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无奈被云锦绣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不好意思,他们的部曲都被云锦绣收下了。

    听到这等消息的人,气得火冒三丈, 然而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不得不考虑!

    莫可奈何之下, 一群世族立刻碰面, 总得一块商量该怎么让云锦绣乖乖地把他们的部曲吐出来才行。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也不能乖乖受下,连吭都不吭一声吧。

    云锦绣自知道动了世族的坞堡,夺了他们的部曲,一群人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人没有闹到云锦绣跟前,云锦绣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 事情既因她而起, 谁还能放过她, 让她置身事外?

    所以很快董照作为代表被推了出来, 前来见云锦绣。

    意料中的事, 云锦绣并没有意外, 正好这时候和阮英还有陈亘都在,阮英眨了眨眼睛道:“能忍到这个时候才来, 不容易。”

    “一道见见?”云锦绣邀请,却从一旁拿出一张薄帛, 阮英不解地问:“娘子是打算?”

    “总得让他们知道, 他们做下的事惹了众怒, 我只拆他们的坞堡, 收他们的部曲, 已然手下留情。他们该感恩戴德才是。”云锦绣挑眉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阮英垂下眼眸,心知云锦绣要跟人算账,也是那些人欠教训。

    “请董司农丞进来。”董照曾为大司农丞,虽已经致仕,云锦绣按他曾出任的官位一唤,算是给他留了薄面,李武立刻出门相请。

    董照很快被请了进来,见堂上云锦绣在正中,左右是阮英和陈亘,眉心跳动,最终垂眸,“云娘子。”

    人不是第一回见了,之前见面闹得不愉快,董照选择性忘记。

    毕竟上回了吃亏的是他们,眼下他不提先前的事,客气迎对云锦绣,也是希望云锦绣能够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司农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有话直说。”云锦绣不想跟人绕弯子,故而开门见山,也是给董照机会,有话敞开的说!

    董照没有想到云锦绣竟然如此直爽,丝毫不打算跟他客套。

    这样一来,董照就算再想铺垫,这都不好绕弯子了。

    “某此番前来,确实有事。”董照整理了思绪,决定还是要跟云锦绣说白了。

    “司农丞不急,请坐。”阮英也是个坏心眼的,眼看董照整理了情绪,这就要张口,请人坐下,也让董照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心情再次乱了。

    可是阮英客气相请,他不好不识抬举不是?

    “请。”阮英客气,董照也不能失了礼数。

    云锦绣岂不知阮英的促狭,这一位也是个惯喜欢捉弄人的主儿。

    董照不知,还以为云锦绣的身边总算有个正常人,终于拿他们这些世族当回事,客客气气的待人。

    云锦绣于此时将手中的薄帛递出,阮英配合无比地上前接过,非常自觉地送到董照面前,显得略为难地问:“司农丞,这些东西你是不是要看一看?”

    啊??董照才刚跽坐下,正准备言归正传,道明此番前来的目的何在,结果听到阮英一问,疑惑地昂首相望。

    阮英一脸的纠结和担忧,长长一叹,眼看董照伸手,又缩了回去,“还是别看了。”

    董照这会的心情似被猫捉一般,张口想要表态,阮英已经转向云锦绣,“娘子!”

    “既然不需要看,那就秉公办理。”云锦绣岂能不配合,这一刻接过话,是要将事情定下。

    “等等,娘子若是不介意,还是让某看看吧。”一听秉公办理四个字,董照瞬间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就差拉住阮英,从他手里抢过东西了。

    “啊,司农丞要看啊?”阮英一脸惊讶,无声地控诉董照!

    董照!!!他什么时候说过不看吗?

    “要的,要的。你请!”董照伸出双手,一副他非常想看的姿态。

    阮英还不太想给,董照看出来了,不由分说伸手夺过!

    好吧,这样的态度像点样儿了!

    而董照在看到薄帛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万分庆幸他抢来看了!

    “云娘子,这其中,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董照汗流浃背,急促地解释。

    “什么地方是误会,我洗耳恭听。”云锦绣亮出的东西并不是乱来的,想拿误会来搪塞云锦绣,行,一条一条的讨论讨论。

    董照

    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哪一件是可以细论的?

    “如果你们想当面对质,人证物证我都有。私通鲜卑这个罪名,你们哪怕不想认也不能。”云锦绣眸光一沉,浑身上下都透着杀气。

    “这,这都是早先的事,当时,当时”董照一看事情大条了,云锦绣要同他们算账,他们要是不解释清楚,这事儿没完了!

    然而他急于解释,何尝不是认下了这一个罪名!

    “如此说来,私通鲜卑之罪你认了?”云锦绣会听解释吗?

    当务之急是将这个罪名扣实了。

    董照

    这会儿舌头都打结了,想解释,无奈这没办法解释啊!云锦绣只揪着事实不放。

    瞧着云锦绣横眉立目,威严不可侵犯的姿态,董照莫可奈何地朝云锦绣伏身而拜,“云娘子,我们那时与鲜卑私下有所往来,皆为一己之利而已,我们绝想不到鲜卑竟敢兵出中原。

    “当时我们同鲜卑交换粮食,兵器,都只为私利,但绝无半点出卖朝廷之心。”

    董照迫切的想证明自己没有卖国之心,可是他们和鲜卑交换粮食,兵器,何尝不是为鲜卑壮大提供条件,也让朝廷损失惨重。

    “这番话你觉得说出去谁会相信?”

    同鲜卑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往来,扣他们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们阖家灭门都不为过。

    “云娘子,云娘子。”董照汗淋如雨,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盼着云锦绣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娘子,毕竟这都是之前的事,若娘子不追究,此事就此掀过,亦无不可。”这时候阮英帮着董照说好话,董照自是感激涕零。

    “我为何要掀过?念他们目中无人?念他们处处要与我作对?还是念他们打算一起串通对付我?”云锦绣对于阮英铺好的路,顺着走。

    阮英被问得一脸为难,且转头望向董照,“司农丞,你们还打算跟云娘子作对?想对付云娘子?”

    “不,不,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董照慌乱地否认,只为让云锦绣手下留情。

    可惜,云锦绣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来此的目的,董照不是现在想说,然而现在还能如实说?

    但凡他敢说,渤海世族对云锦绣拆他们坞堡,收他们部曲的事心存不满,一干世族齐齐决定不认云锦绣,渤海内的事,他们不参与,也不让家人参与?

    只要他这话敢丢出去,云锦绣就敢捏着他们私通鲜卑一事,杀光他们!

    鲜卑入侵,烧杀掠掳,无恶不作,早已引起民愤,天下人谁若是知道他们竟然和鲜卑有所往来,把他们碎尸万段的心都有,谁会觉得他们不该死?

    董照惊恐万分,连连改口道:“某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云娘子,渤海之内有什么事是某能帮上忙的。”

    不改口行吗?

    他不想死。

    也知道眼下他们的生死都在云锦绣一念之间,他们敢跟云锦绣叫板,云锦绣就敢把他们做下的事捅出去,让天下人讨伐他们。

    如此,便只能说出顺从云锦绣的话,以云锦绣为主,愿意倾心相助,盼着云锦绣能不与他们追究。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觉得我拆了你们的坞堡,收了你们的部曲,你们心存不满,正琢磨怎么对付我呢。你来此,是代渤海世族对我下战书。”云锦绣轻挑眉头,眼中皆是了然。

    显然渤海世族们会做什么事,她心中有数。

    董照来意被云锦绣说破,额头都是汗珠,颤着声音道:“怎么会,怎么会呢。

    “如陈公子一般交出部曲是为对付鲜卑,守卫渤海。云娘子收下我们的部曲,都是为了大家好,我们岂能不识好人心。”

    阮英和陈亘都低头一笑,看看多会说话啊!

