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事情悄悄做
潘宣岂不知云锦绣试探之意, 分外爽快地应了一句做!
杨觉打量云锦绣一眼,“你想将青州内的田地分给那些隐户?”
“跑掉的世族多少?”云锦绣眨巴眨巴眼睛,“留在青州的世族,他们的田地我们不动, 至于跑掉的人, 无主的田就是我们的, 分给百姓有何不可?”
杨觉有此一问, 担忧的是云锦绣想要笼络人心,以至于忽略世族。
不,更应该说,云锦绣已经对世族动过手了,拆人的坞堡,收人的粮食,还把人家的部曲全部充公。
要说云锦绣再打世族们的田地, 这不是逼得世族们再次跟云锦绣翻脸, 不愿意再跟云锦绣混?
好在, 云锦绣虽有心分田, 并没有打算将青州所有的田充公。
她要分的是无主的田, 至于怎么样来分
云锦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她的思量,同时也有些拿不准。
“若定下规矩, 往后田地不得私下买卖,公子以为可行吗?”云锦绣有打算, 可有些事云锦绣不确定。
杨觉微拧眉头, “何意?”
不太明白云锦绣话中之意, 杨觉希望云锦绣解释清楚。
“按人头分田地, 到百姓手里的田,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得私自买卖。田地可以传继,但属于朝廷,不再是私有。”云锦绣想起的是建国之后,伟大领袖的做法。
虽然田地的买卖在很多年以后还是流行,但至少防止了土地兼并,几乎全落到世族大家手里。
“田地自来就是私产。”杨觉听了云锦绣的话震惊得不轻,第一次变了脸色。
“你知道你这一番想法传扬出去,天下世族再无人能容你吗?”杨觉警告云锦绣,同时打量四下,想要确定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在,是否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若非如此,日后依然苦的是百姓,壮大的是各家世族。”云锦绣知道这些话传扬出去,世人皆以为惊世骇俗,容不得。
“若成了,百姓不至于被人费心谋夺他们的田地,才能保证他们不会逃离原籍。”
“你以为天下大乱,田地落于世族之手,单纯因为田地私有而已?”杨觉想敲醒云锦绣,想让云锦绣莫要以为凭她一人之力,可以改变天下!
“朝廷,从骨子里烂透的朝廷,从上到下,没有人在意百姓生死。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私心,只看到他们自己的利。
“为了得到自己的利,他们可以骨肉相残,也可以杀妻灭子。
“不仅是朝廷烂,就连人心,也早已烂透。
“你想改变这个世道,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多少敌人?”
杨觉想让云锦绣知难而退,然而云锦绣铿锵有力地回答道:“我知道,是天下世族豪强!”
知道,云锦绣往前迈一步,“因难而退,这是我辈当为之事?
“依公子所言,朝廷烂透了,人心也早已黑透了,那么我们辛苦夺回青州,是不是终为他人做嫁衣?”
杨觉一字一句地道:“确实如此。”
云锦绣倔强地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简单的四个字,透露出的是不服不屈!
“当初公子说,欲夺回青州不易,我知道,也认可。可我如今做到了!
“遇难而上,遇强而强。再多的敌人,一个个解决就是。
“明知解决办法却不做,任由无数愿意陪我出生入死的百姓,再一次陷入泥泞,我如何对得起他们?
“公子,再大的难处,自助者,天才助;自助者,人才助!
“世族是有很多人不假,多不过天下百姓!我要对付世族,背靠的是百姓,我就能赢!”
云锦绣知道杨觉是担心惹了世族的后果,不说别的人,看看晋朝就知道了!
云锦绣夺得了青州不假,暂时能够让青州的世族老实,并不代表之后能够保证他们安分。
杨觉对世族一直有着难言的畏惧,或许更多是因为他曾经见识过世族的手段,而相比之下,云锦绣不怎么见识到,但她比起他,多了一份底气!
若问杨觉的底气来源于什么,从前杨觉是靠家族,如今靠的是自己。
云锦绣的底气呢?
一则是自身,再一则是身后的百姓。
杨觉认为云锦绣做不到的事。云锦绣不是做到了吗?
世族没有一个人愿意助云锦绣夺回青州,云锦绣不靠他们任何一个人,只凭自己的本事,煽动青州内的老弱妇孺,让他们为了活下去而战。
既然一个青州可以,难道别的地方就不可以?
云锦绣相信,想活下去,不想再被人欺压的人比比皆是。
从前只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如果有人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清醒地告诉他们,用什么样的办法能够让他们活着,能够吃饱穿暖,没有人会拒绝!
杨觉一叹!大抵他与云锦绣最大的不同正在于此。
他以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抗议对这个世道的不满,但最终,他的抗议,不满,又有谁知道?谁在意?
云锦绣就不一样了!她既然对一切有那么多的不满,她便要凭自己的本事改变这一切,把所有她看不顺眼,看不下去的现状改变。
真有勇气啊!杨觉被震撼到了,同时也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云锦绣有这样的打算,并没有立刻公之于众,令天下皆知。
而是慢慢的布局,一步一步的蚕食。
“此事,只能稍稍做,从今往后不能对任何人说。”杨觉叮嘱一句,生怕云锦绣一时控制不住,最后坑了自己!
只是,余光扫到一旁的云启!
云启瞪大眼睛看着!
显然方才云锦绣说的话,他已经一字不差的听见了。
“怎么,你想杀我灭口不成?”云启注意到杨觉的眼神。
他是看了半天的戏,越看越是觉得,云锦绣还是很有眼光的,毕竟云锦绣相信杨觉,杨觉呢?
听了云锦绣一番足以惊天动地的打算,杨觉本能劝说云锦绣,更让云锦绣从今往后绝口不提。
要不是真心为云锦绣好,何必提醒云锦绣?
可惜了,杨觉年纪大了些,否则让他跟云锦绣凑一对多好!
云启心下颇是惋惜。
杨觉朝云启作一揖道:“启公当知,若天下人知云娘子一番打算,她定成为众矢之的。”
云启哼地一声,挥挥手道:“旁的事你要操心,可这些事用不着。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云锦绣有雄心壮志不假,无奈这些事做成了损及太多人的利。
那些人一时半会没有察觉,不会对云锦绣动手。
可是,一但这些人意识到云锦绣要断的不仅仅是他们眼前的利,更是以后的利,必然想方设法除掉云锦绣。
云启自认帮不上云锦绣什么忙,大概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乖乖的跟在云锦绣身边,护住这孩子!
“此事除我们三人外,绝不能为他人所知。”杨觉不是信不过云启,而是要让眼前的云锦绣和云启,都必须意识到此事严重性。
稍有不慎,那是要群起攻之!
云启没能忍住多瞅了杨觉几眼,看这郑重的,真是把云锦绣的事当回事了呢!
“我以后跟谁都不说!”云锦绣没有注意到云启,反而被杨觉关切地望着,云锦绣脱口而出。
说得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干!
得亏杨觉不知云锦绣暗中打定的主意,否则定是被气得无奈了。
“我没有跟人闲聊的心情!”云启越看心里越是觉得可行,然而年纪差太多了,都十一岁了!
否则把杨觉变成他们自家人,凡事由杨觉操心,多好的事!
杨觉不再多言,却已经开始考虑,云锦绣图谋太大,该给她多谋划些!
“从明天开始,我随你一道练兵。”杨觉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决定同云锦绣一道。
“好啊好啊!”云锦绣求之不得。
只是,等到了练兵时,云锦绣对见识杨觉的本事后,在杨觉面前,连吭都不吭一声的兵马们,感叹于自身本事不够之余,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向杨觉学习。
想让手下的兵对他们心服口服,须得从武力上让他人信服。
旁的本事云锦绣没有,射箭这一点,云锦绣准头相当的好!
和云锦绣一比,杨觉就属于,箭术极佳,近身搏击极佳,还能一打三十的那种!
一群没有正式练过招式的人,凭的就是蛮力。
看着三十人一拥而上,声势浩大,实则早被杨觉看破他们的弱点,各个击破,一片全倒!
至此,哪一个对杨觉练兵这事,都不再拿杨觉当成寻常的世族公子!
值得一说的是,云锦绣抄了几家世族的坞堡,将他们坞堡内的人全带出来,总数竟然有七八万。
从这七八万里,云锦绣挑出年轻力壮的男人,这也有个三万!
望着三万人马,云锦绣瞬间有了底气!
当然,云锦绣也知道,想让这三万人信服听从她的号令,她得证明自己的本事!
然后,单打独斗什么的,成年的男人没有真正练过的,谁怕他们。
就算练过,这些日子云锦绣并没有松懈武艺,比起曹黎教她的枪法过于刚劲,云锦绣年纪太小,使不出枪法的威力,杨觉考虑云锦绣的情况,教的是云锦绣以柔克刚的剑法。
如此一来,云锦绣算得上一般的高手,在军中单打独斗,云锦绣大获全胜!
第042章你图的什么
可是, 看到杨觉一打三十,云锦绣怎么也控制不住垂涎三尺!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以杨觉为目标!
不,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对!
好在杨觉并不知道云锦绣竟然有此雄心, 否则不知要作何感想!
“你和他们如何练箭术的?”杨觉在军中转上一圈, 发觉云锦绣虽然收下这些人的时间并不长, 架不住云锦绣擅长笼络人心。
军中上下对云锦绣颇是恭敬,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把云锦绣当成了希望!
杨觉对别的事不算太好奇,但云锦绣既然要将这支队伍练成擅长箭术的队伍,他就不能不问问。
云锦绣眨了眨眼睛,“我射哪里,他们跟着射哪里。”
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吧,明白的人都懂!
既是要训练这些人对云锦绣的服从, 也是要让他们无时无刻不牢记一点, 他们之中以谁为主!
杨觉赞赏地扫过云锦绣, 云锦绣不太好意思, “武功招式上, 公子能指点一二吗?上阵杀敌这事, 我之前虽然见过阿娘领兵,但总觉得不对。”
诚实的一句话, 云锦绣若不是没能找到问题所在,也不至于这般追问杨觉!
杨觉听了笑了, “战场厮杀与寻常武艺讨教并不相同。如果你想迅速提高他们的本事, 训练时不如采取夺魁设奖, 让他们一分为二, 分成敌我双方, 实战到底的做法。
“还有,鲜卑怕是已经收到青州的消息,就算豫州出兵阻止,怕是也拦不了多久。”
后者比起前者更重要!
“或许可以让他们同鲜卑兵交手。想来实战会让他们很快掌握战场上该怎么样才能活下来!”杨觉顺着云锦绣的问题,一个个为云锦绣出主意!
云锦绣沉着地回应道:“这个时候不能打!”
此言引得杨觉侧目,难道他们想不打就能不打吗?
事情的决定权分明完全掌握在鲜卑手上!
“慕容封是慕容廆之子,更是长子,他的儿子死在青州,更是死得如此的憋屈,这件事鲜卑忍不下!”杨觉并不认为云锦绣可以改变鲜卑回援青州的事实。
一但鲜卑卷土重来,他们就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能正面打,伏击总是可以的!”云锦绣的意思仅仅是不正面打而已,并不认为可以完全避之不打!
“鲜卑擅长骑射,就算中过我们的计,不代表他们长记性。
“况且,在他们看来,青州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就算夺回青州,还有世族给我们添乱子。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回来,青州同样唾手可得!”
云锦绣相信,不管是慕容宏或是远在鲜卑的慕容廆,都不会把青州当回事。
谁让他们在青州已经杀了好几回,在他们看来,有资格成为他们敌人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都不足为惧!
鲜卑兵强马壮,难道还会对付不了一群老弱妇孺,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伏击!”杨觉想起云锦绣一开始领着几百人伏击鲜卑人的事,那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避之锋芒,待我们足够强大,可以和鲜卑正面对抗时,才是我们和他们真刀真枪决一胜负的时候。
“在此之前,任外头的人怎么说我们不敢跟鲜卑打,不重要!
“只要我们能保存实力,只要我们能有机会不断地壮大自身,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将来可以将鲜卑曾经加注在我们身上的一切还回去!
“不争一时之气,我们要争的是未来,是光明的希望!”
能屈能伸什么的,云锦绣有这样的品质,也坚信绝对能够等到自己足够强大的一天!
杨觉不得不说,无论云锦绣将来能不能走到她所想要的高度,她能懂得避之锋芒,而不会觉得自己赢了一场仗,便认为自己天下无敌,鲜卑想夺回青州,难!
“当务之急是练兵!箭术也好,近身交战也罢,都要练。以利动人,如同你对待云家部曲一般,每隔十日考较,刺激他们变强。你手里的钱和粮都不少,养好了兵,让他们对你忠心,比任何钱财都强。
“最重要是你要善待他们的家人。莫以为将士在前面冲锋陷阵,一无所求。
“保得他们家人安宁太平,让他们无后顾之忧,他们才会愿意真正为你卖命,忠心为你,出生入死绝不后退。
“得民心者得天下,你既懂得让百姓们有了盼头,以此让百姓为你所动,更应该安抚好他们的家人。”
杨觉忧心云锦绣有些事无法顾忌,因而只能仔细地告诫,一件一件的让云锦绣去办。
“那不如定抚恤金。”云锦绣感慨于杨觉连这些事都想到,文武双全又哪里止文武双全,简直样样都会!
“抚恤金?”杨觉听着新名词,听名观义,他期待云锦绣的讲解。
“为将为士,为国为民,无论战死或是伤残,皆由我们奉养。不仅是他,还有他们的家人。”云锦绣完全搬照后世的办法。
“而且,若为守卫青州而战死,为百姓而舍生就义者,立碑著说,以令他们之英勇流芳千古,更得后世香火传承,永不敢忘。”
云锦绣比谁都更清楚,世人对于能够流传青史的渴望。
对寻常百姓而言,终此一生他们都从未想过有那样的机会可以流传百世,受后世敬仰!
不可能的事,自云锦绣这里开始,都将变为可能,这就等于为天下开辟了一条新的向上的道路。
杨觉惊奇地望着云锦绣,她这小脑袋瓜子究竟装了多少新奇的东西?
一开始救云锦绣,是正巧碰上。
云锦绣肩负血海深仇,一心要报仇的人,并没有因此冲昏头脑。
杨觉太清楚哪怕是成年人,在仇恨面前都容易失去理智,做出一些傻事。
云锦绣入青州而安然归来,杨觉便知道,哪怕云锦绣是个孩子,也懂得隐忍!
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报得血海深仇!
后来,云锦绣得云家的粮,得云家的部曲,慢慢地表现出作为一个巾帼英雄之后,异于寻常世族女郎的一面。
她不屈不挠,为了报仇,纵遇万难不思后退半步。
重要的是,她不拘小节,更不介意在他的面前流露出她的无赖,狡诈,甚至狠辣。
杨觉一直都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怨恨,这些怨恨,或许极有可能会将人全部淹没。
真正能在怨恨中保持清醒,勇敢地表现自己的人,极是难得。
而这一切,云锦绣拥有!更比一般人多了些不同于常人的见解。
说来也是奇怪,云锦绣似乎总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偏向寻常百姓,处处以百姓之利为重!
明明都是世族出身的人,按理来说应该将家族的利益放在头等才是。
但,直到现在,云锦绣并没有考虑过云家的人!
她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建议,纯粹的为青州好,也为百姓们好!着实奇特!
杨觉感慨之余,研究的视线落在云锦绣的身上,让云锦绣有些不适应,不得不问,“有何不妥?”
“你想过云家在其中所得之利吗?”杨觉既然没能想到答案,不介意让云锦绣给他。
“啊?”云锦绣一愣,不曾料及杨觉竟然会问起云家之利。
确定杨觉问出的是这个问题,云锦绣连忙回答,“得天下人心归附,难道不是云家得到最大的利?”
一瞬间,杨觉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得民心者得天下!
云锦绣有这个打算吗?
不确定地望向云锦绣,这个问题杨觉没有再问出口。
云锦绣注意到,但并没有完全接受到。
“嗯。去带他们练箭吧,我看着。”杨觉既知有些问题无法问出口,也不会问出口。
练箭这个事,熟能生巧,恰好也是云锦绣之前提到过的!
“好!”云锦绣总不能追问杨觉到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不会所有的看法都得说出口。
练箭,对,云锦绣要练箭!这是当务之急!
此时,云锦绣朝一旁训练的人走去,拿起一旁专门定制,适合她用的弓。
一群原本训练的人在看到云锦绣走来,拿起弓时,已然明白接下来他们的训练项目是啥。
不约而同地站定,且迅速地跑过去拿起弓箭!
就这一连串的反应,可以看出这几万人对云锦绣的态度,当然,也显露出云锦绣的威严!
执军者不严,不能令人生畏,不能让将士对他心生敬意,这就是为将者不够格。
杨觉从前就听说过,曹耀这位将军执军甚严,曹黎镇守青州后,世人也赞也有其父之风。
再看云锦绣,无论对她的年纪,有多少人心存疑虑,以为云锦绣未必够格。云锦绣站在这刚由各家部曲整合的军队面前,能够使得动这些人,就是极好的开始!
此刻,云锦绣突然朝着一旁的靶心射箭。
不需要云锦绣一句话,在她搭弓拉弦放弓的同一时间,身后的人齐刷刷地跟上,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看到云锦绣箭射出的那一刻,他们手中的箭也齐齐射出!
满天箭雨朝着同一个方向射去,这样的场面,饶是杨觉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练箭这事,古往今来战场必用的武器,可是像云锦绣这样,她射哪里就让人跟着射哪里的训练方法,定是第一个吧!
杨觉已经在考虑,倘若到战场,云锦绣箭之所向,伴随的是成千上万的弓箭一道落下,她要取那人的性命,那一位能跑吗?
第043章不死心的人
最终, 杨觉设身处地地将自己当成了靶心,望着那布满密密麻麻的箭的靶,脸色凝重。
此后,杨觉决定, 亲自教军中将士实战交手的技巧, 毕竟, 云锦绣能想出这样的练箭之法, 远攻问题解决了,还有近身厮杀呢!
相比之下,胡人高大强壮,他们汉人在体型上没有优势,那是不是应该发扬他们的优势?
比如身体的灵活性!
杨觉虽知他同样没有上过战场,在一些事情上还不如云锦绣。但打架这个事,他算是跟胡人交过手的人, 若论对胡人的了解, 也算有的。
以己度人, 虽知眼前的这些人资质不如他, 以勤补拙有何不可?
云锦绣和杨觉暂时将心思全放在练兵上, 青州政务诸事, 要么宁栖梧做主,要么由潘宣出面。
站在青州世族们立场, 云锦绣伸出橄榄枝,想让他们为她所用。
说实话, 想到云锦绣对他们的态度, 更将他们家的部曲和隐户全都收了, 心里自是攒了不少气, 咽不下, 更不想听话地由着云锦绣安排他们。
结果他们发现了什么?
他们想让云锦绣多请他们几回,好让他们摆够架子,也让云锦绣尝尝被人轻视,看不起是什么滋味,他们再趁机和云锦绣多讨要些份量,他们再考虑是不是帮云锦绣一道治理青州。
潘宣这个人,她竟然已经帮起云锦绣做事了!
不仅如此,潘宣竟然还将潘家不算嫡枝,但确实有些本事,却因太过年轻,没能声名远扬,相貌有瑕疵的人,一个又一个的举荐到云锦绣的面前。
啊,更得一说的是,这里头竟然还有男有女,偏偏云锦绣竟然照单全收!
这,这云锦绣也太过邪门了吧?
你虽是女郎没错,真当大家伙容你掌事,这就接受了女人抛头露面的情况了?
对,曹黎也曾领兵镇守青州,可是,除了军中的人,哪一个不是看在云家的面子上,无视曹黎是女人这一点?
轮到云锦绣,要说他们愿意接受云锦绣执掌青州这一点,要不是因为云锦绣领人从鲜卑手里夺回青州,更将他们的部曲全都收为己用,杨觉这个跟着云锦绣一道起义的人,更不愿意和云锦绣争权,他们接受云锦绣执掌青州才怪!
果然,云锦绣一上位,看看这做下的都是什么事?
不说其他,单就潘宣的容貌,半张脸都毁了,就不怕出门把人吓死吗?
潘宣举荐的人,还唯亲是举,男的女的都不拘。
偏一个两个,年轻的年轻,相貌丑陋的也相貌丑陋,还有女人。云锦绣真是缺人到来者不拒?
他们这问题没有当着云锦绣的面问,但凡他们要是问,云锦绣一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没错,她就是缺人!
他们不肯帮云锦绣,好啊,云锦绣另请高明。
管这些人是年轻,或是相貌有瑕疵,又或是女人呢。
云锦绣要的是有人帮她安定青州,看好青州。旁的顾忌,不好意思,那是他们的不满,和云锦绣有什么关系吗?
宁栖梧吧,看着弱不轻风的,云锦绣和杨觉不在,这就由着他代掌青州政务。
这样一来,世族们觉得没办法说动杨觉,让杨觉夺云锦绣的权,宁栖梧可以啊!
宁栖梧
面对一群打着为他着想,更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不该居于一个女人之下的说辞,宁栖梧默默地指了前头站着的人,“诸位可知,这是云家部曲?”
说得眉飞色舞,掷地有声,义愤填膺的人,乍一听,傻眼了!
啊啊啊,这里有云锦绣的人?
靠!为什么现在才说!
控诉的眼神落在宁栖梧的身上,宁栖梧很无辜,他有开口的机会吗?
一群人进了屋,二话不说地指出云锦绣最近做事,哪一桩哪一件让他们心生不满。
他已经几次三番想告诉他们,说人坏话不妥,有人听呢。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打断他开口!
终于,他们讲完了,该听的话,云锦绣的人也听完了。
守在一旁的云家部曲,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意!
嗯,有人想对他动手啊?
明了这一点,确定有人送死,他可不怕!
“我劝诸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云娘子暂时不与诸位计较诸位做下的事,并不代表在云娘子心里,不需要提防你们。
“比起说几句不服,想拉云娘子下马的话,这原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云娘子不至于和诸位计较。
“可是一但出了人命,诸位杀云娘子的人,性质就不一样了。
“你们今天能无所顾忌地杀云娘子的人,必有一日会杀云娘子。
“你们出手,等于落了杀人的把柄在云娘子手里,云娘子再跟诸位动手,谁又能够指摘?事后,又有谁敢道云娘子一句不是?”
