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还没说什么事，单是说了顾然的名字，沈熙便知道她所指何事。
“是吗...”沈熙轻声,明显是已经了然的样子。
姜凝玥轻抚她纤细玉手,状若随意道：“我不会同意的。”
“而且我也告诉顾然了，她不会帮你的。”
沈熙心脏咯噔一声,慌忙出声：“玥玥！”
“你什么都不准说，也不准劝我！”姜凝玥出声打断。
以爱人死后的腺体来治愈另一方，对另一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和惩罚？
姜凝玥视线慢慢下滑，落在她缠着厚厚绷带的后颈,眼神怅然而悠长。
沈熙单手捧上她的面颊，苦口婆心：“可是玥玥，我的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你不一样,顾然下午和我说过，只要使用腺体得当，你是完全有痊愈的可能的！”
姜凝玥偏过脑袋,不置一词。
“玥玥!”沈熙另一只手捧上她的下颌,微微用力,将她脑袋掰整，注视她的眼眸，严肃道：“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是在说什么考验恋人忠贞与否的话语，我是很认真的。生命只有一次，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你还有父母,朋友，我不希望你的未来断送在我这里！”
“不值得的！”
沈熙声声用力，字字恳切，嗓音哽咽，眼眶涌上水雾，视线又一次朦胧。
“怎么会不值得呢！”姜凝玥近乎呜咽反驳，她的掌心抚摸上沈熙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偏头蹭她的掌心。
她后知后觉，不知什么时候，沈熙再次把话题拉回了白天她们没有结论的“去留与否”问题。
也罢，与其任由这个问题横亘两人之间，倒不如一次性表态。
“值得的...”姜凝玥低声呢喃。
她启唇：“你还记得我送你元旦礼物那天，我说的话吗？”
沈熙有片刻茫然。
姜凝玥亲吻她掌心，温柔提醒：“那天送你项链的时候，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离开，我会怎么办？”
记忆回溯脑海，沈熙眨了眨长睫，“我记得。”
“那还有印象我是怎么说的吗？”姜凝玥循循善诱。
沈熙颔首，眼底似有怀念，“我记得你说，你会跟我走。”
“哪怕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你都会跟我走。”沈熙心尖同时泛上甜蜜和酸涩。
“我还问你，跟我走不怕我害你吗？”沈熙长长呼吸一口，平复胸腔泛滥的情绪，自动补充剩余的记忆，“那时，你坚定地告诉我，你相信我，相信我的一切选择。”
“所以啊...”姜凝玥桃花眼露出真切的笑容，“无论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去的，你别想赖掉我！”
明明是可爱俏皮的话，沈熙却鼻尖冒酸，喉咙像是咯着什么东西，十分难受。
她快速颤了颤眼帘，压下涌上的泪水，道：“可当时说的是不会害你，可现在的状况，分明是害你啊！”
“你怎么知道你是害我，而不是成全我呢？”
沈熙怔愣。
姜凝玥起身，调整姿势，双臂搂上她瘦的腹肌几乎消退的腰身，坐入她的怀抱，亲吻她的下颌，抬眸，对上她垂落的视线，“小熙，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你一样，你可以在留下和离开之间做出选择，那同样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在留下和跟你走之间做出选择呢？”
“这...”沈熙一时语塞。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小熙，让我选择一次好吗？”
沈熙薄唇紧抿，眼眸深邃，蕴着难以化解的沉郁。
“嗯？”
许久之后，沈熙亲吻她额间，立场隐有摇动，“可我怕你后悔...”
“不会的，不让我自主选择，我才会后悔。”姜凝玥安慰。
空调暖风呼呼地吹着，把房间的氛围衬得安静而温暖，分针不知走过多少路程，终于，沈熙妥协，“好吧...那你做选择...”
