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倾倒下来,打在光罩上的声音似擂鼓一般。一片昏天黑地中,阿苗硬是撑着没让一滴水流进船只。


    四头蛟盘旋在船只周围伺机而动,其中三个脑袋压低,盘旋在船侧,最大的那个蛟头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光罩上欲将光罩咬碎。


    尖利的牙齿离甲板越来越近,阿苗咬紧牙关,用力将光罩往上撑开。


    船庐中的火麒麟被晃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摇晃晃地往甲板上走,宿醉未醒的样子。


    光罩一时破不开,另外三个蛟龙头开始撞击船侧,试图将一船的人都翻入江中。


    船身向右侧大幅度地翻了一下又被浪打了回来,甲板上的东西随着船的倾斜开始横冲直撞,船上一片狼藉。


    四头蛟聚力,开始第二次撞击。


    这一次,船身倾斜得更加厉害,甲板几乎与江面垂直,眼看就要翻倒……


    “阿苗,开扇。”卫昭一翻身坐在火麒麟的背上,火麒麟猛地一跃,带着卫昭从高高翘起的船侧跃下了苦江,与此同时,他拽出船侧的引绳。


    阿苗瞬间明白了卫昭的打算,分出妖力御扇。洵仲扇发出光芒,飞在卫昭身侧,一路将江面冻结出厚厚的冰层。火麒麟的四爪落在冰层上,仰天长啸了一下。


    “她在船上看着,好好表现。”卫昭翻身下来。


    火麒麟咬住卫昭手中的引绳,撅着屁股拼命向后拖,四只爪子在冰面上刨出许多冰屑来。


    全靠它卖力地将几乎直立的船硬生生拉了回来船才没有翻。江面以船为圆心向外翻出了一道大波,船只再次了恢复平稳。


    等船一稳,卫昭立刻举剑向船一挥,道剑上发出刺目的金光,一阵疾风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刮向甲板。


    “挂帆——”


    船老大赶紧顺着风向转动船帆,船只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加速冲出四头蛟的攻击范围。


    四头蛟的蛟尾被钉死在江底无法追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载着出逃囚犯的船只越行越远,但依然在江面上不甘心地望着船只长吟……


    卫昭骑着火麒麟回到甲板。火麒麟甩甩脑袋,用火将皮毛上的水珠蒸干。


    “这回做得不错,变大了现在看看也挺顺眼的。”阿苗过去摸摸火麒麟的脑袋,火麒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咚”的一声响,船老大在湿滑的甲板上摔倒了,他很快站起,焦急地跑向船庐里去查看英姑的情况……


    卫昭配合着火麒麟,用热风将甲板烘干后英姑才缓缓从船庐里走出来。


    她脸色煞白,似乎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过了这道峡口便算出苦无界了,英姑,你自由了!”


    船老大的话让她一怔,她闭眼闻了闻,空气中果然没有那股苦得让她想落泪的气息了。


    “谢谢你们。”若船上没有阿苗和卫昭,她如今早已化为苦水了。


    “我说过要帮你过苦江的。”阿苗冲她一笑,“出了苦无界便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能顺利和你的孩子团聚。”


    “一定会的。”英姑眼中闪着希望的光彩。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是软弱的,她连过苦江都不惧,外界的千山万水也不能难倒她。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如转晴的天色一般明朗。


    火麒麟显得尤为高兴。因为它刚刚立了功,再也不怕阿苗将它扔了。它蹭完阿苗又去蹭卫昭,卫昭却身子一侧,避开了它的触碰。


    阿苗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等卫昭不声不响回了船庐,她去向船老大借了样东西。


    “笃笃笃——”


    有人敲门,卫昭胡乱穿好刚解落半边的衣袍,过去打开门,是阿苗。


    阿苗走进房间,将手中的瓷瓶放在桌上,“跌打酒,问船老大要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卫昭定定地看着她。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他去拽引绳,一时大意拉伤了胳膊。危急的时候还没觉出,事态平息后才隐隐作痛。他刚刚解开衣服看过,肩臂处红肿发烫,本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要是没看出来你就打算藏着不说吗?就剩一只手了还不能小心着点,非要让我……”与卫昭目光相接后,阿苗一愣,将“担心吗”三字吞下。


    “让你什么?”卫昭依旧盯着她,目光灼灼,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别扭地低下头,没有将话说完,“跌打酒放这儿了,你自己擦。”正欲转身走出房间,却被他往前一步堵得严严实实。


    刚刚急着去开门,卫昭的衣袍没有穿好。与往日衣冠端正不同,此时那片领口松垮,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她抬眼,视线便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刚刚在说话,但脑子就像被灌了水一般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


    卫昭低头,看着她白净的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红,似乎雪山之巅上印着的霞光。他轻笑出声,“我说我一只手,上不了药。”


    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他直接背过身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拉下肩头的衣服。


    阿苗当时也是糊涂了,完全没想到可以让船老大来代劳,下意识拿过药酒,倒在了手心。


    匀净的皮肤下藏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就像是蛰伏的野兽,不知道怎么的她有些手软,掌心的跌打酒都快干了还没动。


    “嗯?”卫昭侧过脸,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还不抹药。


    她心一横——解共生咒的时候他也看过她的裸肩,一来二去扯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将掌心贴在卫昭红肿的肩头。


    微凉的触感让卫昭心底一颤,但这只是开端,接下来更是难熬。她的每一下揉搓都让他深深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逗弄她,还不如自己忍过去。


    有些感觉比疼痛难忍万倍……


    看着卫昭的额头的薄汗,阿苗开口:“很疼吗?我轻一点。”


    她自以为体贴地松了手劲,但对卫昭来说更是灾难。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煎熬万分,等阿苗走出房间,他才呼出一口浊气,手心转着那瓶跌打酒,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修身、修心、修仙……全修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自嘲一笑。


    “你还不打算向她挑明吗?”道剑的剑灵忽然化形显现在他面前。


    “……再等等,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叹了一口气。


    “人总是喜欢等,等好时机、等万事俱备,就怕等着等着便什么都错过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昭站起,走到小小的舷窗边看着外面的甲板寻找阿苗的身影,“只是现在她很抵触神仙,我若隐瞒身份和她剖白心迹便是欺瞒,可又怕说了实话她会对我避之不及,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往前往后一步都是悬崖,还不如就站在原地。”


    看着卫昭站在窗前似看入了神,剑灵淡淡一笑,小声说道:“情爱果然是天地间最厉害的迷药,让人沦陷到底,又被抽离了所有的勇气。”


    她摇摇头,回到剑中。


    窗外,阿苗看着从她身边走过的英俊男子,瞪大了双眼。


    “兄台,你是谁?”


    男子似乎很是紧张,没有搭理阿苗,手心紧紧攥着一张化形符。


    阿苗看到他走到英姑的身边,涨红了脸,对她说了一番话。


    英姑的神情先是震惊,而后变为歉疚。接着她对那人说了几句什么,男子转过身来,脸上强撑着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他狼狈地走回来,再次穿过阿苗的身边。这次阿苗没有再开口打趣他,她摸摸鼻子,偏开头装作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卫昭收回视线,内心一片沉重,却不只因为对船老大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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