宁栖梧好心地劝解。然而,你这么当着云锦绣的人的面劝,就不怕吗?
“大敌当前,云娘子一心对外,没时间理会诸位的小心思。站在云娘子的立场,与诸位相争,杀了诸位虽不费吹灰之力,却令亲者痛,仇者快。
“胡人屠戮,多少人惨死于胡人之手,值于此时,一致对外最为关键。
“诸位或许只想安生的过日子,并不在意青州落在谁人手里。
“既如此,云娘子执掌青州,又有何不可?”
宁栖梧其实不是不清楚,这些人对鲜卑攻占青州的态度,活着就好,其余的都来不及管。
对云锦绣不能秉持这样的态度,大抵是因为云锦绣把他们的坞堡拆了,夺了他们的粮,收了他们的人!
这夺粮夺人,深仇大恨来着。
然而相较于死去,钱粮嘛,只要能够活着,早晚能挣回来是吧!
宁栖梧虽没有把话说出口,意思都懂。
“云娘子不给人活路!”有人控制不住咬牙切齿地回答。
“鲜卑给诸位留活路了?”宁栖梧选择性遗忘云锦绣拆人坞堡的事,收人隐户的事儿。
毕竟除了这一点,至少云锦绣许他们自由出入,青州城,他们想留可以留,想走也可以走!
要是他们想当官,乖乖听命,云锦绣愿意让他们当这个官。
鲜卑嘛,看着他们,虽不伤他们性命,待他们果真宽厚?
不过是看在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负隅顽抗,且留着他们的命罢了。
待什么时候鲜卑人对他们的耐心用尽了,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诸位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也过于自在,所以诸位才会生出诸多不满。
“云娘子但凡心狠一些,拆了诸位的坞堡,抢了诸位的粮食,更能将诸位杀了不是?
“眼下云娘子不与诸位计较鲜卑进城之事,也不管诸位从前对鲜卑的态度,这件事换成别的人夺回青州,诸位确定不会担上附逆之名?阖族被灭?”
宁栖梧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难得的红晕,让一个俊玉的小郎君,更添了几分生气。
“比起潘家,诸位其实原是占尽上风的。可你们看看潘家。
“按自来的规矩,容貌有损之人岂可出仕。潘宣的容貌诸位都瞧过,眼下负责统计青州人口、田地。
“此事是云娘子亲自吩咐她办的,一但办妥,将来云娘子不会对她委以重任?
“诸位为家族着想,当知道究竟该如何行事。
“士者,仕也。出仕为官,身居高位,才能为家族争得荣光。”
宁栖梧尽可能地将潘家拉出来,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地看清楚,跟云锦绣混怎么样,不跟云锦绣混又将怎么样!
有些人心动了,确实如此啊!他们总不会比潘家差的吧。
潘家的坞堡和隐户也都被云锦绣收了,一开始潘宣和他们一样,都对云锦绣做下这等极不厚道的事不满之极。
可人家愣是咽下了这一口。啊,不仅是坞堡被拆,隐户被夺的事。还有当年潘宣原该执掌潘家,却被云锦绣的祖父出手助潘玉上位。
潘宣被潘家关了这些年,都拜云家所赐!
然而潘宣愣是将这些陈年旧怨咽下,一心跟着云锦绣混,看情况是死不回头了。
云锦绣呢?对潘宣推荐的人,合用的全用上了,这样一来潘家在青州所占的位置就多了。再长远一些,那该是怎么样了?
靠!惊觉于潘宣的好算盘。
这下,好些人坐不住了。
“但凡我们几家不肯出人,他们潘家又能出多少人?”可是,总有不信邪,以为他们这些占了大头的人不出手,管云锦绣得了潘家又怎么样?
宁栖梧摇摇头,只觉得这些人太想当然了。
“落魄的世族,他们家中的子弟,哪一个不盼着能得一个出头的机会?诸位还不知道吧,云娘子已经请杨公子构思求贤令,不日必成。
“试想当初孟德公何以门客无数,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为之所用,求贤令正是开始。
“自魏始,至于晋,九品中正制,绝了无数寒门士子出头的机会,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们等到得以改变自己命运,家族命运的机会。
“敢问换作诸位,谁会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寒门一出,官位越少。待到青州遍地人才时,诸位想在青州争一席之地”
话,点到即止,宁栖梧扫过众人的眼神,皆是了然。想拿娇,首先他们得有这个本事。
第044章遇路拦路者
宁栖梧这里的事, 随后一字不落的全都送到云锦绣那儿。
大意无非是青州内的世族生出了危机感,为免被寒门庶士把官们全占了,他们一致决定,舍弃所谓的颜面, 一心一意跟着云锦绣混。
就他们这些家主, 啊, 他们舍不下这个脸, 也不愿意在云锦绣手下,看云锦绣脸色过日子。
他们各家有人,就让这些人自荐到云锦绣面前。
世族的地位,虽然不是一朝一夕在朝廷的官位可成,但你家出来当大官的人越多,还是更能炫耀。
反之,从前再好的世族, 家道中落, 无人在朝廷为官, 对天下亦无半分影响, 这样的人家, 也就算不得世族了!
当然, 你家也可以养出几个名士,名士不慕名利, 但在学术,或是为人品德方面, 为天下人所景仰赞许, 对一方有着深远的影响, 那也是可以!
可惜, 名士不少, 却不是家家都能养得出来。
比起指望名士,还是当官更实在些。毕竟是明眼瞧得见的。
宁栖梧在最后提醒云锦绣,找个机会见见人吧,给各家一个台阶下,他们家里的人会更快毛遂自荐!
云锦绣不得不说,宁栖梧懂得运用自己也是世族出身这一点,让青州的世族产生危机感,从而促进青州世族们尽快做出决定: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面子,其实他们早没了!
毕竟云锦绣拆了他们家的坞堡,抢了他们的粮和人,他们怕死的没敢要回来!
就这个事,但凡传扬出去,谁还会觉得他们有面子!
况且,他们早舍了所谓的面子了,比起面子必须是里子更重要!
“宁家那位公子,只要能许他未来前程,他会忠于你。”云锦绣看着宁栖梧送来的消息,嘴角的笑意不减,杨觉不用看也知道云锦绣手里的消息写的什么。
云锦绣回过神,歪过头眨了眨眼睛问:“前程。想要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
杨觉点了点头,打量的视线落在云锦绣的身上,“你为女郎,略有不便。”
女人出头,于这世道太多人而言,过于惊世骇俗,自然也让他们看不到所谓的希望。
“女郎同样也能顶天立地,改变乾坤。”云锦绣不服地昂头挺胸!
杨觉并没有觉得云锦绣怎么样离经叛道,这样一个世道,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早已乱了套。
云锦绣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立志救国救民,难道不比那些既不愤于世道之不公,偏又无所作为,反而服用五石散,一味醉生梦死的男人要好?
况且,云锦绣有此理想,更朝着这个理想奋斗,谁又有资格否认一个救国救民的人。
无论最后云锦绣能不能做到,至少她拼尽全力,比他更有勇气!
杨觉垂下了眼眸,但还是想为云锦绣寻得一个更好的办法。
“你既得青州,大可寻云氏人。你的兄长若归青州,无论你们兄妹何人为主,会比你一人担起更好。”杨觉劝说一番,只是不忍云锦绣一心对付胡人,最后却不为汉人所能容。
一个女子太过出头,为天下男人所不能容,她受到的非议,流言蜚语,比明刀明枪更伤人!
云锦绣一顿,自然想起了兄长,可是,云锦绣摇了摇头,“想必阿兄已经到豫州,我外祖父会护好他的。
“我要做的事,让阿兄参与其中,反而让我有了软肋,我宁愿他在我外祖父处平安地活着。”
杨觉都知道云锦绣要走这条路不容易,云锦绣比他更清楚。
前路有多少荆棘,无人可知。
拖自家的人入局,反而让云锦绣有所顾忌。
倒不如她一个人上,别管来多少人,她都不怕。
杨觉垂下了眼眸,自知云锦绣要护着自己的亲人。或许,那是云锦绣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
“你的父亲?”杨觉更想起另一个人,云锦绣的父亲。
不想云锦绣已然变脸,“祖父当没有他这个儿子,我也只当自己的父亲早已死了。”
完全不想再提及这个人!
杨觉望着云锦绣,不自觉间流露出了怜悯,还有同病相怜。
“不必依靠任何人,你凭自己能在这世上立足。”不知如何宽慰云锦绣,杨觉肯定地告诉云锦绣,她已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可以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对。我可以凭自己在这世上立足了,阿娘可以放心了!”提起曹黎,云锦绣眼眶微微泛红,忍住没有让泪水落下,云锦绣昂起头,“阿娘,我会好好的!”
云锦绣对待父亲的态度,换作旁人定要指责云锦绣。
可是,杨觉并没有,更透着几分支持的态度。
后知后觉的云锦绣想起,在山中无意碰见杨觉的父亲派人接杨觉南下,那时候杨觉的态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对人道出的怨恨,联想到杨觉在青州守孝,而杨觉的父亲却另娶他人
或许,杨觉所经历的丑陋,远非她所能及。
宁栖梧既然有请,云锦绣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不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人没到家,刚进城却被人堵了个正着。
云锦绣以前跟曹黎学过骑马,眼下事情多,须得争分夺秒,同杨觉一道骑马而归,没想到刚进城门竟然碰到一个衣裳半解,长发随意披散的男子,半躺在街道上,拿着一大葫芦的酒喝着。
路其实很大,就算他躺在中间,想绕过去算不上难。
云锦绣岂不知对方何意,微微一滞,打量对方一番,打算绕过对方而去。
那一位都躺在路中间了,等的就是云锦绣出个声,结果倒好,他这明摆着堵路的人,云锦绣连问都不问,这就要走人,那他这戏怎么唱下去?
杨觉在看到对方时,想到自晋取魏而代之后,天下名士多不屑于晋朝,偏又无力改变时局,只能醉生梦死,以为在昏昏噩噩中能寻到他们的盛世。
可是,晋朝带给他们的黑暗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匈奴首先出手,自此,居于中原内的胡族,捉住晋朝国力削弱,一击而出,企图夺取中原。
汉人陷入地狱中,挣扎求生极是不易,尸横遍野,哀鸿遍野。
名士,都有他们独特的见解,也有不同的行事风格。
不能否认云锦绣现在缺人,也盼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这样的出场方式,不代表云锦绣得配合他一道唱戏是吧!
杨觉紧随云锦绣之后,也一道缓缓策马,从那一位身边走过。
“啊,李武,送这位先生归家。路上行人太多,他这样躺在道上,太耽误大家的事了。”无视人的走过,那都不算什么,云锦绣偏还吩咐一声,叮嘱人把那一位送回家去!
男人没有得到想要的重视,云锦绣更嫌弃他在大路中间碍事,是不是过分了?
“我说云家的小娘子。”男人没能忍住,立刻站起来,也不装了,放下酒葫芦,挽起袖子,大有跟云锦绣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式。
云锦绣拉住缰绳,回头望了男人一眼,“阁下有事?”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男人一时间不得不怀疑,这果真是那煽动青州百姓,大败鲜卑,夺回青州的云锦绣?
不都说云锦绣擅谋,极是聪明吗?
看云锦绣现在的样子,有一点聪明人的样儿?
“你们云家怎么说也算是青州数一数二的世族,当真没有教你半点规矩?你待人这般不敬?”男人打量云锦绣,越发拿不准,生怕闹出大笑话。
“阁下知道,你这样躺在路中间,多遭人嫌吗?不说我,看看从你身边路过的人,他们挑着担子,推着车,因为阁下,他们都给绕着你。
“阁下是否觉得,他们绕着你,让着你,都是应该的?”
云锦绣并未下马,半伏身好奇地问起这一位。
行人过道,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忙活着,一个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让人得避着绕着的人,要不是大家伙都忙着,早把人拉开了,让他别挡着道了。
男人想回话,结果正好看到一辆载满麻袋的推车朝他推来,推车的两人一边推一边喊着让让,让让,男人真不能不让。
完了男人又想张嘴,可回头看向那路过的人,推车的人,挑担的人,确如云锦绣说的那样。
他刚刚躺在道上,确实挺碍人的。
“名士都是这般,只顾自己痛快,摆足了架子,根本没有考虑过百姓,或是自己的作为会为周围的人造成困扰?
“亦或是,你们只想自己,根本不在意百姓的想法?”
云锦绣再次提出心中的疑惑,等着人回答。
男人听出不对了,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就请回吧。”云锦绣无意再细说,立刻便打算策马回府。
男人焉能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落得如此待遇,惊愣地望向云锦绣离去的方向,不得不大声喊道:“敢问云娘子想过后路吗?”
行,这话成功让云锦绣停下策马的动作,不过,云锦绣嗤笑道:“国破家亡,何来的退路?”
男人再次被云锦绣堵得半响说不上话,深吸一口气,男人提醒道:“云娘子不在意后路,那跟随在云娘子身边的人呢?”
啧啧啧,这算是在吓唬人吗?
云锦绣回过头,挑眉问:“那你在此等我,是为了告诉我,你为我想出了一条后路?可是,守卫青州,我们需要后路吗?”
第045章巧言收名士
这一刻的男人突然意识, 这个他认为可能名不符实的女郎,并不简单。
随着云锦绣扬声,本来急急忙忙出入的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听着男人的回答。
一瞬间, 男人感受到周围百姓盯着他的眼神透着不善。
青州落入鲜卑之手后, 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 才过去几天,百姓们忘不掉!
正是因为忘不掉,这样突然出现的人,不知要忽悠云锦绣想什么后路,那或许就是舍了他们的后路。
百姓们好不容易才盼到一个云锦绣救他们于难,和他们一起打败鲜卑人,夺回青州, 哪里愿意有人哄骗云锦绣, 让云锦绣舍了他们!
“不不不, 在下并无劝说云娘子舍弃青州之意。”百姓的眼神, 宛如一把把利刃, 无声地告诫男人, 他要是打了什么坏主意,他们定饶不他!
随着他的表态, 百姓们的眼神稍缓,也让男人意识到, 在青州百姓的心里, 带领他们杀光鲜卑人, 夺因青州的云锦绣, 是救他们于难的神。
“那你所说的后路是什么?”云锦绣老神在在问。
男人吐了一口气, 十分庆幸自己的反应快。
可是云锦绣有问,他就是想不答,不答可以吗?
男人注意到周围的人在听到云锦绣一问时,气势再次骤变,大有他要是不说个清楚,事情没完!
说句真心话,男人从来没有想到,他来到云锦绣的面前,面临的会是这样的局面。
无奈事至于此,话都放出去了,他若不解释清楚,没准一会儿要给人套了麻袋打上一顿!
“云娘子领青州百姓驱鲜卑,夺青州,眼下青州之内,是谁来执掌?”男人想露个脸,摆够了架子,再好好跟云锦绣说道说道。结果,架子没摆成,差点脸都丢光了!
男人暗忖云锦绣就不是个正常人!
云锦绣摊手自信地道:“你也说了,青州是我领乡亲们夺回的,自然由我来执掌。乡亲们可认同?”
摆明位置,云锦绣不忘拉上乡亲们,得让大家伙都有参与感,让他们知道,青州事事离不开他们。
“那是自然。换成谁来管青州,我们都不能答应。”人群之中,已然有人出声,握紧拳头大声喊道:“云娘子万不能被人欺负了,谁敢欺负云娘子,云娘子且告诉我们,我们一道对付他!”
“对,一道对付他!”
一众人连附和,以为云锦绣要是被人欺负了,绝不能容。
男人颇是惊愣,怎么有一种青州百姓成为云锦绣最坚强后盾的感觉?
这就是云锦绣要达到的效果!
“多谢乡亲们。我当初和乡亲们保证过,杀鲜卑,夺回青州,我会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承诺犹然在耳,事情只做成前半,还有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承诺没有达成。
“谁想欺负我,我定与乡亲们说。凡是有人欺负你们,你们也得跟我说,我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
云锦绣顺势拉拢一波,引得一众人皆拍掌叫好!
男人傻眼地望着周围,他是不是一个不小心成了棋子了?
无意识的情况下,又帮云锦绣做了什么事?
能发现这一点,还不算太傻。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云锦绣根本不理会某人的傻眼,反而继续提问。
这一位细品之后意识到,他以为有名无实的云锦绣,人家的心眼比他还多。
“日后呢?眼下由云娘子执掌的青州,以后也会是吗?”男人没办法,不说话明显不行的,云锦绣心眼多得他都有些怵了。
无奈人都出头了,若不把话说明白,他被数落一通,还得被百姓围观,那不白跑一趟了?
算了,脸面什么的,这东西他就从来都没有。
他是冲云锦绣来的,来都来了,绝不能半途而废!
云锦绣有心眼,反应快,这是好事!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向云锦绣证明,他也是有本事的人。
“但凡青州的乡亲认为,我能给他们希望,我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青州会一直由我执掌。”男人提出的问题,何尝不是青州无数有脑子的人考虑的问题。
杨觉也已经正面提出,更希望云锦绣认真考虑,证明此事刻不容缓。
云锦绣同男人对视,“你想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
“晋朝仍在。”云锦绣知道男人想听什么,可是,云锦绣偏不如他所愿。
方才的答案,点明云锦绣立足于青州的根本在于民心,民心所向,云锦绣便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选择。
但男人这一问,是代无数心中存疑,却不敢问出口的人问的。
晋朝还在,云锦绣认自己是晋朝的臣民吗?
若认,一但朝廷派人前来接管青州,云锦绣给不给?
“乡亲们!晋朝还在,你们愿意再归晋朝?再由他们弃了你们吗?”可惜,看似刁难人的答案,或许换成别人都不敢正面回应,云锦绣同样也不会正面回应。
“我们不愿意,不愿意!”青州的百姓乍一听,已经激动地抗议。
再归晋朝,这是说的什么天大的笑话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归晋朝?
要知道,青州被鲜卑攻破,晋朝那些当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再让青州落在晋朝手里,他们还能再遇上一个云锦绣,得以脱离鲜卑的魔掌吗?
男人瞠目结舌,云锦绣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满意,何止是满意!
男人默默地冲云锦绣竖起大拇指。
依民意所请,整个青州的百姓都不愿意再归抛弃他们的晋朝,从今往后,青州就是云锦绣做主。
谁要敢指责云锦绣,问问青州的百姓答不答应!
再者,一个保不住国土,只能仓皇逃离的朝廷,他要是有脸派人来到青州,青州的百姓用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轮得到他们指责云锦绣,夺权?
男人算是服了,他以为云锦绣年轻,身边纵然有人,这些个人未必真心为云锦绣!
再者,青州世族尚在,他们的存在,不会轻易容忍一个云锦绣掌权。
可惜,男人以为云锦绣面临的问题是挺多,人家云锦绣早就已经先一步解决!
“卫青州,我们不相信任何人,我们只相信自己。
“自然,既然青州是我们自己夺回的,日后也是我们守住的,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休想对青州指手划脚。
“若谁不识趣,非要对青州的事伸手,我们手里有刀。”
云锦绣冷酷地露齿一笑,男人汗毛瞬间耸立!
我靠!这女郎好生霸气!
手里有刀什么的,不就是说,哪个不长眼的敢伸手对青州的事指手画脚,她就敢把人的手剁了!
这一刻的男人好想给云锦绣跪下,表示崇拜!
哎哟,这么一个霸气又聪明的孩子,比起好些摆着架子装清高的男人,简直不要好得太多!
男人好想伸手,捉住云锦绣的胳膊问上一句,女郎能否收下他?
可惜,想归想,作为一个名士,得忍住,得矜持!
好在,杨觉一直没有作声,瞧着有人给云锦绣递梯.子,顺便笼络一番青州民心。事既成了,有用的人,不好弃之不理。
“阁下若不弃,一道归府详谈如何?”杨觉与男人拱手相请。
男人总算听到这话了!
内里激动得痛哭流涕。他是看出来了,云锦绣并不喜欢他的出场方式,甚至认为他不太聪明,心里更没有百姓,因而待他没胖点好脸色!
想拿娇的人,还得矜持,盼着的无非是云锦绣的身边能有一个聪明人,把他带上吧。
祷告显然是有用的,这不,杨觉终于开口了。
“某之幸也!”内里对杨觉敢叫一个感激涕零,明面上男人板着一张脸,神情自若,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份邀请!
云锦绣一记眼神扫过去,男人瞬间变脸。冲云锦绣作揖道:“方才某行事不周,在此向云娘子赔罪,也向诸位乡亲赔罪了。”
男人这眼力劲也是没谁了!
果然,云锦绣听完他这话,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男人把准了一回脉,心里那叫一个惊喜。
不愧是懂得利用民心,一举夺回青州的人,也真是将百姓放在心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阁下有话跟我说,请往云府一叙。”看看,云锦绣终于发出邀请了,落在男人的耳朵里,已然让他不禁泪流满面,真真是不容易啊,可算听到云锦绣这邀请的话了。
“幸甚,幸甚!”男人终于得保存脸面,连连附和!
只是,他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明明他在这儿出现,是要摆多几回架子,一定要让云锦绣三请四顾才肯跟云锦绣回去的。
怎么现在,云锦绣一开口,他就巴巴的跟上了?
生怕下一刻云锦绣改了主意,不肯带他了?
杨觉低头一笑,岂不知天下名士的德性。
可惜,碰上云锦绣这样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你想闹,难道以为云锦绣求贤之时,就得处处依着你了?
既是相互试探,来的人觉得云锦绣不错,不代表云锦绣就不用考察人了吧。
不过,这一位确实有极大的用处。
原本拿不住青州将来的人,在云锦绣提问青州民意后,他们都会知道,云锦绣绝不再附晋朝。
如此一来,青州会如何?
那就要看,云锦绣想如何了!
第046章天人在交战
被云锦绣和杨觉请着一道归于云府的人, 很快报上名号,阮英!
