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
穆昭朝定在那儿,没再往前走一步,震惊地看着胳膊被包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也看不出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的聂峋。
聂峋也正好抬头看过来。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还是穆初元瞧出妹妹神色不对,以为妹妹是被吓到了,忙解释道:“阿岭胳膊受了点伤,已经看过大夫了,伤势现在趋于稳定,不严重,就是面积大,才包得严实些。”
说着,他往侧边走了走,挡住妹妹的视线,不让她看了——好不容易回来,急着见妹妹,忘了妹妹胆子比较小了。
聂峋迟疑片刻,也往穆大少爷和小陈将军身后躲了躲。
穆昭朝:“……”
怎么还躲起来不让她看?
在合伙骗她?
她上前,躲开哥哥和小陈将军,几乎是直视聂峋。
“怎么伤的这么重?”穆昭朝道:“怎么伤的?到底伤哪了?”
看着她沉着的脸,还有微蹙的眉心,聂峋眸色动了动,轻声道:“就是一点儿刀伤,没伤到骨头,大夫说了,养几日就好,不要紧。”
穆昭朝看着他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一点儿都不信他这个说辞。
“真的没有大碍,”小陈将军挨了好友一胳膊肘之后,忙道:“陈小公子请了齐老太医看过了,齐老太医的医术你该知道的罢,他老人家都说了不碍事,好生休养些日子就好了。”
“一点儿刀伤包成这样?”穆昭朝还是不信:“什么样的刀伤需要包成这样?包成这样了,还说不碍事?”
小陈将军下意识看了穆初元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聂峋。
三人的眼神交流,又怎么可能逃得过穆昭朝的眼。
在她眉头拧紧前,穆初元这才说道:“刀伤确实不重,就是又有些烧伤……不算严重,但需要包扎起来,所以瞧着骇人。”
烧伤?
穆昭朝脸色并没有变得多好看,反而更沉了。
“真的没事,”聂峋看着她的眼睛,一脸平静地道:“只是瞧着吓人,你看我活动都没有问题的……”
他说着胳膊就要活动给她看,穆昭朝脸色大变:“你别乱动!”
聂峋面色顿了下,而后抿唇笑笑:“好,我不乱动了。”
竟然还笑得出来?
穆昭朝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聂峋稍稍一怔,嘴角的噙着的笑意却更浓了。
“没有大问题就好,”见他们神色都很轻松,聂峋除了脸色难看些,胳膊确实也能动,穆昭朝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轻轻皱着眉头:“怎么烧伤了?”
不是去剿匪么?
放火烧山了?
穆初元和陈觉下意识看了聂峋一眼。
只见聂峋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淡定地道:“都是我不小心。”
人都平安回来了,还受了伤,穆昭朝想了想,板着脸总归不太好,更别说指责了。
没人愿意受伤。
原本这趟就凶多吉少,能落得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老天保佑。
穆昭朝神色缓和了些,轻轻道:“不要说这种话,好好养伤最要紧,烧伤最不好养,平日里一定得多注意着,千万不能感染了。”
聂峋笑着点头:“好。”
其实他更想听她多骂自己几句,再多瞪自己几眼。
骂声还有冷脸里,都是她对自己的关心,他分得出,也很……喜欢。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子关心在意他。
穆昭朝从记忆力搜刮烧伤的养护,比如饮食还有日常护理,一一叮嘱他。
聂峋也不说话,就抿着唇笑着,安安静静听她说。
几日不见,她好像更温柔了,也好像脾气更大了?
不过都没关系,无论什么样子,都是她,依然那么好看……
说着说着,穆昭朝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眉头拧起看向哥哥和小陈将军:“小陈将军刚刚说,陈小公子请了齐老太医看诊,还有谁受伤了?”
把齐老太医请来,绝不可能单单是给聂峋看诊。
更不用说,看他们神色言行,聂峋这伤肯定算不得多严重,那为何会连齐老太医都请来?