    云锦绣抬眼望着他,不以为然地道:“我以为你们不懂什么叫好人心。毕竟朝廷存亡与否你们都不在意,更何况我拆你们的坞堡,收你们的部曲,这是断了你们的根基啊。”

    董照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云锦绣也知道自己是在断人家的根基。知道,下手却不留半点情,完全没有要放人一马,给他们留点人的意思。

    可是,云锦绣捏着的证据,那是真正可以抄他们的家,灭他们族的证据啊!

    比起没了坞堡,没了部曲,他们可能连命都要丢了!这会儿,谁还敢跟云锦绣叫板?

    “若能利于天下,纵然损于我们,这都是我们的荣幸,娘子该做就做。

    “只要娘子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往事,我们愿意听凭娘子差遣。”

    保命最重要,董照哪怕心在滴血,也只能同云锦绣点头哈腰求放过!

    第082章

    阮英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陈亘心下长长一叹,不得不说,能屈能伸什么的,果然是生存之法。

    云锦绣哪里会信董照为求生而说出口的话, 尤其他这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

    “你一个人代表得了渤海的所有世族?”不怪云锦绣有此一问, 这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董照秒懂, 立刻道:“只要娘子愿意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既往不咎,某这就去劝说一众世族,此后为娘子马首是瞻。”

    云锦绣方才隐隐已经有所表态,一群不听话,还给云锦绣捅刀子的人,云锦绣绝不可能要。

    从前他们犯下的错,想让云锦绣当作不存在, 唯一的办法就是表忠心, 承诺有些错, 他们从前犯过, 但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我能信你们吗?”云锦绣略有些迟疑, 语气中透着不确定!

    但这样的态度对董照来说就是希望啊!

    云锦绣但有迟疑就证明在云锦绣的心里, 她愿意放过渤海世族们一马,只要他们以后能够为她所用。

    董照激动地表态道:“某董照必以云娘子马首是瞻, 从今往后,绝无半点异心, 若有违背, 让我董氏一族不复存焉。”

    以家族为重的人, 此刻以家族之名而立誓, 只为求得云锦绣给他一个机会!救家族兴亡的机会。

    这么狠的誓言, 云锦绣若是再不趁着这个台阶下,那还怎么下。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云锦绣得到一个董照并不够,还有别的人呢?

    董照既然愿意出面了,顺便把其他人一道帮云锦绣拉拢了,云锦绣会记他这一份功劳的。

    “是。”董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让云锦绣答应这事容易吗?

    好在,他终于为家族争取一个机会,否则云锦绣拿着私通鲜卑一事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全都被灭,也无人为他们惋惜半分。

    “我就不送了。”云锦绣目的达到,没有要留人的意思。

    董照也完全不想留在此处,恭敬地告退。

    阮英这时候道:“娘子,某送送司农丞。”

    云锦绣当然没有意见,董照更是求之不得。

    这下两人一道离去,出了正堂,董照擦干自己额头的汗珠,再也控制不住地捉住阮英。

    阮英

    “云娘子是不是真的愿意放我们一马了?”董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何不妥,急切地望着阮英,只为从阮英这儿打听云锦绣的心思。

    阮英连忙挣开董照拉住他的手,可是董照满脑子考虑的都是云锦绣是不是果真愿意放他们家一马了。紧紧地拽住阮英的手,阮英使出吃奶的劲,这才把手□□!

    “云娘子毕竟年轻,一向有话直说,从来不喜遮掩。既然娘子说了司农丞好生办事,便给你一个机会,绝不会有假。

    “不过,云娘子最不喜欢别人骗她。司农丞最好想清楚了,切不可欺她年少。”

    阮英好言相劝,也是一番警告。

    董照松了一半的心,终于随着阮英的话完全落下。

    “不敢,不敢!”董照这回皆是发自肺腑。

    云锦绣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查出他们以为天衣无缝,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事,这等手段,董照敢轻视她半分吗?

    眼下云锦绣手里捏着随时能要他们性命的把柄,谁敢不长眼的犯到她手里,那不等于自寻死路?

    阮英知道,云锦绣这一招先发制人的效果极好!

    “那某就不送了。”确定董照听进了云锦绣的话,而且不敢再动歪心思,阮英此番送人的目的已然达到,又怎么会再纠缠。

    董照最后还是不太放心地又捉住了阮英,“云娘子果真不会将那些事公之于众?”

    听听这小心翼翼的口气,生怕云锦绣对他们动手,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司农丞该想,娘子若当真有心置你们于死地,会给你们改过的机会?”阮英拍拍董照的手背,好心地提点道:“既然给你们机会,但凡诸位心中敬重娘子,愿意助娘子一臂之力,有些事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董照一听在理啊,云锦绣既然能查到他们做下的事,真要取他们的性命,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全部拿下,杀光!

    云锦绣能拆他们的坞堡,收他们的部曲,如今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情况下对他们赶尽杀绝,更能够将他们的财富全部纳为己有。

    “在诸位看来,或许云娘子对诸位动手,拆诸位的坞堡,夺诸位的部曲,诸位觉得太过。

    “然易地而处,诸位该知道,因为诸位的坞堡和部曲,诸位早已无视政令,凌驾于朝廷之上。

    “晋朝夺位不正,不敢要求诸位对朝廷忠心,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政令不通,国中有国,城中有城的情况。

    “当然,不拆坞堡,不收部曲,如汉光武一般杀一批人,也可以震慑天下,保一时安宁。

    “只是不知哪些世族愿意受死?”

    阮英一双眼睛瞬间变得深邃,如那深不见底的古井,冷得董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看在眼里的阮英,伸手最后拍了拍董照的背,“诸位豪强募兵是为安天下,可诸位为这天下安宁尽一份心了吗?

    “既然诸位手中的部曲只为自己,不念国家,又怎么怪云娘子收回?

    “不让云娘子这一位从鲜卑手中夺回城池,保你们安宁的收兵缴械,再由着你们养部曲,是再让你们乱渤海,还是同鲜卑再行勾结?”

    一连串的质问,让董照再次如同置身冰窖,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们绝无此心,绝无此心。”

    和鲜卑再行勾结什么的,确定不是要命?

    现在这事都没能解决,董照再流露出丁点这样的意图,阮英一定上报云锦绣,第一时间要他们的命!

    “司农丞既无此心,更不该说出让人误会的话,尤其不要做惹人误会的事。”阮英眼中闪过狡黠,人就得吓,吓得他们怕,这才不敢对人放肆。

    “是,是,是!”此刻的董照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只能连连称是。

    等阮英送完董照回来,云锦绣已经跟陈亘在那儿讨论完各家的田地有多少。

    见阮英进来,云锦绣道:“以董司农丞为始,你能跟渤海的世族打好关系,渤海交给你了。”

    这话成功把阮英吓了一跳,“娘子这是?”

    “青州送来消息,杨公子在我们攻下渤海之时也拿下了兖州。”云锦绣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内容,想来阮英十分感兴趣。

    阮英没想到杨觉动作如此之快,在他们拿下渤海的时间,竟然夺下了兖州!

    兖州啊,那可是古九州之一,乃孔孟圣地,其人尚多好儒学,性质直怀义,有古之风烈矣。且处于济水和黄河之间,地势上佳,自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拿下兖州,又得渤海,青州可成势了!