“好！”姜凝玥眼眸溢出笑意，抬颌亲了一下她的下巴，视线逡巡间，还是捕捉到了沈熙眉宇间散不去的忧愁。
彼此情绪有所缓和后，姜凝玥扶着沈熙去浴室洗漱。
放好热水，热气蒸腾，姜凝玥扶着她坐入浴缸。
水流于肌肤间流淌，湿滑而温柔，仿佛能洗尽这一日来的辛劳与坎坷。
姜凝玥望着沈熙微微搭在浴缸边缘的小脑袋，勾唇浅笑。
她忽而想起没有帮沈熙拿换洗衣物，走出浴室，进入卧室，从立于墙面的大衣柜取出衣物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了窗台上隐约的血迹。
姜凝玥动作一顿。她放下衣物，凑近细细查看。
血迹隐约，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像是被某人用力擦拭过，许是疏忽，窗台上留下了点点的痕迹，而血迹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在沈熙下午所坐位置的附近。
再联想到沈熙的唇角，窗台上的血迹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姜凝玥鼻子一酸，眼前浮现朦胧。
“玥玥，你拿好了吗？”隔着浴室门框，远远地传来沈熙的声音。
姜凝玥快速眨眼睛，敛下眼底的泪光，清了清嗓子应她道：“马上来了。”
她取过湿巾，覆盖在剩余的痕迹上，用力擦拭，确保没有血迹后，收拾好情绪，起身前往浴室。
洗漱完毕，夜深露重，两人上床休息。
姜凝玥想起什么，侧身躺着，指尖摸上她的唇角，低语道：“小熙，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一直摸着自己的嘴角，沈熙似有所感，朝她那一侧转过身子，手掌轻揉她的手指，说道：“没有不舒服，也没有...想要咳血。”
姜凝玥提议：“要不明天让顾然过来看一下吧。”
即便没有转圜的生机，她也希望沈熙能在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
“好，就听你的。”
可还未等到第二天，夜半时分，不知怎么回事，沈熙突然开始不断地呕吐，她这几天胃口不好，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身体和脸颊是明显地瘦弱，这一吐不仅把当日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到后来，更是开始吐黄色胆汁。
姜凝玥蹲在一旁，一手扶着她，一手不住地拍她的后背，心脏像是被针尖一排排刺过一般，锥心得疼。
泪珠在眼底打滚，姜凝玥死死咬着下唇，不让泪珠滚落。她不想哭的，这种时候，不该反过来让沈熙担忧的，但控制不住，泪水滑落颊畔，打在沈熙的手背上。
“宝宝别哭...”洗手漱口后，沈熙面色惨白，面上不住地有水珠滴落，耳发随意，黏在鬓边，憔悴而狼狈。
她伸出手，湿润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指尖微颤：“只是呕吐而已，没关系的...”
话音未落，沈熙腿脚一软，猝不及防，整个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小熙！”姜凝玥惊呼，好在她动作快速，把沈熙捞入了怀中。
动作幅度过大，洗漱台上的毛巾，牙刷等物品被扫下，滚落出一段距离。
夹杂在一应物品中间的，还有从沈熙睡衣口袋中掉落出的蓝牙耳机。
夜深人静，渐渐地，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矮跟鞋踢踏的声音。声音清脆明亮，可是此时姜凝玥的心思全然放在沈熙身上，直到来人站于面前，弯腰捡起蓝牙耳机时，姜凝玥才恍惚回过神。
双马尾，大眼睛，皮肤白皙而滑腻，穿着一身牛仔连衣，脚上穿一双矮跟漆皮鞋，黑色瞳孔乌溜溜地转着，古灵精怪的，俨然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疑惑和迷茫在脑海中打转，姜凝玥顿几秒，下意识护住沈熙，警惕道：“你是谁？”
女孩眨巴眨巴亮晶晶眼眸，眼底一闪而过惊讶：“你看得见我啊？”
姜凝玥心底疑惑更深。
怀中的沈熙逐渐缓过来，抬眸看见眼前女孩的片刻，道出和姜凝玥同样的疑问：“你是谁？”
不同于对姜凝玥的反应，女孩弯唇轻笑：“我说沈熙，也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嗓音，还有她手上拿着的蓝牙耳机，沈熙眼眸微睁，恍然：“你是系统！”
“bgo！”女孩打了个响指，“还算没有病到脑子里，至少还能认得出我！”
沈熙不解：“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它不是一串代码吗？怎么会有人类实体？难道说？
沈熙快速反应：“你之前说的更新，不会就是构筑实体吧...”
“真聪明！”女孩露出可爱又得意的笑容，蹲在两人身前，“要不是亲眼见到你这幅病弱身子，就你刚刚的脑筋灵活程度，我还以为你没病装病呢！”
下一秒，沈熙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姜凝玥不住地拍她后背，“慢一点...”
看着眼前两人狼狈的模样，女孩摇了摇头，“真是不行啊，果然关键时候还得看我的！”
只见女孩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不停地敲击。
姜凝玥反应过来：“那不是小熙的手机吗？你怎么能打开她的手机？”
“怎么说我也是她手机里的一个app程序，密码权限这些基础信息，我当然都知道啦！”女孩抬起头，吩咐道，“来，凝玥小姐姐，帮我扶好她！”
“你知道我？”
“可不是嘛...”稚嫩可爱的面容说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毕竟当初可是我发布攻略任务的。”
女孩凑近，只见她拿着手机，对着沈熙的腺体比划了几下，随后轻描淡写：“把她扶到床上去吧，等等就会醒了。”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姜凝玥一瞬惊讶。
“有什么事我是不知道的啊！”女孩故作老成，“不止让她醒，我还可以治好她腺体上的伤呢！”
像是阴云笼罩的世界终于破开一丝迷雾，暗无天日的囚牢终于迎来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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