换句话说,若只有聂峋受伤,绝对不会去请齐老太医出山。
穆初元和陈觉互相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迟疑和惊讶,连嘴角的笑都顿住了。
神色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片刻后,小陈将军哈哈一笑道:“没有谁受伤,都是些小伤,这次任务还是挺顺利的,并没有多大伤亡,昭朝妹妹是不是又多想了啊?哈哈……”
陈觉笑到一半,见昭朝妹妹脸色越来越沉,他笑不下去了,把笑一收,乖乖站在那儿,不吭声了。
穆昭朝看了看小陈将军,又看了看哥哥,他们这个反应,摆明了有鬼。
当然就算不是这个反应,穆昭朝也绝对不会被小陈将军三两句话就给糊弄过去。
见他们没有开口的打算,穆昭朝道:“我去陈国公府,亲自问陈小公子。”
说着就要往外走,陈觉忙用胳膊肘撞了好友一下,示意他快点的,他扛不住了。
“哎……”穆初元上前挡住了妹妹的路,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我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一会儿,其实没什么事的,都是他们大惊小怪,非要齐老太医请过来。”
穆昭朝:“?”
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一会儿?
这话穆昭朝怎么听怎么不信,槽点太多,她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好,相比着吐槽她还是更关心哥哥的身体。
“现在感觉怎么样?”穆昭朝前前后后打量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别瞒着我,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没事了,”穆初元拦住她,不让她转来转去,笑着道:“真的没事,都是他们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清楚,你瞧着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么?”
话落,就堆满笑看着她。
穆昭朝盯着他看了看又看,气色确实还行,刚刚回京,会有些疲累也属正常。
但她还是没放过他:“摔下马昏迷,是脑袋磕到哪里了么?”
要不然怎么会昏迷?
脑袋磕到这可不是小事。
说着,她伸手就要摸哥哥后脑勺。
穆初元下意识往后一躲。
穆昭朝:“……”
陈觉不禁深吸一口气,真真是绝了,昭朝妹妹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哪里是个种菜种花的千金小姐,分明就是个神探罢!
他以后在她面前可是要小心点,千万不能撒谎,要不然被揭穿了,就会像子帧现在这样子——尴尬。
对上妹妹疑问的双眼,穆初元干巴巴笑了下:“没、没有。”
穆昭朝转头看向小陈将军。
刚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的陈觉:“……”怎么又盯上他了?
他愣在那儿片刻,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
还是实话实说罢,昭朝妹妹明显聪明得很,糊弄她根本不行。
还不如老老实实交待,也免得这么煎熬。
“子帧被重物打中后脑,摔下马昏迷了两天一夜,”陈觉一边陈述事实,一边觉得,话就该说明白了,要不然昭朝妹妹肯定会胡思乱想更加担心:“原本昨日就该回京的,但子帧没醒,就耽搁了一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齐老太医亲自把的脉,你……”
见昭朝妹妹面色不太好看,陈觉马上又道:“你不信我,也得信阿岭罢?”
说着他把聂峋拉过来了些,让他直面穆昭朝。
“阿岭,你跟昭朝妹妹说,齐老太医是不是说,子帧没有大碍,只需要好好休养几日?”
穆昭朝视线也顺势移到聂峋身上,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乍然被拉过来的聂峋:“……”
对视片刻,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齐老太医确实说穆大少爷没有大碍。”
穆昭朝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行罢,这次就信你们了。”
把视线从聂峋身上移开,穆昭朝又看向哥哥:“打到哪里了?我看看。”
穆初元有些不好意思:“都好了。”
穆昭朝眉头一皱:“我看看!”