    阮英想到这一点,眼睛瞬间发亮。

    赶紧打开看清纸上的内容,想知道杨觉用什么办法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拿下兖州。

    杨觉比起云锦绣来,更擅长用计。

    因早年所得的才名,再加上交友甚广。异族入侵,残暴之极,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无人愿意在鲜卑之下苟延残喘。

    杨觉有机会夺得兖州,那都是因为兖州那边有人听了他的名号,知道他得了青州,败退鲜卑。兖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有机会脱离苦海,谁能不张这个口。

    和云锦绣利用百姓不同,杨觉利用的更是那些有过专业训练的世族。

    既然不想落入鲜卑之手,仰人鼻息,该怎么做,难道还需要杨觉告诉他们。

    如果他们需要外援,可以,杨觉代表青州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是,事成之后,兖州上下将由青州统管。

    比起被鲜卑拿捏着,随时可能死在喜怒无常的鲜卑人手里,怎么选择,寻上杨觉的人,早在做下这番决定时已经选好了。

    如此一来,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兖州面对里应外合,加之兵力悬殊,鲜卑不曾防备,短短一个昼夜,兖州告破,终于回到他们汉人手中!

    杨觉信上说得简单,阮英知道其中多少人心算计,道举步维艰都不为过。

    杨觉只字不提,只简单的道明事情成了,请云锦绣回去见见兖州的世族们,是为让他们认认人。

    “兵马设防,李武负责,你从中指点,该教他的得教。”云锦绣见阮英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另有军中事务叮嘱阮英一番。

    李武被点名,本来乖乖呆在一旁的人诧异地望向云锦绣。

    “娘子,守卫渤海之事交给我?”缓回一口气后,李武不确定地追问。

    “你也算随我几经出生入死了。攻青州,夺渤海,你都参与其中。军中训练你很勤奋,该试着让你独当一面。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听我的指挥。”云锦绣并没有因为李武的年纪而轻视他。

    作为一个同样年纪小的人,云锦绣更懂得莫欺少年穷。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领过兵。”李武都结巴了,手足无措地开口。

    “那就从现在开始真正领兵。”云锦绣坚定地开口,李武没能忍住地道:“要是,要是我守不住?”

    第083章

    话到这儿, 李武虽然知道这话不该说,那不是心里没底,不该说也只能说了。

    “守不住就想办法夺回来。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做都不敢去做。”云锦绣都敢放手让李武去做, 有什么后果她担得起, 李武敢不敢应下此事呢?

    李武一顿, 云锦绣说得在理, 守不住就想办法夺回来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通这一点,李武握紧了拳头,掷地有声地道:“是。”

    云锦绣要的就是这句话,满意地点点头。

    阮英额头落下一滴汗,佩服云锦绣的胆大!

    “阮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在阮英感慨之时,云锦绣再问。

    “没有。娘子放心。”阮英虽然觉得压力大, 然云锦绣敢放手让他们做, 他们怕什么。

    “我留了人教你练兵, 你也不可松懈。”云锦绣要走, 也得将诸事安排好。

    李武重重地点头, 云锦绣还给他留了人, 他心里就更有底了。

    “临行前,我再见见那些世族。”吓着一个董照并不够, 云锦绣心里有数得很,总得在临走前把人全镇住, 不让世族有机会拖他们后腿。

    阮英同意地点头, 戏嘛, 就得一个唱红脸, 一个唱白脸。

    吓着一个董照只能说是开始, 绝不是结束。

    明白的人自然都明白,要是想让之后的渤海安定些,就得再出几招。

    “娘子,出事了。”这时候绿袖走了进来,面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出人命了?”云锦绣将绿袖安排做了什么事,自有数,一看绿袖的表情,立刻意识到出的什么事。

    绿袖重重地点头,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手小声地道:“是。小涡跟着一位娘子归家,被夫家赶出家门不说,更被人暗中刺杀。小涡一气之下将人打了。”

    打了人,事情也就闹大了,哪怕有云锦绣为他们撑腰,也须早作准备。

    “谁家?”云锦绣知道,就算她要走,也得将一些事情处理好才能走。

    那些被慕容留糟蹋的女子,有些还抱有希望,以为她们的亲人、家人,不可能舍弃她们的。

    却忘了名节这两个字,名声在男人眼里何其重。

    而且加之人性极恶,最是见不得旁人好。

    一旦发现你的身上有伤口,便如同那吸血虫一般拼命的粘着你的伤口,恨不得将你的血吸干,肉吃完,盼着你去死。

    流言蜚语如同一把把利刃,不断地捅在已经受尽伤害的人身上,让人越发生不如死。

    “韩氏。”绿袖来报,已经从小涡嘴里问清楚谁家,略有些不确定地道:“怕只怕韩氏借题发挥。”

    “杀人者拿下了吗?”云锦绣却不慌不忙,这件事谁是谁非,难道能够随便抹去?

    既然他们敢动手,就该承受后果。

    绿袖听着云锦绣沉稳的语气,心下稍安,答道:“都已经拿下,就在外头等着。”

    云锦绣负手而立道:“那就等着他们来吧。”

    无须云锦绣久等,被打跑掉的人,得知动手的竟然是云锦绣的婢女,哪能不借此机会寻云锦绣算账呢?

    为免被云锦绣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闹过来的人连门口不进,直接在门前大喊云锦绣管教不严,竟然让婢女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打人!

    这是觉得渤海在云锦绣手里了,云锦绣就能肆意妄为了?

    云锦绣就是强盗,不仅拆了他们的坞堡,还抢了他们的部曲,眼下更是当街打人!

    这样的云锦绣跟鲜卑人有什么两样,还不如鲜卑人呢?

    叫嚣的声音大了,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云锦绣一个最是擅长煽动人心的人,韩家的这点伎俩,她能看不穿?

    一句不如鲜卑人的话,正好云锦绣从正门走出,听了个正着。

    “既然觉得我不如鲜卑人,不如,我送你们到鲜卑人处?”云锦绣对于面前一副无赖样的中年,毫不留情地怼了一句,十分乐意助人!

    无赖中年乍然一听,面上一僵,注意到旁边华服威严男人的神色,立刻指着云锦绣道:“你休要转移话题。纵婢伤人,这罪你是认或是不认?”

    “要论我纵婢伤人前,你们是不是该自我反省一番,你们怎么当街杀人的?”云锦绣手里捏着他们的过错,能由得他们随便扣她罪名?

    当街杀人的是谁,难不成他们选择性失忆。

    “此话从何说起?”敢来跟云锦绣闹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被云锦绣吓着。

    云锦绣往他们头上扣下的罪名,他们能认吗?

    “你们不认?”云锦绣一向知道有些人要是不要脸起来,无赖都比不上他们。

    也知道,他们敢把事情闹到这里,无非是为借题发挥。

    云锦绣捏着他们的把柄,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死不承认,云锦绣奈何不得他们。

    “如果云娘子觉得,我们处置自家的人也不行,云娘子想扣我们什么罪名都可以。”听听,听听这无赖的话。

    因为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人,他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谁也管不着吗?

    云锦绣冷冷一笑,“你们家的人,你们家的什么人?”

    既然要跟他们正面对上,云锦绣早料到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对付这样的一群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他们的皮扒下来。

    他们最不想为人所知,最害怕传扬出去的事,云锦绣就要帮他们宣传一番。

    “云娘子,我们既道是家事,不便多言,云娘子何必再揪着不放。”果不其然,云锦绣问出,有人立刻变了脸。

    不想云锦绣冷哼一声,“家事,你们捏着家事两个字不许我问,却敢闹到此处朝我要个说法?

    “家事国事,都由你说了算?你们想不说就不说,想问罪就问罪?”

    凌厉的目光扫过站在她面前的人,云锦绣不屑之极!

    世族的规矩,一直都是他们定下的,正因如此,养得他们目中无人,双标行事,无人敢犯!

    可是,那是从前!

    得国不正的晋朝,既不忠于朝廷,连杀皇帝的事都做得出来,没脸要求天下臣子对他尽忠。

    况且自九品中正法推行,世族更是不断壮大,晋朝不敢轻易得罪世族,只怕他们群起攻之,令晋朝江山不保。

    不敢正面冲突,只能忍着,退着,让着。

    自然而然把世族养得目空一切,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所谓的律法也就形同虚设。

    换成云锦绣,云锦绣为何第一时间拆世族坞堡,夺他们的部曲?