一听阮这个姓,无论是云锦绣或是杨觉,神色微微一变。
阮这个姓最出名的两位, 离他们最近的, 建安七子之一阮瑀, 另一个就是阮籍。
这一位也姓阮, 同出一门?
有此疑惑的人,并没有听到阮英的继续介绍,那也不好多问。
不过,宁栖梧于此时在云锦绣的耳边道:“阮英此人,饱读诗书,却因离经叛道,不为家人所能容, 故隐避深山。此人有才。”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人, 哪能对青州内有名的士人无所知呢。
宁栖梧一介绍, 云锦绣并没有听说过此人, 只问:“离经叛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的心性如何?”
这话引得宁栖梧侧目,心性哪里是传言可定?
云锦绣懂了, 宁栖梧也不过道听途说,了解是不了解的。
“阮先生愿意助我?”云锦绣立刻开口见山地问。
阮英也非等闲人, 听到云锦绣这一问, 说的是助我, 而不是助之安青州。
那便证明, 云锦绣图的不仅仅是一个青州!
哎哟, 正合他意!
阮英还在想呢,云锦绣不打算认朝廷,管将来朝廷怎么样,反正在云锦绣这儿,云锦绣最大!
可是,若只凭一个青州要面对各方势力,晋朝,胡人,纵然依城而守,那也难!
若不想最后被谁给坑了,就得足够强大,比任何一方都要强大!
他还担心云锦绣偏安一隅,以为守住一个青州可成,正考虑该怎么游说云锦绣!
好嘛,完全不需要他费心,他只要紧跟云锦绣的脚步,真正助云锦绣一臂之力即可。
“某之幸,某之幸!”这一刻的阮英兴奋地连连冲云锦绣笑,不忘挤眉弄眼,那意思无非在说,云锦绣的小心思他都懂,都懂!
就这贱样,让云锦绣挑了挑眉,“阮先生以为,若以出击,该往哪儿出?”
懂得是吧,好啊,就跟云锦绣说道说道,依他所见,接下来云锦绣该如何出击。
“断鲜卑往返青州之兵力。”
出击,暂时是不能出击的。
云锦绣手里的人有多少他不知道,但就云锦绣刚得到青州,无论是跟青州的百姓,或是青州的兵马,甚至青州的世族都在磨合。这时候宜静不宜动!
阮英的话,云锦绣认同。
“闻云娘子早先夺青州之前,以云氏几百部曲,伏击鲜卑五千兵马。某以为,可以效仿之。敌强我弱,何不避之锋芒,既达目的,亦能护我将士。”
这事,谁也没有想到阮英竟然也知道。
云锦绣诧异地扫过阮英,阮英不太好意思地道:“当日云娘子领人伏击时离我住的地方不远。闲来无事,某出去闲逛,正好碰上。”
此话落下,杨觉望向阮英,当日竟然有人看到他们行事,杨觉却毫无所觉?
“会武?”杨觉心存疑惑,没有问出口的话,云锦绣代为问出。
阮英低下头,讨好地冲着云锦绣笑道:“学过几招,学过几招!”
云锦绣耳朵动了动,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可愿倾囊相授?”
啊?阮英惊愕地张大嘴,都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了!
云锦绣眨眨眼睛,阮英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抹了一把脸,“杨公子文武双全。”
换而言之,他是认了不如杨觉这一点!
“若依此而论,有杨公子足矣?”可惜,他是拍了杨觉的马屁不错,并不代表云锦绣认同。
本事嘛,各人皆有所长,云锦绣要跟杨觉学本事,不代表不需要再跟别人学。
阮英被云锦绣一句有杨公子足矣噎得半死,再一次堆起笑脸,“娘子想学,某一定倾囊相授。”
要是他敢不教云锦绣,云锦绣就敢不要他!
这下,云锦绣满意了,“武艺要教,课也要上。我还小,杨公子说我得多学些。”
重点在于多学些,不拘谁。名士嘛,多得几个名师教教,云锦绣绝对不偷懒。
阮英本能地望向云锦绣,相较于他的名不见经传,杨觉之才名天下尽知。
就这样的人竟然愿意教导云锦绣吗?
他要是答应教云锦绣,算不算是跟杨觉抢徒弟?这个事杨觉能答应?
哪怕跟云锦绣答应下这事儿,阮英也不能不考虑杨觉的心情。
“能得阮先生教授,你之幸也。”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好在杨觉终于开了口!阮英暗松一口气!
“阮先生还有话没有说完。”云锦绣且言归正传,那不能忘了正事儿。
阮英之前都见识过云锦绣怎么阴人了,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虽不能兵出,但娘子用来夺回青州之法,是否可以在其他州县推行?”
话音落下,收获云锦绣赞许的眼神,“不错,只要我们青州能立稳脚,可以在其他地方套用。”
显然,云锦绣也有此打算,并没有觉得拿下青州,她便要就此收手。
“比起北来之鲜卑兵,自豫州而来的鲜卑兵,是不是可以动动手脚?”阮英继续提出他的主意。
与其等别人缓过神对他们动手,不如他们先下手为强。
这回云锦绣望向杨觉,杨觉露出笑容。
就这样的交流,阮英哪里还不明白,云锦绣和杨觉早做了。
行!阮英默默竖起大拇指。
“娘子。”恰在这时,李武从外面跑来,一看屋里多了阮英这个外人,欲言又止。
阮英那叫一个乖觉,这就准备退去。
不想云锦绣道:“都是自己人。”
饶是刚投奔,以为出场惹怒云锦绣,不知要费多少心思才能让云锦绣承认的阮英都愣住了。
云锦绣又不傻。阮英出场的方式她是觉得不妥,何尝不是鸡蛋里挑石头,为的无非是阮英没有机会压她一筹。
这驭人之道,此消彼长。
看看阮英还有摆架子,事事居于云锦绣之上,指点云锦绣的态度吗?
目标达到,阮英提出的几个问题,以及阮英能明白青州局势,也是真心为云锦绣想办法解决,云锦绣要是还不能拿他当自己人,什么时候才能让阮英真正对自己心服口服
杨觉不得不说,云锦绣在驭人之道上,极具天赋!
李武一听大家都是自己人,哪还能藏着掖着!
“豫州传来消息,慕容宏于豫州大败而归,不日将入青州之境。”李武早得了云锦绣的叮嘱,一定要密切注意豫州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马上前来禀告。
慕容宏,云锦绣已然等候多时。
云锦绣目光流露出恨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云锦绣转向杨觉郑重相请,“青州政事,但请公子代掌,我要领兵前往伏击慕容宏兵马。”
青州的情况,慕容宏定然已经收到消息,云锦绣领人前去,既是不给慕容宏机会入青州,何尝不是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报仇雪恨。
杨觉岂不知云锦绣心中最看重的是什么!
知道,杨觉吐一口气道:“纵然兵马可与之相抗衡,比起鲜卑慕容氏的兵马强悍,我们尚不是对手。”
显然并不愿意云锦绣在这个时候出兵前往,后果,或许云锦绣更承担不起!
“我虽有报仇之心,绝不拿将士的性命意气用事。”云锦绣安抚杨觉,神色坚定地望着杨觉,盼着杨觉能够继续支持她。
再一次朝杨觉一拜,云锦绣道:“青州托付公子。”
阻击慕容宏一事,不是云锦绣去,便只能恳请杨觉。
相较之下,不如请杨觉代为执掌青州,打仗的事交给她!
现在,云锦绣最能相信的人是杨觉。
“带上阮先生一道去。”阮英的年纪已是不惑之年,一声先生唤来,杨觉还算适应。
突然被战起的消息砸得不轻的阮英,再听云锦绣的安排,得出个结论,额,云锦绣十分信得过杨觉啊!
青州刚被云锦绣夺回,要说百废待举毫不为过。纵然云锦绣笼得人心,但毕竟经营不久。且她既笼得了的人心,旁人有样学样,难道就笼不着?
杨觉可是出处弘农杨氏,杨觉的父亲杨京,这一位极重权势,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云锦绣就不担心,她将青州政务交到杨觉手里,最后反而被杨觉送到杨京手里?
可是,阮英被杨觉点名希望云锦绣能带上他,阮英心中忧虑不能直言,又将被杨觉打发出去,微拧眉头,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好。栖梧留下,且助公子一臂之力。”云锦绣不介意带上阮英,毕竟出门在外,她也需要有个人帮忙出出主意。
心神不宁的阮英自然也注意到一旁的宁栖梧,看得出来,这一位在云锦绣的身边地位不低。
代云锦绣负责势招揽人才的人,毛遂自荐而来的阮英,岂不知他的身份。
杨觉再聪明的人,论起在青州的影响,远不及宁栖梧。
以杨觉为主坐镇青州,可令青州内世族畏于杨氏名号,不敢随意作乱。
宁栖梧为副,这一位虽是相助而已,论对青州的熟悉,杨觉不及。但若杨觉生出异心,也不怕宁栖梧无法应付。
阮英不由偷偷打量云锦绣一眼,看来各方势力如何平衡,既保证青州安宁,又不会让她失去对青州的控制,云锦绣心中有数。
得亏云锦绣并不知阮英脑子藏了那么多的弯弯道道,若知道了,定回他一句:想多了你!
第047章战事将再起
动心眼的事, 暂时得放一放。
云锦绣领上几千人,带着李武他们那一群孩子,立刻赶往青州来往豫州的方向。
“按消息,差不多慕容宏到莱芜了。”一路赶路, 李武还让人不断打听消息, 争取在第一时间禀告云锦绣。只是, 天降大雨, 更伴随着狂风,闪电雷鸣。
阮英如何也想不到,刚到云锦绣手里,第一回陪云锦绣外出,竟然碰上这样恶劣的天气。
然而云锦绣望着这天色,尤其在天空划过一道又一道闪电时,萌生一些想法。
“娘子。”李武说了半天的话, 云锦绣好似没有听见, 连唤了几声, 云锦绣才回过神。
“这里四下的地形, 有人熟悉吗?”云锦绣并没有理会李武的叫唤, 反而问起。
李武一顿, 他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也聪明, 马上道:“我去问问有没有人熟悉!”
一直没有说话机会的阮英立刻出声道:“不用找旁人,我熟。”
哎哟, 终于有他用武之地!阮英甩着手走过来。
雨势太大了, 哪怕人人身上都穿着蓑衣, 那也顶不住。
然而瞧着云锦绣丝毫没有不适应的样儿, 阮英一个大男人, 好意思怨苦怨累吗?
没这个脸的人,赶紧往前走一步,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就在地上的泥沙画起来,“要说青州也是土地肥沃之地,水源充足,此处是平原,这一边有一片树林”
一听到树林,云锦绣道:“由此往树木深入去,要多久?”
阮英话说了一半被云锦绣打断,他也不恼,顺着云锦绣的问题回答,“有个十来里,并不远。”
“你们说,把鲜卑兵马引入树林,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吗?”云锦绣陷入深思,再一次看着天,明显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虽说鲜卑擅长骑射,我们在平原与之交战,多居于下风。诱敌往树林去,未必见得能有胜算。”阮英一路上也算弄清楚云锦绣带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好本事的云锦绣。竟然把青州世族的坞堡拆了,更将他们的部曲、隐户全收了。
偏云锦绣做的事如此过分,青州世族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啧啧啧,这手段,蛇打七寸,掐得青州世族死死的,哪怕世族再恨得云锦绣咬牙切齿,没了部曲在手,他们再不服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可是,虽说云锦绣把世族的部曲都收下了,不代表云锦绣领的人不比鲜卑的人少,就证明她有对抗鲜卑大军的能力。
阮英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劝着云锦绣。
“硬碰硬自然是不行,如果智取呢?”云锦绣从未想过要跟慕容宏来硬的,那等于是送死!
可如果借助上天之力呢?
一道闪电再一次划过天空,云锦绣尤其坚定这一点。
“让人前去查看慕容宏兵马到哪儿了。”云锦绣再一次下令。
事情可不可行,能不能做,不做怎么知道!
云锦绣吐一口气,显然已经有了章程。阮英好奇地问:“娘子打算如何诱敌?”
“用慕容封的人头。”
慕容宏够狠,杀了曹黎之后更将她和一众将士的尸骨悬于城墙之上。
云锦绣攻下青州,取慕容封项上人头,岂能不留着让慕容宏看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诱敌之后如何灭敌?”云锦绣的声音冷酷得吓人,阮英更好奇的是,云锦绣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把鲜卑兵马诱入树林后就能将鲜卑兵一网打尽?
“凭我们凡人之力或许难,借天力呢?”云锦绣不答反问,阮英愣住了
大雨骤歇骤落,兵败而退之人,念及另外的消息,眼中尽是脑怒,恨不得立刻将跟他作对的人尽杀光!
无奈仇人都不在跟前,当务之急须立刻赶路。
“将军,前方有人。”如此暴雨的天气,大军急急赶路,谁承想前路竟然还被人挡下了。
这一支军队,身着白衣,人手皆是腰间持刀,背负弓箭及箭篓,正是鲜卑兵马,而他们的将军也正是慕容宏。
慕容宏拉住缰绳,拧紧眉头望着前方的人问:“胆敢拦路的人,杀了就是,何须禀告。”
斥候探听消息,也该随机应变,什么时候有人拦路该如何处置还得问他了?
前来报信的斥候闻言自知慕容宏动怒了,身体微颤,连忙跪下道:“将军,他们自称是从青州来的。知道小公子的消息。”
等闲拦路的人,他们可以自行处置,无奈这个人并不是。
慕容宏闻此消息,立刻往前去,可是入目都是自己人,哪里有什么从青州来的人!
“人呢?”见不到人,慕容宏勃然大怒!
一旁的鲜卑士兵不算完全了解情况,闻慕容宏一喝,一脸的惊愣,不知所措地道:“方才的汉人?”
慕容宏利目扫过一旁的人,厉声道:“跑了?”
“他们丢下这个竹筒走了。”人突然的出现,跑得更是无影无踪,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去追人的时候,人已经不见。
人跑了之后,留下一个竹筒!
慕容宏原以为来了一个让他出气的人,没想到对方跑得这般快!
看来是对他有所了解的人,连让他寻人撒气的机会都不给!
慕容宏眼孔睁大,一手抄过旁边将士手里的竹筒,打开一看。
里头是一块布条,上面的字,慕容宏在看清后再也控制不住地砸了手中的竹筒,咒骂道:“该死的!”
如此怒不可遏的慕容宏,谁人瞧着不觉惊愣,齐唤一声将军。
“封儿落入他们手里,只怕凶多吉少。”慕容宏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布条,想到临行前兄长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好好地教导侄儿,这是他们鲜卑慕容氏未来的希望。
可是,他以为青州内所有可能危及他们慕容氏的人都死光了,故兵出豫州,让慕容封留守青州!
万万没有想到,却是这个决定,最后让慕容封落入贼人之手。
云锦绣,云锦绣!
云家的人,原以为这一家子都死光了,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竟然煽动青州内的老弱妇孺,大败他们鲜卑两万兵马,夺回青州。
他的侄儿,他们单于寄以厚望的侄儿,竟然败在他们手里!
慕容宏所得到的消息并没有慕容封确凿的死讯。
毕竟青州内所有的鲜卑人都被杀光,一个不留。
自云锦绣夺回青州之后,执掌青州甚严,连一丁点她不想传出去的消息都传不出去!
她在青州杀慕容封,是为击溃鲜卑大军的军心。
不让慕容封已经死在她手里的消息传出去,是为用一个慕容封的生死牵动人心。
瞧,现在她不就用上了吗?
“汉人送信前来是为何?”慕容封这般说,众人虽觉十分惋惜,但汉人送信,不可能专门为告诉他们慕容封的死讯吧?
慕容宏此刻的神色变得复杂,“汉人送信是告诉我,若想为封儿收尸,要我立刻赶往离此处不远的树林,若是晚了,封儿将尸骨无存。”
看到这样的信,任谁都知道其中必然有诈。
云锦绣也明白,这样明明白白的跟人亮出对方而求,也是在向慕容宏昭示,此间必有陷阱。
可是
“大军准备,立刻跟我赶往前方树林。”然而,哪怕明知有陷阱,慕容宏也只能去!
慕容封是谁?那是慕容廆的儿子,慕容宏的侄儿。
慕容廆将儿子交到慕容封的手里,儿子死了,死在青州,不是死在慕容宏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能将过错归到慕容宏头上。
云锦绣将慕容封的消息送到慕容宏手里就不一样了!
慕容宏救不救慕容封,果真在鲜卑慕容氏里,或是在慕容廆的心里,完全不重要?
君是君,臣是臣。纵然是兄弟,在权利面前,又夹杂了太多其他人,便注定了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复杂。尤其慕容宏刚败兵从豫州回来。
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青州被夺,豫州中了算计,被人黄雀在后,再加上一个慕容封。
一连串的事情加起来,但凡慕容宏敢落人把柄,云锦绣就相信,鲜卑慕容氏里自有人让他不好过。
慕容封就是云锦绣亮出来,让慕容宏明知是饵也必须咬上的把柄。
但凡有一丁点关于慕容封的消息,无论慕容填充是死是活,慕容宏只有一个选择:前往救人(尸)!
等待已久的云锦绣,听到斥候禀报,道鲜卑兵马已经赶来。
被云锦绣以武艺高强,能够保命为由,派去给慕容宏送信的阮英刚回来,没缓回一口气,听到慕容宏领靠近的消息,立刻追问:“娘子的办法行得通吗?”
冒险的事阮英已经干了,眼下等的是一个结果,偏云锦绣布的局关系重大。
要是云锦绣没能成功,他们将要正面面对鲜卑兵。
阮英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人,云锦绣也真是够了,明知道慕容宏善战,手下都是强兵悍将,她竟然只带了六千人马出来而已!
六千人,他方才粗略一算,慕容宏手里的兵马至少还有一万五!
嘶,想到这个数字,阮英腿有些软!
纵然云锦绣之前说得再成竹在胸,他也必须得问。
实在不行,想想退路啊!
第048章无畏天地神
“很快便有结果, 何必急于一时?”云锦绣奇怪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说啥话都没有意义了。
就算要跑,他们有多少马, 跑得过鲜卑兵马吗?
人得有自知之明, 跑是不可能的, 不如静候佳音。再不济向上天祷告。
阮英无奈啊, 看云锦绣说得何其风轻云淡,真是就想,就想冲上去捉住云锦绣的双肩,使劲晃得她受不了地给个肯定的答案。
可惜,最终阮英没敢!
反正,云锦绣不可能拿自己的小命闹着玩,但凡有一丝希望, 她都一定会杀慕容宏。那可是真真的血海深仇!
此时天空雷声隆隆作响, 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天际。
云锦绣抬头凝望着, 心里七上八下的阮英, 在一道闪光亮起时, 不经意地扫过云锦绣的脸颊, 意外的看到云锦绣脸上流露出的疯狂和兴奋
很快阮英就知道,云锦绣那份疯狂和兴奋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宏他们进入树林, 自然看到被云锦绣早早吩咐挂在树上的慕容封。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慕容宏在看到慕容封的尸体时, 依然目眦欲裂, 痛彻心扉。
慕容封已经死去有些时日, 身上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 大雨冲洗之下, 头发,肉,一块一块的掉下来。
这一幕,何其相像。
慕容宏当日正是如此对待镇守青州的将领的,曹黎若不是被人所救,她也一样是这般下场!
云锦绣所承受的痛,眼下还给慕容宏的,连一半都不到!
慕容宏在看到慕容封的尸体时,已然让人四下查看,确保附近是否有人,或是陷阱。
奇怪的是,转上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陷阱,也没有埋伏的人。
这让慕容宏纳闷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拿慕容封的尸体作饵,云锦绣怎么可能无所图。
没有人设伏,也没有看到任何汉人,难道云锦绣设下的陷阱不需要人?
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慕容宏立刻下令道:“立刻将小公子的尸身取下,离开!”
查不清楚云锦绣设下的陷阱在哪里,好,那他们速战速决。
一但他们离开这里,任云锦绣有多少陷阱又如何?
真刀真枪的干起来,慕容宏自问无畏云锦绣!
几个鲜卑将士赶紧爬上树,相互搭手地要将慕容封取下来。
不想在这个时候,异变横生。在他们碰触到慕容封时,竟然觉得十分烫手,甚至没等他们缩回来,却已经被牢牢的和慕容封粘在了一起。
“啪.啪啦!”与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巨响,他们看到一道闪电朝他们劈来,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浑身冒着电流倒地不起。
无独有偶,哪怕是没有碰到慕容封的人,突然都被天雷降下,劈得他们发出惨叫,却又避之不及。
雷电之快,所到之处,不仅无人生还,便是那样的树林,不少树更被对半劈开,瞬间着火。
伴随着火起,闪电更是不断地降落,一道一道的劈在想要藏在树下的鲜卑士兵,却不知他们离得树木越近,以为可以得到庇护,却离死亡越近。
“将军,快走。”
雷电所到之处,想跟身边的人求救,在他碰到对方的那一刻,只能连累对方跟他们一起死!
意识到这一点,更是令鲜卑兵惊恐无比。
想逃的人逃不掉,想救人也好,自救也罢,终是无果。
离树林出口远的鲜卑兵,看着一道道的雷电降下,劈在他们熟悉的同袍上。瞬间人便成了焦尸,身体闪烁着电流,黑气从他们的身上不断冒出。
如此一幕,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
而且树林的火势更是越来越大,闪电反而越来越密,几乎整片树林都被雷电笼罩!
“天罚,天罚,这是天罚。”
慕容宏身边的人第一时间推着慕容宏往外走,哪怕慕容宏看到慕容封的尸体被闪电劈落在地,伸出手想要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也好在那人拉得快,一旁被雷劈中的人,在碰到身边的人那一刻,对方也被电得浑身焦黑,身体冒烟。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慕容宏最后看了一眼慕容封,咬住下唇,下令道:“撤,立刻撤出树林。”
哪怕他喊得再快,手下的人跑再快,又怎么快得过闪电的速度。
电流不断,倒下的树木不断,火势冒出,无不在向慕容宏昭示,他究竟中了什么计!