穆初元:“……好罢。”
他稍稍低头,好让妹妹能看得到自己的后脑勺。
知道他脑袋被重物打过,穆昭朝没再上手,而是垫着脚仔细看。
是后脑勺和耳后的位置,没破皮,就是还有一点点肿,瞧着倒是还好。
见妹妹神色缓和,穆初元笑着道:“都说了没事的。”
穆昭朝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走的时候,叮嘱你要小心些。”
穆初元点头:“嗯,是我大意了,都怪我,让妹妹担心了。”
陈觉看了看昭朝妹妹,又看了看好友,轻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子帧也是被我连累了。”
穆昭朝看了他一眼,心道,当然怪你。
不过她也没真的把责任都推到小陈将军身上,本就是被安排了。
现在这样也已经算很好了。
“是我大意了,”陈觉认真想了想,诚恳检讨:“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我手下的兵会……总之日后一定引以为戒。”
听哥哥解释了,穆昭朝才知道。
她竟然全都猜中了。
官匪勾结是一方面。
小陈将军带去的精兵里有奸细才是致命的。
也不能说是奸细。
真是奸细反倒会露出马脚,而是匪首在很多年前,救过这小兵一命。
小兵也是在冲上山,所有人抓住匪首后,才认出了当年的救命恩人。
匪首就让他放了自己。
小兵内心挣扎,匪首瞧准了他正义心强,以救命之恩‘恳求’,放了他一命,他不会再做坏事。
小兵被救命之恩裹挟,心软,便在夜里偷偷放了他。
匪首脱了困,就反击,杀了放他的人不说,还要杀了陈觉泄愤。
穆初元便是在替陈觉挡致命一击时,后脑勺被重物打中,摔下马。
穆昭朝听完经过也有些无语。
这剧情可真是太针对小陈将军了。
都圆满结束了,又跑出来个欠匪首救命之恩的小兵,她就说,以陈将军还有小陈将军的战术修养,怎么可能会载那么大的跟头。
果然有猫腻。
这种意外,还真是难防得紧。
陈觉脸上稍稍有些落寞,毕竟那个丧命的兵,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落得这个下场,他心情也很复杂。
但这次事件也给了他教训。
“日后一定更加谨慎。”他沉默了片刻,郑重道。
穆昭朝知道以小陈将军的战术修养,肯定会吸取教训,不过她还是多说了一句:“你们以后都要多加谨慎才是,领兵打仗,本就变数多,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陈觉反思地快,抽离地也快,听到她这话,笑了笑道:“昭朝妹妹说得对。”
穆昭朝看着他,又说道:“骄兵必败,引以为戒。”
陈觉一下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郑重点了点头:“昭朝妹妹说得对。”
穆昭朝笑了:“我什么都不懂,就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谨慎小心,总归不会出错。”
陈觉也笑了笑:“大智若愚,昭朝妹妹是有大智慧的。”
“不要给我脸上贴金了,”穆昭朝这才道:“快进去罢,给你们预备了接风宴。”
陈觉马上一脸惊喜:“别的不说,我想昭朝妹妹这里的好吃的,可是想了好多天了,今天一定敞开了吃。”
穆昭朝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快些进去,转身的时候,又看了聂峋一眼:“真的没事么?”
聂峋摇摇头:“没事。”
穆昭朝有心说他不用强撑,但想了想,他这样的年纪就是要强,而且他自尊心还强,说这些也没用,不如待会儿过给他带些补品和药品。
正要往里走,聂峋突然道:“那个……我还带了东西给穆大小姐。”
穆初元和陈觉这才想起来,也纷纷道:“啊,差点忘了。”
三人里,就陈觉完好无损,没受一点儿伤,他主动跑到聂峋那匹赤马旁,从马鞍两边的袋子里抱出四个花盆。
看清楚陈觉抱出来的四盆都是辣椒,穆昭朝:“……”
哪里弄来这么多辣椒苗?
一盆里都有五六棵,四盆就是而是多棵。
穆昭朝又惊喜,又震惊。
而且刚刚小陈将军说了,都是聂峋给她带的。
他到底从哪里弄来的?
尤其是走过去,仔细查看后,每棵幼苗都长得极好,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的。
穆昭朝看了看面前的几盆辣椒苗,又看了看聂峋,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哪里弄来这么多啊?”
