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
聂峋眉心轻轻动了动。
也没他认识的人啊,应该说是,不该有认识他的人。
刚刚一公子掀开围帐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里面人似乎不少。
能与林侧妃坐一处,身份自然尊贵。
既然尊贵,为何会对他一个出身卑贱之人,有这般恶意?
聂峋想不太明白。
甚至有些动摇自己感觉是不是出错了。
看台内,林侧妃隔着纱幔,看着这边的聂峋,眸色恨极,就连神色都带着浓浓的阴鸷。
直到儿子进来,她才收回视线,以眼神示意石嬷嬷去把人查清楚,再转头看向儿子的瞬间,神色转变,温柔和煦,好像刚刚那个一脸阴鸷仇恨的人,不是她一般。
石嬷嬷看了一公子一眼,轻轻点头应下,而后出去。
其实刚刚她在入口处就看到了,也觉得像,只是那会儿她奉侧妃娘娘的命去给南平郡王妃送万金油,便没来得及回禀。
当然她也有私心,本想先去查一下,心里有个底再来回禀侧妃娘娘,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去查,侧妃娘娘便注意到了那人。
说也奇怪,当年那孩子还是她亲手捂死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既不是当年那个孩子,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像那个女人?
不管是怎么回事,总归是要查一查的。
从看台里走出来,被外头浓烈的阳光照着,石嬷嬷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她做过的事,绝不可能出错,
巧合么?
想到王爷近日来终于开始考虑请封世子,石嬷嬷脚步一顿,别不是冲着世子之位来的罢?
王妃和三公子明面上吃斋念佛,与世无争,背地里可搞了不少事情,王爷糊涂,她和主子可不糊涂……
想到这里,石嬷嬷眼神更阴沉了些,莫不是,是有人想借机生事,寻了个长得像的?
她微微垂眸,哪怕是在灿烈的阳光下,依然阴沉似鬼魅。
挡主子路的人,她都清理干净了。
如今,谁若敢出来挡小主子的路,她也定不会心慈手软!
场上很多人凑在一起玩闹,视线被阻,聂峋收回视线,把疑惑和因为被莫名窥视的不悦压下,扯起嘴角冲看蹙眉看着他的穆大小姐笑笑:“我真的好了,齐老配的药很好用。”
穆昭朝心情有点复杂,她这会儿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一会儿,最后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体面面相慈和的嬷嬷过来,笑着行了个礼后,对婴宁郡主说道:“我家王妃瞧见郡主也来了,想请郡主过去喝杯茶,穆大少爷和小陈将军若是方便也请一起过去罢。”
说着她又看向穆昭朝道:“王妃说还未见过穆大小姐呢,也想请穆大小姐一道过去坐坐。”
汝南王妃便是前段时间,托到陈府帮忙去河北剿匪救人的三少爷的母妃。
因着汝南王府后院只有王妃一人,莫说侍妾,连个侧妃也无,且汝南王对王妃极为尊重,汝南王妃又乐善好施,十分慈和,家宅又安宁,是以,在京城,汝南王妃一直很得众人尊重。
听到嬷嬷这般说,婴宁郡主笑了笑道:“王妃也来了?是许久未见王妃了,我等下便过去。”
嬷嬷笑着道:“王妃也说有日子没见婴宁郡主了,月前小世子和小县主生辰,王妃染了风寒没能亲自去祝贺,甚是记挂。”
婴宁郡主摸了摸远儿的发顶,笑笑:“让王妃费心了。”
嬷嬷只是笑,并没有替王妃接这个话,还在等着众人过去。
穆昭朝心里有些乱,心绪还没有平复。
那个什么汝南王妃,她不认识,也不是很想见,这会儿,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绪,最好是能彻底静下心来,好好把聂峋那本书的剧情都好好捋一捋。
见嬷嬷看着穆昭朝笑,婴宁郡主猜测,应当是汝南王妃想见她,想着汝南王妃慈和又很爱护小辈,是位很好的长辈,若能和汝南王妃结缘,于穆昭朝而言,益处多多,便主动询问道:“昭朝等下有事情么?若是无事,不如同我一起去给汝南王妃请个安,吃一盏汝南王府的好茶。”
婴宁郡主话里的暗示提点十分明显,再加上她嗓音沉静又很好听,目光温柔,极大限度地安抚了穆昭朝杂乱的情绪。
也是。
她略略定了定神,心道,汝南王妃极其受尊重,在汝南王府话语权也高,若能结缘,日后若有什么事,碰过面总比没碰过面好张口求人些。