待听到身边的人喊出天罚两个字时,逃出树林的慕容宏看到火海和电流中不断惨叫的人,不得不考虑,果真是天罚吗?
不,绝不是。
以慕容封为饵,这是汉人的伎俩!
借天之威,想让他们鲜卑慕容氏威,绝不可能。
“没有天罚。这一切不过是汉人的手段。鲜卑的勇士们,拔出你们的恳和,随我一道出战。汉人杀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得为我们的兄弟报仇。”慕容宏拔出腰间的刀,振奋剩下活着的将士。
已经被接二连三降下的闪电和大火吓得魂不附体的鲜卑将士,被慕容宏大声一喝,悠悠转醒。
可是,他们想听慕容宏的话,却连拔出刀的勇气都没有。
“天罚,是天罚。天降雷电,这是天罚。”慕容宏要振奋将士,可他说出口的话,所谓一切都是汉人的伎俩,能够利用天威的汉人,不是比天罚更可怕吗?
这一点,饶是听云锦绣的话,趁着雨歇那一会儿的时间,在树顶下绑上一根一根尖头的铁枝的青州人,瞧见树林闪烁的闪电,还有那火势,叹为观止!
就连阮英这位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云锦绣说得肯定,力证事情可成,没有真正看见前,他都难以相信。
亲眼瞧见,阮英满脸的不可思议,这,真成了?
随后阮英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能够利用闪电灭鲜卑兵的云锦绣,究竟是何等神人?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云锦绣哪怕在人前再胸有成竹,计划说得再缜密,真正看到闪电被引下,云锦绣也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满天神佛。
正所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云锦绣就算让人在树顶上绑了铁枝,确实可以引雷。
若天公不作美,在慕容宏领兵进入树林时停了闪电,她能如何?
待见到整片树林被闪电覆盖,一片雷云停在树林上空时,云锦绣大松一口气!
感谢满天神佛相助,待回了青州,她一定好好祭天聊表谢意!
“趁此机会,鲜卑损失惨重,军心大乱,诸位随我一道杀上前去!”树林中传出的一阵阵惨叫,证实云锦绣的计划成功了,鲜卑兵死在里头的定然不少。
此时正是鲜卑军心不稳之时,他们该出手了,且以远攻,打完就跑!
“杀!”云锦绣连天雷都能引下,就劈那些鲜卑人,在一众人的心里,这都成神了。
云锦绣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谁敢迟疑?
杀,跟着云锦绣一道杀过去,杀得那些鲜卑兵片甲不留!
慕容宏振奋军心之心,也是早有预料,设下这样埋伏的云锦绣,绝不可能由他们活着离开这儿的!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云锦绣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能做到引雷降下,劈得他们无从还手。
看到天雷降下,闪电劈在身边将士身上的慕容宏,心中并非没有半点异样。
可是,他是鲜卑的大将军,他领着鲜卑将士走到这里,他该成为他们的信仰。
天又如何,人定胜天。就算为天所不能容,他也一定要带领手下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为他们鲜卑打下一个天下!
无所畏惧,坚定前行的慕容宏,亮出手中的刀!
面对云锦绣带人绕后而来,朝他们射下的箭雨,没有后退,径自冲上去,“我们鲜卑的勇士,神当杀神,佛挡杀佛,天罚降下又如何?纵不为天所能容,我们也要凭自己争得容身之地!
“将士们,汉人容不下我们,我们如果退,必将再无容身之地。所以,拔出你们的刀,跟我一道杀出去,将汉人碎尸万段!”
必须得说,慕容宏能够领兵直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皆因在他心中,目的明确。
他不信天,不信神,不信佛,他只信自己。
“杀!”哪怕被降下的天雷惊得魂不附体的人,随着慕容宏一番慷慨激昂,无畏天地之词。心生恐惧的人,望着慕容宏那张坚定的面容,信任油然而生。
天,天若不能容于他们,不给他们活路,他们便与天为敌!
人,不能寄希望于天,也不能寄希望于他们,他们所能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
明白这一点,鲜卑兵们恢复所有的理智和英勇,拔出腰中的刀枪,朝云锦绣袭来的方向而去。
一场厮杀再所难免!
阮英那是紧紧地跟在云锦绣的身边,生怕云锦绣冲得太快,连自己的小命都不管。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碰上云锦绣这样的主公,怎么也不能让她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
不过,原以为被天雷降下惊吓得六神无主的鲜卑兵,怎么不对呢?
他们像是将无法与天,无法与雷对抗的愤怒,全部倾注到交战中。
“诸位,鲜卑人不畏于天,不畏于地,诸位畏于鲜卑吗?”阮英察觉不妥,云锦绣同样发现了,眼见一众人节节败退,再退,他们都得死!
第049章豫州追兵来
值于此时, 云锦绣一边挥剑砍向冲向她的鲜卑兵,同时也将对鲜卑心生恐惧的人唤回来。
临阵对敌,最忌军心大乱!
若对敌军生怯,再强悍的军队都将溃不成军!
反过来, 但有无畏之心, 拼死一战的勇气, 必将锐不可挡!
“想想我们身后的青州, 想想你们的亲人家人。生了恐惧,对他们鲜卑兵流露出怯意,代价是他们将我们杀光,也会将我们的亲人凌.辱至死!
“你们难道要丢下你们手中的刀剑,任由鲜卑肆意横行,欺辱你们的家人吗?
“鲜卑人就在我们的眼前。他们不怕死,他们敢战。你们为自己, 为你们的亲人家人, 难道就不敢战吗?
“我就在这儿, 我答应过青州的乡亲们, 但凡有我一口气在, 我绝不让鲜卑人再踏入青州一步!
“愿意护卫青州的人, 且随我往前冲,将鲜卑人杀光!”
云锦绣一边大声呼唤, 唤醒心生恐惧的人,同时不断地挥起手中的剑, 一剑一剑地朝鲜卑士兵砍下。
阮英必须得说, 就云锦绣这身先士卒的表现, 谁不被激励!
“杀!”
再害怕的人, 看到云锦绣从来没有后退过半步!那么一个半大的孩子啊, 为了青州都敢跟鲜卑人殊死相搏,他们为了自己的家人,难道就不能拼死一战了吗?
无一人再后退,念着家人,念着他们唯有比鲜卑更不怕死,才有可能活下去,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大雨不歇,厮杀不断,慕容宏焉能想到,他在煽动手下将士的时候,云锦绣同样也在激励身后的人。
两方打得旗鼓相当,谁也不退,最后,还是慕容宏身边的斥候提醒道:“将军,豫州追兵赶来了。”
对啊,他们可是刚从豫州撤出的,后头还有追兵呢。
前方云锦绣带着人死咬着他们不放,有了天雷降下致他们手中的将士死伤无数,与云锦绣对战,双方兵马几乎相当!
正面打起来的时候,慕容宏以为汉人对他们鲜卑兵马强悍,必生惧意,不打先畏,他们一定会赢。
不承想云锦绣激励得汉人们一个不畏生死,拼尽全力和他们厮杀,大家斗得不相伯仲,皆死伤惨重。
若是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定能分出胜负。
架不住豫州的人来了啊!
双方凭自身斗得难舍难分,拼杀到最后,总有一方死。可有了外力插手,那就不成了!
“云锦绣,你给我记住,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像对你娘一样,把你吊在城门上。”慕容宏不怕云锦绣,早在心里打定主意,早晚有一天一定要云锦绣死!
云锦绣已然看出他们退了,有人想追上去,云锦绣将人拦下,“穷寇莫追!”
至于慕容宏的叫唤,云锦绣毫不客气地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慕容宏本着输人也不能输阵的想法,万万没有想到云锦绣同样绝不输气势。
“撤军。”慕容宏没能占得半分便宜,豫州兵马将至,此地不宜久留,怒吼一声,领着他的兵马扬长而去!
阮英也是杀得浑身都是血,走到云锦绣身边道:“定是豫州兵马来了。”
云锦绣将剑插入地,“来了我也不追。”
自个儿手里的人都不算正经的兵,打到这儿拼的就是一口气。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歇,三而竭。她不能带手里的人追上去送死。
阮英一笑,云锦绣既不贪功,纵然有血海深仇,也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决定,真是了不得!
“前方是哪里兵马?”大军未停,远远瞧着人影靠近,未免误伤,对方岂能不喊上一声。
瞥到云锦绣昂头接着雨水喝,显然渴极了,阮英代为回应道:“青州云氏锦绣娘子在此。”
他知道,豫州的兵马是云锦绣亲亲外祖执掌。
这便意味着对面不管来的是何人,一定认得云锦绣的名号。
“锦绣娘子。”果不其然,报出云锦绣的名号,对方立刻报上名号,“末将乃曹将军麾下左先锋郑原,请锦绣娘子一见。”
纵然双方已然自我介绍,不过,没有真正见到对方之前,谁都不会只介绍便信了。
各自等候着,等着将军们确定一番,这才能真正放下刀枪。
云锦绣一把抹了脸上的雨水,往前走唤道:“郑原叔叔,三年前豫州一别,叔叔可好?”
有些事,若不是自家人断不可能知道。
云锦绣缓缓走出,让一直保持戒备的众人缓一缓,昂头看向那骑马追赶而来,一身铠甲在身,威风凛凛的人,云锦绣再一次朝对方作揖,“郑叔叔。”
为首一个留着一小撮胡子的中年郑原,在看清云锦绣的面容时,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云锦绣的手臂,激动而哽咽。
“得知青州被鲜卑所破,大娘子惨死,将军夜不能寐,得知锦绣娘子活着,更为豫州送来鲜卑消息,将军老感安慰。”
“只是不知阿娘为何人所救,葬身于何处。不能告慰外祖。”云锦绣知道,在无数人的眼里,她既然留在青州,断不可能活着。
云锦绣眼下心中耿耿于怀的莫过于尚未杀慕容宏报仇,不知救曹黎的是何人,不知曹黎安葬于何处。
报仇的事,无须说出口,云锦绣坚定方向,总有一天一定能报。
倒是曹黎的尸体,云锦绣不知是不是将来会有人送回。
“锦绣娘子不必忧虑,当日救出大娘子尸身的人正是三郎君。大娘子的尸体已安葬于豫州,正好,娘子且随我一道回豫州,可拜见将军,也能同云家人团结,拜祭大娘子。”
曹黎在家中是长女,故曹氏之下,皆唤曹黎一声大娘子。
但郑原所指的三郎君,云锦绣的父亲在云氏中行三,云锦绣显得惊愣地问:“我父亲还活着?”
郑原望了云锦绣一眼,云家内部的一些事,他也算有所了解的。
“三郎君在青州大变时,率云氏部曲南下,琪郎君也安然无恙。”郑原不算太清楚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不过看得出来,云氏最大的家底部曲都在云锦绣的父亲云承手里。
“阿兄安然无恙就好!”云锦绣在一个又一个的信息中明白了一些事,她压下内心的翻滚,最终决定暂时不考虑,她只要知道兄长无恙就好!
这样的云锦绣让郑原不由蹙了眉头。
“将军可还要继续追赶鲜卑兵?”阮英听了半响,眼看气氛尴尬,云锦绣完全没有要说软话的样儿,赶紧提及正事。
“不必了。将军只担心慕容宏留有余力,兵入青州,特意命我追赶而来,若慕容宏敢入青州,当助锦绣娘子一臂之力,一定拿下青州,保娘子安全。”郑原也是肩负了命令而来的。
不过,余光扫过四周的尸体,怕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云锦绣竟然在青州破城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拉起一支能够迎战鲜卑强兵的队伍。
“那就请将军随我们一道回青州?”阮英注意云锦绣的神色,也是拿不准云锦绣此刻的想法。
郑原瞟了阮英一眼,自然注意到阮英言语间对云锦绣的恭敬!
嗯,人不是他所熟悉的人,不过云锦绣竟然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拉到一支队伍,还有人对云锦绣恭敬有加,可见云锦绣混得不错。
“命军医为大家处理伤口,无伤的大家伙随我一道为众将士立碑。”云锦绣知道,郑原定要随她回一趟青州的。
比起此事,还是先为冲锋在前,不畏战死的将士们收殓尸体,入土为安为重。
阮英和郑原一听,都诧异地望向云锦绣。
“记得将他们身上的竹牌取下,那是他们的名牌。为我青州战死之将士,青州必为他安顿家人。”云锦绣又是一番叮嘱。
为国捐躯者,当受世人敬仰,云锦绣要让更多的人愿意成为为国死战,无畏牺牲的人。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若为她而战,为青州而战,她不负他,青州也不会负他!
活着他们是青州的功臣,是她的功臣;死了他们是青州的烈士,也是她的烈士。
他们会受万世香火,永远都会有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他们的牺牲!
自然,他们为国而死,云锦绣也一定会代他们奉养父母,教导他们的孩子。
阮英张了张嘴道:“青州有钱吗?”
不是阮英想煞风景,着实是云锦绣想做成这些事,没钱怎么可能做得到!
云锦绣手里养了多少人,他要是到现在还没点数,未免无用!
“哪怕我不吃不喝,我也绝不让为我青州而战,为我而战的将士寒了心。”
人都死了,一句没钱就想让所有人吃不饱穿不暖,让人白死了?
没钱那就想方设法挣钱,纵然饿着云锦绣自己,也绝不能饿着战死的烈士家眷!
云锦绣一句凌厉的话,阮英明白了,云锦绣言出必行!
可是这是多好的事啊!
不说其他,看看一旁的将士们听到云锦绣的话时,油然而生对云锦绣的感激以及敬重!
云锦绣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立足的根本是什么!阮英乖觉地闭上嘴。
第050章青州事儿多
云锦绣但有吩咐, 不说手底下的人听话照做,郑原也带着手下的人一道帮忙。
随后云锦绣得到确切的数字,这一战死了两千人!
虽说鲜卑的伤亡更重,但都是之前云锦绣引雷劈下伤的。
两队人马真刀真枪砍的时候, 伤亡相差无数。
这样的数据看得云锦绣那叫一个肉疼。
一旁的郑原却震惊地道:“鲜卑善战, 将军这一次得娘子提前送来消息, 知鲜卑用计, 伏击于鲜卑时,同样损失近八千人马。”
慕容宏带了3万人马自青州而出,剩下1万五而归,伏击的情况下都没能让豫州占着多少便宜。
云锦绣更是跟鲜卑面对面打,云锦绣的兵还是刚训出来不久的,她能以一换一,换的是鲜卑的精锐, 有何还不满意的?
听出郑原之意, 云锦绣道:“我手里的人少。”
这话说得, 谁手里的人多得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不成?
郑原没说, 意思大家都明白。
阮英赶紧出来打圆场, 请着云锦绣事不宜迟,赶紧带郑原回青州吧。看得出来郑原有别的事要说。
各家内里事吧, 阮英是不好多问的,再者看云锦绣行事, 也不是屋子随便听人挑事的主儿。
郑原此番前来, 纵然奉曹耀的命令要带云锦绣往豫州去, 想带就能带了?
别逗了, 云锦绣但凡想离开青州就不会等到现在。
况且, 大仇未报,一心系于报仇的人,绝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青州,是得回去。
云锦绣也明白郑原有话要说。却不知在埋人的功夫,郑原身边的人看到树林的动静,让人小心地进去查看了一番。
一具又一具的焦尸,东倒西歪,还有那倒在地上的大树,被火烧得七零八落的树。
追赶鲜卑兵马的时候,他们其实看到雷电了,以为是有什么事儿,结果近看才知道,鲜卑竟然死了不少人在其中。
没敢直接问云锦绣,郑原就得派人打听打听。
一打听不得了啊,那就是云锦绣的杰作,云锦绣得神灵相助,引天雷降下,劈死了大半鲜卑兵!
这,确定不是开玩笑?
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引天雷降下!
所以啊,云锦绣身边的人都认定一件事,云锦绣得天独厚!
要不是老天喜欢云锦绣,这雷电哪能为云锦绣所利用!
阮英更是个妙人,得知郑原让人打听的时候,引雷之事,他可不就添油加醋的教起身边的人传扬出去。
一个神话故事便由阮英组织出来了。
鲜卑凶残,杀我汉人,占我城池。天不忍汉人受苦,特派云锦绣前来救汉人于危难。
天雷降下,助云锦绣劈死那些鲜卑兵,更为助云锦绣一臂之力。
至于云锦绣是什么人?为何老天选了她来,更助云锦绣灭鲜卑人,这就不必说得太明白了!
郑原算是的打听到了,没有当着云锦绣的面确认引雷的事是不是云锦绣做的,背地里能寻来验证的人只剩下阮英了啊!
阮英既然想出编故事,让天下人都将云锦绣看神的事,哪里舍得放过机会,绘声绘色的说起那雷电降在树林,劈在鲜卑人身上的盛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郑原明白了,引雷一事真是云锦绣做的!
受到惊吓的人不由地猛咽了口水,抄起水狠狠地灌了几大口。
这个事,神了啊!
等云锦绣他们回到青州,众人都已收到战报,知道云锦绣大败鲜卑归来。
虽不能杀慕容宏,慕容宏损失惨重了啊,丝毫不亚于在豫州的损失。
哪怕原本并不信任云锦绣的人,经此一战也终于相信,云锦绣纵然率领临时组成的兵马,依然有和鲜卑一战之力。
杨觉和宁栖梧、潘宣皆出来城门相迎,阮英更将郑原前来的消息传达,提醒大家伙都注意着点。
等云锦绣领着3千人归来,而郑原领的也是几千兵马,却只带了寥寥几百人入城。
但,身经百战的将士,和刚训练的新兵蛋子,不在一起看不出差距,一对比,饶是杨觉也知道,离正规的军队,青州差得远了!
不过,就算不是正规军,云锦绣这一场仗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士气!
青州,鲜卑若再敢来犯,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娘子!”无论众人心情如何复杂,面对云锦绣平安归来,总是松了一口气。
云锦绣且与他们还礼,并介绍郑原与他们认识。
郑原在听到杨觉和宁栖梧的名字时,并无异样,可这潘宣
“潘玉出卖大娘子,打开城门,以至青州城沦陷,可是这个潘家?”郑原不算太确定,故有此一问。
再者,潘宣容貌被毁,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瞧来甚是不喜。
“潘玉开城门之罪,来日我会向他讨回。同出潘氏,并不代表潘氏上下皆潘玉之类。
“合青州众人之力,卫青州,安青州,更为重要。
“清算鲜卑入青州众人之过,牵连无辜正义之人,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潘娘子一心为我办事,我便认她这个人,不以潘玉之错归于她身,更不因潘玉之罪不信她。
“诸位既信我,便也如我一般,认同潘娘子。”
偏袒维护潘宣之意,云锦绣没有半分掩饰。
宁栖梧立刻作揖应下道:“是。”
其余人,如阮英也立刻恭敬应一声是,一众人纷纷附和。
潘宣早已经受过因潘玉而受的非议,并没有因此而放在心上。
只是,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云锦绣会当着整个青州人的面,表明对她的信任!
心下一叹,潘宣不得不承认,云锦绣的一番作为,让她从心底里感激!
郑原呢?
哪怕还拧着眉头呢,却不再多言。
他虽拿云锦绣当晚辈,生怕云锦绣受委屈,可他更明白,青州做主的人是云锦绣。
当众落云锦绣的脸,对云锦绣百害而无一利。
私底下,郑原再怎么劝说云锦绣小心潘宣都可以,此刻绝不能再提。
“请。”杨觉适时的化解气氛的尴尬,且请郑原往府里去。
“杨公子对我们锦绣娘子有救命之恩,将军让末将代为道谢。来日杨公子但有难处,只管开口,曹军上下,必为将军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云锦绣能活下来,又怎么能不将活下来的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诉曹耀!
曹耀岂会不谢杨觉之恩,苦于不便亲往青州,只好再三叮嘱郑原,一定要代他当面道谢。
“曹将军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有一句话烦请郑先锋代传曹将军。”杨觉似乎在这一刻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并没有大声宣告,而是附在郑原的耳边,小声道来。
不难看出郑原听闻此话后的惊讶,面带诧异地望向杨觉。
“请郑先锋定要将此话一字不差传达曹将军。”杨觉正色叮嘱,望郑原不可视之为玩笑。
“杨公子放心。”纵然郑原满心的狐疑,杨觉再三叮嘱,他又怎么会觉得杨觉是在意气用事。
有些事郑原多少有些数,杨觉的叮嘱最后谁人得利,明白人又怎么会不听话照做。
“郑叔叔请。”
虽然一众人都好奇杨觉究竟跟郑原说了什么,架不住连云锦绣都不好奇,不问。
这事要说最有关系的人莫过于云锦绣,云锦绣都不问,谁又敢随便打听!
云锦绣适时请郑原往云府的方向去,命人好好地安排郑原及他所领的将士好好休息,云锦绣不得不听听,她出去的时间里,青州情况如何。
“青州眼下所用田地,皆已登记在册,请娘子过目。”
有杨觉坐镇,大乱子没有,小打小闹免不了。潘宣速度极快的做好了云锦绣吩咐的事,知云锦绣也挂心此事,这不立刻送上。
李武上去接过潘宣让人递过来的竹简,云锦绣取了一份道:“你就告诉我,眼下在青州的世族占据的田地之数有多少,我能做主的还剩多少?”
云锦绣要一个数目,潘宣如实报上一个数目。
宁栖梧在一旁更补上了青州眼下人口的数目。
杨觉老神在在地坐着,没有出声。
云锦绣侧头一问,“你们说,世族那么多田,他们没了部曲,秋收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问起,阮英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他看出来了,云锦绣一向不按规矩办事。
收下世族部曲粮食这个事,乍然知道的阮英,佩服地冲云锦绣竖起大拇指。
眼下云锦绣提出秋收,看这情况又开始打世族粮食的主意了。
杨觉接话了,“虽说秋收尚早,不过,眼下田中除草一事也得人做。世族中人并非都是不食烟火之人,已经有人提起此事了。”
云锦绣一听笑了,眼睛发亮地问杨觉,“不知公子如何回复?”