聂峋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就是这次剿匪,正好碰上了,便给穆大小姐寻了来。”
这话,让陈觉不自觉看了他一眼。
当然也就一眼,看完,陈觉在心里默默地对聂峋竖了个大拇指。
此次一行,他更加明白昭朝妹妹为什么这么抬举聂峋了。
是个人才。
能屈能伸,主要是他真能把命豁出去,是个不可多得的勇士。
当然也有谋略,就是……
他视线在手里花盆的幼苗上打了几个转后,补充了一句:就是有时会意气用事。
当然,不是说他不好,陈觉是很佩服他的。
就为了这么几盆昭朝妹妹很在意很喜欢的番椒苗,孤身闯火海。
要不然,胳膊哪能会烧伤?
幸好没出事,烧得也不算严重。
这样的性格,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双刃剑,端看怎么看待了。
因为哥哥和聂峋受伤的阴霾,被这几盆辣椒苗稍稍冲淡了些,穆昭朝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这么多,”她看了又看,主动结果一盆抱在手里打量:“阿岭真厉害。”
陈觉也觉得这件事上,阿岭是有些厉害的。
毕竟这份胆量和勇气,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他也点了点头道:“阿岭确实厉害。”
见她如此开心,聂峋只觉得胳膊上这点疼压根就不算什么。
穆初元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那几盆番椒苗,也嗯了一声:“我和明元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回来一棵,阿岭凭一己之力,都找到了这么多,很厉害。”
话落,他又看向聂峋:“阿岭,你下次再准备找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这样显得他很废。
妹妹统共就拜托他这一件事,他到现在都还没办成,妹妹对他还这么好,这么关心他,他惭愧得紧。
聂峋嘴角的笑顿了顿,而后点头:“好。”
穆大少爷是穆大小姐承认的家人,他既开了口,他当然无有不可。
不过这次这样的就算了,平和些的方式时,再同穆大少爷说。
他可以冒险,总不能拉着穆大少爷一起冒险。
这么会儿的功夫,他注意力又被穆大小姐脸上喜出望外的神色吸引,抬眼看过去。
就知道她会这么开心。
看了片刻,他勾了勾嘴角。
值了。
陈觉和穆初元交换了个眼神,显然都还记着过来时,聂峋对他俩的请求。
不让他们跟昭朝妹妹说他得到番椒苗的过程。
陈觉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但他都开了口,本就是他的事,自然会答应他。
“昭朝妹妹,还有个喜讯呢,”陈觉四下看了看,主动道:“阿岭这次立功了,升职了!”
穆昭朝从辣椒苗上抬头,一脸惊喜:“真的?”
陈觉点头:“当然是真的,这次剿匪,阿岭立了大功,一人一骑,成功取下匪首首级,还救了不少被掳走的百姓,有勇有谋,破格提拔为骁勇校尉。”
穆昭朝看着聂峋,笑了:“厉害!”
骁勇校尉虽只是武官刚入流的小官职,但至此也算是有官身了。
虽然有几方在提携,但到底还是他自己争气,这才进军营没多久,就立了大功,其资质可见一斑。
对上她夸奖的笑眼,聂峋苍白的脸,稍稍透出几分红晕:“都是穆大小姐厚爱,我才有这个机会。”
穆昭朝否认了他这个说法:“打铁还需自身硬,还是阿岭自己够努力,是金子,总归是会发光的,这不就发光了么?”
聂峋微怔,傍晚的余晖落在他清澈深邃的眼底,犹如跳动的火焰般。
她就这么相信他啊?
