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玥垂眸查看她的手脚，眸光闪动,担忧道：“有没有伤着哪里？”
沈熙沉默不语,只呆呆地看着她，忽而抬起双臂,倾身搂上了姜凝玥的脖颈,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
“小熙？”
“宝宝…让我抱一下…”滞涩沉闷的嗓音自胸前传来，“让我抱一下就好…”
“你先起来,我们回床上抱好吗？”话是这样说的，可看着沈熙的态势，姜凝玥到底纵容，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由着她紧紧拥抱。
渐渐地,隐约从胸前传来几声哽咽的啜泣声，姜凝玥听不清楚,她意欲松开怀抱,一探明白，可箍着她脖颈的双臂像是用了十足的力一般，姜凝玥挣脱不能。
“小熙？小熙你怎么了？”慌乱在心底积聚。
沈熙沉默，十几秒后,慢慢松开手臂,缓缓抬眸,启唇出声：“我没事…”
惯来温润的嗓音此刻是艰涩凝滞,温柔弯弯的笑眼周围圈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润。
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姜凝玥放心不下，正欲追问，沈熙似是看出她的意图,软下嗓音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宝宝，你扶一下我好吗，我腿有点麻…”
“好…”只得将心头的疑问暂时搁置，姜凝玥慢慢撑起沈熙，顾然搭手，将她搀扶到病床上。
坐在床侧，姜凝玥低眸，望见她如瓷的脚踝处沾染了些许污垢，蹙了蹙眉，起身前往浴室。
顾然想起什么，和沈熙说一声后，出门取药和检查设备。
不多时，姜凝玥捧着一小水盆和毛巾走到床边，毛巾没入水面，拾起拧干，她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抬起沈熙的细腿，正要擦拭，沈熙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连忙缩回了双腿。
“小熙？”
“玥玥…”沈熙润润喉，说道，“我自己来擦吧。”
她弯下腰，伸手去拿姜凝玥手上的毛巾，姜凝玥缩了缩手，抿唇：“不用，让我来擦。我想帮你擦。”
沈熙抬眸，一瞬间门，同她四目相对，眸光微转，渐渐漾开，像是晕开了一层难以言明的情绪。
沈熙读懂了她无言的固执，到底松手纵容。
擦拭整理过后，顾然适时进来送药，检查身体指标，末了再次让沈熙挂上一瓶点滴，嘱咐注意事项后，离开病房。
寂静空荡的房间门内，再一次剩余两人。
沈熙平躺在病床上，一手握着姜凝玥，启唇破开这莫名的安静：“玥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长睫轻轻眨着，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掩饰着什么。
望着她波动的乌眸，姜凝玥敛眸稍作思考，唇角微扯：“有的，顾然说，你这一次病情来得突然，需要再在医院住一段时间门，好好调养。”
“那…除了这个，顾然还有没有说些其他什么，是关于我的病情的？”沈熙眉宇微蹙，双眸直直地盯着姜凝玥，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
似是想起了什么，姜凝玥神情微滞，不过两秒，她收拾好神情，眼眸微弯，“没，没什么了…”
“真的吗？”沈熙贝齿轻抵下唇。
“真的。”姜凝玥错开视线，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怔怔地注视姜凝玥两秒，也不知是由于信服还是无奈，沈熙转开视线，“我知道了。”
果然，是和顾然协商好，暂时先不要告诉吧…
无言中，沈熙沉沉地叹了口气，眸底，是晕不开也散不开的愁绪与阴郁。
接下来的几日，姜凝玥在医院照料沈熙。
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从前一样，亲切亲昵，无话不谈。
可在日日的相处之下，姜凝玥敏感地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她发现，沈熙一个人静坐时，总会忍不住出神发呆，有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会望向窗外那只剩几片枝叶的残花败柳，深邃的乌眸中，罩着一层自己也看不透的愁绪。
不止如此，姜凝玥偶有几次想说俏皮玩笑话想逗她开心，从前的沈熙贯会接话，即便不接话也会适时露出羞赧的表情。这是情人间门默契的小游戏。
可如今的沈熙，面对姜凝玥脱口而出的俏皮话只是淡然一笑，很偶尔，会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紧接着，便是无止境的沉默。
空虚横亘之间门，肆意疯长，姜凝玥恍惚两人的距离被无限拉长。
不安在持续发酵。
几天过后，顾然提出做腺体神经的小手术，姜凝玥正思索着如何向沈熙开口，在不告知真相的前提下让她同意。
可出乎意料的，姜凝玥刚刚提出做手术，沈熙沉默一瞬，什么都没问，便开口应下了。
谈话过分顺利，姜凝玥反倒不安：“小熙，你不问问是什么手术吗？”
“没事。”沈熙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相信你和顾然。”
