剩下的食物解决完。
妹妹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安室透客观评价:“这道菜如果用清酒做的话,味道会更好。”
如果是他做的话,一定不会输。
天上色还早,两人吃完饭打算消消食,干脆慢慢走回去。
明明已经吃了很多,但是看见街边摆的小摊,她很快就被吸引着跑过去买鱼丸关东煮,吃了一个之后又很顺手地塞给了金发青年。
“不要了。”
“……”
看见苹果糖,咬一口。
“好甜哦,不吃了。”塞给他。
烤鸟串。
“味道还不错……饱了。”给波本吃好了,就当是员工福利!
安室透:“……”
完全被当成了一个回收站。
手里已经抱了一大堆零食,还有继续增多的趋势,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回,因此安室透只是调整了一下拿东西的姿势,就继续跟了上去。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也许是内心里的自我补偿机制。]
被关在实验室里那么多年,她本来就有权利去尝试普通人可以尝试的事情。
把感兴趣的东西全都吃了一遍后,妹妹终于心满意足。她现在觉得,有人陪着一起吃饭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情欸。
什么都可以尝一下,又不浪费,嘿嘿。
妹妹心情愉悦地回过头,然后突然发现波本他……
“你是不是胖了?”
感觉比之前的线条要开一些了呢。
“……”
所以这都要怪谁啊?
慢慢走了一段路之后,波本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表情也有些严肃。妹妹也跟着严肃了一下。
不能明说,但两人之间基本的默契还在,现在好像是被跟踪了。
波本应付追踪者的经验相当丰富,走了一段之后,忽然察觉到背后有攻击。
转过身,一个白白的影子闪过,还没看清楚就消失了。
她连忙拉着他转弯,在拐角处忽然看到了电线杆背后一只形单影只的小狗狗,白白的毛,蓬蓬松松,虽然极力把身形掩饰起来,不过还是能看到摇摇摆摆的小尾巴。
时不时把头探出来,似乎想看他们,又怕被发现,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无所遁形。
很眼熟的狗,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仔细想想似乎是在咖啡厅附近,第一回去波洛咖啡厅的时候。
她挣开了他的手,悄悄走到小狗背后,忽然伸手捞住了它。
小狗嗷呜嗷呜惊慌失措,转头看见是他们的时候,身体又放松下来不动了,大概是怕爪子抓到她,也不挣扎,圆圆的眼睛盯着波本,里面全是布灵布灵的光芒,短短的小尾巴疯狂地摇摆。
好可爱的狗。
她现在再看它,比起可爱到又多了几分重逢的高兴,伸手在它头上摸了两把,小白狗主动把头送进了她的掌心蹭蹭,显然也非常开心的样子。
妹妹抱着狗,看了看波本,又看了看狗。
[这个残酷的家伙,肯定不会答应养狗狗的……]
“不可以哦。”他说。
果然。
但是就跟家里养狗这件事一定要经过妈妈或者爸爸许可——因为卫生通常都是由负责卫生的大人负责,所以征求波本的同意就很重要。
妹妹不死心地抱起狗,“可是它好喜欢你……”
他当然知道,被这只小狗跟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它简直是不畏艰险都要跟着他。
要说没有动心是不可能的事,很多时候它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可是现实摆在这里,需要顾虑的事情很多。
她把小狗举到自己的面前,两双大眼睛齐刷刷地一起看着他。
“拜托拜托!”
“嗷呜嗷呜!”
无形的尾巴和有形的尾巴一起疯狂摇动。
安室透:“……”
糟了,双倍攻击,好像有点吃不消。
结果最后还是去了宠物医院,想要领养的话先得做下检查。
幸运的是,检查结果一路开绿灯,这是一只虽然流浪不过很健康的小狗。
在医院里买了一些宠物日常用品以及狗粮之后,两人就带着新成员回去了。
很乖的小柴犬,就是回去之后有点认生,大概是之前在医院里被针头吓到了,一直紧紧缩在妹妹怀里不敢下来。
“不怕哦。”
她摸了摸狗狗的头。
“给它取个名字吧。”
妹妹考虑到主要照顾小狗的人肯定还是波本,于是慷慨地让渡了取名权。
“叫哈罗好了。”
安室哈罗。妹妹忍不住笑了一下,“叫它全名的话,就好像在和你打招呼一样欸。”
安室透也笑起来。
它身上有点脏,已经到了可以洗澡的年龄,两人抱着小狗到浴室里打算给它清洗一下。
哈罗还算比较乖巧,也没什么应激反应,只是偶尔拿爪子啪嗒啪嗒水玩,尾巴甩了她一身水。
她也不服输地把水泼回去。
安室透:“……”
这哪里是一只小狗,这是两只小狗,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待会浴室又有的收拾了。
妹妹郑重宣布:“小狗狗生来就是要被妈妈亲亲的!”