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激动,总之心绪很复杂,心脏跳动地也有些剧烈。
怔怔看了她片刻,聂峋这才轻轻眨了眨眼睛,抿起嘴角笑了。
“走罢,”穆昭朝捧着手里的辣椒苗,在前面带路:“快点都进去歇歇,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丹若和桃枝可是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这几日心生不安宁,现在终于结束了,大小姐还这般开心,丹若笑着接了一句:“打从昨日收到大少爷的信,说今日回京,大小姐就开心地不行,今日一早就开始准备这顿饭了,就等着给大少爷小陈将军还有阿岭接风呢。”
穆昭朝笑着对丹若道:“现在要喊骁勇校尉。”
丹若正要喊,就听到聂峋道:“还是直接喊名字罢。”
喊官职,他不适应。
而且,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最初的那个他。
不管是校尉也好,还是以后有可能的什么官职也好,他都是他。
穆昭朝看他一眼。
聂峋对她笑了笑:“在大小姐面前,我永远都是阿岭。”
穆昭朝心道,等你成了王爷肯定就不这么说了。
不过,既然你现在这么提了,那就还是喊阿岭好了,反正这个称呼也不会喊太久。
“那好罢,”她点点头:“那就还喊你阿岭。”
她也觉得喊阿岭更亲切些,哪怕只是短暂的亲切,也挺好。
回了小院子,把四盆番椒苗放好后,穆昭朝就过来亲自给他们煮茶,见聂峋在一旁站着,穆昭朝示意他:“阿岭也坐罢,你身上有伤,站着不方便。”
聂峋拒绝道:“我站着就好。”
“坐罢,”穆昭朝又道:“要不然我把凳子搬你面前了?”
她说出口的话,向来做得到,聂峋只好依言入座。
今日一早起来就开始准备,饮食各项都备的很充足。
单是饮品,就准备了有大麦汁、豆浆、奶茶还有花茶还有龙井。
“这是前两日婴宁郡主带过来的明前龙井,”穆昭朝给哥哥和小陈将军冲泡了茶后,递到两人面前:“尝尝?”
给他们两人奉上茶后,递给了聂峋一杯大麦汁:“你身上有伤,饮食上要多注意些,这段时间以清淡为主,茶就别喝了,喝点大麦汁,或者豆浆罢。”
聂峋原本对喝什么并不在意,但她这么说,他心头就暖乎乎的,连手里的大麦汁都显得弥足珍贵。
“嗯。”他笑着应了一声,美滋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捏着茶杯喝大麦汁。
茶确实是好茶,婴宁郡主带过来的应当是宫里赏赐的贡品,打从武阳侯战死沙场,宫里便很照顾他们孤儿寡母,时不时便会有赏赐送到郡主府。
说是真的怜惜他们也好,说是收揽人心也罢,总归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穆初元和陈觉自然都喝出来了,好茶归好茶,虽然贵重,但真想喝,他们随时还是都能喝到的。
但有家山庄的大麦汁就不一样了,除了这里,他们在哪里都喝不到。
两人象征性地喝了一杯后,就纷纷要求要喝大麦汁——想这口都想这么多天了,茶随时都能喝,自然比不得清甜爽口又生津的大麦汁。
两人喝了大麦汁又喝豆浆,喝了豆浆又喝奶茶,一刻都没停下。
最后是穆昭朝看不下去了,拦下他们:“别喝了,喝这么多,还是混着喝,当心一会儿闹肚子。”
说到闹肚子,陈觉想起来上次的事,对穆昭朝道:“今日总算是喝到昭朝妹妹亲手煮的了!果然好喝!”
小陈将军当时首次喝,穆昭朝笑了:“小陈将军还在那里喝到过?”