“嗯…”万千思绪涌上脑海，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姜凝玥保持缄默。
不安心慌的种子已然种下，在心底生根发芽，蔓延肆意。
更是在同池叶的那番对话达到顶峰。
彼时，顾然已经帮沈熙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但顾然打预防针，后续的恢复要看沈熙的造化和自愈情况，她已尽其所能。
手术后一天，沈熙醒来，彼时的她尚需好好休息和静养，但醒来没多久，她便提出要见父母。
姜凝玥没多说什么，打电话给沈观和谭清姿，如实告知情况后安排见面。
那天，屋外的雨蒙蒙的，雨丝稠密，细细密密地在空中交织，仿佛如一张大网，罩得城市中的人透不过气，滞涩阴沉。
姜凝玥站在门外等候，她没能听清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只是很偶尔地，隐约捕捉其中的低语。
沈观和谭清姿离开的时候，姜凝玥特意留心他们脸上的神情，是她读不懂的欣慰和轻松。
无独有偶，后面几天，沈熙相继邀请了平时走得近的同学来医院探望。
同学们离开的时候，脸上也是一副轻松自在，和好友相谈甚欢的愉悦神情。
姜凝玥心底的疑惑加深。
等到最后一天池叶探望，几个小时后从病房中走出时，姜凝玥起身上前，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问出的问题：“你和小熙聊了什么？”
池叶没有隐瞒，如实告知：“也没什么新奇的，就是随意聊天，说了些从前在学生会一起共事的琐事。”
“只有这些吗？”
池叶点头。
姜凝玥微微舔唇，怪不得这几天探望过的人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喜悦的表情，敢情小熙和他们谈的也不过日常琐事。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专门请人来医院聊这些呢？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沉思间门，池叶突然出声：“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小熙还拍了照片。”
“嗯？”姜凝玥疑惑抬眸。
“就是这个。”池叶从包中拿出一张拍立得的照片，“我们聊完之后，她就提出要拍照，说是留个纪念，我也没多想，就答应她了。”
姜凝玥伸手接过照片，照片上，沈熙眼眸弯弯，唇角肆意上扬，笑意盎然，是姜凝玥这几日不曾看到的灿烂阳光，但微笑之下，隐约可见脸庞的瘦削和脸色苍白。
像是要在生命燃烧殆尽之前在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抹笑容，不知怎地，颇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味。
池叶启唇：“凝玥，我说一句话，你不要多心。这次和小熙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她和我聊了关于学生会未来发展的设想，聊了许多毕业后职业的规划，聊了很多未来的事。我们从前没有这般聊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给我一种好像是交待身后事一般的感觉…”
身后事…
冷风裹着雨水灌入，吹拂在肌肤上，携走余温，姜凝玥通体发凉，动作迟缓，一时忘了呼吸。
池叶连忙找补：“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你别多想。我刚刚进去看过了，小熙身体好着呢，肯定不久就出院了！”
“嗯…”姜凝玥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满是苦涩。
送走池叶后，姜凝玥携一身冷冽回到病房，许是冷风灌入，床上的沈熙缩了缩脖子，拉紧棉被。
赶在姜凝玥坐在她身侧前，她出声道：“凝玥，能不能帮我联系周颖，明天，我想和她说说话。”
姜凝玥静静地望着她，缓缓启唇：“在你和她说话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说话呢？”
沈熙薄唇一瞬间门抿紧。
“这几天，你和爸妈说话，和好朋友说话，甚至和仅几面之缘的同学说话。”姜凝玥喉咙微有哽咽，“难道和我，就没有话说吗？”
“凝玥…”
“在一起之后，你不叫我凝玥的，你都叫我玥玥的…”姜凝玥咬唇，垂眸委屈。
情动之时，还会叫她宝宝。
“不和我说话也就算了，难道现在连称呼都要收回吗？”
“爱意都要收回吗？”
不知不觉，姜凝玥泪湿眼眶，双目朦胧。
“玥玥!”沈熙登时慌了，伸手虚虚地抱着她，“我没有，没有。”
收回这份感情，她怎么舍得啊…
“宝宝不哭好不好？”沈熙轻声哄她，唇瓣留恋脸颊，轻吻拭去眼角的泪水。
熟悉的气息和亲吻骤然靠近，思念和渴望破除封土，肆虐疯长，姜凝玥的泪越发泛滥。
朱唇轻启，柔软的唇舌覆了下来，如最初一般美好甜蜜。
姜凝玥心神被攫取。
很久之后，姜凝玥靠着沈熙的肩膀平复呼吸，想起什么，撑起身子，望着沈熙的眼眸，忽而启唇：“小熙，你是不是知道你病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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