啾啾啾!
简直没眼看。
玩上头,哈罗仰起头张大嘴,想咬她脖子上戴的蓝色水晶项链。她眼睛手快,一把抓住狗嘴,“这个不可以吃的,小心狗命都没了。”
哈罗委屈地呜呜了一声,安室透看她腾不开手,就伸手把哈罗接过来,大概是被洗脑了,他顺了顺狗毛,脱口而出:“到爸爸这里来。”
“……”
突然的安静。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很快又各自尴尬地别过头。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差点成真的吻。
“你……”他迟疑着开口,“衣服都湿掉了,先回房间换掉吧,要不然待会会生病的。”
“哦……哦好!”
妹妹匆匆站起来离开,好像后面有人在追。
回到房间之后关上门,脸上的余温还没有消散,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面的女人脸颊边染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所以她是……害羞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妹妹伸手拍了拍脸,想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拍掉。
不对不对不对。
不应该——
她走到床边坐下。
至少不应该是对波本。
[总感觉……这样对不起苏格兰。]
是她强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让他哪怕死去灵魂也没能得到安息。
如果连她也选择把他放弃掉的话,那么就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了。
妹妹的心情忽然就冷了下来。
她不再去东想西想,血液更新的周期又到了,现在必须再次更换,妹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小刀,打算对自己动手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明明已经到了时间,诸伏景光的模样却还是没有变化。
难道是因为量变已经产生了质变?
她从来没有去究其原理,茫然了一下没想明白就不想了。
既然没有变化,那就暂时不需要她的血。
妹妹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因为力量的缺失,她心里确实已经出现了迟疑和畏惧,没有了人鱼之心,伤口不再像从前那样迅速恢复,她会血流不止,会头晕目眩,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清东西。
原来在实验室的时候,她嘲讽鄙夷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人生在她看来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地方。
既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那么就算失去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她一度以为自己能够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现在她突然恐惧地发现,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
她开始害怕了。
这一次不用受伤,妹妹表情有片刻的放松,随即很快就为自己这点小庆幸感到可耻。
把景光留在身边是她做的决定,要付出什么代价一开始就清楚,难道她对他的坚定还抵不过这一点恐惧么?她瞧不起组织里的人,因为他们总是用简单的得失去衡量一切,决定一件事要不要去做。
而现在,她也要变成那种人了吗?
妹妹这段时间避开波本走。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一旦想明白之后说不定会后悔,所以,暂时要把这个期限缓一缓。
不过妹妹决定了,等之后需要放血的时候一定不能害怕,要好好坚定自己的决心。
只是这个机会一直没有等到。
都已经过去了两个周期了,苏格兰还是没有过变化。
不对劲啊,这不科学……虽然她本身就已经算是很不科学的存在了,但是这回的变化完全就莫名其妙啊。
妹妹打算走进科学探索背后的秘密。
然后摸索出了一个规律——最近附近正在整修,每周五晚上这边的社区会断电十分钟左右,房间里的监控不是组织装设的,而是她自己装设的,没有另外的供电系统,所以在这十分钟之内也录不到什么东西。
她决定自己亲自蹲蹲,快要到停电的节点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假装带着哈罗出去散散步,实际上拜托保安临时照顾一下小狗,自己又从另一边溜了进来。
晚上。妹妹锁住的门忽然被打开,门打开,金发紫眼的黑皮青年走了进来。
她有点茫然,还没来得及生气,只是单纯不解,为什么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对方很熟练地打开了她床下的机关,床底容物被推出,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注满液体的针管,在苏格兰的手上注射进去。
鲜红的,有些粘稠的液体,借着窗外偶然一闪而过的车灯的光,能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想起今天无意中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他推说是在咖啡厅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波本的动作明显比她要利索,也不留痕迹。
只是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
纱窗的帘子忽然被风吹起,躲在后面的人无处藏身。
波本:“……”
妹妹听见波本叹了一声气,轻轻的,比夜风还要轻:“你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她以为波本不会发现那些事情的,现在发现了,又不知道发现了多少。
波本:“别站在风口。”
妹妹扯了扯窗帘,慢悠悠地磨蹭出来,也不敢跟他对上眼神。
“你,你都知道了。”
“嗯。”
“就算你告诉组织也没有用——他们早就答应把苏格兰给我的。”
不过如果波本打算去说,早就说了。
“我不会告诉他们。”
妹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她的指甲抠进手心。
“那你……你不可以喜欢我。”
“这个的话,”他停顿了一下,“这你就管不着了。”
妹妹:“你明知道——”
他说:“我明知道。”
“那为什么……”
金发青年笑了一声,背对着客厅的光,他的正面几乎都融在阴影里。
“只要你开心,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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