陈觉不好意思笑笑道:“上次,就去剿匪前,阿岭来庄子上,说是昭朝妹妹给煮了奶茶,我那天军务急来不了,又十分想尝尝阿岭口中夸上天的奶茶,就让阿岭在家里给我试着煮了一锅。”
穆昭朝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小陈将军,又看了看聂峋。
聂峋喝大麦汁的动作微微顿了下,而后便装作若无其事,脸色平静地丝毫瞧不出任何异样。
“阿岭的手艺确实不错,”陈觉又道:“我喝着甚是好喝,就多喝了几杯,哪成想,就闹肚子了,当时还不太明白,听昭朝妹妹这么说,就是喝太多了,也是这奶茶太好喝,没忍住。”
穆昭朝眼皮轻轻跳了下,她下意识又看了看聂峋一眼。
聂峋刚好放下手里的杯子,正一脸浅笑地看着她。
穆昭朝收回视线,对上小陈将军还在继续的长吁短叹,哭笑不得:“水喝多了都难受,别说这么多饮品了,饮食要适量,要不然身体会很不舒服。”
“昭朝妹妹说的对!”陈觉想了想,点头,神色认真地不得了,显然对于上次闹肚子心有余悸。
他这反应有点奇怪,穆昭朝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看向哥哥,哥哥冲她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问。
穆昭朝:“?”
陈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又道:“昭朝妹妹这些天有空么?”
穆昭朝看着他,笑了:“有啊,小陈将军有事要吩咐?”
“吩咐谈不上,”陈觉笑着道:“过两日我带表妹来庄子上做客,不知道昭朝妹妹方不方便?”
天降文女主,俞三小姐俞卿若么?
穆昭朝沉吟片刻,点头:“自然是方便的,随时都欢迎。”
陈觉脸上的笑顿了一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双眼有些失神,听到这话,马上又扬起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穆昭朝又看了哥哥一眼。
穆初元便接过话:“过几日我要带妹妹去学骑马,你也带着你两个妹妹还有俞三小姐一块,人多也热闹些。”
陈觉神色顿了顿,而后:“好啊。”
他这反应着实反常,不过原本天降文男女主感情就是在这个阶段开始发生剧烈转变,小陈将军这个男二黯然伤神遗憾退场。
虽然小陈将军逃过了重伤这场劫,但男女主那条感情线,是不会变的,主剧情线,也不会因为小陈将军这个男二的一点点偏差发生变化。
估摸着,是在俞三小姐那边受到了什么打击。
瞧着都不欢脱了。
她想了想,主动提议道:“今日做了小陈将军喜欢吃的虾滑,还有松鼠桂鱼和东坡肉,小陈将军还有什么想吃的?今日有家山庄统统满足。”
陈觉兴致稍稍高了些:“香椿头还有么,上次吃了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有啊,”穆昭朝笑着道:“都准备好了,等会儿就开饭。”
陈觉又道:“我还想吃那个麻酱菘菜。”
穆昭朝点头:“等下就给你安排上。”
而后她又问哥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在穆初元看来,只要是妹妹这边做出来的,他都喜欢吃:“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我不挑。”
陈觉直接拆穿他:“是谁回来的路上一直嘀嘀咕咕说想吃妹妹炸的鱼块和小酥肉了?”
穆初元面色一僵,转头看向陈觉。
陈觉佯装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继续喝大麦汁。
穆昭朝笑出了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鱼和肉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就炸好了。”
穆初元则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外面的饭不好吃,好几日没吃到妹妹这边的饭菜了,想的慌,炸鱼块和小酥肉最方便携带,我才提了一嘴。”
穆昭朝点了点头:“这次主要是太急了,回头再有任务,提前说,提前给你们备好干粮。”
穆初元还没来得及开心,陈觉先一口应下:“昭朝妹妹讲究!以后有事情只管吩咐,我一定……”
穆初元捂住他的嘴,笑着对妹妹道:“也不用这么麻烦的。”
穆昭朝看了眼扒穆初元手要推开他的小陈将军,乐不可支道:“不麻烦,一会儿的事,哥哥还是先松开小陈将军罢。”
穆初元这才松手,陈觉立马扑过来要报仇。
穆昭朝没再看两人耍宝,而是看向聂峋,轻声问道:“阿岭有什么想吃的?”