杨觉察觉云锦绣的兴奋,浅浅一笑,“我只道你已有章程。诸事待你归来后,他们可以当面相询。”
哎哟,杨觉无时无刻不跟那群人打拉扯仗,让他们牢牢记下,云锦绣现在是青州做主的那一位。
阮英听这两位一来一回的话,原本心中最担心的事消散无影。
看来杨觉真真没有半分和云锦绣争权之心。
“娘子,世族之粮占青州粮食半数以上,放任不管,未免暴殄天物!”宁栖梧不确定云锦绣有什么主意,但粮食这个事情,浪费绝不可取!
第051章给脸得要脸
云锦绣颔首, 望向宁栖梧和潘宣问:“你们两家也有不少粮田,我便问问你们,让你们出钱或是出粮请人帮你们除草,收粮, 你们愿否?”
这主意不能说有多高明, 但确实是个办法。
只不过, 原本他们收留百姓, 让那些百姓开荒种田,慢慢养成了他们的部曲,粮食双方分成。
现在只不过关系转变,从以前世族更多的剥削,到如今世族的出钱出粮请人,还得客气些。但本质上也是利益的分割,云锦绣的主意和从前并无太多的差别。
“自然愿意。”宁栖梧和潘宣异口同声地回答。
“由我出面, 让世族和百姓定好约定, 由谁负责谁的田地, 分成几何。若百姓照顾不周, 且受责罚。立字为据, 以我为见证, 这个办法,你们愿否?”
行, 有田没人管,再放任下去, 都成荒田了。青州可经不起有田没人耕的局面。更别后面粮食收成, 世族们能下地才怪。
如果能花钱解决这些事, 世族何乐而不为。
“那就要看娘子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潘宣不愧是经过事的人, 谈及利益的时候那叫一个敏锐。
“收成的三成。”云锦绣大概知道各世族与佃农的分成, 这一点算是中上。
“不过,这是这一季的规矩。毕竟从前播种不是他们做的,自然不能让他们多占。明年若连春种秋收一道让人承包,得五五分。”云锦绣就是要为百姓争利,可这个利,是不是太高了?
潘宣拧紧眉头,就连宁栖梧也流露出几分不认同。
云锦绣淡淡地道:“没有人帮你们种,你们就算有再多的田又有什么用。
“田是你们的,白让你们得五成的粮食,你们若不愿意,那你们就空着那些田吧。不过,有田不种,这也算是罪吧。”云锦绣既以利动,同时不忘威胁。
宁栖梧
潘宣
“百姓无田可种,何以生存。”
云锦绣说得是有道理,但是,青州的人比起之前那是只多不少,云锦绣确定不让百姓们和世族合作,百姓们有粮活下去?
潘宣不介意把事儿说破,正好和云锦绣认真的论一论。
“今年我的粮食足够支撑青州所有百姓撑过去。当然,我不会坐待着你们大发慈悲。田嘛,不都开出来的,想想当初孟德公执政时,能一边打仗,一边让夏侯将军领人开荒,我为何不能?”
云锦绣自信满满地昭示,但凡有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粮田现在少又怎么样,大家齐心协力开出来,自然不怕没有。
比起操心青州百姓往后日子怎么过,云锦绣认为,世族该想想,无人收粮,他们怎么办!
云锦绣眨眨眼睛,注意到潘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也不急!
最终还是宁栖梧道:“此事都听娘子的。”
云锦绣没有一口气把他们占的田全都充公分了,已经是给世族留了面子。
至于世族们想再跟以前养着部曲时一般,把人压榨得太狠。青州已经变天了,他们还不明白?
想云锦绣已然是手下留情,他们也得懂得见好就收,莫要欺人太甚!
潘宣听到宁栖梧的话,盯了他那苍白的脸半响,最终没能忍住地问:“同为世族,云娘子是容不得其他世族了吗?”
“何所谓容不得?不让你们养部曲;不让你们有机会在背后捅我的刀子;不让青州再发生内斗不休,致使外敌趁虚而入;这是容不得?”
云锦绣早料到,随着她一步一步实施她的计划,总会有人问出这话。
“扪心自问,若今日执掌青州的是你,你能容忍各家皆拥兵自重,随时可以兴兵夺城?随时可以取你而代之?”
可是,将心比心,换作谁难道能接受世族势大至此,可以随时改变这个世道的局面?
“拆你们的坞堡,夺你们的部曲,不让你们有危及我的可能,是我不想大开杀戒,让青州血流成河,以令亲者痛,仇者快。
“其实你心里有数,就世族们做下的事,我借机把你们杀光,田地充公分与百姓,无人指摘。
“可是,你们也必须明白,晋朝的青州容忍你们各自为政,拥部曲而自重,我不能。
“在青州,能够执掌兵马的人只有我,谁要是敢动一星半点夺兵权之心,杀!”
唯有绝对的军权才能构造政权,云锦绣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潘宣如何也想不到云锦绣竟如此强势!
可是,但凡谁要是有这个本事,谁又会愿意让旁人手握大权,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拆坞堡,收部曲,云娘子都做好了,眼下欲与世族抢田抢地,却又是何意?”潘宣被云锦绣说服,不再提先前的事,且论论云锦绣的作为,该与不该。
“抢田抢地。这话也是你说得出口的?究竟是谁抢谁的田,抢谁的地?”云锦绣毫不留情的反讽。
潘宣
这个,这个事但凡细论,绝没有百姓抢世族田地的机会!
“我让你统计青州内的所有田地,是为了解青州情况。世族占地几何,你最了解。
“真要抢,我还让你们跟百姓达成约定,让你们双赢?我要是拿你们的命威胁你们,这些田你们敢不乖乖交出来?
“正是因为我不想抢,这才想出缓和之计,让世族和百姓都能平衡地活下去。”
硬抢什么的,没了部曲的世族,等同于被人拔了牙的老虎,要他们生要他们死,都在云锦绣一念之间。
潘宣
势不如人,云锦绣真要硬抢,他们敢不给?她真没办法否认。
原本觉得云锦绣处处为百姓谋划,想剥他们这些世族几层皮的,被云锦绣这么一说,一时间竟然还得感谢云锦绣手下留情??
真,潘宣以前总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和云锦绣一比深觉差远了!
“其实你要这样想,我能让青州的百姓将满腔怒火都宣泄在鲜卑身上,就你们世族这些年作威作福,强买强卖民田。
“但凡只要我出面游说一番,我就不能让百姓们冲进你们世族的家门,食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云锦绣真不介意让潘宣知道,要对付世族又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的办法,她多了去!
宁栖梧和阮英听得已然摇摇欲坠!
MD!事情还能这么干的吗?
杨觉却老神在在,好似云锦绣说出再惊世骇俗的话,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潘宣再一次神情复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要活得长久,不能占尽天下的好处,与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线。
“我出身世族,自知世族各家中人才不少,从不认为世族中人皆是只图一己之私的人。
“所以,我明明有办法将世族杀光,可我不想。
“因为我知道,不仅是世族,便是再寻常的人,也有私心。但是,在天下大义之前,我希望你们以天下为重。
“国将不宁,家以何存。鲜卑攻破城池后,你们都切身体会过。
“你们不想冲在最前面,可以,我也不逼你们。但是,你们不能不给百姓活路。
“毕竟,我倚仗不了你们对付鲜卑,须得倚仗百姓。
“要用人,就得让他们吃饱穿暖。我不抢你们的,你们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夺他们的口粮,让他们活不下去。
“你们要是让他们活不下去,也就是让我活不下去。
“未入穷途末路,我不想大开杀戒,你们最好别逼我!”
真,潘宣很想问,究竟是谁逼的谁啊?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云锦绣想出解决世族粮食的办法,按世族原本的想法,该是他们占得更多。
若依云锦绣的规矩,明年之后,世族和平民得要五五分了。
这样的落差,世族们确实有些不太能够接受,但又没有办法拒绝!
种田的事,他们除了会吃,哪里会干!
云锦绣也是够狠的,除了他们留在城里的人外,几乎所有坞堡内的人,不管老的少了,全都重新登记,再为寻常百姓,一个都不给他们留。
这些日子弄清这一点的世族们,瞧着自己身边剩下的就那点人,又气了一场!
最终,还是在身边人劝说,要人或是要命的情况下,咽下那团气儿!
“诸事都按娘子的规矩。”宁栖梧就不一样了,他想得开!
宁家现在就剩他一个主子在,原本的东西都被家族给舍了,也包括他!
从来不是他的东西,要是能帮着云锦绣立威,他乐得配合!
潘宣一眼扫过宁栖梧,吞了宁栖梧的心都有!
但她比谁都清楚,云锦绣做下决定的事,她就是不答应又能怎么办?
好在宁栖梧没有大方地将所有的田都交到云锦绣的手里,否则那才是真正把青州世族架在火上烤!
“还有旁的事?”宁栖梧表态得那叫一个快,云锦绣也不再理会潘宣的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潘宣反对亦无用,不必立刻要一句准话,给他们点时间。
“还记得自乱葬岗带回来的人吗?”杨觉等着云锦绣把话说透,他不表态,也是一种态度。
提起那一位,云锦绣想了想,“撑过来了?”
那一位真正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
云锦绣还记得人救起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杨觉医术再高明,都不敢说人能治好,只道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某陈亘拜见娘子,谢娘子救命之恩。”于此时,一个人缓缓自屋外走来,显然等候多时。
云锦绣颔首,未看清对方的脸,对方已经跪下道:“请娘子救一救勃海郡的百姓们。”
第052章可为不可为
刚一见面便行此大礼, 更求云锦绣出手相救,云锦绣连忙将人扶起,“有话好好说。”
可惜陈亘摇摇头,清秀姣好的面容尽是悲痛, “娘子能救青州于难, 定能救勃海郡, 求娘子出手!”
这话说得, 云锦绣并非不肯出手,但对内情不了解,她岂能随意夸下海口?
“请云娘子出手前,你该告诉云娘子你最大的筹码是什么!”杨觉了解云锦绣,陈亘这一拜,若不把话说清楚,云锦绣怎么可能张口答应。
果不其然, 云锦绣在听到筹码二字时, 耳朵动了动!
陈亘似是惊醒, 立刻顺着杨觉的话道:“我陈氏三万部曲尚存, 可听从云娘子调遣。”
三万部曲!云锦绣惊了!
要知道她把青州剩下的部曲全都收下, 也才聚了三万人!
陈亘手里竟然有三万部曲, 简直不可思议!
不对!陈亘有那么多人,还会落得被弃尸乱葬岗的下场?
当然, 人虽然没死,可三万人护不住一个人, 有什么用?
“陈公子再不把话说清楚, 云娘子如何出手相助。”云锦绣想的什么, 不用张口杨觉已知。
也是杨觉没来得及细说, 只能一步一步地催促陈亘说清楚。
“某为叛徒所害, 将我出卖于鲜卑,再控制我陈氏部曲,为之所用。云娘子只要助我除去叛徒,某即可收回部曲,皆听云娘子调遣。”
陈亘虽落得须云锦绣相救才活到今天,但他知道,想要云锦绣助他一臂之力,必须拿出让云锦绣心动的筹码。唯有如此,才能如愿。
云锦绣望向杨觉,有些事她尚且不算太清楚,杨觉把人引来,该问的,该衡量的,必已经问清,也早该衡量清楚,事情可做或是不可做。
杨觉微颔首,云锦绣便知道,此事杨觉以为可行。
“陈郎君所言,我已知。容我等商量后,尽快给你一个答案如何?”纵然可做,也得摆摆架子,哪能轻易地答应。
陈亘此番来,要的就是云锦绣一句话,云锦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明白事情成了大半!
至于什么时候云锦绣才愿意给他一句准话,让他可以得到定心的答案,何必急于一时?
送走陈亘,阮英第一个提出同意,“颍川陈氏,那也是名门望族,有这一番家底不奇怪。
“可惜啊,内部争权夺利,反而让陈公子险些丧命,于我们却是不容错失的机会。”
云锦绣手里就三万兵马,要是再加个三万,意义完全不同了。
“勃海郡此处,离我们青州相隔不远,最重要的是,此处临海。”杨觉尤其点明,“临海之地,可以制盐。你既然对世族手下留情,不占其家产,不如考虑生财之道。
“古有管仲以盐富齐,我们大可借鉴。”
显然,聪明绝顶的杨公子考虑的不仅仅是兵马问题,还有生财之道。
没钱寸步难行这个道理,杨觉懂得。
“杨公子考虑得甚是周全,制盐以丰国库,正是如此。”阮英不得不服了杨觉,连后续怎么生财养兵养民都想到了,真真是天生的宰辅之才!
云锦绣也不知何来的运气,竟然能得这样的高人相助,甚幸,甚幸!
不过,杨觉如今一番为云锦绣经营,来日若是杨氏
“公子可知,陈家的三万部曲何在?”云锦绣听到他们提及盐时,微微一愣,一个念头闪过,却又太快,没能捉住。想着并非细想的时候,丢开不理,待什么时候得闲了再想。
陈亘道陈家有三万兵马,那这三万兵马归于鲜卑了?
此事关系重大,云锦绣岂能不弄清楚。
“领兵归降之陈氏,确实在鲜卑帐下了。”杨觉已然打听清楚其中情况,且道与云锦绣。
云锦绣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陈亘爽快的答应将自家的部曲送到云锦绣手里,只能是这三万部曲已经归了旁人。
以他一己之力,他想将兵马收回,痴人说梦。
既如此,若想报仇,岂能不借力?
若想借力成功,又怎么能不以利而动。
“这一位陈公子也是一位聪明人。”云锦绣真心赞许。
“生于世族,自小耳濡目染,若连这一点以利动人,借力打力都不懂,他活不到今天。”杨觉不以为然。
比起陈亘的聪明,云锦绣才是真正让他惊奇的那一个。
引雷降杀鲜卑,云锦绣从何学来的本事?又怎么肯定必可成?
结果是云锦绣成了!
闻手下来报,那一道道雷降落在鲜卑人身上,完全没有一丁点向他们靠近的意思,就好像这雷电都听云锦绣的话,按云锦绣的想法劈在鲜卑人身上了一般。
其实杨觉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应该前去实地看看,究竟云锦绣是怎么做到的!
但一想青州的情况,云锦绣在外头把鲜卑解决了,青州里他既然答应击云锦绣一定会看好青州,助她一臂之力,他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心中的疑惑,待云锦绣回来时,自然能从云锦绣口中得到答案。
“我已经派人前往勃海打听消息,再过几日便能回来,彼时再回应那一位陈公子就是。”杨觉内心的好奇,并不急于一时。
勃海郡的事,打听清楚情况后再做决定不迟。
“那就待勃海的情况弄清楚后再议。”云锦绣回来即马不停蹄的,也想休息一番了啊!
不过,云锦绣突然侧头问:“伏击慕容宏成功,重创鲜卑兵马,是不是该庆贺一番?”
这个
哪怕云锦绣抢回青州,灭光了鲜卑人,那都没有庆功的意思,现在倒是生出此意。
“正好趁此机会,见见我不在青州这些日子毛遂自荐的人对吧?”云锦绣是那种平白无故设宴的人吗?
自然是要打着设宴的名头,好把人光明正大的聚在一起!
“是不是该想出一些独特的菜色,聊表我待客之诚意?”云锦绣捏着小下巴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锅这个东西,有是有,那不是炒锅,毕竟这冶炼的技术还没到宋朝的时候。
现如今吃的用的,都是炖的。若弄出个炒锅来,上几盘炒菜,确实算是表现云锦绣待客之诚意!
杨觉微微一顿,似是想不到云锦绣还有这样的本事?
“啊,要做什么好吃的吗?”自云锦绣回到青州,进了家门,未见云启的身影。
不曾想,云锦绣刚想到吃吃喝喝的事,云启竟然冒头了!
从屋外冒出来的人,张望四下,没闻到什么香味,哪有什么好吃的?
云锦绣盯着云启,她竟然不知,这是一位吃货?
“叔公。”云锦绣见着长辈,再怎么心里犯嘀咕,也得见礼。
一众人也都跟着唤一声云公!
云启挥挥手,视线落在云锦绣身上,微微拧了眉头,“忙活了大半个月,再急的事,回来也该好好地歇歇再办。好吃的好喝的,都别忘了备好。”
前面的话听着像是在关心云锦绣,后面这半句,怎么听都觉得,那才是云启关心的重点。
“娘子辛苦多日,确实该休息。我等先行告退。”宁栖梧乖觉得很。
看看云锦绣眼下的黑青,云启一个当长辈的都出面说话了,他们哪还能一直拖着云锦绣,不让她休息。
其余人也都纷纷准备告退,阮英要退不退的,很是为难!
云锦绣刚要开口,杨觉已然询问地道:“阮先生暂居云府?”
“好。”云锦绣乐意之极,毕竟来回的路上,阮英给云锦绣上了不少课,云锦绣受益匪浅,巴不得多听阮英上课,多学些本事。
“我已经让人为先生备好房,先生请。”虽是询问云锦绣再办,但杨觉早已准备齐全。
阮英细品,也就明白了,虽云锦绣有让杨觉全权处置之意,但云府毕竟是云府,杨觉不过也是客居罢了,岂能代主做主?
杨觉啊,真正的有才之人。
有才有能,守君子之道,不越界,不任性妄为,实在难得。
“有劳有劳!”对阮英来说,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杨觉能早早想到这一层,并为他安顿好,足见杨觉并非目空一切,孤傲无视他人之人。
啧啧啧,若是这两位的年纪相仿,请两家把他们的婚事定下,该有多完美!
阮英打量的眼神在云锦绣和杨觉身上转了一圈,颇为惋惜地作一揖,走了!
云启一看没什么外人了,立刻往云锦绣面前凑,“方才我听见你要做甚吃食?”
真真是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
云锦绣也是个坏心眼的,故意逗云启道:“叔公,你听岔了吧!”
云启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听错。你分明说要设宴请客,因此要亲自准备几样新菜色。”
“那你听到往前我还说了什么?”云锦绣玩味地瞟了云启一眼。
“啊,你还说了什么?”云启一脸懵,他好像没有再听见什么了。
杨觉莞尔一笑,云锦绣眼中尽是无奈。
这得是什么本事啊!自动筛选吗?只听自己想听的,不是他想听的,他一句都听不进?
“勃海之事,可为。”比起被云启追问云锦绣准备菜色。看架式云启不会放轻易云锦绣回去休息,杨觉提出他的想法。
第053章你不认朝廷
云锦绣不理云启, 转而同杨觉讨论正事。
“确实可为。须得弄清勃海内的情况再筹谋。”就算那三万部曲归于鲜卑,不管鲜卑用不用他们,至少都不会让这三万人影响到勃海郡安宁的机会。
易地而处,若云锦绣收下这三万人, 不能杀这三万人, 她会用什么办法分解这三万人?
“慕容宏如何?”云锦绣心心念念都是杀慕容宏报仇, 细节上面杨觉所知不多。
“让他跑了。好在郑叔叔来得及时, 否则我们这一战就得拼个你死我活。”云锦绣不是不想找机会杀慕容宏,无奈找不到。
鲜卑兵想杀云锦绣的人不少,要不是阮英护着,云锦绣不定要吃多少亏!
杨觉道:“来日方长,只要你在,总有机会报仇雪恨。”
其实杨觉直到云锦绣出兵伏击慕容宏,依然还会担心云锦绣会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 为了报仇不顾将士的性命, 也不顾自己的性命。
好在, 云锦绣足够理智, 并没有因为仇恨而忘乎所以。
云锦绣悠悠地道:“杀一个慕容宏远远不够, 我阿娘死了, 死于鲜卑之手,该让整个鲜卑为之陪葬才对。”
杨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有一种在这一刻的云锦绣比之从前戾气更重的感觉。
但慕容宏同样不确定,在云锦绣带人伏击慕容宏之时, 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郑原?
“你们琢磨那些事之前, 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要招待人?要备些新菜色?”杨觉察觉到的事儿, 云启哪怕心思不及杨觉, 不代表不如杨觉敏锐。
气氛不对,怎么能不张口。
杨觉心领神会地接话,“既掌青州,纵然不让世族相欺,也不好一再咄咄逼人。宴请贺功,恰好能缓和彼此的关系,便于日后行事。”
换而言之,极是希望云锦绣能够跟青州的世族们缓和缓和关系。
“也对,宣娘很快就会把我们今天谈论关于秋收的方案告诉世族,他们要是知道我又要剥他们一层皮,心里不定攒下多少火,确实该缓一缓,给他们点好处。”
张弛须有度,弓拉得太紧,极有可能伤及自身。
云锦绣既然起了那样的念头,焉能不推行。
“你能给世族什么好处?”云启是看出来了,云锦绣从来只会从世族们手里抢好处,绝不会凭白给世族们送好处。
且云锦绣都说了,马上又有新的事要闹起来,为了安全起见,云锦绣得安抚好青州的世族们,别让他们闹出太大的事。
但所谓的好处,云启侧过头想了想,愣是没想出来,云锦绣能给世族什么好处?
这一点,很快云启就知道了。
云锦绣跟青州城里的能工巧匠合计了一番,钢铁铸造技术在云锦绣的指点下进步神速,上等的好锅做出来了,云锦绣让人往每家送上一口,更奉上几道好菜!
吃饭嘛,原本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对世族们来说,吃穿用度,一直就是他们的追求,谁家要比的不仅是人才多少,就连这吃食,从来也都要比的。
云锦绣突然让人送上一口锅,看着这锅,一群人莫名!
待看到云锦绣让人送上的两道菜谱,手把手的教人如何用锅,如何炒这个菜。
这新鲜的吃法难得一见,重点是,这么吃好吃!
吃好喝好,难免惦记起云锦绣那儿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菜色。
毕竟,他们打听了各家都收到了锅,这菜色竟然也是一样的!
哪怕惦记着要是每家菜色不一样,他们大可交换一番,也好多添几个菜色。
结果,云锦绣就是有意吊着他们。
想吃更多好吃的啊,很好啊,有追求!
那就定个时间,就这一天上她云家来,他们云家一定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潘宣在得知云锦绣连夜让人弄出这么个薄锅来,有些话想传给各家,考虑后,还是决定放一放。
云锦绣总得先缓一缓各家心里的怨气,她再把云锦绣的打算说出去,这样一来,也能让云锦绣再想办法哄一哄各家!