    为的就是让他们无路可退,也无兵可用。

    只要他们手里没了人,任他们再怎么目中无人,云锦绣都能让他们老实。

    云锦绣厉声质问,气势半点不逊色,把人惊得不轻。

    “怎么?无话可说了?”云锦绣震住了人,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敢闹到云锦绣面前,想借人言让云锦绣不得不听他们的话,按他们的想法行事,云锦绣总得让他们知道,论起掌控舆论,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说了?”云锦绣咄咄逼人,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既然开始,谁也别想着再回头,就该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地掰扯清楚。

    一看有人要张嘴,云锦绣先一步道:“你们不说,我非要闹个清楚不可。来人,把人押上来。”

    截住人的话,气不死他!

    一听云锦绣要把人拉上来,这是打算把所有事都公之于众?

    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有人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待看清走来的人时,瞬间沉下了脸,从未开口的威严男子道:“云娘子是打算让我韩氏颜面尽失?”

    显然猜到云锦绣想做什么了!

    可是,都说打人不打脸,云锦绣怎么说也是世族出身,岂能如此半分不顾及他们世族的颜面?

    “原来韩氏还有颜面?鲜卑攻入渤海,宁死不屈者为天下所敬;为护家人,亡于鲜卑者也算死得其所。

    “而你韩氏,为求一家生存,送出了刚进门的媳妇,转脸更想杀了这一位救你们韩氏于生死存亡之际的女子。

    “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人,你们有何资格在我的面前谈及颜面二字?

    “韩家几代人的颜面,难道不是已经葬送在尔等无耻之辈手中?”

    云锦绣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脸皮全都撕了下来!

    那一位威严男子还是韩家的家主韩纪,被云锦绣当众揭露他们家做下的事,韩纪脸色大变,面目狰狞地喝斥道:“云娘子还请慎言。”

    云锦绣不屑地抬头与之对视,“既盼人慎言,你更应该慎行。”

    韩纪被云锦绣气得胸口阵阵起伏,指向云锦绣道:“你,你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若世间之人如尔等一般,畜生都不如,我的眼里确实无人。

    “论起胆大妄为,我敢和鲜卑为敌,确实比尔等只懂得摇尾乞怜,求得一息尚存又翻脸无情的人要大胆得多。”

    云锦绣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声音豁亮地吐露,不仅让对面的韩纪听清了,也让围观的百姓听得分明。

    韩纪焉能想到云锦绣言辞如此犀利。

    再被云锦绣一通畜生不如的骂来,他何时受过如此大辱,指向云锦绣的方向,不想云锦绣先下手为强,“当街杀人者,该当何罪?”

    第084章

    骂得够狠了, 云锦绣得言归正传,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什么罪?

    一句家事就想让云锦绣不插手管他们的事,偏偏还想就此事问罪云锦绣的人, 由此打压云锦绣?

    他们真当云锦绣是好欺负的?

    被云锦绣气势压得眼中流露出慌乱的人, 脱口而出, “说我们当街杀人, 有何证据?”

    韩纪没来得及开口,结果让身边的无赖抢了先,瞬间气得火冒三丈,这不是往云锦绣挖好的坑里跳吗?

    “人,不都在这儿吗?”云锦绣早就已经让人去请正主,以及当时被小涡打趴下的杀手。

    韩纪早看见了,正因如此才想继续质问云锦绣, 不料身边的人蠢啊, 竟然顺着云锦绣的话回了。

    狠狠地瞪某个无赖一眼, 无赖始料未及, 毕竟跟云锦绣正面杠上, 他能稳到现在已然不易。

    为首的一位十三四岁的女郎, 一身白衣长袍,面如死灰地走来, 眼眶红肿地望向韩纪,又不自由地低下了头抽泣。

    在女郎的身后被押着好几个身着浅灰色统一服饰的人, 见到韩纪的那一刻, 唤着一声家主。

    韩纪

    这会儿再想否认不是他们的人还来得及吗?

    云锦绣不管韩纪脸色有多难看, 这一刻她只问:“诸位认识吗?需要自我介绍?”

    明知故问什么的, 有时候分外气人!

    韩纪死不吭声, 那一位女郎朝云锦绣福了福身,“妾柳氏五娘,嫁为韩家三子为妇。”

    说到这儿,泪珠再一次滑落,她的夫君早已不是她的夫君了吧。

    “等等,我们公丽嘉子早已写下休书,你与我们韩家再无干系了。”无赖一听这话抢着答,韩纪这时候恨不得把人一脚踹飞。

    柳五娘哭得更伤心了,云锦绣不为所动,只问:“是与不是?”

    事实早已摆在眼前,由不得任何人否认。

    哪怕柳五娘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韩氏容不下她,娘家同样也容不下她了啊!

    “是。”柳五娘哭得伤心,却不能不答。

    无赖可满意了,扬声道:“一个被鲜卑糟蹋过的女人,我们韩家可不敢要。”

    此话落下,柳五娘能够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其中的嫌弃,厌恶,让她如同被人千刀万剐!

    柳五娘恐惧地后退数步,没想到云锦绣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拉住,“别怕,你没有错。”

    这句话云锦绣不是第一次说,明显听进去的人并不多。

    摇摇头,柳五娘根本听不进云锦绣的话,“我早就该死,我早就该死了。”

    “你为什么该死?就因为鲜卑人看上你,因为你的夫家推你出去,把你献给鲜卑人?”云锦绣不满极眼前的人竟然想死,相信了一个个跟她说她该死的话。

    “别说了,别说了。”柳五娘听着云锦绣将她的经历当众说出,痛苦地哀求,希望云锦绣别再说!

    云锦绣使劲将人拉住,不让她有挣扎开的机会,迎向一旁看热闹,同样流露出厌恶的人群。

    “怎么,都认为是她的错?被鲜卑人强抢去,被鲜卑人凌.辱的人,都是她们的错。

    “在你们看来,从她们落入鲜卑人手里那一刻起,她们就该以死明志?”

    云锦绣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将他们没有脱口而出的话说出。

    确实心里那么想的人,迎对云锦绣明亮坦荡的眼神时,不知为何却不敢正视,莫名的心虚。

    “凭什么你们认定这都是她们的错?她们为什么落入鲜卑人手里?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折辱?难道是她们自找的?”云锦绣愤怒无比质问。

    “就算她们没有错,失节之人,被鲜卑人占了身子,她们还有什么脸活着?”

    人群中有人经受不住云锦绣的质问,好像错的人成了他们,出言反驳。

    “失节,何所谓节?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节;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是为节;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是为节。”

    云锦绣凌厉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什么时候开始,女子为男子所强迫,已然成了女子失节的标准?嗯?”

    拉长了声音,云锦绣等着在场的人开口。

    “这,这,这”云锦绣的提问,一时间让人想答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云娘子也是世家出身,饱读诗书之人,果真不明白这个道理?”

    女子失.身即是失节是谁定下的规矩,而且就该死的话,认真细究,谁也答不上。

    韩纪没办法,唯有好言相劝于云锦绣,有些无法言喻的规矩,云锦绣不该帮着。

    “我只知道,古往今来的律法中,强占妇女者,自来受到惩罚的都是那作恶之人,还没有哪条律法明明白白的规定,女子失.身该罚,该死。”云锦绣知道,却不代表她要接受。

    无法服众的所谓规矩,更没有办法定入律法中的规矩,只因为男人的不能容,就要让女人去死。男人,不过如此。

    “若论失节,她们失.身都该死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鲜卑入城,尔等不作为,任由鲜卑在渤海内胡作非为,杀人放火,奸.□□女。究竟谁更失节,谁更该死?”

