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没头没尾,顾然骤然没反应过来。
语塞许久,好一会儿才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她脑筋稍稍一转弯,意识到什么,敏锐地问道:“是不是你和小熙之间发生了什么?”
望着好友探究审视的目光,姜凝玥定定许久,撇开头轻声道:“不是…”
她也不知她为何要替沈熙辩驳,也可能是心底的潜意识还在维持沈熙在众人面前的温柔形象。
“和她无关,只是我纯粹想问这个问题…”姜凝玥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小口啜饮。
顾然佯装明白地点了点头,但看着身旁行为举止怪异的好友,眼眸瞬了瞬,明显知道了什么。
她意味深长,缓缓启唇:“一开始就抱着目的啊…那看来最初的心思就不单纯,居心叵测啊…”
“也不是…不能说她居心叵测,她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姜凝玥下意识。
“这样啊…”顾然话锋一转,“那这人就是心机深沉。”
“也不是…”姜凝玥反驳,“她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两次出口,两次辩驳,除了沈熙,还有谁值得姜凝玥如此维护?
顾然无奈轻笑:“你这让我怎么说啊?”
姜凝玥磨了磨水杯外壁,咬唇:“你只说你的答案就好。”
顾然状若明白地点了点头,“如果有人一开始就是抱着利用的目的来接近我,我应该会很生气吧。”
“嗯…”姜凝玥攥了攥裙角。
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不过,在生气之后,我应该会和对方坐下来细细沟通一番,为什么利用,她的目的和手段是什么,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否还会利用?”
“现在?”姜凝玥喃喃。
“对啊!”顾然喝一口水继续,“这世界上人那么多,每个人的烦恼又那么多,总会出于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直接或间接地利用某人或某物,可能他们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利用某人,也可能是被迫利用,这一点,我没法左右改变,只能作罢。关键的是,她现在是否和最初有着一样的利用想法。”
“如果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那理所当然,我会很生气;但如果和以前不一样,那就另当别论了。”顾然一转话题,“你有听你朋友解释她现在的想法吗?”
姜凝玥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听到沈熙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后,她便按耐不住性子离开了公寓,哪还有机会听她解释?
等等,临走前,沈熙好像让她听解释来着…
姜凝玥眉眼沉沉。
“没有的话,玥玥,那你属实是冲动了。或许你的朋友现在说不准改变目的了?又或者改变想法了?总要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啊。”顾然苦口婆心。
姜凝玥饮一口温水,缓缓吞咽,“你说的是。”
“还有…”顾然偏过身子,手肘支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其实说到利用,你应该比我有心得吧。毕竟你最初是抱着治愈信息素紊乱病症的目的,为了沈熙的信息素,才答应婚约,接受同居的,不是吗?”
姜凝玥怔然。
“你在这边和我抱怨你的朋友,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无形之中,你也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呢?”顾然口吻轻松,姜凝玥却听出了她埋怨的意味。
她一瞬恍然。
是了,她在这边抱怨沈熙的利用和不纯目的,可殊不知,她为了信息素治愈而接近沈熙的行径和沈熙并无二般。
她在坦诚自己的秘密后,沈熙理解她,体谅她,包容她的做法。
可为什么在听取沈熙的秘密后,她却怨恨,失控,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何来的脸面责怪沈熙啊?
泪水复又浮上眼眶,姜凝玥弯着腰板,双手抱膝,脑袋钻入膝盖之间,低声啜泣。
顾然沉重摇头,默默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她无声安慰。
许久之后,姜凝玥情绪有所缓和,顾然忽而启唇:“你的那个朋友,是沈熙吗?”
姜凝玥沉默不语。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吧,顾然正要转移话题,姜凝玥忽然说道:“是沈熙。”
她抬眸,严肃地看向顾然:“我说的那个人,就是沈熙。”
果然。
顾然叹一口气,靠近她,语气意味深长:“玥玥啊,按理来说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便参与,但作为你们两共同的朋友,我还是想说一句...”
顾然语气认真:“沈熙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误会,利用也好,隐瞒也罢,请你听完她的所有解释,再下判断。”
姜凝玥不禁心生疑惑:“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
虽然平时两人都出双入对的,但站在顾然的角度,没理由突然说出沈熙很喜欢自己的判断。
除非...
姜凝玥敏锐察觉到什么,“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顾然没有回答,她去而复返,将一张图像结果递给姜凝玥。
“这是什么?”姜凝玥将信将疑接过。
顾然:“你之前见过的,沈熙的腺体图像。住院期间,我曾多次检查她的腺体,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
顾然凑近,指着一块阴影图像说道:“这是腺体储存信息素的部位,照理来说,腺体损伤,这一块首当其冲,必会受到伤害,但是沈熙的伤很奇怪,深层部位受到损伤,但是这一部位完好无损。前几天出院的时候,我把结果告诉了她,她当时没什么反应。”
“结果今天傍晚的时候,她发信息和我说…”她语气稍顿,极缓极慢地吐露,“顾然,能不能将我腺体的那一块完好的部分挖下来,作为治愈玥玥的信息素来源?”