潘宣是看出来了,云锦绣肚子里藏了不少东西,谁要想探明云锦绣的底,不容易!
在云锦绣下帖请客的时候,附上一连串的菜名,旁的东西云锦绣或许还得费脑想,菜名,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华集结,那不是张口就能来的?
为了一口吃的,一群世族立刻让人回云锦绣,一定准时到,准时到。
以至于,在云锦绣离开青州时,背着云锦绣分明有一番打算的世族们,最终都决定暂时放一放,先把这顿饭吃完再说。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云锦绣完全可以提前办这宴会,要是云锦绣手里缺人,缺菜,只管开口,他们手下的人里能干事的很多!
隐晦听到这传递的意思时,云锦绣也是服了,果然,吃货从来不分古今。
但是,云锦绣就是要拉满他们的期待感。
同样,也是为向他们证明,事情的决定权在云锦绣的手里,他们只有听话照做的份!
比起考虑之后要如何应付世族,云锦绣第一个要应付的是郑原。
郑原随云锦绣一路回到青州,为的是曹耀的吩咐,将云锦绣带回豫州。
云锦绣一个孩子在外头,让曹耀如何放心。
郑原休息一晚,也让云锦绣安歇一晚。
只是云锦绣并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一个晚上弄出来的事,郑原并不清楚,但她这顶着个黑眼圈出现,郑原又不瞎。
“云氏已经南下,云郎君和小郎君都安好,娘子纵然不想留在豫州,何不南下?青州临于鲜卑,你的手里不过寥寥几万人,待鲜卑大举兴兵而来,娘子如何应对?”
郑原着实忧心,并不希望云锦绣以身犯险!
可是,云锦绣道:“我不去豫州,也不会南下。我既然能将青州夺回,我就有办法守住青州。”
这份自信在郑原看来更是狂妄!
“纵然是曹将军倚天下兵马都不敢说一定能守得住豫州,娘子何来的信心?”郑原不是想打击云锦绣,只是想让云锦绣认清现实,不要再觉得鲜卑好对付。
“外祖父背靠朝廷依然没有信心,难道不是因为那样一个朝廷早已腐朽不堪,根本没有丝毫值得外祖父信得过的人?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早已腐烂到了极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人人都烂到骨头里,谁还会管鲜卑攻下哪里,杀了多少人?
“我在青州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我自己拉起的军队,自己从鲜卑夺回的城池,我自然会和城中的乡亲们一道守住青州。”
云锦绣犀利地指出,曹耀真正看不到盼头的是什么。
一个朝廷,让镇守在边境的将士都看不到希望,更不确定能守不守得住城池。难道不是已经让他们寒透了心?
到最后,他们不再寄希望于朝廷,可却还得受朝廷管辖。
哪怕他们一心只想守住城池,守卫身后的百姓,并不代表朝廷会听,会信?
朝廷的人勾心斗角,一心只有权利名利,自然而然的以己之心度旁人之心,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
前线将士随着杀敌越多,战功越发显赫,朝廷那些人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人对天下的影响,对他们又将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一个他们无法掌控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强,却不能让他太强。
然而上了战场,一但受到约束,背后三不五时被捅上一刀,谁能保证每回都能平安度过。
“你,你这是不想认朝廷了?”郑原猛地吸了一口气,往云锦绣的身边去,压低声音的问。
“朝廷舍弃青州的时候,还记得他们是朝廷?理当守卫青州吗?
“青州的百姓如今还活下来的,都是历经千辛,尝过亲人被杀,被鲜卑欺压的人。我就算想认这个所谓的朝廷,你说这么多的百姓,他们愿意认吗?”
云锦绣眼中尽是凌厉,舍弃百姓的人,百姓难道还会一直盼着他们?
就算是,在云锦绣说动他们不靠朝廷,靠自己动手活下来之后,他们的心里再也没有所谓的朝廷!
郑原哪能想到云锦绣还有这样的离经叛道的念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云锦绣。
“这些话,叔叔回去大可一字不落的告诉外祖。”云锦绣表明,更不怕郑原把这些话传达曹耀。
“青州,我会由此开始,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云锦绣骄傲地抬起头。
从来曹黎都告诉她,这天底下谁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哪怕曹黎懂这个道理,女子想靠自己不容易。云锦绣从前还小,曹黎纵然有心为云锦绣谋划,依然来不及!
现在不一样了!
最难的一步云锦绣迈出了,再让云锦绣往豫州去,或者跟着云家的人南下,无异于让云锦绣再回到从前那样仰人鼻息而活的日子。
青州之变,果真不足以让云锦绣学乖?
不,云锦绣绝不可能让自己再陷于被动的位置。
寄希望于家族,父兄,她已经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绝不会再让自己重归那如同菟尾花的日子。
“阿娘在天之灵若是看到我这般模样,肯定也会打从心底里高兴的!”
第054章府上人与事
提起曹黎, 郑原哪怕还想劝着云锦绣,最终还是没再说出口。
曹黎镇守青州多少年了,最后惨死于鲜卑之手,多少人为之痛心疾首。
她自强自立, 哪怕没有丈夫的疼爱, 在青州之内, 无人不敬, 云氏上下,哪个不服?
云锦绣是曹黎的女儿,从前也是被他们称赞极像曹黎的人,如今云锦绣不过是做了和曹黎一样的事。
郑原长长一叹,无奈地道:“将军其实早在上回让你往豫州去,你不肯,就已经猜到你这一回也肯定不会跟我走的。”
曹耀有所预料, 并没有下令要将云锦绣硬带到豫州去的意思, 也让云锦绣松了一口气!
“让外祖操心了。请郑叔叔代为传达, 待青州安宁, 我一定去拜祭阿娘。”知曹黎的尸骨得安, 云锦绣松一口气之余, 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去祭拜。
其中的原由,想必曹耀在听完她和郑原说的话后, 一定明白。
郑原也不纠结于此,却道:“将军知道娘子不一定愿意跟我走这一趟, 有几个人, 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让娘子留下。”
当长辈的人, 拦不住小辈行事, 所能做的无非是尽所能的护周全他们。
云锦绣一愣, 郑原击掌,只见三个女郎缓缓行来。
最大的一个十七八岁,瞧着十分稳重,最小的一个十一二岁,笑起来天真烂漫,还有两个酒窝。另外一个十三四岁的模样,双目无神,似乎
“云家生变,将军和夫人料定娘子身边的人怕是一个都不剩了。
“这些都是将军和夫人教出来的人,年长的那一位随在夫人身边,照顾夫人多年的人,原名绿袖,娘子若是不喜,再改便是。
“至于另外两人,她们是曹家的暗卫,尚未取名,皆有精通,我不曾问,娘子来日再问就是。”
郑原负责把人送到云锦绣手里,剩下的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云锦绣不肯往豫州去,也不想再跟着亲爹混,外祖送来的人明显是给她保命用的,她要是再拒绝,下一回曹耀肯定得亲自杀过来,把她押到豫州去。
“好。请叔叔回去代我谢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一定好好用。”云锦绣爽快收下人,哪里还会再推辞。
“还有这一千人马,是将军的精锐,这是令牌。将军说了,有这一千人在,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一定能保娘子平安退回豫州。”郑原将曹耀给云锦绣准备的最大底牌,塞到云锦绣手里。
云锦绣大惊失色,她当然知道这一千人马代表什么,那可是曹耀手中的精锐,是曹耀最大的底牌。
“这,这我不能收。豫州的情况比青州还要危急。”云锦绣这边的情况严峻,曹耀面临的问题比云锦绣还要多。
这些人既然是曹耀手里的得力干将,更应该留在曹耀的身边,关键时候助曹耀一臂之力才对。
“娘子,将军说,他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郑原说到这里也不禁哽咽!
想想曹黎,那可是曹耀的长女啊!
闻曹黎战死,曹耀有多伤心,旁人不清楚,郑原都看在眼里。
这一千精兵交代郑原带给云锦绣的时候,曹耀何尝不怕云锦绣不收。
特意叮嘱郑原这一句话,也是不给云锦绣拒绝的机会。
果不其然,云锦绣一时无法再推辞。
“豫州事多,亲眼见青州情形,我也能回去和将军交代了,请娘子保重。”郑原该办的事全都办完了,不宜再久留。
云锦绣亦知不能留,赶紧相送,不忘朝郑原作一揖,“叔叔珍重,也请叔叔代我向外祖父和外祖母问好。请他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勿挂念于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最终,郑原只能伸出手拍拍云锦绣的肩膀,不舍离去。
云锦绣送走了郑原,留下的三个人,除了一个绿袖有名字,另外两个还没有。
比起取名的事,云锦绣捏着手里那块令牌,一眼扫过三个侍女,“你们对黑云所知几何?”
曹耀这支大军正是取名黑云,与敌交战,所到之处,宛如黑云压顶,令对手生不出丝毫反抗之意,因而有了这个名字!
绿袖一愣,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虽与曹夫人见过乌云,若说了解,尚未到那地步。
倒是有两个酒窝的少女开口道:“娘子,奴略知一二。”
果然,她就知道曹耀给她的人不单只是暗卫那么简单。
可是,才比她大一两岁的孩子,她一个伪孩子不正常也就算了,眼前这一位的本事,云锦绣好奇着!
云锦绣意示她把知道的说出来,偏酒窝少女不作声了,云锦绣转头望着她。
“娘子想知道,乌云就在外面,为何不自己去看。”比起云锦绣一副等她回答的态度,酒窝少女不解。
人都给云锦绣了,有曹耀的令牌,乌云必听云锦绣号令,云锦绣想了解乌云,去看看不就行了?
说得很有道理,但云锦绣的另一个目的达到了吗?
她就是想看看曹耀给她的人是什么样的!
这一位是看穿了云锦绣的试探,亦或是就是故意无所觉的就这么认为,也不在意说出的话会不会让云锦绣不高兴?
对此,云锦绣没有继续绕在这个话题,仅是道:“你还没有名字,那以后就叫小涡吧。”
啊?酒窝少女,不,小涡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被取了名,张大嘴巴望向云锦绣。
云锦绣认真地点头,往她脸上酒窝戳了一下,“就因为这个。”
取了一个了,云锦绣没有忘记另一个没有名字的少女,刚准备开口,不想少女冲云锦绣福福身道:“望娘子赐名倚阑。”
自己有想法啊,云锦绣岂会拂她意,颔首道:“好!”
“谢娘子。”自请取名倚阑的少女闻之露齿一笑,再一次同云锦绣福身道谢。
云锦绣注意到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神,虽是冒昧,云锦绣还是得问,“你的眼睛?”
倚阑平静无波,透着习以为常地道:“生来失明,蒙将军不弃收养,不想成为废物,便跟着将军身边的人学了些本事。
“娘子放心,将军舍不得将无用之人给娘子,奴和小涡算是同届最好的暗卫。”
以为云锦绣忧虑她是个瞎子,未必能帮到云锦绣什么。倚阑故有此解释。
云锦绣听出倚阑言语中的冷漠,同样淡淡地道:“如果你们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帮我,很好,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眼下府里并无侍女,你们可以自行熟悉,我出城一趟。”
郑原带来的乌云,云锦绣岂能不亲眼见识一番。
尚未彼此了解,突然被带到云锦绣身边的人,云锦绣没有那么多心力和她们斗心眼。
来日方长,总有知道对方禀性的时候。
出门之前,云锦绣特意叮嘱负责云府守卫的李武,“她们是我的侍女,让大家认一认。除了杨公子的院子,许她们自由出入府内。”
李武一看云锦绣准备出去,再一看绿袖她们几个,李武一愣,也终于想起云锦绣一个世家女郎,竟然一直没有人伺候。
“娘子,这些事我不懂,这才没有给娘子安排妥当。”李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既然没把云锦绣身边的事安排好,让别人帮着云锦绣安排了!
云锦绣显得无奈,“我需要伺候的人自己能找,用不着你们操心。这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送来的人,带她们四下看看,熟悉府里。”
李武这下就更直接了,“府里那么大,我也一样不熟!”
谁有事没事在府里到处乱逛,李武忙里忙外,还得参加训练,完全没有闲逛的机会。
府里的守卫,他就是负责安排人,具体怎么防卫的,分明都是听杨觉的吩咐!
云锦绣一愣,也意识到似乎有很多事她都想当然了,正想开口,绿袖突然出声道:“娘子,这些小事交由奴来安排,娘子办正事要紧。”
朝云锦绣福福身,末了更是抬头冲云锦绣微微一笑,温柔可人。
只是,云锦绣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蹿!
疑惑地望向绿袖,绿袖依然面带笑容,注意到云锦绣的眼神,安抚地道:“奴自小跟在夫人身边,里里外外的事,奴都学过,娘子放心。府里的事往后必不让娘子费心伤神。”
这般承诺听来,不过是尽她的本份,帮云锦绣安顿好府里罢了。
云锦绣方才的感觉,此刻也消散无疑,只当了都是错觉。
“好。你们四下转转。除了杨公子的院子不得擅入,府里上下,你们可以随意查看。”云锦绣本着相信自家外祖母的心理,不再纠结。只叮嘱不可去打扰杨觉,便往府外去。
绿袖福身相送,李武立刻想走,不想却被人拎住了衣领。
正想骂是谁这么不懂事,随便拎人的呢?
结果回头一看竟然是绿袖!
额,绿袖相貌清秀可人,近在咫尺之间,更能清楚地看清她那雪白晶莹的肌肤。
长那么大,李武第一次离一个女人那么近,尤其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小心肝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狂跳,连问责的话都忘记了。
他忘得了,绿袖可忘不了,明明是温柔如水的声音,却透着渗人的寒意,“负责府中守卫,却连府中地形都不知?”
第055章卑微的阮英
云锦绣并不知她离府后, 李武面临的是怎么样的噩梦。
亲眼见到一身黑色铠甲,黑色军靴,黑色长袍,黑色头盔的千人精兵时, 云锦绣虽然不是第一次见, 心中所受到的震撼依然不轻。
确定这一千人完全听从她的号令, 云锦绣二话不说, 直接将这一千人领回去帮她练兵。
虽说她跟杨觉两人都研究了怎么练兵,可是研究出来和真正练过出来,差距是存在的啊!
没人懂那是没办法,只能自己摸索着来,有人懂不把人拉过去帮着自己练,也好趁机偷师,那才是蠢!
故, 云锦绣这一出去, 又在外头呆了两天, 直到设宴的前天晚上, 才让阮英出城死扒拉回去。
没办法啊, 云锦绣想出的菜色, 虽说一应采办都备好了,这怎么下锅, 怎么吵,难道不是个问题?
既然是问题, 就该把能拍板, 熟门熟路的人弄回来, 亲自指导才对!
别的人都不急, 认为云锦绣再急练兵的事, 也不能把宴请世族这么大的事忘了。
排场弄得这么大,世族们早已翘首以待,要是云锦绣敷衍了事,那是要出大事的。
反正阮英是看透了,云锦绣就不是一个能让人想当然的人。
越是别人觉得她不会做,不敢做的事,她就敢去做,做成了!
为了避免闹出大事,阮英认为很有必要去请云锦绣回来。
事实证明阮英的担忧很有道理,阮英和云锦绣道明来意时,云锦绣意味深长地对阮英发出灵魂的拷问,“你怕我落世族的面子?”
“不,我怕娘子落了自己的面子。”
云锦绣在意的是世族的面子吗?世族这些人自己早就把脸丢得干干净净了,谁还用得着给他们留脸?
云锦绣早在之前的言语中便流露出对世族的不满,所以啊,莫和云锦绣提给世族留面子的话。
“宴请宾客是娘子早早下了请帖的,能让宾至如归,娘子有面子,云家有面子,这都是娘子要挣的。”阮英那叫一个会说话,处处站在云锦绣的角度为云锦绣着想。
“我看起来像是不给世族面子的人吗?”云锦绣捏了小下巴,皱着个眉头考虑。
阮英真想大声地回一句,你不是像,你就是!
“张弛有度,娘子深谙驭人之道。既要留下好名声,也得养活青州的百姓,往后还得收纳更多百姓,最好让世族助我们一臂之力,更能事半功倍。”阮英想哭。
他是挑了一个啥人啊!有些事心知肚明,偏还不能指出,更得劝着,哄着。
然而,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啊!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碰上愿意哄着他的人,可那一个个没半点本事,他连看都不想看。
云锦绣,能把青州从鲜卑手里抢回来,更能将青州世族的部曲全收了,让他再怎么哄,他都乐意!
心里一对比,再一个激励,阮英精神百倍。
“想杀猪,是得把猪养好了,否则太瘦,不肥不好吃。”阮英收拾了心情,结果云锦绣冒出这话。
阮英傻眼,要是青州世族知道,他们=猪!!!
不,不能脑补,还得劝着云锦绣悠着点。
“娘子,我出门的时候好似看到勃海郡有消息了。”劝是没有办法再劝了,能怎么办?阮英想到出门前看到的人,这事一定能让云锦绣回去。
果然,云锦绣立刻有了精神,“那就走吧!”
这一刻,阮英万分感谢杨觉!要不是杨觉派去勃海郡的人回来了,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才能劝动云锦绣回去。
岂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云锦绣露出狡黠的微笑,阮英啊,确实好玩!
不过,让云锦绣有所意外的是,回到府上,自己不过出去两天,为何感觉气氛不同了。
这时候阮英跑到云锦绣的跟前,体贴地为云锦绣解惑,“曹夫人了不得,身边的侍女都是文武双全,就连这守卫府邸都用上阵法。”???云锦绣满腹狐疑,阮英继续解释,“李武他们这两天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武要学,规矩也得学,谁要是忘记规矩,针法伺候。”
针法什么的,云锦绣张张嘴终是问出口了,“绣花针?”
阮英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没想到那位绿袖姑娘竟然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
这所指的出神入化,应该不仅仅是绣花的本事,还有
“一针一个穴道,跑都跑不掉。”完全明白云锦绣内心的疑惑,阮英体贴地为云锦绣解释,证明云锦绣心中的猜测都是对的。
“啊!”云锦绣是惊叹的,嘴巴张得圆滚滚的,不确定是问:“是绿袖?”
确定是绿袖,而不是小涡,或者是倚阑?
阮英分外肯定地点头,这还能连人都认错吗?
“娘子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候绿袖领着几个妇人走来,朝云锦绣福身。
阮英皮一紧,往后退了一步,和云锦绣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一退,是认真的?
云锦绣越发好奇绿袖这两天是怎么整治人的,竟然连阮英都退避三舍。
不过,跟在绿袖身后的妇人看着眼生,但云锦绣闻到她们身上的油烟味了!
云锦绣应一声,不管阮英怎么说,云锦绣望着眼前的绿袖,神情自若,视线落在绿袖身后的妇人身上。
“明日设宴,府里的人手差了些,奴特意借了些人回来帮忙。
“娘子之前写下的菜色,奴已经让人做了一些,不知娘子是否要品尝一番?”
绿袖适应能力极强,听她说话,谁会觉得她刚到青州不过两日。
云家之前没有出事前,一应诸事都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虽说云锦绣不是真孩童,不至于没了人伺候便觉得日子没法过。
但会办事的人,和不会办事的人有何差别,云锦绣不至于不懂。
然自回青州以来,云锦绣多数时间在军营,云家这里,云锦绣只要无人出入即可。
至于一应吃的穿的用的,能吃饱就成,云锦绣根本已经没有了要求。
毕竟云锦绣的心思根本不在府上,她将府里交给李武,只一个要求,保证无人能擅闯云府即可。
府上一应安排,云家的人尽亡于内乱之中,她也不过随便弄了一个人回来,让人将就管着府里的事。
没有要求的人,但凡有饭吃,有水喝,没人闹腾她休息,云锦绣就这么过来了。
很明显,绿袖并非如云锦绣一般没有要求的人。
不论其他,云锦绣进府以来,少了从前一进门就听见的喧哗声,人都齐齐整整的站着,腰板直挺,便是这衣着也被勒令收拾齐整,头发梳好了,指甲间更不能见黑泥。
一瞬间,精气神完全不同了。
云锦绣看见了,自不能否认绿袖的付出。
“辛苦你了。那就尝尝。”云锦绣回来,也得问问菜的问题。
既然绿袖已经命人准备了,她是要尝尝。
“娘子请。”绿袖立刻请云锦绣入内,云锦绣道:“去请叔公和杨公子一道。”
试菜嘛,好吃的云启必舍不得拒绝,云锦绣请杨觉,那是希望杨觉出主意。
虽说云锦绣送了人几份菜谱,挑起人的好奇心了,想要真正做到宾至如归,还得努多一把劲是吧。
“某自请。”好吃好喝的,阮英哪能把自己落了,赶紧毛遂自荐,云锦绣毫无意见。
很快云启来了,杨觉虽是姗姗来迟,不过,得知云锦绣请他来是为试菜,给了云锦绣一记赞赏的眼神。
云锦绣哪里不懂,同为世族出身,从心底里杨觉认为云锦绣但凡想以后的日子能多得些助力,须得对世族们厚待几分。
一味压制世族,对云锦绣并非都是好事。
张弛有度,并非一句空话!
不过,一道一道的菜色端上来,红烧排骨,黄焖鸡,肉末豆腐,叉烧肉
这些菜色那么一摆出来,色香味具全,云启第一个迫不及待。
额,菜是有,分案而食,多的在云锦绣那儿,云启手里就那么一小口,吃得半点不尽兴!
“太少,太少了。”云启狼吞虎咽的将面前的菜扫荡完毕,不得尽兴,拧着眉头望向云锦绣,那叫一个不乐意。
云锦绣刚要接话,绿袖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启公莫急,尚有其他菜色,前面吃多了,后面的佳肴可就吃不上了!”
一小碟的菜端上来,一样试一点,绿袖有此安排,何尝不是为了某位吃货着想?
云启默默地看了绿袖一眼,“让人动作快些。”
“叔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菜嘛,还是现炒现吃的好,冷了味道差远了。”云锦绣尝着菜,相对满意,视线落在杨觉身上。
杨觉微微颔首,显然也是满意!
