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阔大的江面才行驶了半个时辰,火麒麟就扛不住晕了船,迷迷糊糊地团在房间角落。倒让担心这大块头乱跑乱跳会翻船的船老大安了心。
“这船到东海要多久？”阿苗问船老大。
“四个昼夜吧,得看风大不大。”船老大调整了一下帆的方向。
“你是外面的妖，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行船，冷冷清清的哪会有生意。”
“苦江中的过客确实越来越少了……但当初这里可不是这样的，江面上每日往来船只都有数十艘。苦无界里面的妖魔虽然出不去，可外面还有记挂他们的，隔三岔五会进来看一看。船来船走，那时的苦江,比现在热闹百倍。”
“为什么现在没有妖魔来去了？”
船老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最后一只妖魔被封印在苦无界都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了,更别说那些在这里待了上千上万年的妖魔,外面的人或许早就忘记他们了……跑完这一趟我也要上岸了,回妖界谋个新的路子。”
“妖界未必好，没有这里干净。”阿苗托腮吹着江风、看着江水。
船老大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搞错吧，妖界是三界之一，我出来的时候正是强盛繁华,甚至能压倒天界。还有，哪里有比苦无界更腌臜的地方？”
“你记忆中的妖界早已不在了。”阿苗转身进船庐——
亲眼见过曾经的妖,不会喜欢现在的妖界。自从仙妖大战妖界落败后，妖界四分五裂，只剩下三种妖：不肯降的暗中汹涌,受降之地的妖成了天界的俘虏，还有一些日日醉生梦死……
她迎面遇上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卫昭。
“火麒麟晕船晕得厉害，我去问船老大要些治晕船的秘方。”
阿苗进去一看，果然看到火麒麟占了卫昭房间的大半空间，随着水波的起伏摇摇晃晃，一身火红皮毛都有些乱糟糟了。
“没那么麻烦，给它灌些酒让它睡死就行了，我刚看到外面放着好些酒。船老大说以后不跑船了，这酒浪费了可惜。”
“这能行吗？”卫昭皱眉，他总觉得阿苗养火麒麟过于随便，也不知道这养孩子的方法是哪里学的。
“怎么不行。”阿苗搬来一坛酒，又从旁边油纸中拿了两块米糕放进去摇了摇，“我小时候晕船，我娘就是这么治的。”
她将酒放在火麒麟的面前，火麒麟凑过去闻了闻，勉为其难地添了一口后就有些上了头，砸吧砸吧吞咽起来。
它很快就醉倒，前爪枕着脑袋，呼噜打得震天响。
每次她睡着后阿娘还会拍拍她，阿苗也循着记忆中的阿娘的样子，轻轻拍着火麒麟的脊背。
“你很少提到你的家人。”
阿苗一愣，有意顶了回去，“你不也是？我只知道你是个道士，本事不小。那次在北域，你和你的师门看起来似乎不太熟。”
两人一路经历那么多事，之间却还有着太多的陌生，卫昭指了指外面剩着的几坛酒，“聊一聊？”
拿了酒走到船庐外，外面已是黑夜，江风有些大，他们干脆席地坐在甲板上。
阿苗先开了一坛酒，仰头喝了一口。
“我娘生前是只厉害的大妖，厉害到什么地步呢？她年轻时打败过那时的妖主，可惜后来生我伤了根本，便占了芜山，做了一方之主。
阿娘粗心，不太会养孩子，连芜山的老妖怪们都说她是胡乱把我拉扯大的。自小这样的话听多了，我原也以为她是个极不靠谱的娘亲，每次出门都将我弄丢，可惜后来才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
她喉中酸涩，赶紧喝了一大口酒压一压。
“仙界和妖界第一次战争前夕，妖主想让我娘出征，我娘不欲战火烧到芜山，便拒绝了他。没想到妖主卑鄙，抓了落单的我想要威胁我娘。她单枪匹马闯进妖城，妖城全部将士加起来都敌不过她。但妖主的手里捏着我的妖丹时，我看到她放下了手里的烈祟鞭……
她将我带回芜山时只剩下一口气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苗，娘对不起你，娘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
“你说，她哪里对不起我了？每次弄丢我后不都还是她把我找回来的吗？”
卫昭沉默着，喝下第一口酒，听她继续讲。
“九衢狐狸……哦，就是万春楼里特别讨人嫌的那一个，他受过阿娘的恩惠，知道这件事后暗杀了妖主，为阿娘报了仇。看看那时我多没用，连杀母之仇都要别人帮我报。九衢后来当了新妖主的司祝，他告诉我，他辅佐的新妖主绝不主战，呵。
阿娘说过她喜欢妖界也喜欢当妖，因为我们是自由的。好在她没有看到现在的妖界……”
说得累了，阿苗直接仰躺在甲板上。夜已深沉，天上星河满布，倒映在黑沉沉的江面上，分不清哪边是水、哪边是天。
一船载着两人，一路游向了星梦里。
“我好想再见见她……”
她的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软弱和依恋，卫昭这才发现拿出来的酒，除了他手上那坛，其余的都被她喝光了。
他低头看她。她的眼尾发红，眸中含了一层薄泪，也盛着一片星河。
“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芜山，你呢？”阿苗微偏头，视线和他对上。
卫昭一口气将剩余的酒喝完，借着薄薄的酒气说道：“是现在。”
“现在？”
“因为我想见的人就在身边。”
阿苗愣住了，眼神有些呆呆的，可能是酒喝多了脑子转不过来，她明明听清了卫昭话里的每一个字，可就是不太懂。
“你再说一遍。”或许再听一遍她就懂了。
卫昭叹了口气转开视线。江风忽然变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将外衣解下来盖在她身上，“睡吧，或许在梦里能见到你娘。”
外衣上的余温正舒服，阿苗的眼皮忍不住下垂，睡着之前想起还没听他讲自己的身世……
等她睡熟了，卫昭本想将她抱进房间，但最终只能看着自己的独臂苦笑。道剑亮了一下，聚出的风团将阿苗轻轻卷起。
“多谢。”
风团在阿苗的床上散开，卫昭替她盖好被子。他没有走，而是坐在了她的床边，想到下午那会儿她拍着火麒麟，便也伸手隔着被子轻拍着她，眼底一片柔软。
是这样入梦没错吧……
阿苗轻阖着眼，睡容安稳。她真的在梦中见到了阿娘——在芜山的山巅、伸手就能摘星的最高处，她偎依在阿娘的怀里，从来没有什么烦恼。
……
天快亮的时候，阿苗口渴醒来，倒水时听见隔壁有一声响动，似有什么圆珠子掉落在木地板上，弹了好几下后声音戛然而止，似被人一把按住。
阿苗放下茶杯，突然想起隔壁那间住着的不是卫昭。
原来这船庐里除了他们还有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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