聂峋正在小口小口喝杯子里的大麦汁,听到这话,抬头看过来。
穆昭朝笑吟吟看着他。
聂峋顿了片刻,勾起嘴角:“我都可以。”
穆昭朝想了想,道:“你现在身上有伤,还是最不好养的烧伤,饮食上要格外注意,那些重口的菜色,你最近就别吃了,多吃清淡些的,今天菜准备得多,清淡的菜色不少,不过……我再给你做个冬瓜肉丸汤罢。”
说着便起身要往厨房走。
聂峋也忙跟着起身:“不用了,大小姐刚刚说了菜色不少,我也不挑食,吃点就好。”
穆昭朝示意他坐回去:“没事,一会儿就做好了,就当是感谢你又给我寻了这么多番椒苗。”
聂峋更不能答应了:“本就是我该做的,大小姐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穆昭朝笑了笑:“那就当,庆祝你立功升职。”
聂峋:“……”
“坐着罢,”穆昭朝又冲他笑了下:“等会儿就做好了。”
身上有伤,恢复期,饮食既要清淡,也要营养充足。
今晚准备的菜色不少,不过汤的话不太适合聂峋喝,虽然喝别的也可以,但穆昭朝还是想单独给他做一碗汤,好好补补——脸色太白了。
挑了块里脊肉,打成肉丸,配上冬瓜做了个肉丸子冬瓜汤,肉馅还有剩,穆昭朝又顺手捏了几个小馄饨。
暮色四合,所有菜色准备好,便准备吃晚饭了。
收拾桌子时,穆昭朝看到小陈将军正在剥一个橘子,她眼皮猛地跳了下,上前把橘子从他手中拿走:“刚刚喝了那么多奶茶,就别吃橘子了。”
还好,她出来的及时,橘子汁刚剥开,还没来得及吃。
陈觉有些茫然:“为何?”
“太酸了,”穆昭朝道:“你刚刚喝了那么多东西,再吃凉的容易闹肚子。”
陈觉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呢!”
丹若和桃枝已经在把菜端了上来,穆昭朝这一边指挥着,让她们把合适的菜放到各人面前,听到这话,抬头看着小陈将军:“什么?”
陈觉一脸‘明白怎么回事了’的表情,认真道:“那天,我让阿岭给我煮奶茶尝尝,我就是喝了两大碗奶茶后,吃了个橘子,就闹肚子了。”
穆昭朝伸在半空中指挥布菜的手一顿,抬眼诧异地看着小陈将军:“吃了什么?”
陈觉:“吃了橘子。”
穆昭朝:“……”
她看了看小陈将军,又看了看为了方便上菜,起身站到一旁的聂峋。
聂峋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穆昭朝:“?”
错觉么?
他不会……这么聪明吧?
连这点小动作都能看出来?
见聂峋一脸茫然,神色不似伪装,穆昭朝心道,应该是错觉,他总不能连这个都猜到了。
那日那么多人,她安排得那么缜密,难不成他一直盯着袁少卓。
但,就算一直盯着,也不应该能发觉,除非他成精了。
但看他这个表情,也不像成精的样子。
穆昭朝思量片刻,便冲她笑了笑:“准备吃饭罢,你坐这边,这些都是清淡些的,有助于伤口恢复。”
聂峋借着夜幕,成功蒙混过关,冲她笑笑:“好。”
这一笑,乖得很,像个乖乖甜甜的小奶猫。
穆昭朝特意把那碗小馄饨端给他:“给你做的,趁热吃。”
聂峋看了一圈,果然只有他有这碗小馄饨。
捏着勺子,低下头时,眼底的笑意几乎要飞扬出来。
嘴角更是上扬不止。
这顿晚饭所有人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聂峋。
那碗冬瓜肉丸子汤,几乎被他喝光了。
吃完饭后,穆昭朝本想让他们休息会儿,聂峋却主动道:“番椒苗,不种上么?”