阮英和云启的情况差不多,埋头猛吃,看得出来,他们对菜色甚为满意。
直到再一次有人端着菜上前,绿油油的菜,哪怕是吃货如云启也停下了筷子,不确定地问:“这是?”
“菜啊!”云锦绣跟他们不一样,先一步夹起一根,吃!
阮英不能说那卖相怎么样,道出心中疑惑,“这盆菜,是不是应该撤了?”
“为何?”
第056章诸位可随意
有些话就是明知故问。
云锦绣吃着觉得那菜不错, 这个菜也是云锦绣命人特意做的。
为何二字,云锦绣问出,并没有因此停筷。
野菜啊!知道在后世野菜比肉贵吗?
“娘子何必明知故问。”阮英嘴角噙着苦笑,云锦绣分明清楚为何, 偏要问。
云锦绣摇摇头, “我一直觉得, 能果腹又吃不死人的食物比出自哪里更重要。
“一盘野草在世族眼中比起其他的大鱼大肉, 上不得台面是吧。
“以一盘贱民才会食用的野菜招待他们,显得我没有诚心,只怕坏了这一回设宴的本意,也坏了大家的兴致。”
诚如阮英所料,云锦绣就是明知故问。
“娘子设此宴是为拉拢世族,理当退一步。”阮英苦口婆心相劝。
云锦绣低头一笑,杨觉却夹起那盘绿油油的菜吃了起来, 满意地点头, “味道不错, 能上。”
正忙着劝说云锦绣的阮英, 焉能想到杨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表态认同。
“杨公子。”阮英头痛无比。
杨觉将筷子放在那盘菜上, 意味深长地道:“用一盘菜, 试出谁是同路人,才是设宴的目的所在。”
目的这两个字, 让阮英不认同地反驳道:“一张一弛,处处压制世族, 恐适得其反。”
“那就要看, 在他们心中, 舍小利而得大利, 要不要做。”杨觉淡定接话, 含笑地望向云锦绣,“让他们心动的大利准备好了?”
云锦绣忙不迭地点头,“准备好了,多亏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阮英??
两人突然间又说着他们听不懂的事了!
不过,显然云锦绣和杨觉早有谋算,对付世族,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所以云锦绣和杨觉给世族们准备的甜枣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随着宴会的开始,阮英终于得到了答案。
冲着云锦绣奉上的菜谱而来的世族并不在少数,更别说其中还有各家想要带来露脸,想在青州争得一席之地的人才。
云府,难得的恢复从前的热闹。
一身素锦,头上不点装饰的云锦绣,望着络绎不绝而入的人,比之从前赴云氏之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锦绣不禁想起那个时候,她和堂姐堂妹们跟在长辈们的身后,谈论起哪一位世家公子打扮得体,哪一位闹出了笑话,被人当众喝斥了。
彼时,云府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自觉地捉住无名指,一下一下的抠着,哪怕红了,青了,云锦绣都浑然不觉。
“锦绣。”
云锦绣身上沉重的气压无人敢靠近,饶是绿袖察觉不对,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
杨觉同样是一身素锦,缓缓地行来,一声轻唤,也让云锦绣回过神,松开了一直抠不停的手。
“公子。”一声轻唤,在看到彼此同样的衣裳时,一旁的人都意识到,他们都在孝期。
值于此国破家亡之际,哪怕在孝期也是一切从简。
但在世族们的面前,为免让他们有挑刺的机会,就得早早表明态度。
“时辰快到了。”杨觉缓缓走到云锦绣身边,提醒一句,云锦绣应一声,且伸手相请。
云锦绣和杨觉一道朝正堂走去,遇上阮英,难得这一位终于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也着一身白衣。
“娘子,杨公子。”收拾齐整的阮英,留着小山羊的胡子,脸长得算是方正,与之前那玩世不恭,没点正形的样儿,判若两人。
阮英这一身白衣,懂的都懂何意。
无非是云锦绣在孝期,作为下属,多少也要聊表对上司家人去世的敬重之心,自当避以华服。
“请。”话不必说破,云锦绣请人一道前行。
正堂之上,早已宾客满门,云锦绣与杨觉并肩而入,阮英在后。
原本交头接耳的人,听到一旁有人通传时,不约而同止住话题,默契地转过头,迎向云锦绣和杨觉,拱手意示。
云锦绣扬起笑容,朝他们还以一礼,“诸位赏光前来,锦绣之幸也,请入座。”
客套客气话,谁还不会说!
云锦绣再次与杨觉相请,杨觉仅居于云锦绣左侧之下,再一个位置便是宁栖梧,阮英再次,之后就到潘宣了!
陈亘也有一席之地,不过却乖乖地不作声。
这一屋子的人,他既所知不多,最好少说话!
众人纷纷入座,世族之首以王氏为首,这一位王氏的家主王乾,云锦绣不是第一次见,但想到他们的不作为,若非知道凡事须得隐忍着,云锦绣断不会让这些人出现在云家。
有些事,既然早已做了决定,云锦绣知道必须要放下,纠结不放,最终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
前尘之事,她既然放了话不再同他们计较,日后只要他们安安分分,不扯她后退,她不会对他们动手。
“云娘子英勇,大败鲜卑精兵而归,某借花献佛,敬云娘子一杯,谢云娘子护我青州。”宁栖梧第一个起身,朝云锦绣敬一杯,皆是发自肺腑之言。
“这一杯,我受之有愧,能卫青州,非我一人之力,更有赖诸位和青州的百姓,所以这一杯,诸位共饮!”云锦绣同样起身,把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什么的,云锦绣不至于这般不要脸。
况且,云锦绣从心底里认为,能够和鲜卑打赢,多亏了无数不怕死的战士,要不是有他们不畏生死的冲锋陷阵,就云锦绣一个人能做什么?
云锦绣手中的酒自然不是酒,而是水。
一众人看到云锦绣举杯,乖乖地端起酒,与云锦绣一道共饮!
“为青州而战死之人,诸位以为该不该厚待?”云锦绣在一杯水饮尽后,十分和善地提出疑惑。
这话问得,不管心里是不是认同这件事的人,都只能说应该。
“自然应该。”本能的,一群人警惕地防备着云锦绣,总觉得云锦绣另有所图。
“不错,应该厚待,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云锦绣悠悠接话。
但下头人道:“可是,人都死了,该如何厚待?”
这话说得,确定不是明知故问?
“死了就不知该如何厚待了吗?建碑著经,刻其功劳,以令天下知他们的作为,也让后世知他们为守护青州之不畏生死。
“他们虽死,家眷还在。他们为青州而死,无法为父母尽孝,不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我们活着的人不能代为尽孝?”
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云锦绣道出心中打算,何尝不是等着他们的反应。
“自古以来,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刻碑著经从未有过!”王乾在这个时候冒出这话,提醒云锦绣想做的事,自来没有这个先例。
“自古以来。自古以来中原汉族从未被异族如此践踏!”云锦绣不介意跟他们论一论自古。
王乾瞬间沉了脸,云锦绣这一张嘴啊,真真是要命!
云锦绣眯起眼睛道:“论起自古,什么样的人该刻碑著经,以传后世?”
“自然是有功之人。”有功什么的,一瞬间让不少人都挺直腰板。
有功二字代表的意义让他们联想到自身,家里有这个资格的人不计其数。
云锦绣有问,难道还是想看听他们细说他们的家族史?
别逗了!
云锦绣挑眉平静地问,扫过他们的眼角带着几分讥笑,“为青州安宁而死,这还不算有功?”
一时间,众人皆被堵得半死。
他们但凡敢说一句不算有功,接下来云锦绣是不是会说出,既然守卫住青州都不算有功,那以后还需要守吗?
鲜卑再来,且放任鲜卑进城,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要怎么杀就怎么杀!
别问他们怎么觉得云锦绣会敢说出这样的话!
敢用追击鲜卑人为由,杀入他们坞堡,让他们损失惨重,连部曲都被云锦绣收得一个不留,他们难道以为云锦绣不敢真放鲜卑人入城,借刀杀人?
事情云锦绣都敢做,他们还会天真的以为云锦绣有什么不敢说?
“该立,该立。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眼看气氛十分尴尬,总有人冒头,朝云锦绣讨好地笑,询问云锦绣说出这些事,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
“刻碑著经,所费金银不少。”云锦绣不再藏着掖着,干脆说出。
果然!
一群人在听到云锦绣的话后,心中的大石落下了。
宴无好宴,他们早有准备。
好在,云锦绣并不算贪得无厌的人。
要钱而已嘛,听听云锦绣要多少。
“不知云娘子要我们支持多少?”王乾代为询问!
云锦绣摊手道:“诸位随意。毕竟,我给诸位机会,让诸位能收拢人心。众将士若知诸位心存将士,善待于战死之士,定心存感激,来日出什么事,他们会愿意为诸位尽心。”
随意什么的,要是没有后面的话,他们真相信了。
可是,既然有了后头的话,谁还会觉得这是能随意的事。
“刻碑著经,不仅刻的是为青州战死的将士,还有刻碑著经时各家有何付出。”云锦绣继续解释。
换而言之,谁家出了多少钱,云锦绣同样也会刻上去,这样一来,也是为不抹各家之功。
对于一群急于表现,想要流芳百世,为人称颂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云锦绣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隐隐透着期待!
第057章忧之计深远
原本因为云锦绣的话略有不满的人, 这一刻都心动了!
“既是有功之人,为青州出一份力者,皆是有功,不该厚此薄彼。”杨觉于此时张口, 赞赏地点头, 认为此事十分可行。
“不仅刻碑著经, 更该记入青州志。”杨觉还觉得不够, 再出了一个主意。
刻碑立书,那绝对是要流传千古的好事!
“公子所言甚是。青州之内,关于青州事,并未专门著书立说。既有公子提议,请公子领青州的诸大家,一道修撰此事如何?”云锦绣马上顺竿爬,好似在听到杨觉的提议后, 立刻生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杨觉犹豫了半响, 终是问了在场的人, “诸位以为此事可为否?”
言外之意, 要不要著书立说, 让青州事得以流传, 就得看看在场的诸位,他们有没有这个心, 是否愿意一道为此事尽心。
哎哟,谁能不愿意啊!
著书立说一事, 原就是高大上的事。
谁要是能把这本书的等级再提高一些, 纳为史书, 那绝对要流传千古!
试问在场的这些人, 哪一个不盼着能够流传千古?
既然是盼着的, 怎么可能舍得拒绝云锦绣的提议!
“自然可为,自然可为。”著书立说,倒也不是没有人想干,可这事要是有那么好干的,他们早干了!
无奈没有挑头的人,而且真要按云锦绣和杨觉说的那样,这件事办好之后,他们各家都能借此扬名立万。
自古没有的事,他们开了先例,将来但凡青州争气些,没准能一跃成为天下大州。
“我就说,诸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分得清好坏,哪怕真让诸位吃些小亏,诸位也定要做下这利国利民,开时代先河的大事。
“敬重报国卫家之人,证明在诸位心中亦有家国天下。不能上阵杀敌,也会在后方支持前线战士。”
云锦绣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他们头上戴,落在一众人的耳朵里,都觉得原来他们确实不错!
杨觉立刻顺着这个话题道:“如此,不知诸位家中可有愿意随我一道著书立说之人?”
都是话赶着话的,想到著书立说,名扬天下,流传千古,多少人眼中闪着欢喜,连连与杨觉道:“各家中人,但凡杨公子觉得可用的,皆可差遣。”
态度那叫一个好,恨不得把一家子能办事的人都塞到杨觉手里。
有自己人,这著书立说就能夹带私货,这事绝对要争一争!
潘宣叹为观止,云锦绣方才不是惹起众怒了吗?
和杨觉三两句话的功夫,这便把人都安抚下来?
之前潘宣问他们各家谁愿意为云锦绣所差遣,一个两个就算被云锦绣指出得够明白,提醒他们不趁云锦绣手里没人,多占点位置。
待云锦绣手里的人多了,到时候他们想争得一席之地可就难了!
但,他们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多少也得卡着点,绝不能让云锦绣以为他们怕了她!
现在呢?
家中人听凭杨觉差遣,他们以为人给了杨觉仅是给杨觉而已?
杨觉和云锦绣分明是一条船上的人,给杨觉就等于给了云锦绣!
怎么没有一个想起原本的打算了,多拿些娇啊!
怎么也得让云锦绣知道他们不好惹不是吗?
潘宣很想提醒他们,可惜,这个时候她的提醒怕是没有用的。
阮英默默为云锦绣和杨觉竖起大拇指!真行,两人早就一环一环的布好局等着人跳下来的!
著书立说,这钱还不是得世族们出?
云锦绣是打算既要人出钱,还让人帮她办事?
嗯,最难得的是,世族还得就这件事对云锦绣感激涕零!
高,着实是高!一个两个的脑子太好使了!
“那就先预祝我们著书立说大成。”杨觉极擅长忽悠,端起酒,绝口不提为战死将士刻碑立墓的事,只道世族们最关注的大事。
可是,如果他们不出钱不出力为战死的将士刻碑立墓,为青州修志的时候,肯定得提上一嘴。
至于最后杨觉如何评价他们的作为,想必定如利刃一般扎在他们的心口,让他们难受痛苦!
“正是,正是!”杨觉的提议,落在他们的耳朵里,一个两个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共饮一杯酒,杨觉和云锦绣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欢喜。
“娘子,菜色备好了。”话说了不少,别忘了今天这群人顾不上矜持,几乎阖家出动的原由。
方才人才坐下,菜还没有上,眼下都备好了,就等云锦绣一声令下,这就立刻端上。
“上菜。”云锦绣吩咐一声,等了这场宴会许久终于等到的人,按捺不住地伸长脖子仔细地查看。
不,都不用看,浓浓的菜香味,随着人端着菜色上前,他们已经闻到。
立时间,不少人交头接耳,待看到摆放在面前的菜,四菜一汤,每一桌的菜色各不相同。
不,也有相同的。比如那唯一的一盘绿色的菜!
看到这盘菜时,不难看出有不少人的脸色微僵,可惜,云锦绣并不在意。
“请!”一个请字,让他们畅开的吃,畅开的喝。
潘宣这会儿的脸色同样算不上好!
一盘野菜,都是那些贱民无粮可食时,为了活命不得不吃的东西,云锦绣竟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命人端上桌?而且更是每人一份。
哪怕在心里对这样一盘菜有所不喜,并无人敢说出口。
四菜一汤,三荤一素,不喜欢那盘菜的人,不吃就是了,不至于当众落云锦绣的脸。
几乎都达成这样的共识,一群人吃着喝着,无视那一盘最是惹眼的青菜,且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诸位不尝尝这份青菜吗?”云锦绣观众人吃得乐呵,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偏问得直白。
一群人大块朵颐,无一人动的野菜,偏被云锦绣问得过于直白,都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其实都不太想接这话。
“也对,在诸位的眼里,这样一盘菜哪里是你们会吃的。”云锦绣轻笑道来,让人辨不清喜怒。
不过,云锦绣在说完这话时,已经起筷夹入口中,赞赏地道:“味道极好!”
一句味道极好!没有指责谁做得对,谁做得不对,单纯吃起来。
原以为云锦绣必借题发挥,可云锦绣只管吃菜,一口一口,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望着云锦绣吃着香,而杨觉也同样起筷,同样认可地点头,“确实不错。”
“那我一定要尝一尝。”宁栖梧立刻配合地开口,已然起筷,落在那一份绿油油的青菜上。
相较而言,潘宣考虑的远远没有那么多,对她而言,她享受过荣华富贵,也成为阶下囚,更为人所轻视,吃尽苦头。
一盘菜,毒不死人,吃就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了,有她一般经历的人太少,在他们心里,一盘菜代表的是尊严。
真真是没有饿过肚子,天真得不知天高地厚啊!
潘宣虽知这其中何尝不是有云锦绣试探,可她既然不在意这份试探,吃吃又何妨。
总的来说,每人的菜色各不相同,独独每个人都有的这一份菜,为何不用?
一个又一个的人起筷,都是早早归顺云锦绣的人。
云锦绣淡淡地扫过,丝毫不在意他们用或不用!
到最后,有人将这一盘菜吃得干干净净,也有人半点不沾。
吃下的人,无须旁人开口,云锦绣已经将人记在心上。
宴散而去,云锦绣不再提及任何事,就好像她除了提出刻碑著书一事,再没有其他。
待送走满堂宾客,云锦绣已然同宁栖梧低声耳语,潘宣也留下,云锦绣一扫而过的视线,她不是看不见,却也只当作不知。
云锦绣交代完,宁栖梧立刻退出去,保证一定会将事情办妥。
“著书立经,既道功,也道过吧?”潘宣送走宁栖梧,站了起来走到云锦绣的面前。
“这是自然。若无功过相比,这样的书有何意义?”云锦绣点头如实答来。
“青州动乱,世族袖手旁观,这一点一点,你也要如实写上去?”潘宣挑眉,一群人只看到好处,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背后的另一面。
“想要刻写成经,最后还得定版吧。做主的人该是云娘子。”潘宣何等聪明的人。
当着云锦绣的面一样一样的指出,提醒云锦绣没有完全说明白的事,不代表无人看透。
云锦绣再一次颔首,“不该吗?”
潘宣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云锦绣可怕之极。
世族们以为著书立经,能让他们的家族流芳百世,却没有想到,这里头弯弯道能把他们套死。
“云娘子果真手中无钱,故请世族出资?”潘宣还有最后一个疑惑。紧张地屏住呼吸,心怦怦怦跳得激烈,快得潘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云锦绣起身,“知道答案,你又能如何?”
没有正面回答,可潘宣很确定,她猜对了!
不由自主地望向另一旁吃茶的杨觉,潘宣再问:“如此一番计划,是云娘子之功,亦或是杨公子之功?”
此话问得,杨觉平静抬眸,与之对视,“有何区别?”
第058章潘宣的犹豫
无论此计是谁想出来的, 最终得利的都是青州,是云锦绣。
那么,谁想出来的还重要吗?
“若是杨公子想出来的,公子名扬天下之才名, 名副其实!
“若是云娘子, 青州的世族们以为他们总能拿捏你, 却是痴人说梦。”
对杨觉和云锦绣而言, 谁想出来的根本不重要。可对潘宣他们却不一样。
一个孩子,他们以为云锦绣再有本事,早晚有一天他们总能想到办法,让这个孩子乖乖听他们的话,受制于他们。
结果,他们不想太爽快让家中弟子听凭云锦绣差遣,行, 云锦绣换一个方式, 不让他们为她办事, 且让他们自己为自己办事。
刻碑著书一事, 是能闹着玩的吗?
事情看来是杨觉挑头, 毕竟杨觉一个天下闻名的才子,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领这个头, 一众人心服口服!
可是,杨觉早已表明态度了, 他站在云锦绣那一边。
那就等于, 听杨觉话的人, 最后都是听云锦绣话的人!
人嘛, 但凡不靠近, 谁都不了解谁。
因为家中长辈的缘故,有仇的必须老死不相往来。
没仇的,长辈但有安排,他们都会听话照做。
现在不管各家世族里究竟有没有真正的人才,因为世族的家主拦着,想跑出来,想跟云锦绣混,长辈们能打断他们的腿。
可一但参与所谓的著书刻碑,那就不一样了。
但凡想要在书中记下他们各家那点好的人,能不把家里最引以为傲的人放出来?
谁在这时候再想藏着掖着,最后的结果只能一无所有!
那么,人一但落入杨觉手里,谁会觉得,有能力有抱负的人,会单纯只想著书,不想在这乱世中一展才华?
仅站在潘宣的立场考虑,面对云锦绣这样谋算了得,步步为营的人,她不想跟云锦绣混?
想!就算他们两家从前有仇,架不住云锦绣舍得放手让她干!
而潘宣从前争的正是这样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好不容易得到,让她放弃,她怎么会舍得放弃?
至于在这过程中,潘家损失了什么,她该考虑的是,一但她站稳了脚跟,她又将得到什么!
得与失,至少在潘宣看来,将来她得到的会比她现在失去的要多得多!
“宣娘,我说过了,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执掌青州,青州之内的人,我会想办法团结。
“为青州安定,我要夺他们的权,却不代表不再给他们权。但是,他们要的权,须得是我给的,也是我能控制的。
“当然,如果他们手中有人智谋远在我之上,能让我为他所用,任他差遣,我认了!”
云锦绣并没有正面回答潘宣的问题。有些答案给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且让潘宣闹不明白刻碑立经之事究竟是谁想出的主意,让她拿不准,越发磨她心志。
答案给与不给,都会让潘宣对云锦绣生出难言的敬意,这就很好!
潘宣知道,云锦绣说的是实话。
眼下的青州原本就已经在云锦绣的控制之中。正因如此,云锦绣不思将反对她的人杀光杀尽,反而挖空心思让他们为她所用,当凭这一点,潘宣就得说,云锦绣海量!
换作是她。但凡她处在云锦绣现在的位置,她未必不会早早开了杀戒,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杀光了这些人以后,青州就真正的没有人了。
或许由此,天下世族都会知道她的不能容于世族,彼时,她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潘宣考虑到后果,也坚信云锦绣早已想到,为此才会忍下心中的恶气,一步一步布局,让世族纵然心不甘情不愿,最终也会为她所用!
叹一口,潘宣由衷地道:“云娘子思虑周全,纵有算计,也算得人心服口服。”
这一刻,潘宣认定了这件事是云锦绣想出来的。
其实,算不得是云锦绣完全想出的。
只不过云锦绣和杨觉提起在与鲜卑交战时,将死去的将士立碑刻名,杨觉由此启发。
都是聪明人,云锦绣在战场的事启发了杨觉。
同样,杨觉一提刻碑著书立经一事,云锦绣马上心领神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一拍即合,定下今天的事。
“你我相交,虽为盟友,也为各取所需,更是各有所得。”云锦绣冲潘宣温和开口,神色间尽是真诚,“我早已表明,我无意对世族赶尽杀绝,我只是容不得世族凌驾于我之上。
“从前的青州如何我管不着,在我手里的青州,须得政令畅通。所有法度,皆非虚设。
“世族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家,最是通情达理,通晓律法,焉能连守法二字都做不到?