而且,她猜汝南王妃之所以这会儿派了人来请她和哥哥还有小陈将军过去,跟上次河北剿匪之行有些关系。
那次毕竟算是汝南王府的私事,哥哥虽然是为小陈将军跑的那一趟,但到底也算是在这件事上出了力,汝南王妃应当是记下了这份情。
“好啊,”穆昭朝笑了笑,道:“刚好我也和哥哥去拜谢王妃。”
汝南王妃的看台与林侧妃的看台相距不远,穆昭朝看了一眼,便自然地对聂峋道:“你去找大夫看一下胳膊,别伤口开裂了都不知道,影响恢复。”
聂峋刚想说不用的,他胳膊好得很,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到穆大小姐又道:“快去罢,桃枝,你和阿岭一块去,大夫说了什么,好好听着,等会儿我要问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必须得去。
十分强硬,不容拒绝。
桃枝自然不可能知道大小姐心里的真正想法,但她听话,而且大小姐的担心也是合情合理的——主要是阿岭太不注意自个的身子,让大夫看看更保险一些。
这会儿人这么多,还有外人在场,聂峋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反驳她,而且她还是担心自己,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这便过去。”
穆昭朝这才放心。
她还没理清头绪,暂时还是尽量避免让他和御王府的人接触罢,要不然她总是心里不安。
走的时候,婴宁郡主走在最前面,原本穆昭朝该和婴宁郡主一起,但她故意落后了一些,又小声叮嘱了聂峋和桃枝一声:“看了大夫就直接去六号场地,等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桃枝马上应下,马儿还有许多东西都在六号场地呢,他们早些回去还能喂喂马,提前给大小姐大少爷煮好茶。
聂峋原本没多想,但她临走又特意叮嘱了这么一声,让他觉得很奇怪。
合理是合理,但他却有种,她故意支开他,不让他去接触汝南王妃的错觉。
等他要探究时,穆昭朝已经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聂峋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奇怪的感觉就真切了,但他又很困惑,因为穆大小姐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阿岭,”桃枝等大小姐走了,便准备去找休息亭找大夫去:“我们也快点去罢,看完大夫回六号给大小姐煮些茶水,估摸着大小姐该口渴了。”
收回视线时,聂峋又朝林侧妃的看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嗯,”他转身,面色平静道:“走罢。”
他正好好好组织下语言,把新得的白玉和匕首送给她。
她应该,会喜欢的罢?
想到这里,聂峋心情又好了起来。
终于有能配得上她的东西送给她了,让他如何不开心?
穆昭朝心事重重,穆初元注意到妹妹情绪不太佳,以为她是担心等会儿见汝南王妃的事情,便小小声安抚她:“汝南王妃在京中声望很高,为人豁达慈和,对小辈甚是和煦,你莫要害怕。”
穆昭朝正在想着刚刚聂峋上场比赛大出风头,有没有被御王府的人注意到,听到哥哥这话,稍稍怔了下,而后点头:“嗯。”
穆初元又道:“有哥哥在呢。”
穆昭朝抬眼,就见哥哥正一脸‘哥哥在,天塌了也哥哥给你顶着’的坚定神色,心中顿时一路,连同刚刚的担忧愁绪也被抚平些许。
她笑了笑:“嗯。”
见妹妹终于笑了,穆初元又道:“等会儿你要是怕,不敢说什么,就只管站在我身后,我帮你开口。”
穆昭朝笑容更浓郁了些,笑容也愈发灿烂:“好。”
其实她不怕,但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尤其是无条件相护,简直是这世间最大的幸事。
见妹妹是真的放开了,穆初元也很开心,还笑得暖融融的,下意识抬手想揉她发顶,刚抬起一点点,想到这是在外面,便又把想法按了下去,手也再次收了回去。
穆昭朝正觉得暖心,瞥见哥哥的神色和他抬起了一些的手,眉心轻轻一动,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身子,小小声道:“哥哥又想揉我脑袋?”
