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石像已毁,阿苗不用再掩藏身上的妖气,明目张胆地踏进院中,手中的越祝剑闪着阵阵青光。


    走到院中一路无阻,她脚步逐渐有些迟疑——一个道宗掌门住处的防护只有门口两个小石像?到底是胡冲子心太大还是另藏了机关……


    面前的大门紧紧合着,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奇怪声响。


    阿苗本欲推门而入,突然想起卫昭说过要等他,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了门。优柔寡断不是她的性格,她一人足以对付胡冲子。


    门一开,院外的山风便灌了进来,吹起道道布帐。所有布帐掀起的一瞬,阿苗看见个黑影子趴在房间门的正中央,他的头一晃一晃地,似乎在撕扯什么东西。


    阿苗走到他面前才看清地上还有一具残缺的尸体。尸体心口处已经被掏了一个大洞,黑影的脸正趴在尸体上大快朵颐……


    血腥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阿苗强忍着恶心伸出越祝剑,将剑尖垫在那人的下巴上,微一用力强迫他抬起头。


    青色的剑光映亮了一张糊满了血的老脸,他的嘴边还沾着肉屑……


    她的胃翻滚了几下,“胡冲子。”


    听到声音,胡冲子本来缩小得如同针尖的瞳孔突然恢复正常,手脚一阵抽搐后恢复了神智。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阿苗——那个一夜之间门灭杀了玄清山宗、害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妖孽。


    他仰头发出阵阵怪笑,道袍下的青黑指甲突然变长。


    他刚一动,阿苗就有所察觉,剑尖一转活生生削下他脸颊上的一块肉来。


    胡冲子脸色忽变,捡起地上那块迅速腐化的肉往脸上贴,可那肉变成了一滩烂泥无法再也回到他的身上。


    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从妖孽手下逃出,五脏六腑俱损,已经是奄奄一息。他用了禁咒强留□□,可是寿数已尽,只能算个活尸……


    “竟以活人之心来延续自己的寿命,真是可怕。这么些年来你吃了多少人?成百?上千?可惜,这是你最后一顿晚餐,吃完我该送你上路了。”


    青光大炽,她举剑平削想割下对方人头。


    “唰——”剑空了,房中只有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胡冲子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一道布帐后面,他捂着脸上的血洞摇摇晃晃地站起,“哈哈哈哈哈……曾经我输给了你,现在未必。你来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你活着,芜山令始终不肯臣服于我,只要带着你的尸体过去,它就会重新认主了……”


    他将拂尘朝半空一扬,拂尘上的兽毛搅动成鞭,向下抽打。


    “还记得那晚和你一起的老妖物是怎么死的吗?”胡冲子嘴边扬起阴暗的笑容。


    提起榕树妖,阿苗眼中似乎又出现了星火般纷纷扬扬飘落的树叶。眼中的星火迸裂开,她周身的妖气燃成了一道耀眼青光,越祝剑的剑鸣声回荡在整个后山。


    躲得快又如何,这一下她必让他无处可躲!


    她灌注妖力挥剑一扬,整个房间门的布帐全被划破,剑光荡出了房间门,将后山的草木瞬间门削平。


    胡冲子拉着面前垂落的布帐,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分作两截。


    他在身体上用了各种禁术,数百年以来违背着天道苦苦修行,却依然敌不过妖孽的天生强悍。他们之间门的差距还是那么大,连一招都挡不过,不公平,太不公平……


    “……你,也别想活……”


    地上只剩下两滩肉泥。


    杀了胡冲子,阿苗心中并没有痛快多少。胡冲子死前那句话显然是给自己留了后招,不过她没有多在意,这邪魔歪道一向雷声大雨点小,那些小打小闹奈何不了她。


    记得带路的道士说福天秘址就在房中,可是破解法阵那些她不擅长,便打算在这里等卫昭来。


    也不知他那边处理得顺不顺利?对付几个小道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阿苗席地坐下,她所坐的地方就在小道场正中。借着剑光她看到地板上有奇奇怪怪的花纹,环视一圈,越看越不对劲……


    这花纹一圈一圈似乎在转动,她连忙站起,没稳住身形踉跄了一步,赶紧用剑撑住了身体。不是错觉,这房间门真的在转。


    一片枯黄发干的树叶从她的眼前飘过,熟悉又久远的气息霎时间门唤醒了阿苗的记忆。


    ——榕树妖。


    这树叶是哪来的?