“既是做到了,尔等有才,有能,我又怎么舍得弃之不用?赶尽杀绝,也绝了自己的路?”
云锦绣心知要让潘宣完全相信她不可能,但是,她从未要求潘宣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她要的只是潘宣并不一味的站在世族角度,至少也该考虑天下。
“这些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潘宣最终说出这番话,算是认可了云锦绣的一番行事。
云锦绣浅浅一笑,“宣娘,能与男子一般手握大权好吧?”
话题转到这儿,一时间让潘宣一顿,可是,潘宣的视线落在屋里作为男人的那些人身上。
云锦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确定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对其他男人而言没有任何冲击?
潘宣不得不提醒云锦绣道:“娘子说笑了。”
云锦绣岂不知她这是有所顾忌,可是,云锦绣道:“我从来都觉得,只有那无用的男人才容不下女人比自己能干。”
咳咳咳!阮英第一个没能忍住地咳了出来,收获云锦绣回头直视,“不对吗?”
阮英敢拆云锦绣的台吗?细想云锦绣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阮英赶紧附和道:“对,对的!”
云锦绣满意了,再一次同潘宣轻声道:“生于乱世,是幸或是不幸,就得看你我本事!
“礼乐崩坏,纲常不在,没有人有那闲功夫管你一个女人做了什么事,只要你有本事,他们就算在心里再不认同,也奈何不得你。
“你当年争的无非就是出头的机会。彼时没有一个人容得你,你只能败退被囚。
“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是那鼠目寸光之辈,盯着所谓世族之利算计诸多,不趁机稳扎稳打。
“你与我并不相同,我立足从来依靠的都不是你,而你依靠的是我。
“而你比谁都更清楚,你不能趁乱扎根,让你自己牢不可摧,将来一但天下太平,第一个着急于拉你下马的人,或许会是你的盟友。
“女子与男子争权,没有任何原由,在男人看来生出这个念头便是错。你确定如今要跟他们站在一起,让他们将来对付你?”
云锦绣好意提醒,希望潘宣好好地想清楚,千万别分不清敌友。
潘宣抬眼望向云锦绣,终没能忍住,“娘子提醒得对,那云娘子想好你的退路了吗?”
云锦绣骄傲且自信地昂起头,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已经没有退路。”
退,云锦绣必不为天下所能容,所以她只能继续前进。
潘宣拧紧眉头,云锦绣分明顾左右而言她。
“不过,你觉得我倚民心而存,再加上有诸位高人相助,我需要担心将来被人杀了吗?”云锦绣知道潘宣究竟想问什么。
行,之前一个答案不能让潘宣满意,那么云锦绣就给潘宣一个答案。
云锦绣在青州能震得住世族,为何潘宣会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云锦绣会无法保存自己?
“妾若真心为娘子所用,娘子会护妾吗?”潘宣终是问出这句话。
“我说会,你相信吗?”云锦绣低头一笑,眼中流露出无奈。
潘宣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人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云锦绣一句会,她便将希望寄托在云锦绣身上。
“我给你机会,让你凭本事立足,这才是你能放心的根本。”云锦绣点醒潘宣,“做实事,用事实向天下人证明,你纵然为女子,绝不逊色于任何男子。
“纵然将来有人想拉你下马。怎么,他们能抹杀你做好的事?若不能,凭什么决定你的存在该与不该?”
云锦绣为了让潘宣成为一个真正干实事的人,少为世族他们操心太多,只能为潘宣指出明路。
潘宣有野心,但她未必知道现阶段她到底应该干什么。
统计青州田地这件事情上,潘宣干得极是漂亮,如此,云锦绣也更愿意让潘宣好好地做实事。
潘宣抬头同云锦绣对视,有些事潘宣并未完全做下决定,因她不能确定,将来的自己究竟能不能让潘家更上一层楼。
尤其在这个时候,云锦绣表现出处处压制世族的态度。
潘宣尤其拿不准,究竟该一心为云锦绣办事,亦或是偏向世族这一边,想办法抑制云锦绣对世族的压制?
正是这一份犹豫,让潘宣在云锦绣推行的政策中一再显露出了迟疑。
她其实最担心的更是云锦绣将来会鸟尽弓藏!彼时,她何以立足?
第059章谋定在于人
可是, 云锦绣为她指出了一条路,一条完全可以同时解决将来她遇上的问题的路。
潘宣疑惑地打量着云锦绣,云锦绣既然真心为她想办法吗?
这个疑惑,云锦绣很大方地为她解答。
“你我同为女子, 无论你信与不信, 我懂你的难处, 知你自强不息, 只是一时想不通,钻了牛角尖。
“我愿意为你指出一条路,何尝不是希望将来你能有一番成就。
“我也想让天下男儿知道,我们女子从来不比他们差!”
这一份算是天下女子共同的心愿。
自来出将入相,何时有女子的机会?
可是女子比他们男子差了吗?
别的暂时不论,潘宣就以自家的事论一论。
若是她遇上潘玉同样的事,哪怕家人被威胁, 潘宣也做不出开城门放鲜卑进城的事来。
可那又如何?因为潘宣是女子, 有了野心便不为男人所能容。
潘宣永远都会记得, 她败下之时, 有人曾跟她说过的话。
女人, 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绣花弹琴。天下大事,和她们女人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 天下大事当真跟她们女子没有半分的关系吗?
分明一但天下大乱,最饱受摧残, 被人舍弃的正是她们这些女子!
男人为了求得保命, 没有什么是他们舍不得的, 包括他们曾经喊着最是喜欢的女人。
将希望寄以男人身上的女人,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被弃之如敝屐。
潘宣见过太多, 从来也不愿将希望寄在男人身上,只想靠自己。
可惜啊,她锋芒太露,以至于连她以为是盟友的人,都弃了她,造就她的败局。
这么多年,潘宣总在想,为何她败了!
最后,潘宣知道自己为何而败了,只因为她是女子!
身为女子,企图染指朝政,注定不为人所能容。
当年,潘宣所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云氏,更是那无数的世族。
就连她想助之一臂之力的人,也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潘宣才会一败涂地!
如今,云锦绣竟然也有那样的一份心。
不,是云锦绣已经做到了她曾经想做到的事。
青州,不就在云锦绣的掌握之下,无人敢和云锦绣抢吗?
想想这么些年,潘宣被关柴房,为何云锦绣和她能有交往。何尝不是因为在某些事情上,两人有共同的看法。
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云锦绣已经用事实向天下人证明了。
在他们看来,青州落入鲜卑之手,四下也都被鲜卑占据,没有人能够夺回青州!
哪怕手里有着几万部曲的世族,他们从来不认为有可能夺回。
偏就是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事,云锦绣做到了!
“一起吗?”云锦绣伸出手,这是作为女子,想向天下男人证明她们绝非不如男人的开始!
将来的路,云锦绣希望可以得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朝那一个方向走下去。
潘宣虽怨云锦绣夺了潘家的部曲,可她能说,在知道云锦绣竟然没有借助他们世族之力,夺回青州时,难道不曾对云锦绣心生敬意?
证明女子并非不如男子的路。云锦绣发出了邀请,想让她跟她一起走下去。扪心自问,潘宣不心动吗?
不,潘宣心动无比!
“一起。”潘宣抖着手伸出,与云锦绣双掌交握,云锦绣高兴地笑了,然后,在潘宣的耳边低语,“各世族中那些夫人,娘子,但若有报效国家之心者,何不邀之共行?”!!!潘宣震惊地望向云锦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锦绣会突然跟她这么坦白,分明另有所图!
可是,云锦绣要不是这么走一步看三步,潘宣能对这么一个人心生敬畏,她能觉得,或许那些她自己做不到的事,云锦绣可以领她们做到?
云锦绣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潘宣去做,那不是因为在世族们的眼里,潘宣是他们信得过的人。
否则忙里忙外,连设个宴都看时机的云锦绣,她要是突然对各家的人表现得亲近了,还不得把人吓死?
潘宣去,这是为了寻找和她们一般志同道合的人,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
“独木难枝,须得众志成城,方能不畏风雨。”云锦绣用心良苦,潘宣总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事实证明,道理潘宣懂,正是因为懂,潘宣问:“世族中人已然出面,愿意为云娘子所用,依然不够?”
云锦绣侧过头显得俏皮地道:“你见过嫌能干的人多的吗?”
反正云锦绣一点都不嫌!
“青州惨遭屠城,人丁凋零,百废待举,值于此时,更应该集结有志之士,合众人之力,卫青州,安青州。人,多多益善。”云锦绣道的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令人从心底里生起敬仰。
云锦绣不是不懂世族们的小心思,她允许他们有各自的小心思,只要他们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之余,能够多想想青州。
青州是他们生存的根本,唯有青州在,他们才能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家族!
“一但为他们所知,他们未必能容。”潘宣不得不提醒云锦绣,这件事悄悄做,慢慢的发展和她们志同道合的人会更好。
可是,一但潘宣开始和世族的人接触,那些虽然也是女子,并不代表她们会对这些事守口如瓶。
云锦绣摊手道:“用人以才,唯才是举。儿子不行,女儿来凑,总是他们自己家的人,难道他们宁愿便宜了外人,也不想让女儿出头?”
眨巴眨巴眼睛,那叫一个纯真无邪,云锦绣一派为他们着想的样儿,也是没谁了!
潘宣哑口无言,最后不再有问题,退了出去。
一直当哑巴的阮英这时候才开口道:“娘子,稳一稳才是。”
“你怎么看这一位潘娘子?”稳,她倒是想稳,谁给她时间稳了?
莫开这玩笑了,但凡云锦绣不捉紧时间把该做的事安排好,给世族喘息的机会,他们一准后发制人。
云锦绣也不藏着,且问阮英怎么看待潘宣此人。
“聪明能干,是能做事的人。不过戾气颇重,须得提防一二。”阮英回来了几天,加上先前得到的消息,怎么也不可能对青州内云锦绣现在用的人一无所知。
既知,云锦绣问起他关于潘宣的评价,他且一五一十地道来。
“你知道她这一身的戾气因何而起吗?”云锦绣继续提问。
阮英诚实地摇头,云锦绣道:“就因为身为女子,连她想助之一臂之力的人都出卖了她。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生为女儿身。”
这话透露出的信息不少,阮英也就明白了,云锦绣方才一番话完全是说到潘宣的心坎里,为的就是让潘宣不再纠结于云锦绣对付世族之事,改成一心一意的助她成事。
明白这一点,阮英不得不提醒云锦绣,“若是女子出头的人多了,怕是会引起世族不满。”
别以为阮英听不见云锦绣跟潘宣说的话,便猜不到云锦绣有何打算。就算猜不着,有云锦绣后面说出的那番话,他也想得通。
汗,云锦绣藏一半说一半,何尝不是在试探作为男人们的态度!
阮英这时候将视线落在杨觉身上,好奇极了杨觉难道就不知云锦绣的打算。
“比起此,渤海郡我们该动手了。”杨觉言归正传,渤海的消息其实已经传回来了,只不过这宴会早已定下,这个时候哪怕想改也来不及。
那就只好将宴会安排妥当,再行处理别的事。
“是该动手了。这一趟谁随我一道往渤海去?”云锦绣有此一问。
阮英二话不说地举手。
其实宁栖梧和杨觉一样,都是镇守后方的能干人,留他们在这儿,云锦绣无顾之忧。
但对阮英来说,跟着云锦绣可比留在青州和那些世族周旋要痛快得多!
“青州内有劳公子。”云锦绣起身,朝杨觉作一揖,杨觉亦起身还以一礼,“青州有我,你放心。不过这一趟让云公一道去。”
此去渤海很是危险,杨觉虽知云锦绣没有松懈练武,但时间毕竟不够,思来想去,还是云启跟着一道去吧。
有云启在,云启能不管旁人的生死,一定会护好云锦绣。
“去请陈亘进来。”云锦绣颔首,这件事她跟云启说,云启断然不会拒绝。
陈亘方才很自觉地退出去了,李武得令立刻去请。
云锦绣走回原位坐下,陈亘很快被人请了进来,朝云锦绣和杨觉皆作一揖,十分恭敬。
“渤海的情况我们已经探明,两日后我们先往渤海去,你可愿随我们同行?”陈亘虽是那一位求云锦绣他们救渤海的人,不代表这一位不畏生死,愿意跟云锦绣他们犯险。
陈亘顾不上规矩地抬起头,显得惊愣地问:“云娘子的意思是,青州兵马暂时不往渤海郡去?”
云锦绣点头,“是。”
杨觉在此代为解释道:“若以强攻渤海郡,我们有多少胜算?”
此问,陈亘张了嘴正想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咽了回去。
“不便强攻,自然只能智取。”杨觉一言定论。云锦绣他们往渤海去,就是为拿下渤海郡,陈亘用不着担心云锦绣不带兵就不能干好事。
“你是认为凭我们智取不下渤海郡?”陈亘的态度代表什么,云锦绣又不傻,一眼看透。
“某并非此意。”陈亘就算心里有这层担心,是能承认说出的?
“既不是,去与不去?你若放心,可以留下。”云锦绣不再多言,只要一句话!
第060章路遇不平事
陈亘敢不去吗?
云锦绣若只身前往, 将渤海郡拿下,他到那个时候算什么?
况且分明是他有求于云锦绣相助,之前心急云锦绣没有弄清渤海郡的情况,不愿意贸然兴兵。
眼下虽说云锦绣依然不肯大举兴兵, 但却愿意往渤海郡去, 看云锦绣这个样子, 像是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的那类人吗?
陈亘心下虽然不确定云锦绣的自信从哪里来的。怎么就觉得她往渤海郡去, 可以智取成功,他不敢不跟着云锦绣一道走的啊!
两日后,云锦绣便带着云启、阮英、陈亘,还有绿袖、倚阑、小涡往渤海郡去。
至于私底下云锦绣还安排了多少人,唯她自己清楚。
其实云锦绣完全没有要带着绿袖她们几个的意思,架不住绿袖代表出面表明,她们是伺候云锦绣的人, 自然是云锦绣在哪儿, 她们在哪儿。
若是云锦绣对她们有所不满, 觉得她们伺候不好, 不如将她们赐死!
张口闭口一个死字, 落在云锦绣的耳朵里, 其实挺要命的!
她虽不喜欢被人跟在身边,样样帮她安排, 也没想过要人死。
生命诚可贵,云锦绣在这乱世见过太多死去的人, 恰因如此, 更觉得人活着极为可贵。
她对生命心存敬畏, 同样希望这个世界可以再也没有战争。可惜
小涡在云锦绣迟疑时, 立刻解释, “奴婢们不会拖娘子后腿。”
这话,让云锦绣没办法再拒绝!
连看起来弱不禁风,跟在云锦绣外祖母身边的绿袖都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绣花针。
云锦绣虽然没有试过倚阑和小涡的本事,也知道这两位不是等闲人。
算了,既然倚阑双目失明都表示要一道去,云锦绣如何拒绝,只能三个都带上。
“驾。”为了不引人注意,云锦绣特意让大家伙全都换上鲜卑人的服饰,一行两三百人而来,也自然注意到官道之上最多的就是鲜卑人。
汉人,都是作为俘虏被他们扣着,欺压着。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被锁上了绳锁,被鲜卑人后面用长鞭催促着,让他们快些走。
黑压压的汉人,他们的嘴唇干枯得都裂开了,却为了少挨些打,不得不加快脚步。
可是,又累又饿,更是满身伤的人,焉能快得了,不过又是一顿又一顿的打,打得他们已然绝望。
陈亘瞧见这样的一幕幕,激动好几回都想冲过去救人,好在阮英把人按住,这才没闹出事!
“你以为你冲上去就能救他们?你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云锦绣看出陈亘的不愤,不介意让这一位年轻人认清现实。
“云娘子,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人的。难道你就当作没看见?”陈亘急得不行,追问了云锦绣,就等着云锦绣表一表态。
云锦绣眼中透着冷意,“怎么能当作没看见呢。”
这里可是有好大几千的汉人!
但凡能够将他们救下,让他们往青州去,不也是给青州添人口了吗?
“那我们还不救人?”陈亘终于听到云锦绣一句肯定的话,迫不及待的盼着云锦绣立刻动手,这就带着他们冲上去,把人救下来。
阮英无奈地道:“救人也不是你这么救的。横冲直撞能救得了人,你为何从渤海郡流落至青州。”
说到这里阮英极为头痛。
这世族家的孩子,有像云锦绣这样年纪轻轻能挑起重担,能救一州百姓于难的人;却也有像陈亘这般,也不算年轻,却不谙世事,完全不知世事多艰的人。
“你看看鲜卑有多少兵马,咱们才多少人。”阮英无奈,指着眼前的官兵们,请陈亘清醒清醒。
“娘子。”这时候小涡唤一声,更是亮出一条草,“这草根有毒。”
此话一出,阮英本来觉得,云锦绣被这么三位婢女缠上,不一定是好事,此刻视线不受控制地盯着小涡。
云锦绣接过,小涡避开让云锦绣拿着上面。
草看起来实属平常,架不住云锦绣不识药理。
小涡道:“那边有不少。若是将这些草根加入汤中一煮,可以把这些鲜卑人全部放倒。”
主意人家都想清楚了,就等着云锦绣拍板。
云锦绣也正在考虑,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这些鲜卑兵全部放倒,一个都跑不了。
人,云锦绣想救,可是手里的人屈指可数,硬来是不成的,只能智取。
云锦绣还在想,是不是要混入鲜卑之中观察之后再拿主意,结果小涡送来这么样的东西!
“奴可以去办。”倚阑毛遂自荐,保证会将这一件事办好!
云锦绣望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微拧眉头。
倚阑似是察觉了云锦绣的忧心,微微一笑宽慰道:“娘子放心,奴虽然是瞎子,早已练得比寻常人还要心明。”
小涡再一次道:“娘子不放心,奴和倚阑一道去。”
尚未决定的云锦绣,绿袖已经劝说道:“娘子总要给我们机会证明,我们能助娘子一臂之力。”
这话说得没有错。
“好,那你们去吧。”云锦绣不能事事都揽在身上,是要给人机会证明,她们有用。
如此,云锦绣等人便寻了个离鲜卑押人不远的地方等着,事情若成了,倚阑和小涡以火为号,他们也就知道事情成了!
眼看就要入夜,虽是夏日,入夜在这野外,还是有些冷。
云锦绣不曾松懈地等着,最后是云启的反应更快,懒懒地道一句成了,便往鲜卑他们所在之地行去。
只是,云锦绣也没有想到,他们走到时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倚阑也好,小涡也罢,对于倒在地上的鲜卑人,一刀一个划过他们的脖子,血溅而出。
中毒挣扎想起的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孩子的出现竟然会要了他们的命。
被捆绑着的汉人们,对于突然倒下的鲜卑人,还有同样身着鲜卑服饰出现的倚阑和小涡,只以为这是他们同部相残,在看到云锦绣他们靠近时,惊得缩成一团。
“诸位切勿惊慌,我们是汉人,为行走方便,这才打扮成鲜卑人。”阮英的声音让云锦绣回过神。
这回云锦绣真相信了,曹耀送给她的人,绝对是暗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
额,一不小心又得了外祖父的好东西!
听到声音的倚阑和小涡都在那一刻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再杀人。
倚阑因为失明的缘故,听力上佳,连忙将手中的血擦干,和小涡一前一后走到云锦绣的身边。
“娘子怎么来得那么早?”说好的以火为号,她们打算把鲜卑人杀光了,这才传信让云锦绣他们过来了。
“叔公说你们已经解决了,所以让我们过来。”云锦绣看出她们的小心翼翼,似乎很怕云锦绣就她们杀鲜卑人事追究。
“帮忙放人。”可是云锦绣只让他们搭把手,把汉人身上的绳锁全都解开。
一群落入鲜卑人手中的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能得贵人相救,连连跪下朝他们拜谢。
云锦绣一眼瞥过阮英,阮英那叫一个乖觉。
往前数步,阮英立刻扬声道:“乡亲们,乡亲们不必行此大礼。由此往南去,你们去青州吧,青州还是我们汉人之地。你们到了城门,且说是云娘子让你们去的。”
做好事岂能不留名呢!
看云锦绣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而且这样拉拢人心的好事,最是云锦绣一直苦心经营的。
不管这些人最后是不是选择往青州去,他们肯定不会忘记今天究竟谁救的他们,那就很好了!
“多谢云娘子,多谢云娘子!”这一刻的众人连连道谢,不断地朝云锦绣的方向见礼。
看看倚阑和小涡对云锦绣的态度,他们还怎么不明白,云锦绣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走吧,走得越快越好。”云锦绣能救得他们一时,要是再来鲜卑人,不敢说还能继续的护住他们。
这个时候自然是催促他们赶紧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
得以自由的人,没有一个耽误,连忙快步往青州方向去。
陈亘望着一群人远去,心下松了一口气,敬佩地望着云锦绣,“不想云娘子身边都是高人。”
“你陈家难道没有高人?”这个问题是云启问出的,言罢好奇地打量陈亘。
大家都出身世族,多少都有些底牌,哪怕不会轻易暴露于人前,于生死之间,按理来说断不可能藏着掖着。
陈亘的反应,怎么说呢,云启都觉得不应该了。
“一言难尽。若我当初身旁能有云娘子身边这样能干的人,我又怎么会落得今日的下场。”陈亘幽幽长吧,并不掩饰心中的难过,以及对陈氏的失望。
云启询问地扫过云锦绣,云锦绣却已经绕开话题,“前路还远着,我们走吧!”
走到这一步的云锦绣,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往渤海郡去。
背地里,云启终是扯着云锦绣问:“确定他是陈家的人?”
云锦绣肯定地点头,云启再问:“陈家在渤海有三万部曲?”
再一次点头,云锦绣和杨觉为防万一,已经命人彻查,真真切切的事儿,假不了!
云启捉捉头,眉头紧锁,“他如此这般,哪里像是世家公子。”
云锦绣面色如常地道:“叔公,你要是换身衣裳出门,别人也会觉得你不是世家公子。”
云启觉得陈亘不像世家公子的时候,怕是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云锦绣怼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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