声音虽小,但是难以置信格外清晰。
穆初元面色讪讪,只笑了笑,没说话。
穆昭朝一下就把嘴角的笑收了,严词道:“哥哥!”
穆初元偏头看着她:“嗯?”
穆昭朝板着脸,认真地小声道:“不能再摸我脑袋!”
穆初元被她这严肃的样子逗乐,笑着点头:“嗯。”
居然还笑?
明显是没当回事,穆昭朝眉心紧拧,突然想到什么,威胁道:“再摸我脑袋,你的生辰礼就没了!”
穆初元眼睛一亮:“妹妹给我准备生辰礼了?”
他的生辰就在下个月,妹妹现在已经开始给他准备生辰礼了?
穆初元突然激动起来。
更有些迫不及待。
见哥哥关注重点明显错了,她只得再次强调:“再摸我脑袋,就不送给你了。”
穆初元乐颠颠地应着:“好好好,不摸不摸……妹妹给我准备生辰礼了?”
看他像个孩童一样期待着自己的生辰礼,穆昭朝板着的脸也绷不住了,没忍住嘴角勾了勾,脸上也带了笑:“嗯。”
穆初元更开心了:“是什么啊?”
穆昭朝哭笑不得看着他:“哪有提前询问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的,现在告诉你,不就没有惊喜感了么?”
穆初元一想也是,反正就在下个月,很快就能知道了,他再等等就好了,也不着急的……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妹妹到底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啊!
越想,越有种焚心的急迫感。
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再等半个月就好了,半个月眨眼就过去了,很快的……
他们兄妹两人稍稍落后一些,说话声音虽小,但走在前面的人也不是察觉不到,只要稍稍留意,就能听到两人的谈话。
陈裴昂虽然对他们兄妹一人这般相处模式不意外,但还是有些羡慕。
这得是多好的感情啊。
相比着陈裴昂,小陈将军就羡慕极了。
瞧瞧人家妹妹,再瞧瞧他妹妹,两个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点儿都不乖巧懂事体贴……
柳嬷嬷是汝南王妃身边的老人了,虽只是个嬷嬷,但还是有些体面的。
看到婴宁郡主也回头朝穆大少爷和穆大小姐看了一眼,她便笑了笑轻声道:“穆大少爷和穆大小姐感情真好。”
婴宁郡主笑了笑道:“亲兄妹么,感情自然是好的。”
柳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
寻常人家兄妹之间感情大抵都很好。
但皇家就是个例外。
尤其是争位子的时候。
这些天,因着御王府立世子的事,王妃都不得清闲呢。
这般想着,她朝右前方看去。
果不其然,林侧妃正带着一公子从看台出来,正朝王妃这边来。
她就说今日王妃定然不得闲罢。
早知道今日就劝着王妃不出府了。
不过就算今日不出府,总有明日后日……还能日日不出府?
就算不出府,别人也总能上门拜访不是?
还是王妃最是看得透,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与其躲来躲去,倒不如大大方方接见,免得被人疑心猜忌,没得给自己惹麻烦。
两方人,在三号看台前碰面。
“我就说还会见的罢,”林侧妃熟络地跟婴宁郡主打招呼:“这不,又碰上了。”
婴宁郡主笑着道:“侧妃娘娘料事如神,难得碰上汝南王妃,许久不曾拜见,今日既碰上了,怎么也要过来问候一番。”
林侧妃笑着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正好峥儿也在,带峥儿也来给汝南王妃问个安。”
等她话落,陈裴昂穆初元等人便给林侧妃行礼。
林侧妃笑着看了看陈裴昂穆初元还有陈觉。
视线在瞥到穆初元身旁的穆昭朝时,眼神稍稍变了下。
但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本的神色。
瞧她和穆初元的站位,莫不是她就是平昌伯府那个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小姐?