    她慌张地抬头,妖眼一直看到了幽深的最上空。这房间门的房顶极高极窄,从下而上一层层变小,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尖顶,就像是……一座塔的内部。


    刚才那些布帐遮着她看不见房间门的全貌,如今心中已如明镜一般。她的脚下不是什么道场,而是塔座。这间门房也不是一般的宅子,而是被胡冲子再次炼化的当年那个玲珑塔。


    玲珑塔自转九层后,塔中一切尽消……


    当年榕树妖以命相护,她才没有被胡冲子收进塔中,谁知时光流转,有朝一日她会自投罗网。


    如今是第一层,阿苗背后起了冷汗,她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脚下旋转的花纹不断往外扩大,她朝着门口跑去。可不管她怎么走依旧处于塔座中心,离门口的距离始终未变。


    一定是障眼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不去看地上的花纹,朝前走了十步后,睁开眼自己的位置依旧一步未变。


    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破开这座塔!但她忘记刚才那一击之下,连后山草木都平了一片,房中的墙壁地板却没有丝毫破损。最后她挥剑到喘息,依旧拿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办法。


    “轰隆——”第二层塔开始转了。


    阿苗闭了闭眼,还有时间门,若是卫昭能赶在最后一层塔转动前赶到……


    可若是他赶不到呢?若是他也没有破解的办法呢?


    她心中微颤,生死关头做不到不恐慌,甚至无法想象那晚榕树妖自己钻入塔中的勇气。


    “婆婆,请你告诉我怎么办……”她蹲下身着,额头紧紧贴着地上那片树叶,紧紧闭着双眼。


    短暂的时间门,她似陷入梦中,看见一团黑暗中,有一块东西在半空中发着碧绿光泽。


    “……芜山令?你来找我了?”


    阿苗向前走了几步,却看见芜山令向远处飘去,她赶紧起身去追,眼前的场景却开始变幻——


    胡冲子紧紧捧着芜山令,一脸癫狂,“芜山令,现在我是你的主人,我命令你将全部力量交给我,助我重塑□□、登上仙道!”


    芜山令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一块普通木牌。


    胡冲子被磨得没有耐心,用火烤、用雷劈、用虫咬……各种方法都用遍了,依旧不能驱动芜山令。


    于是他就将芜山令带进无咎山的福天秘址中。千百年来它被埋在地里,四周只有一片黑暗,唯有它独自发出幽光。


    不知从何时开始,芜山令吸收了周围土地中的水泽开始养起无咎山的草木来。山上的道士只知道草木在一天天变绿,可谁也不知道芜山令是在养另一个芜山。


    回不到故土,它只能给自己伪装一个家园。


    阿苗的眼底埋着浓浓的哀伤,她向芜山令伸出手,“你也想芜山了,是不是?”


    这次芜山令没有再飘离。


    “等着,我马上来找你!”


    霎时,芜山令闪着浓重的绿光,似一道流星一般飞进她的身体……


    阿苗浑身一抖,从梦中惊醒。


    她重新站起,目光坚定——她是芜山之主,谁也困不住她。


    上空,第三层塔开始缓缓转动。


    她释放出身体中的妖力,打算和榕树妖一样涨破玲珑塔。


    随着塔中的妖力越来越浓厚,玲珑塔转动得越来越快。四层、五层、六层……


    阿苗站在塔座中央,发丝纷纷扬起,她的耳边似乎听到了草木的欢歌,新王重新加冕。


    只要相信她的力量强过玲珑塔,多一点,再多一点……


    “给我停下来!”一声暴喝,第八层塔的转动停了下来,自上而下,玲珑塔开始飞快倒转。四周开始摇晃,塔的四壁出现如蛛网一般的裂缝。


    最后一瞬,她举剑一挥,玲珑塔炸裂开来,就连百里外睡梦中的村民都耳边一震。


    玲珑塔和胡冲子的住房化为了废墟。


    带路道士没有说谎,房间门下面就是福天秘址。如今镇压的玲珑塔已倒,露出其下的法阵。阿苗将剑插入法阵中,咬着牙用力一翘,法阵碎了一角。


    芜山令尾部拖着一道绿光,从法阵底下飞出,最后落在她的掌心。


    “对不起,我来晚了。”


    芜山令上的绿光一亮一熄,似在回应她。


    “宝贝是我的了……”生石不知从哪里冲出,一脸癫狂。他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剑,剑上叠加了数层法印。


    他在无咎山蛰伏了数年,就是为了找到时机夺取芜山令。


    剑尖刺穿了阿苗的护身光罩,带着血穿出。


    阿苗的脸上溅了几滴温热的血液,她嘴巴微张,看着护在她身前的卫昭——刚才那一瞬间门,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她的护身光罩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把除魔降妖的剑……


    “为什么……每次都不等我?”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血来,虽然话语是责怪,却还是伸手温柔地抹去阿苗脸上的血点。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