姜凝玥眼眸猛然睁大,诧异而震惊,心脏陡然加速。
“我这才知道,你今天才告诉她你的病症。”
不然以沈熙的脾性,知道自己不久于世的时候就会该提出这个想法。
“我也才知道,当时告诉沈熙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太阳穴凸凸地跳动,放置在膝盖上的指尖慢慢攥紧,姜凝玥极力控制情绪,但出声片刻,嗓音还是不自然哑涩:“你和她…怎么说的?”
顾然如实:“我和她说,可以。我还和她说,如果她真的坚持,在她离开之后,我会取下她的部分腺体。”
“为什么要说可以…”姜凝玥猛然抬头,眼眸泛滥,蓄满委屈,“为什么要答应她!”
“凝玥,不然我还能怎么做。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依赖上沈熙的信息素了,沈熙一旦离开,你也自身难保!不这么做,难道让我看着沈熙离开的同时,还眼睁睁看着你因为她的信息素的缺失而发病,癫狂致死吗?”顾然嗓音不无苦涩。
其实早在当时告诉沈熙腺体结果的时候,顾然便有意提出沈熙死后捐献部分腺体,以供姜凝玥治病所用,但这种事,最忌讳旁人提出和建议,更何况要是她以“治愈姜凝玥”为由提出,依照沈熙的性子,八成是会同意的。
诚恳的建议成了变相的逼迫,顾然不愿强人所难,故而才迟迟未说。
“你以为我想答应她吗?”顾然眼眶浮上热泪,“你以为我想取她腺体吗?我这不是实在救不了沈熙,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所以才答应的吗!”
“顾然…”
顾然捶胸懊悔,“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
医者仁心,她何尝不是想治好沈熙?可死神的刀口立在沈熙脖颈上,她实在无能为力。
“我实在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会为对方付出至此,爱对方就像是爱到骨子里一般,生死关头还想着能为恋人做什么…”顾然摇头,感叹又无奈。
姜凝玥垂下眼眸,顾然明明说得是沈熙,可她的心脏却似绑着巨石般,坠坠地疼。
“所以啊…或许她接近你的目的真的不单纯,或许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但此时此刻…”顾然嗓音微哽,“我无法质疑她对你的感情。”
“不…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
即便是姜凝玥。
作为姜凝玥的好友,这是她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反驳姜凝玥,坚定不移地相信沈熙。
姜凝玥一语不发,唇色苍白,明亮的灯光将她白皙的脸庞衬得过分惨白,纤瘦的腰板承受不住满腔沉重的懊悔,无力弯着,惯来动人的眼眸此刻也失了颜色,藏着满目的心疼,愧疚和自责。
笨蛋,笨蛋!
姜凝玥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忍不住在心底嗔她。
她这样一个人,值得她以生命相待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没有她,她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失去颜色,只剩黑白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指尖深深掐入指腹,贝齿死死抵着下唇,姜凝玥疼痛而不自知。
屋外的雨像是小了,滴滴答答落在阳台上,望着窗外汇聚的水流,顾然缓缓:“外面雨小了,但这种天一个人在家,也是会孤单寂寞的吧…”
似是感叹,又似是意有所指。
一个人…
姜凝玥忽而起身。
小熙一个人在家!
她真是气糊涂了,怎么能抛下重病的沈熙,不管不顾就跑出来了?
姜凝玥连忙拿起外套离开。
“玥玥,记得拿伞!”顾然连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顾然最后忠告:“玥玥,生死面前无大事,不管有什么样的误会,看在她的这份情意,看在她不久于世的面上,都放过吧…”
半晌,姜凝玥应她:“我知道了,谢谢你,顾然。”
像是妥协又像是释然。
取过她手中雨伞,临走前,姜凝玥忽而想起什么,转身道,“顾然,你答应我件事,无论最后小熙的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能答应她的要求,拜托了…”
话音落下,未等回复,姜凝玥匆匆离开。
顾然无声叹气,果然啊,还是要和她走吗?
常听她嗔她是笨蛋,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笨蛋?
无奈摇头,顾然拿出手机,打下“抱歉”二字,回复了前不久才刚答应沈熙“挖取腺体”的要求。
姜凝玥风风火火赶回公寓,进门片刻,灯盏全灭,满目皆是漆黑。
她放下衣物,慢慢踱步至卧室,在看到床铺上微微隆起的小包时,担忧了一路的心脏稍稍落回实处。
她小心翼翼靠近,可心脏又在见到她憔悴惨白面容的下一瞬被提起。
薄唇翕动,双睫似是因为不安而微微颤着,眉宇轻拧,床头的小夜灯照耀下,清秀又柔弱,温雅又可怜。
姜凝玥的心被戳软。
她缓缓在床侧坐下,动静几不可觉,可沈熙还是敏锐地察觉,眼眸缓缓挣开,下一瞬,低哑虚弱的嗓音在寂寥的卧室回荡。
“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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