瞧着倒也还行,没带着那些不入眼的粗俗气。
林侧妃心中对穆昭朝的嫌恶,稍稍减轻了些。
当然,她还是觉得那样的生活经历,依然无法与正统的大家闺秀相比。
只一点,京城的闺阁女儿,万万不会有人跑去庄子上种菜。
她其实挺理解林夫人的选择和坚持的。
换了她,她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妻子。
当然了,她的峥儿,日后可是要继承王府爵位的,满京城能配得上她的峥儿的女子,也找不出几个。
她收回视线,笑着点头:“穆少爷和小陈将军身手越发好了,刚刚我都瞧见了,小陈将军颇有陈将军的风骨,穆少爷更是青出于蓝。”
穆初元和陈觉同时拱手谦让。
旁的人林侧妃看不上,但穆初元和陈觉,她还是能入眼的。
至少在给儿子铺路这件事,林侧妃从来都面面俱到。
“年少有为,”林侧妃又夸了一句后,笑着道:“好了,快进去罢,汝南王妃还等着呢。”
因为怕林侧妃警觉,穆昭朝一直都微微低着头,表现得十分谦恭,也十分低调。
等林侧妃转过了身,她才在抬头的时候,朝林侧妃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也尽数崩散。
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十分厉害。
林侧妃,聂峋那本大男主文里有名的恶毒疯批女配!
那个,用尽手段,害死聂峋生母的人。
单单这样瞧着,除了雍容华贵,什么也看不出来。
尤其是她说话又如此温和,也不会有人能想象的到她竟会做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来。
穆昭朝因为知道剧情,下意识有些怵她。
这样身份尊贵,又没底线,又疯批的人,还是尽可能离她远点比较好。
未免被她发现,她只看了一眼,便顺势收回视线,然而在收回视线时,察觉到林侧妃旁边的人正盯着自己。
她目光顺势移过去。
便对上了林侧妃的儿子,御王府一公子,聂峥的视线。
穆昭朝目光微顿,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聂峥却很是好奇,笑着道:“这位妹妹瞧着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因为聂峋的缘故,穆昭朝对林侧妃以及她的这个稍稍有些傻白甜的儿子十分不喜,听到他这话,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瞧着面生?
普天之下,你还没见过的人可多了去了!
有什么好打听的?
穆初元在冲聂峥解释时,自然得侧身正好把妹妹挡在身后:“是我的妹妹。”
聂峥笑了笑:“哦,是那位穆大小姐罢,确实以前未见过,穆一小姐我倒是见过几面。”
他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更没有嘲讽揶揄之心。
但这话一出,还是让现场的气氛略略尴尬了一瞬。
满京城谁不知道平昌伯府因着这两个女儿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聂峥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好友面色顿了下,陈觉倒是很自然地对聂峥到:“一公子今日添的那把匕首我刚刚见了,可真是把神兵,这样的神兵一公子竟也舍得拿出来,陈某佩服。”
“好刀配英勇,”聂峥压根没听出陈觉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有多不合时宜,听到陈觉这样说,他登时来了兴致,一脸开心地道:“小陈将军也觉得不错?说明我没看走眼,刚刚拔得头筹的是小陈将军的亲兵罢?身手不错!”
穆初元有些气。
但也有些无奈。
御王府的一公子聂峥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性如此,还是故意表现得这般毫无心机。
再加上身份尊贵,旁人倒也不好和他计较什么。
穆昭朝听着聂峥这话,眉心轻轻动了动。
这个御王府一公子,怎么有点蠢蠢的?
装的,还是本就如此?
如果本就如此,聂峋以后被找回王府后,日子兴许能顺心些。
若是装的,能装的这般炉火纯青,让人瞧不出半丝端倪,那可真是有点可怕了!
