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开路吧。”
她上前用力推开石门,石门后的妖火一簇接一簇亮起。火麒麟崽有些害怕，紧贴在卫昭的脚边演着柔弱。
卫昭干脆抱起它,由着它钻进自己的衣襟，探出大脑袋,找了个姿势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兜着。
“还真当个孩子养了？”阿苗无情地嘲讽着这段人兽情深。
火麒麟崽刚要朝阿苗吐火就被卫昭捂住了嘴，它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两人穿过道道妖火,脸上忽明忽暗。三十九道妖光尽灭,观池妖界到了。
观池妖界阴森幽暗，浓重的妖气之下隐匿着淡淡的血腥气，这里的妖不仅杀人，也斗杀同类。
这样的环境一下子把卫昭拉到了初下妖界灭杀百妖的回忆里——数十张符咒碎成黄纸浆,泡在粘稠的妖血中,腥臭得叫人作呕。
“观池界的北域连通着苦无界,我们赶紧走,不然被那……找上可不好。”
“什么？”卫昭没有听清。
阿苗正要再说一遍，突然眼神一利，迅速向后翻了三道后空翻。
“轰隆”一声,她原来站着的地方裂开了一个半尺深的大坑,残余的妖气把卫昭也逼退了一步。
阿苗单手撑在地上,化剑在手。她眯眼看着来人，语气极冲：“就知道是你这只阴魂不散的土狼！”
一道身影从黑暗之中走出。
细软的黑发垂在额间，剑眉之下是一双极勾人的桃花眼,再往下口鼻皆被高高立起的衣领遮住，一双长得几乎拖地的刀鞘收在腰间。
只是那眼神中的危险幽光一下子把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变为一头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
“我们还未分出胜负。”声音从衣领下响起，如盛夏中沉闷的夜风。
“你姑奶奶今日有要事，没空陪你玩。”阿苗食指搓了搓剑柄，安抚着越祝。
面前这只土狼妖就是观池界的妖将——恒。阿苗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难缠的对手。她和他有过一次交锋，两人打得不分上下，可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天恒只用了一把刀，另一把刀始终是收在刀鞘中的……
恒抽刀在手，锋芒直指阿苗，他眯眼看着阿苗手中的越祝，“你的剑断了。”
看来这架是在所难免了，阿苗双眼闪着青光，越祝一点一点成形，她冷笑，“断剑照样杀你。”
恒的刀法以砍、劈为式，出手狠辣刚劲，如雷霆般势不可挡。
阿苗御剑轻巧，虽然对上直刀没有优势，但足以灵活机动地化解恒的招式。
两人之间的战势没有明显的倾倒，卫昭沉住气，一眼不错地观察着两人的战势。
每次剑与刀的冲撞都偕同着两股巨大妖力的对抗，双方几乎都以性命为注，投入到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中。
卫昭越看心情越是沉重。
这样下去阿苗会输。
两人虽然看着打得难舍难分，可阿苗眼中全是杀意，她一心要找到恒的破绽，完全被带入了对方的节奏。
而恒的眼中，只有对战斗的享受。
数百个回合之后，恒在半空中的一道合身直劈让阿苗的步法错了一拍，眼看刀锋要砍进阿苗的左肩，卫昭呼吸一窒，早已结好的除魔印飞向恒持刀的手腕。
而恒早已收势偏开刀锋，他没有料到半路出来个除魔印，来不及闪避……
阿苗终于见到他抽出了第二把刀，刀身上写满了幽暗的咒文，似冬夜一般寒冷，除魔印顺着锋利的刀锋碎成两截，闪烁细碎的金光从恒的脸侧消散，照亮了他阴郁的眉眼。
“凡人……”恒收回第二把刀落在地上，向卫昭一步步走去。
卫昭迎着他的视线，眼中是毫不退让的光芒。
阿苗眉头一皱，闪身挡在卫昭身前，妖气点燃了全身，“离他远点，你的对手是我。”
恒停住了脚步，“你竟然当凡人的走狗？”
阿苗的怒气瞬间燃到了顶峰，她一剑掷过去，剑气掀起的狂风将四围的树连根拔起。恒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持刀结界以御剑气。
“长眼睛了没？谁是老大谁是走狗分不清？”越祝穿过他的耳侧后化为无形。
风停下后，阿苗和卫昭已不在原地。
黑暗中飞出四个影子，“少主，要我们去追吗？”
恒对着阿苗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不用。”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在打斗时，阿苗后颈处飞出的一道红光被他捏入掌心。
看完那些文字，他合掌一捏，红光消散。