    说得大义凛然的韩纪,想过自己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云锦绣倒要看看韩纪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韩纪脸更黑透了,恨不得掐死云锦绣。

    云锦绣压得韩纪再也不敢吱声,相对满意,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方才你们提及,因为她们这些女子没有办法反抗,所以在她们被鲜卑人捉住那一刻,不应该等着鲜卑人对她们动手,她们就该死。

    “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只要这天下的人够强,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他们想杀谁就杀谁?

    “杀人的那一个没有错,被杀的那一个不早早识趣的死了,才是最大的错?”

    云锦绣质问在场的人,这些普通的人。

    “岂能同日而语。”云锦绣这概念一换,马上有人出言反驳,满脸不认同云锦绣的话。

    “为何不能?不都是一样护不住自己吗?

    “既然护不住自己就该死,更不该心存妄想而活,谁和谁又有什么不同?”

    云锦绣咬死了这一点,且看看哪一个还能说她说得不对。

    脑子不好使的人,被云锦绣那么一说,马上陷入了怪圈,无法反驳于云锦绣的话,也觉得云锦绣说得在理了。

    “人皆求生,谁规定的遇强不敌就该死了?

    “鲜卑凶残,杀我汉人,凌我妇女,该千刀万剐的人分明是那作恶多端的人!

    “她们这些女子没有死在鲜卑人手里,就该死在我们汉人的流言蜚语之中吗?

    “明明是因为我们的无能,护不住我们的族人,让她们受此凌.辱,生不如死。为何到最后我们把错全都归在她们身上,认为该死的成了她们?

    “你们也有亲人,也有妻女,你们在责怪她们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果真没有念及半分你们的妻女,设身处地地为她们想想?

    “今日倘若遭遇这般凌.辱的是你们的妻女,你们满心只有怨恨,恨她们不曾以死明志,怪她们活着吗?

    “人心都是肉做的,人活着何其不易?能够活下来,已然是莫大的荣幸。至少我在看到她们虽然受尽欺负,内心倍受挣扎时活了下来,我感谢她们活下来了!

    “所谓失.身失节,狗屁不通。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想想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们,又是如何含辛茹苦的将你们养大,你们当真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生养之恩未报,国仇家恨为报,果真不想活的人,倒不如上战场,为守护国家而死。为失.身而自尽,可笑之极。”

    云锦绣紧紧地握住柳五娘的手,“你的仇人是谁?我们的仇人是谁,难道直到现在依然不知?”

    “是鲜卑人,是那些异族的人。”云锦绣说得慷慨激昂,围观的百姓们已经握紧了拳头,大声地回应云锦绣。

    “对,我们的仇人是那些入我中原,杀我汉人的人。不是你们眼前这些已经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人。

    “这个时候的我们应该一致对付外敌,卫渤海,杀外敌。而不是对她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指指点点,更企图让她们去死。

    “谁要是真不想活了,大可上战场,至少让你们的死为这个国家,为天下人出一份力,杀几个外敌也是赚了的。”

    云锦绣说着这浅浅易懂的话,只为激起民愤!

    “说得对。咱们活着别只顾着对付自己人,真要不怕死,上战场去,把那些欺负我们汉人的胡族人杀得片甲不留,那才像样。”

    道理嘛,大家其实都是懂的,只不过没有人点出来,人们看到的只是眼前。

    云锦绣将柳五娘再一次拉出来,“那你们说,这些被鲜卑人欺负的女郎们,她们还该死吗?”

    柳五娘被云锦绣所激励,没想到最后云锦绣再一次将她推出来,让她就这样站在人前。

    柳五娘感受到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畏惧地想要后退,云锦绣拍了拍她的背道:“站好了,别怕!”

    第085章

    云锦绣知道, 像柳五娘这样的人,落入慕容留之手,失了清白,又被婆家所弃, 娘家所不能容。她已经失去了求生之志。

    柳五娘如韩纪他们所望的那样, 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早就该死, 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原本在这里看热闹的人, 他们也都跟韩纪一样,认为像柳五娘这样的人该死!

    可是有了云锦绣一番慷慨激昂之言,他们知道,该死的从来不是这些受辱的女子。

    “姑娘,好好地活下去。”人群中一道男声高唤。

    “对,姑娘,好好地活下去, 要是谁再揪着这些事不放, 让他们有本事上战场杀敌去。

    “没本事跟鲜卑人作战, 和鲜卑拼个你死我活, 倒是敢对受委屈的人指手画脚, 孬种!”

    人群中附和的人不断, 柳五娘才意识到,方才那些看着她充满恶意的眼神, 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和善,其中有着心疼和怜悯。

    柳五娘握紧双手, 最后抬起头道:“云娘子, 我可以上战场吗?”

    一群忙着安慰柳五娘的人如何也想不到, 柳五娘竟然当众提出这个请求。

    “娘子说得对, 如果真不想活了, 大可以上战场和外敌对战。

    “我想去。不是因为我不想活,我想为这些人出一分力,谢谢他们劝我活下来。”

    柳五娘乞求地望着云锦绣,希望云锦绣可以帮她。

    “好,只要有心对抗外敌,保卫家国,不管是谁想从军,我来者不拒。”云锦绣趁机宣传一番。

    韩纪深深地吸一口气,哪里还不明白他今天是被云锦绣利用了!

    可他送上门,公道没讨着,看这情况云锦绣还得跟他算算账。

    “算我一个。只要能守住渤海,我就算死上千次百次,我都愿意。”渤海沦陷,多少人心里念着事,不说,不代表事情过去了。

    只不过因为没有人领头,没有人告诉他们,究竟他们的抗争有用还是没有用。

    云锦绣出现,夺回了渤海,这就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有希望,谁又想每天不安的活着,随时有可能被人取了项上人头,家人极有可能不保?

    “好,想参军的报名。陈公子,有劳了。”报名得寻人登记啊,再没有比陈亘更好的人选了。

    陈亘立刻应声,让人拿来案几和文房四宝。

    有心报效国家的人从来不少,加之被鲜卑进城一回,多少人的家人死于鲜卑之手,为此多少人怀着要为家人报仇的心情,一心上战场。

    外面的人争先恐后报名参军的不计其数,由柳五娘为始,那些碰了壁,明白家人也好,爱人也罢,都不会永远维护她们的人,她们也就明白了,未来的路她们只能一个人走。

    在云锦绣离开渤海之前,接二连三的人向云锦绣表示,她们愿意追随云锦绣从军,从此为她们自己争一个未来。

    云锦绣从来不认为女人不如男人,只是因为男人喜欢将女人困于内院,不给女人机会,才让女人们无法出头,云锦绣便要趁此机会为她们争一争。

    然而有时候变故总是骤然发生。

    云锦绣临行之前,已经让这些愿意随她从军的女郎收拾,这就随她一道回青州。

    可就在这一.夜,突然大火席卷云锦绣安置她们的房子。

    云锦绣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万幸所有人都出来了,除了一个十六娘。

    旁边的人不断地运水救火,能动的人都不曾松懈,只怕火势蔓延,烧及百姓家。

    “为何起火?”云锦绣来了,岂能不问。

    “火是十六娘放的,她想要我们死,陪慕容留一起死。”素娘冲到云锦绣的面前,一股脑把事情的经过说出。

    云锦绣挑起眉头,“十六娘呢?”

    “火是她放的,被我们发现后,她就越癫狂,我们想拉她出来,她怎么都不肯。”谁也没有想到十六娘自醒来后,知道慕容留死去表现得十分平静,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大家都一起死。

    这个时候火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火海之内,十六娘的身影出现,整个人都透着疯狂。

    “为什么你们都不肯跟我一起死,一起去陪将军!”目的没有达成,十六娘是怨,是恨。

    此话落下,一众人的神色皆变得凝重。

    慕容留,谁愿意去陪慕容留了?