正思忖着,众人已经到了汝南王妃看台处,围帐被两个侍女掀开,众人依次进入。
里面不止汝南王妃,但穆昭朝一个也不认识。
她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汝南王妃确实如婴宁郡主和哥哥所说,慈眉善目,甚是亲和。
众人一一见礼。
穆昭朝也跟在哥哥身后,一同朝汝南王妃,还有一位南平郡王妃见礼。
“都起来罢,”汝南王妃温和的嗓音道:“哪就这么多虚礼了,快坐罢。”
看台虽是个看台,但因着是为达官显贵准备的,场地并不算小,这么多人坐下,还有很大的空间。
穆昭朝是跟着哥哥做的——出门在外,兄长照顾妹妹本就理所应当。
聂峥则是跟着他母妃做。
好巧不巧,就坐在了她斜对面。
穆昭朝一抬头,就看到聂峥在看自己。
她装作无意,自然地移开视线。
穆初元也察觉到了聂峥的目光,他有点不太高兴。
陈觉坐在聂峥旁边稍远一些的位子上,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普通匕首,让聂峥‘帮’他品鉴。
聂峥果然兴致极高,离开自己的坐席跟陈觉坐在一处,认真地端详面前这把,小陈将军如此郑重请他帮忙品鉴的匕首——小陈将军如此重视,此物必然不凡。
穆昭朝静静听着汝南王妃和林侧妃还有婴宁郡主说话,想从中听到些有用的信息,不过都是些闲聊,倒也听不出什么来。
依稀能听出,林侧妃很想邀请汝南王妃过府,汝南王妃听着是答应了,但又没有答应实在,也是有趣。
所以,林侧妃在讨好汝南王妃?
想到什么,穆昭朝心下了然。
这会儿子,聂峥和大男主文大男主聂峘已经开始争世子之位了罢?
不,是一直都在争,打从两人出生,她们的母妃就一直在明争暗斗,只是现在到了明面上了。
林侧妃这是在拉拢人,给自己儿子聂峥争世子之位造势铺路?
也是。
聂峥虽然御王府的长子,但到底不是嫡出,缘因御王爷更宠爱信赖林侧妃,才让聂峥有了与王妃所出的嫡子有了一争的实力。
庶长子和嫡子争爵位,其实挺不合礼法的,但规则本就是皇家说了算,林侧妃若真能说服御王爷朝宫里那位请旨,反正两个都是皇帝的亲孙儿,儿子请愿,立谁不是立呢?
再说了,是不是嫡出,还是很好操作的。
那本大男主文里,御王爷也不是没有动过令立林侧妃为王妃的念头,真立了,林侧妃就是王妃,聂峥就成了嫡出,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更名正言顺。
只不过,在那本大男主文里,有主角光环的是御王府三公子聂峘,被主角光环照耀的也是御王妃,林侧妃就是恶毒疯批女配。
聂峥也不过是大男主成长起来的磨脚石。
再拼命争也争不过的。
更别说,林侧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上沾了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反派属性都点满了。
正在心里思量着现在御王府到底到争到了什么地步,就听到汝南王妃在喊她:
“初元的妹妹,是叫昭朝对罢?”
穆昭朝忙放下手里的茶盏,她还没开口,就听到哥哥已经替她回了汝南王妃的话:“回王妃是的,小妹名唤昭朝。”
正在跟小陈将军研究匕首的聂峥听到这话朝这边看了一眼。
穆昭朝?
名字还挺好听。
“……一公子你看这里,”陈觉立刻道:“我觉得这个花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聂峥马上收回视线,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
汝南王妃笑了笑,道:“我听温老夫人跟我说起过,可是把你妹妹夸得不轻呢,又懂事又乖巧,说是在庄子上种了不少菜。”
穆昭朝倒是没料到温老夫人会同汝南王妃说这些,既然汝南王妃提及了,穆昭朝便主动道:“是的,外祖母的宁远山庄,一直打理得好,不种些东西倒也可惜,我便把从前学到的法子拿来种了些菜,味道还不错,回去,我给王妃也送一些尝尝。”
汝南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温老夫人一直跟我夸你庄子上的菜味道好,我倒是借她的光来尝一尝。”
她这话让穆昭朝也笑了:“王妃这么说,小女真是承受不起。”
“这又是哪里的话,”汝南王妃笑着道:“你能种出让温老夫人都夸个不停的菜,可见是真有本事,本就是你的你的东西不好吃罢?那可就太讨人厌了。”
听到这话,穆昭朝只有一个感觉——这个老太太真的很有趣很好相处,也是真的很照顾小辈。
就连南平郡王妃也笑了起来:“王妃这么说一句夸一句,可是连我也好奇了,这穆小姐种的菜到底是有多好吃啊?”