上次一找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去地里种上了,还插了篱笆保护。
穆昭朝本想让他们好好休息下,等他们走了,再带着丹若和桃枝过去种上就好了,没想到聂峋会主动提及。
他一提,穆初元和陈觉便忙道:“要种上?我们去种罢!”
这多么天没来庄子上,今日还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合该做点什么。
这一推辞,最后变成一群人,一块去菜地,种那而是多棵番椒苗。
别说,二十多棵一种下去,还真有几分样子,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种完回来,时辰已经不早了,聂峋和小陈将军一起走,临走前穆昭朝把前几日就做好的衣服拿出来给聂峋。
聂峋看着面前至少有三套衣服的包裹,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礼。”穆昭朝道:“这几日你好好休养,不要来庄子上了,骑马太颠簸。”
聂峋微微抿唇,而后道:“我可以坐马车。”
穆昭朝:“马车不颠簸么?”
聂峋:“会好一些。”
穆昭朝:“……”
她想了想,他可能是觉得自己一人待着也无趣,庄子上也清净,饮食也能多注意些,他想来就来罢……算了,明日让年妈妈看看,收拾出一间屋子,在庄子上住几日好了,伤那么大面积,来回跑,太影响伤口恢复了!
“行罢,”她没把让他在庄子住的打算说出来,只是叮嘱道:“路上多注意。”
见她答应了,细碎光芒的笑意再次在聂峋眼底铺开:“嗯。”
送走聂峋和小陈将军,穆昭朝又把给哥哥做的两套衣服拿出来:“给你做的,应该是合身的,料子是那日外祖母给我的,我瞧着颜色趁你,就给你做了两套春装。”
穆初元:“……………………”
穆初元感动的差点哭了。
妹妹竟然给他做了两套衣服——虽然刚刚他很羡慕聂峋,但现在他不羡慕了。
“怎么了?”穆昭朝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笑了:“不喜欢么?”
“没有!”穆初元马上接过来抱在怀里:“我很喜欢!谢谢妹妹!”
穆昭朝笑笑:“你试试罢,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我明日让裁缝改。”
穆初元立马摇头:“不用试,肯定合适。”
穆昭朝没说话,就看着他。
穆初元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好罢。”
等他试好出来,穆昭朝眼前一亮。
平日里他都穿的制服,要么是练功服,这样清浅的贵公子装束倒是不太多。
月白色尤其趁他。
矜贵中,又多了几分英气。
穆昭朝冲他笑笑:“好看!”
穆初元脸有点红,他低头看了看,也笑了:“我也觉得很好看,妹妹的眼光就是好!”
另外一套是一样的尺寸,这套合身,另外一套便不用试了。
穆初元转身却要去把衣服换下来,穆昭朝不解:“就穿着罢。”
穆初元:“待会儿要骑马,会皱的,我回头再穿。”
说完,人就进了屋。
片刻后出来,穿的还是来时那套,穆昭朝笑了一会儿,倒也没说什么。
衣服也试了,穆初元也得回了。
今天回来,他还没回伯爵府。
送哥哥往外走的时候,穆昭朝叮嘱他虽然没事,但也要好好休养几日。
穆初元抱着衣服,一边嗯一边点头,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终于被穆昭朝发现,诧异地看着他:“哥哥有话要跟我说?”
穆初元其实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
穆昭朝却瞧出了他心中所想,直接道:“哥哥就说罢,要不然我今天觉都睡不好。”
穆初元:“……那个,阿岭的伤。”
穆昭朝一听,脸色就变了:“很严重?你们今天合起伙来骗我的!”
穆初元忙道:“不是的!不严重,没有骗你。”
穆昭朝怀疑地看着他:“那是怎么回事?”
穆初元眼神有些闪烁,但话都起了头,也收不回来了,而且,他原本就有些纠结要不要帮阿岭保守这个秘密。
现在被妹妹追问,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阿岭的伤,”他沉吟片刻,说道:“是因为要冲进着火的仓库给你拿那几盆番椒苗,才被烧的。”
穆昭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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