“走。”几道身影起落之间就消失在密林里。
狐狸那边的动作差不多完成了，他们也该行动了……
带着卫昭狼狈出逃的阿苗一口恶气还积在心里，“杀千刀的土狼妖，等我办完了正事，一定好好治治你！”
她喘着粗气瞪向卫昭，“你出来捣什么乱啊，要是被那土狼缠上，有你好果子吃！”
不过看起来是已经甩开他了，阿苗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算运气好，进来的那个入口靠近北域，只消赶三天路就能到达苦无界。
一个水灵灵的女妖和一个活生生的凡人，这组合算得上真正的“秀色”和“可餐”了。一路上他们受到不少妖的觊觎，但阿苗出手就捏碎了一只四百年蛇妖的妖丹，众妖忌惮，退于暗处一时不敢对他们下手。
路过无渐山，火麒麟崽被空气中浮动的肉香吸引，直直地往山脚的木棚走去。
阿苗脸一沉，剁了一下脚警告它。
火麒麟崽不敢再往前走，但它停在半路也没有往回走，只是回头委委屈屈地看了阿苗一眼，肚子中发出一声“咕噜”声。
阿苗这才想起火麒麟崽和卫昭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她抿了抿嘴，“走吧，难得来一趟，请你们尝尝观池界的酒肉。”
木棚虽小，可里面挤了满满一棚的妖，棚口摆着一个大得可以煮人的陶锅。那锅没盖盖子，蒸腾的水汽和烹煮的咕咚声把肉香激发得十足。
“来五斤肉，再加八个面饼子。”一个膀大腰圆的虎妖站在卫昭和阿苗的身后，冲着里面叫着。
随后，火麒麟崽看见一根手腕粗的铁叉子伸进了锅，叉出来一块油亮亮、热腾腾的酱肉。
肉汁顺着叉子流下来，它的口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滴。它蹬着后腿，对着陶锅吼叫，着急得不行。
“给我也来份酱肉和面饼子。”阿苗有样学样，点上了菜。
听见这声音，虎妖似突然被恐惧支配，他身形一滞，正打算偷偷开溜。
“客官，您的肉和饼不要了？”小二端着一个大木盆出来，盆子里码着切好的肉片，堆得像座小山。
阿苗和卫昭回头，正巧看见溜出一步远的虎妖。
“是你！”这不正是上回在万春楼闹事的虎妖吗？
虎妖灰溜溜地回来，那满脸横肉挤着笑的样子有些滑稽。他在外也算是威名赫赫，但深知面前这小女妖的强悍，有时候及时认怂也是一种智慧。
“既然是老熟人了，不如就拼个座儿。”
“是，是……”虎妖点头哈腰地跟在阿苗身后，一起围坐在了木棚外的一张桌子边。他虽身形壮硕，可半分不敢越过阿苗他们的空间，缩手缩脚地坐在小木板凳上，乖巧得像只大猫。
“扑哧——”一声轻笑传来。
卫昭这才注意到虎妖的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身量看着像个十五六岁的凡界小姑娘，一张脸凹陷瘦弱，尤其惹人注意的是她脸上有一道青黑色的胎记从左额延伸到眼下。
卫昭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妖也不是凡人。
——是伥鬼。
被虎咬死的人会变成伥鬼，从此以后依附在虎的身边，为虎引来人吞吃。
卫昭神色变得凌厉起来——这只虎妖害过不少人。
“愣着干嘛，快吃啊。”阿苗用手肘推推卫昭。
桌子上的火麒麟崽几乎把半个身子扎进盆中了。
卫昭凝眉看着盆中的肉。
“放心吃吧，我问过了，不是人肉也不是妖肉，是无渐山上散养的黄牛肉。”
虎妖接下话，“开这家店的熊妖曾经去人界吃过一次酱牛肉，偷学了凡人的秘方，回到妖界开了这家牛肉店，没想到生意很红火，现在都只顾着开店，也不出去打打杀杀了。”
“我记得你是北域妖界的妖，专门来这里吃酱牛肉的？”阿苗问。
虎妖摸摸鼻子，不敢说自己是出来避难的，微一点头算是承认了。
见卫昭还在那里细看，阿苗直接把夹了肉的面饼塞进他嘴里，“别磨蹭，再不吃就全被那小饭桶吃完了。”
卫昭这才皱着眉拿下嘴里的饼，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虎妖记得万春楼里的人叫她大姐头，“大姐头，你们不够吃就吃我的。”虎妖把自己的盆子往阿苗的手边推。
虎妖上道，阿苗也不客气，三言两语之间，两妖渐渐熟识。
阿苗看看替虎妖抱着一把沉重的流星锤站在一边的伥鬼，问她：“你不吃吗？”
伥鬼低下了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有胎记的半张脸。
“莫管她，生前挨饿，死后更不必吃什么好东西……”虎妖冷哼一声。
“阿苗姑娘，说说翠雨妹妹最近怎么样了，我本来要去看她，没想到中途被事情绊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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