汝南王妃并没有吃过,只是听温老夫人在她面前提过几次,只能乐呵呵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温老夫人夸了不少回。”
见汝南王妃是真的在夸穆昭朝,而不存在别的试探什么的,婴宁郡主便主动道:“我倒是可以回答郡王妃,味道真的很好。”
见打从武阳侯战死沙场就没不怎么出来走动的婴宁郡主都开了口,南平郡王妃就更好奇了,她年岁比汝南王妃还要年长一些,鬓侧都有了银丝,眼神也很睿智,带着些许犀利,但看向穆昭朝的目光,还是挺温和的。
不知道是看着汝南王妃的面子,还是婴宁郡主的面子,亦或者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
穆昭朝并不清楚南平郡王妃心中所想,但她既然这么说了,穆昭朝倒也不在乎一筐两筐青菜,便也笑着道:“郡王妃若是不嫌弃我这庄子的青菜粗陋,我也送一筐到郡王府。”
南平郡王妃乐呵呵道:“那感情好。”
说着,她又冲汝南王妃道:“这下我也成白吃的了。”
一句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气氛倒也轻松。
穆昭朝看出来了,汝南王妃应当是为着前段时间三儿子的事,想要感谢下哥哥。
见哥哥这么护着自己,便把善意挪到了自己身上。
至于南平郡王妃,是看在汝南王妃的面子上。
相处起来,气氛虽然很融洽,但到底身份有别,一直拘着礼,还是挺累的。
汝南王妃是觉得刚好碰上了,便见了见穆初元和陈觉,再加上温老夫人跟自己说了太多遍,她也着实有些好奇,见小辈们都不大开口,应当是拘谨着,便也没再留他们。
“好了,”她笑着道:“你们小孩子喜欢玩闹,去玩罢,别再这里闷着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要好好玩一玩。”
听到这话,众人便纷纷告辞。
远儿见要走了,便小跑着过去牵昭朝姐姐的手。
这一幕让汝南王妃看到,稍稍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笑,偏头对南平郡王妃道:“还没见远儿跟谁这么亲近过呢。”
知道汝南王妃是在抬举穆家两兄妹,这个面子南平郡王妃自然给汝南王妃,便也笑着点头:“还真是……”
从看台出来时,穆昭朝听到汝南王妃笑呵呵地跟南平郡王妃说道:“穆家的这个小丫头确实招人喜欢,又好看又乖巧……”
穆昭朝稍稍一怔,真是没想到汝南王妃为了谢哥哥替她三儿子出的力,这么卖力地夸她?
把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出来,林侧妃并没有出来,估摸是要趁此机会,同汝南王妃多联络联络感情。
但刚走出没几步,聂峥便从里面追了出来:“穆大小姐!”
穆昭朝原本挺好的心情,听到这一声‘穆大小姐’登时沉了下来。
脸上的笑也不自觉敛去,她转身,一脸平静地看着聂峥。
没等她开口,哥哥便挡在她面前,客气地道:“一公子还有事?”