    十六娘得不到回应,在看到云锦绣的那一刻,笑容骤然而停。

    “是你,都是你。”十六娘面目瞬间变得狰狞,若不是面前的火海阻拦,人怕是已经冲到云锦绣的面前了。

    云锦绣面容冷酷地开口,“慕容留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吧?”

    对,云锦绣是利用了十六娘不假。

    可是慕容留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两军交战,无论在战场上死伤多少,两军将士都无怨无悔。

    可是慕容留都做了什么?

    这里满满几百的少女,还有那些死在慕容留手里,连尸骨都寻不回来的少女有多少,慕容留怕是早就已经抛之脑后。

    这样的慕容留,谁敢说他不该死?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想要他的命。你说会帮我成为他的唯一,都是骗我的?”十六娘隔着火海质问云锦绣。

    “算是。”云锦绣坦然地承认。

    “哈哈哈,枉我自诩聪明,最后竟然着了你的道。可惜,我没能带着她们一起死。”十六娘已然存了必死的决心,正因如此,望着不远处的人们,颇是遗憾。

    “我以为,心怀怨恨的你,活着该考虑如何寻我报仇才是。竟然是要杀她们?”云锦绣颇为诧异,毕竟十六娘那样爱慕容留,怎么会不想云锦绣她为慕容留报仇。

    “她不是不想,是她没有这个机会。”云锦绣颇为疑惑时,一旁的谭可突然出声代为回答。

    云锦绣不解地望向她,谭可道:“我们警告过她,若不识时务,再敢兴风作浪,必将慕容留挫骨扬灰。”

    蛇打七寸,想让十六娘不敢再轻易妄动,她们自有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十六娘自醒来后安安分分的原因,她是不敢不安分。

    云锦绣虽然也曾看过十六娘一回,那时候的十六娘安静的呆着,云锦绣也无意与之交谈,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别的事。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就算做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声声的怒吼,十六娘怨恨地巡视在场的所有人,想把她们记在心里,哪怕死也要寻她们报仇。

    “活着你奈何不了我,死了你以为你能如何?”云锦绣从来不畏死人,更不怕神鬼。

    倘若这世上当真有神,怎么会让胡族在中原如此肆意妄为,杀戮无数,以致血流成河。

    十六娘最后叫嚣的不过是她最后的骄傲,偏偏云锦绣半分情面都不留,竟然如此残酷地粉碎她最后的希望。

    “你,你”十六娘气愤无比,这时候绿袖走了过来,在云锦绣耳边一番轻语。

    云锦绣恍然大悟地望向十六娘,“原来这才是你真正放火的目的,想趁乱取慕容留的尸体,放走一直藏在你身边的鲜卑人。”

    火起之势,迅速席卷一片天,云锦绣看到火势之地颇感意外,一瞬间怎么火就烧起来了呢?

    疑惑之际,也在考虑这样一把火是十六娘一人放得了,烧得起的吗?

    绿袖来报,证明云锦绣的猜测没有错。

    事情确实不是十六娘一人做成的,更有人相助。

    “可惜了,你以为慕容留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我会给鲜卑人机会把他带走吗?”

    云锦绣早防着了,留着慕容留的尸体没有处置,云锦绣分明是要用这具尸体作饵。

    没想到啊没想到,渤海之内果然还藏着鲜卑人,其中还有十六娘的相助。

    十六娘焉能想到,云锦绣竟然一直有所防备。想救慕容留,哪怕以火成势,也绝不可能。

    “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十六娘眼中渗了毒,恨不得将云锦绣千刀万剐。

    “啊!”随着十六娘的叫唤,被大火烧了半天,饶是有救火的人,然十六娘身处于火海中央,根本来不及救。

    随着火势越大,屋梁砸下,十六娘倒在火海之内,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人想冲进去救十六娘,云锦绣却阻挡道:“不必了。”

    十六娘手里同样沾了人命,云锦绣暂时留她性命,并不代表就让十六娘活着。

    说完这句话时,云锦绣的视线落在谭可身上,谭可神色间随着十六娘倒下,流露出一份畅快!

    待反应过来云锦绣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慌乱地收拾脸上的情绪,更想跟云锦绣解释一番。

    云锦绣已经转过身,并没有多问。

    “注意反复查看火源,绝不能让火势再起。”云锦绣吩咐一声,而李武不知何时已到云锦绣的身边,满头都是汗的问:“捉住的那些鲜卑人呢?”

    云锦绣停下脚步,冷洌地道:“杀!”

    李武即刻应下去办。

    “娘子。”云锦绣不追究一些事,谭可却想趁此机会和云锦绣交交心。

    云锦绣听着一唤,回头望向她,“对你,我只有一句话。莫让你自己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人。”

    第086章

    若说先前谭可以为云锦绣或许只是对她做下的事有所察觉而已, 这一刻,谭可确定自己的所有心思都逃不过云锦绣的眼睛。

    谭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候素娘出面道:“娘子觉得,十六娘该不该死?”

    云锦绣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杀人者该死。”

    简单的几个字,表明的是云锦绣的态度。

    刚要松一口气的谭可和素娘却听到云锦绣一句不过, 心再一次提起。

    “不过, 你们认为自己是替天行道, 为死去的人报仇血恨是吗?”云锦绣将她们的想法道破。

    确实在心中对十六娘有所怨恨, 想杀了十六娘的人,不曾否认。

    云锦绣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过她们,“你们是把自己当成了为人请愿除害的女侠了?在你们心中,从前的天下没有律法,如今渤海在我手中,依然没有律法?”

    “为何娘子还留着她?”谭可没能忍住地追问。

    如果像云锦绣说的那样,云锦绣知道十六娘手中沾了人命, 而且不只是一条, 为何云锦绣迟迟没有处置十六娘?

    云锦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早早杀了十六娘, 我又怎么会知道, 渤海里还藏着其他的鲜卑人?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们的性情。”

    此刻,云锦绣毫不掩饰自己对她们的试探, 不单单是谭可和素娘,而是所有人。

    瞬间, 谭可和素娘都明白了, 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冷颤。

    “娘子!”急于向云锦绣解释, 两人都唤了一声。

    云锦绣扬起手, “借刀杀人, 你们至少没有在对付十六娘的时候伤及无辜,这很好。”

    显然云锦绣并不需要听她们的解释,她们有什么样的打算,云锦绣了然于胸。

    虽然听着云锦绣的夸赞,并不能让她们高兴起来。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的规矩早就跟你们说过了。

    “往后如果你们还想在我手里做事,我不希望你们再有任何逾越之举。”

    云锦绣故念她们初犯,而且算计的更是十六娘这个曾经伤害她们的人,她不予追究。

    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终于得偿所愿的听到云锦绣不予追究的话,两人松了一口气,心中对云锦绣的畏惧更重。

    “烧了这么多屋子,这笔损失得记在你们头上。以后每日月银扣除。”云锦绣赏罚分明,因为她们的缘故烧了这些屋子,总得让她们赔!

    两人毫无异议!

    十六娘的尸体被抬出来时,已然变成焦尸。云锦绣吩咐道:“将她的尸身与慕容留一道安葬了。”

    她说过会让十六娘成为慕容留的唯一,活着做不到,死了总要做到。

    一旁的众人虽然诧异云锦绣的吩咐,毕竟云锦绣一直没有处置慕容留的尸体,落在一众人眼里,还以为云锦绣另有他用。

    眼下云锦绣望着十六娘的尸体,竟然让慕容留入土为安了?