穆初元是穆昭朝的亲哥哥,他这般做派,只会让人觉得穆昭朝胆子小,哥哥又护着她,尤其是今日才第一次见穆昭朝的聂峥,更是这么觉得,他笑了笑道:“刚刚听王妃和郡王妃提及了穆大小姐庄子上种的青菜,我也是有些好奇,并没有旁的事……”
穆初元不是很喜欢他刚刚打量妹妹的神色,但顾着妹妹还要继续做庄子的生意,他没有立马回聂峥的话,正打算看妹妹一眼由妹妹裁决,还没动,就听到妹妹客气又疏离地道:
“汝南王妃和郡王妃不慈爱,瞧我是个小辈,是在鼓励我,一公子出身尊贵,我庄子种的那些,不过是些寻常青菜,怕是白让一公子好奇了。”
穆初元一听就明白了妹妹的态度,也笑着道:“御王府的一饮一食都有专人照料,庄子上随意种点菜,不值什么。”
聂峥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汝南王妃向来对小辈宽容慈爱,夸一夸穆昭朝也是寻常。
南平郡王妃纯粹是顺着王妃的话说。
婴宁郡主怕是因为穆昭朝救过她儿子,他也没太在意,只笑着点了点头:“是这样啊。”
穆初元点头:“确实如此。”
聂峥笑了笑:“那是我打扰了。”
穆初元倒也没太针对他,只道:“那边告辞了。”
聂峥点头。
等他们转身离开,聂峥还在那儿站着,瞧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瞥到穆昭朝稍稍侧过来一些的侧脸,聂峥心道,这么穆昭朝长得确实好看,不过平昌伯夫人当年就是闻名京城的美人,穆昭朝长成这样也属正常。
穆一小姐他也见过,确实不如穆昭朝好看……
聂峥不知道,他站在那儿瞧着穆昭朝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蹙着眉头深思时,赛马场入口人群隐秘处,也有一个人,正冷冷瞧着他。
正是听了穆昭朝的叮嘱去看了大夫,又以过来牵马为借口让桃枝自己回六号场地,他又折回来的聂峋。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御王府一公子在纠缠大小姐。
大小姐都走了,他还站在那儿看!
聂峋心底突然说不上来的烦闷,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一直被他压得好好的戾气,总是不受控制地翻涌。
刚教训了一个讨人厌的袁三公子,又来了个御王府一公子?
这一刻,聂峋胸腔的戾气达到顶峰。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不甘!
就因为他出身卑贱,就只能这么默默守护她?
而这些所谓的勋贵公子,就可以如此轻易就能接近她?
若他也有这样的出身,若他也有这样的资格……该多好!
去吩咐了心腹调查聂峋刚刚安排好回来的石嬷嬷,不经意看到聂峋正面色阴沉盯着她家小主子,石嬷嬷脸色顿时就变了。
果然是冲着她家小主子来的么!
石嬷嬷面上保持平静,赶忙走到小主子身边……
等她再想观察时,聂峋已经离开。
穆昭朝和众人一起出来,走到一半分道扬镳。
“等过几日,”婴宁郡主笑着道:“你不那么忙了,我带远儿和念儿去你庄子上玩,他们两人一直惦记着你庄子好玩,吵着要去。”
穆昭朝笑了笑:“明日就可以。”
婴宁郡主点头:“那明日带他们去。”
远儿和念儿原本还想跟昭朝姐姐玩,一听母亲说明日去庄子上,这才心满意足不再缠着昭朝姐姐,乖乖让小舅舅牵着。
正要转身,陈裴昂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穆大小姐。”
穆昭朝都转过了身,听到这话,又转回身看着他:“嗯?”
陈裴昂眉头稍蹙,眼神很是不解的样子:“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穆昭朝同他关系还算可以,便笑着示意他:“陈小公子请说。”
陈裴昂皱着眉头,像是在纠结,又像是十分困惑,抬头看着她:“那个对牌,为什么没有我的?我们不算朋友么?”
一年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他以为他跟穆昭朝也算是朋友。
连念儿远儿都一人一个呢,他居然没有!
他想不明白。
穆昭朝一怔,而后乐不可支:“就为这个啊?”
陈裴昂死死皱着眉头,板着脸点头。
见他确实很不解,不是不满意她不给他对牌,而是觉得她没把他当朋友,但他把她当朋友了的不解,穆昭朝便敛了笑,解释道:“因为陈小公子总是跟念儿远儿一道出现,给了他们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陈小公子自然用不到。”
陈裴昂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是因为这样么?
不是因为他不是朋友,不配?
穆昭朝忍俊不禁:“回去给陈小公子也做一个。”
陈裴昂本就只是想不明白,想要个答案,并不是想要穆昭朝的对牌,听到她这么说,还这么坦荡,陈裴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像是他在咄咄逼人一般,十分不君子。
“那倒也不必,”他认真道:“念儿远儿都有,我确实也不需要。”
“是我考虑不周,”穆昭朝又道:“还是单独给陈小公子一个比较妥,万一哪天念儿远儿跟你生气,不让你用他们的呢?”