    却是不知,慕容留的尸体最大的用处已经达到,云锦绣不至于再揪着死尸不放。

    但云锦绣有所吩咐,一众人也只能听命。

    原本天明云锦绣便打算回青州,因这一场火,云锦绣不得不停多了两日。

    好在有董照出面,严肃地警告渤海内的那些世族们,别以为云锦绣看着年纪小就好欺负,谁要是一再跟云锦绣对着干,就他们落在云锦绣手里的把柄,足以让他们抄家灭族了。

    火势一起,倒是有人又想挑事,结果发现云锦绣推迟了离开渤海的计划,明摆着等人挑事的架式,然后,他们还听说了这样一回事。

    据说放火的是那慕容留身边的女人,还有那慕容留身边的死忠。

    这场火与其说是慕容留的人挑起的,不如说是云锦绣故意让人挑起的。

    慕容留身边那个叫十六娘的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云锦绣有意留着的,为的就是引出慕容留还藏在暗处的死士。

    瞧,用这点子引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鲜卑人,难道不好吗?

    所以,一时间一群人不受控制的想,是不是云锦绣也在等着他们出手?

    云锦绣早就让董照代为传话,甚至也当面向他们表达,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过往诸事一笔勾销。

    可是,如果他们不安分,不想让渤海太平,那就不好意思了,新帐旧帐一起算!

    他们这蠢蠢欲动的,想指责云锦绣收下慕容留的女人,最后引起这么大的火灾,是不是也在云锦绣的算计之中?

    云锦绣就等着他们冒头,好让云锦绣捉住机会,搞死他们?!

    正常谁都不会觉得云锦绣有那么深的心思。

    毕竟云锦绣就算能从鲜卑人手里夺回渤海,并不代表什么是吧。

    兴许云锦绣背后有高人指点,云锦绣不过奉命行事,干得漂亮而已。

    然而火起之事,他们也知道在当夜捉住了两百鲜卑人。想云锦绣自攻入渤海以来,什么时候放松过对鲜卑人的搜查?

    就连他们这些世族,哪一个不是卯足了劲找鲜卑人。

    就这样竟然还让两百鲜卑人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最后还闹出事来了。

    云锦绣明显早有布局,看看这不就把人引出来了,还给一网打尽了。

    利用的不过是慕容留的尸体,还有一个慕容留的女人。

    他们扪心自问,换作是他们,他们能早早布下此局,就等着鱼儿上勾?

    MD!有些事他们不曾细想,总得有人提醒他们,比如陈亘。

    对,陈亘或许自打闹出将自家的部曲全都上交云锦绣后,让他们十分不满。

    可陈亘也不傻,同他们说起云锦绣在青州的作为。

    青州内所有仅存的世族,他们的部曲也都全被云锦绣收入手中。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渤海这些人,既不敢和鲜卑为敌,跟云锦绣横,他们横得过?

    与其等云锦绣用各种各样的理由从他们的手里抢人,倒不如他们自觉些,如此一来还能在云锦绣那儿争得几分好感。

    事情证明陈亘是对的,看看云锦绣对陈亘的态度,再看看云锦绣对他们其余人的态度。

    凡事不怕比,就怕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亘更得问问他们,难道他们当真愿意居于鲜卑之下?

    异族凶残,和他们为敌的世族早就被杀光殆尽。

    剩下他们这几个人,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装着考虑考虑,是否要为鲜卑效力,这才逃过一劫?

    若为鲜卑效力 ,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连在云锦绣这里头被拆了坞堡,收陪曲他们都不乐意,对着鲜卑人,连一句不好听的话都不敢说,还得忍气吞声,敢问了他们受得了?

    他们其实心里比谁都更清楚,跟哪一个胡族混,胡族都不可能完全相信他们。

    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句话,是当初他们劝说不用胡族人的理由,轮到他们,道理自然相同。

    陈亘明明白白地指出,跟着鲜卑人混,他们这些汉人不会有真正能够出头的机会。

    既如此,为何不能一致对外?

    内部争权夺利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活下来。

    云锦绣虽夺他们的部曲,这也是人之常情,换成谁也断不可能让人手握重兵,随时可能造反。

    鲜卑人一时半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倒是让他们逃过了一劫,等鲜卑人反应过来,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就能幸免于难?

    横竖保不住坞堡,也保不住部曲,倒不如跟着汉人混,至少云锦绣不是那赶尽杀绝的人。

    否则就他们一回两回闹的事,云锦绣要他们死,他们还能活到现在?

    嗯。虽说世族们所追求的从来不单单是活着。

    可对比生不如死地活着的情况下,什么坞堡啊,部曲啊,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是吧?

    陈亘来给他们分析了利害,也是希望能够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毕竟,云锦绣拿下渤海,但绝不止于渤海,诸位难道不认为这是大好机会?

    机会什么的,一听这话,该懂的其实都懂。

    不过,他们是不是也考虑一件事,云锦绣可是女的!

    若为男儿,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只要功劳够,就没什么不成的,一个女子,总觉得看不到希望。

    陈亘这时候更指出,在青州之内的杨觉。

    杨觉坐镇,云锦绣征战在外,一众人担心的事,其实是不是多虑了。

    一听青州有杨觉在,立时间都不再觉得,嗯,青州做主的人会是云锦绣!

    行吧,生逢乱世,他们不管有多少算计,活下来了是最基本的,至于旁的,尽力为之吧。

    陈亘此行的目的达到,回去禀告云锦绣时,云锦绣满意地颔首,“我回青州,渤海交给你们。”

    一个作为本土人的陈亘,有些利益和渤海内的世族相通。

    一个装作与渤海世族亲近的阮英,如何安定渤海,又如何让世族齐心对外,就得看他们的手段了。

    渤海相对安定,云锦绣不再犹豫,立刻回青州。

    没想到一入青州,又收到一个惊天大消息,徐州请青州助之一臂之力,夺回徐州。???云锦绣万分好奇了,为何突然之间,一个接一个的州县把青州视为救命稻草?

    第087章

    杨觉亲自来接的云锦绣, 也是他将消息告诉的云锦绣。

    触及云锦绣并不掩饰的惊愣,杨觉代为解释道:“青州不靠一兵一卒,只依城中百姓齐心,从鲜卑手中夺回, 自胡族兵出中原以来, 这是汉人从未有过的胜利。”

    胜利是胜利, 可这个胜利并不适于任何人不是吗?

    而且, 鲜卑人吃过一回亏,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上这个当?

    云锦绣眼神流露的信息,无须开口,杨觉读懂。

    “你知道胡族能接连攻下城池是为何故?”杨觉不答而反问。

    “八王之乱,致使中原兵力空虚,加之一个个引狼入室, 皆以为胡族可为他们所用, 却不知狼崽子大了要揣窝。”云锦绣一直觉得那些以为胡族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安天下的人, 脑子有坑。

    胡族能安天下, 为何还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天下在手, 难道不是无数人想要的?

    中原地大物博, 更适合人安居乐业,自来的胡族, 哪一个不看着垂涎三尺。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有人把地方给他们双手奉上, 他们要是不趁机占据, 岂不是显得他们太蠢了?

    “兵力空虚, 这是关键。但是, 所谓的兵力空虚, 只是在明面上,实际上并不是。”杨觉未尽之言,其实云锦绣懂。

    世族的部曲,他们各家究竟藏多少人,无人敢问,也无人知晓。

    但就云锦绣夺青州和渤海这两个地方整合的人,呵,完全可以组成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队伍。

    “徐州方面的人想请我们帮忙,是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出自己人?”云锦绣明白了杨觉的意思。

    “对我们来说并无干系不是吗?”杨觉认为,世族小心眼,舍不得掏自己的家底守城杀胡族的兵马,挺好的!