这一打趣,陈裴昂便也笑了,只好应下:“多谢。”
“说谢就客气了。”穆昭朝笑了笑。
陈裴昂没有提给她钱的事,她其实并不在乎他一个对牌的钱,提前反倒是在辱她了。
不过,也不能白得她一个对牌不是,想想看送她点什么东西好了。
和郡主还有陈小将军告别后,他们便直接回六号场地。
又是观战,又是社交,还挺累的。
再加上之前穆昭朝还学着骑了挺长时间的马,她这会儿也想歇歇了。
刚到六号场地入口处,就见聂峋从里面迎了出来。
穆昭朝视线现在他胳膊上扫了一眼,见他神色平静,胳膊似乎没做什么处理,应当是无恙,便放心了些:“看过大夫了?”
聂峋点头:“看过了,大夫说一切都好。”
有桃枝跟着他,穆昭朝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含糊他。
回到场子里,休息了一会儿后,穆昭朝又在哥哥的陪伴下在场子里跑了几圈。
她原本是想多跑跑,好一次学到位,但总有人过来同她打招呼,询问庄子的情况。
倒也不是烦,庄子人气高是好事,但很打扰她练习。
眼看着找过来的人越来越频繁,穆昭朝便决定还是回去好了。
这样子也练不成,倒不如回去后在庄子上跑跑。
几人便准备回去。
回去的路上,穆昭朝总算静下心来,仔细盘算了下聂峋那本大男主问的剧情主线。
因为聂峋不是男主,系统给出的讯息是以大男主聂峘的视角,总归就是聂峋被找回去后,受林侧妃和聂峥的刁难磋磨,聂峘和王妃对他多有照拂,尤其是在知道生母是死于林侧妃之手,他当年也差点被林侧妃害了,他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苦也全是拜林侧妃所赐后,聂峋便彻底倒向聂峋和御王妃。
后来在两人的合作下,打败了林侧妃和聂峥,聂峘被立为世子。
至此聂峋和聂峘两兄弟感情都很好,直到太子病逝,其他几位亲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还发起了兵变逼宫,最后反让一直只知吃喝玩乐的御王最后捡了漏,救驾有功,被立为太子。
兵变事件后,老皇帝因为气急,没几日便驾崩,御王登基。
聂峋则被顺利立为太子,聂峋被封为宴平王。
聂峋和聂峥反目,是在聂峋被立为太子的第一年。
聂峋的视角是,聂峋欲壑难填,以前无缘大位,感恩太子的照拂,如今他也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了,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两人的明争暗斗持续了很多年,有一段时间,聂峥甚至稳占上风,为了夺权,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对聂峘这个对他有大恩的兄长,更是没有一丝感恩,甚至做出了弑杀储君的事……
但因为他不是男主,最后还是败了。
聂峋死在弑杀储君的那场大战里。
所以立太子的第一年,也就是御王登基的第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聂峋突然跟有大恩于他的聂峘彻底翻脸,还到了弑杀储君的地步?
弑杀储君,说白了,就是谋反。
以她对聂峋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其实是很重情的人。
尤其重恩情。
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能把命掏出来回报。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他对自己最敬爱的兄长生死不容。
咔一声。
车轮停下的声响,打断了穆昭朝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朝被风吹起车帘的车窗外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了在午后阳光下安宁祥和的‘有家山庄’四个大字的匾额。
到了啊。
她收敛心神,从马车上下来。
因为思绪还在刚刚的剧情上,回小院子的路上,穆昭朝便有些心不在焉。
刚回到小院子,就见聂峋突然把今日映的那把匕首和白玉递到她面前:“大小姐对我的大恩,无以为报,这是我今日赢的彩头,便送于大小姐,以偿还恩情一一。”
穆昭朝看了看面前的匕首和白玉,又看了看眼神清澈,一脸恳切的聂峋。
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她已经在尝试中帮婴宁郡主还有古岚盈摆脱了原定的宿命,甚至连小陈将军的宿命都被更改。
那她,也能帮他摆脱原本悲惨的宿命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