    这样一来云锦绣领人攻下了城池,完全可以将那些人收为己用。

    云锦绣

    “兖州那边?”云锦绣不得不问。

    杨觉完全明白云锦绣问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他们答应我们出兵,兖州由我们管辖,岂能城中有城,政令不通。”

    换而言之,杨觉用着云锦绣的办法,和兖州方面联手拿下了兖州,然后顺便拆了世族们的坞堡,同时也从他们手里抠出兵马。

    云锦绣默默地朝杨觉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无比。

    “你的主意好。”杨觉赞赏云锦绣,认可云锦绣的先见之明。

    明面上没有兵没有粮没有关系,背地里有的也是可以的,最后反正都归他们。

    “咱们这样的行径,徐州方面难道没有耳闻?”云锦绣对杨觉毫无世族出身负担的对世族们出手,动了他们的根基,一开始还有些忐忑,结果发现杨觉很是认同她这做法。

    不仅认同,看看人家做起来比云锦绣还要利落,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但是,他们这样的做法,可一可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察觉他们的行事风格了?

    “生死关头,坞堡和部曲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慕容氏接二连三吃了亏,已然下达杀令,凡汉人,不管出身,无论老弱妇孺,皆屠之。”杨觉知道云锦绣何意,却也把这则消息告诉云锦绣。

    嘶!云锦绣倒抽一口冷气,如何也想不到鲜卑慕容氏竟然如此应对。

    “至今为止慕容氏竟然没有半分出兵夺回青州之意。”云锦绣同样纳闷另一件事,按理来说吃了亏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可惜消息不灵通,让云锦绣无法确定其中的原由。

    “想将中原分而食之的不仅仅是鲜卑慕容氏。”杨觉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一句,云锦绣

    “你在其中做了什么?”云锦绣百分百确定,杨觉肯定在里面做了推手。

    杨觉点点头,表示云锦绣说得没错,他确实动了手脚。

    “算是跟你学的,假扮鲜卑慕容氏的人,进攻鲜卑宇文氏,眼下他们斗得不可开交,比起我们这些在慕容氏眼里算是苟延残喘的汉人,他们自家鲜卑谁强谁弱,他们更有数。”

    杨觉论起鲜卑一族,并不掩饰他对鲜卑族那份狠戾,

    单就鲜卑一族便分为了慕容、段氏、宇文、拓跋、秃发、乞伏六部。各有各的单于,也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各凭各的手段,攻下不少城池。想挑拨他们相斗,对杨觉而言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我记得宇文氏和段氏交好。”鲜卑各部的关系,云锦绣也有所了解,借力打力什么的,理所当然可以让战事稍平。

    “慕容氏也与之交好的,但凡他们内乱平定了,难道就没有外敌了?匈奴难道就不想占据整个中原?”杨觉不慌不忙,比起真刀真枪的跟人打,他是认为挑拨离间要容易得多。

    云锦绣眨了眨眼睛,“如此说来,我们不必理会鲜卑慕容氏?”

    杨觉目光变得深邃地道:“你不想杀慕容宏了吗?”

    此话落下,云锦绣掷地有声地道:“要!”

    如此,就算慕容氏不出手,不想从她手里抢回青州等地,云锦绣也不会就此停止出击。

    “南边并无消息?”云锦绣明了杨觉未尽之言,然云锦绣现在更担心另一层。

    杨觉冷哼一声道:“我自与他们周旋,不必理会。”

    这让云锦绣微微一愣,她还在想要是南边的人送来所谓的封赏诏书,她要耍耍无赖把这事糊弄过去才成,不想杨觉早有准备。

    不过,云锦绣道:“其实不应对诸事自有不应对他们的办法。比如无论他们发出什么诏书,且让他们送不到我们跟前就是了。”

    此话叫杨觉微微一顿,“若以秘密送诏呢?”

    显然杨觉想听听云锦绣都有什么想法,若是办法比他的好,用用也无妨。

    云锦绣眨了眨眼睛道:“人就算到了我们跟前,难道就没办法把他的诏书偷了去?”

    反正不见诏书不认,谁也挑不出他们的毛病不是吗?

    “好。”杨觉心中的主意无非让南边的人想办法拦下送到青州的诏书,但这样也拦不住多久。

    云锦绣这个做法,无赖是无赖了些,却也是完全可以解决问题的,何乐而不为?

    “如此说来,我不必让人拦下诏书,交由你去办。”杨觉既然坐镇后方,本意是为云锦绣扫清一切障碍,让云锦绣出兵无后顾之忧,

    可是,杨觉也清楚,只让云锦绣冲锋陷阵在前,竖立军威远远不够。

    那么杨觉就得让云锦绣尝试去做一些事,让人都看到了,云锦绣能文能武,便无人敢轻视于她!

    云锦绣细细一想,即应下道:“好!”

    这是明摆着得罪朝廷的事,不应该让杨觉来承担,杨觉觉得事情可以交由她来办,她更乐意自己去办,而不是让杨觉成为出头鸟。

    “兖州有些人你得亲自见一见。”杨觉提及特意让云锦绣回来一趟的原由。

    云锦绣连连颔首,朝杨觉作一揖道:“有劳公子引见。”

    语毕侧过头同杨觉眨了眨眼睛,杨觉一顿,难得见她这般俏皮的模样,不禁露出了笑容。

    云锦绣归来,得到消息的不仅仅是杨觉,还有那等候在青州,欲见云锦绣一面的人。

    为行军方便,云锦绣在外也好,在内也罢,都作男装打扮。

    同杨觉一道回到云府时,宁栖梧早已等候在此,“娘子。”

    若说先前杨觉还在想,云锦绣能拿下青州,其中或许有她运气好的缘故。

    云锦绣伏击鲜卑退兵,致使慕容宏手中兵马损失惨重,而后,计夺渤海。

    这时候谁还再以为云锦绣单纯就是运气好,这才能接二连三成事,才是蠢得无药可救。

    有本事的人,岂能不敬,不重!

    宁栖梧原本只是想寻一个合作对象,由此达到自己的目的,结果发现云锦绣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明,也足够英勇。

    或许,他可以通过助云锦绣一臂之力,达到更多的目的。

    “辛苦了。”云锦绣冲宁栖梧道一声,宁栖梧岂敢言苦,毕竟要说苦的话,云锦绣在外征战,孤身混入敌中,杀敌于内,哪一样不比他更辛苦?

    宁栖梧不敢受之,杨觉道:“兖州来的客人呢?”

    杨觉去接云锦绣,接待人的事杨觉交给了宁栖梧。

    云锦绣,云锦绣给接回来了,让宁栖梧接待的人呢?

    宁栖梧连忙道:“兖州又有客来了。”

    此话引得杨觉抬眼相望,此事他未有耳闻,所谓的来客何人也?

    “闻是清河崔氏来客。”说到这里,宁栖梧不留痕迹地扫过杨觉一眼,杨觉敏锐地察觉,“怎的?”

    宁栖梧一看杨觉确实一无所知,连忙解释地道:“杨廷尉欲与崔氏结亲。”

    一瞬间,谁都看到杨觉沉下的脸,云锦绣难免想起被杨觉所救,第一天睁眼碰见的事。

    一声廷尉,指的正是杨觉之父杨京。

    杨觉和父亲杨京的关系不仅仅是不和睦,杨觉连提都不想提及半点。

    嗯,杨觉突然从宁栖梧的口中得知,杨京要给自己订亲。清河崔氏,那也是名门望族,强强联手,未知有多少人期待,可惜

    第088章

    不难看出杨觉的隐忍, 不管是云锦绣或是宁栖梧,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杨觉。

    “既是家事,我会自行解决。然,杨家不管在青州或是何处, 你们不必因我而对他们留有情面。世族, 皆是一丘之貉, 稍有不慎, 你我拼死打下的城池将失于他们之手。”

    杨觉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地披露一个个世族们打的算盘。

    作为同样是世族出身的云锦绣,宁栖梧

    话是说得没错,他们心里都有数,可说得太过直白,也是让人略尴尬的。

    “那,在下前去安排。”宁栖梧听明白了警告, 虽知杨觉同自家不合, 不过, 这样提醒宁栖梧要对杨家有所提防, 看来杨觉一心助云锦绣成事。

    可是,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杨觉这里不把自家人当回事,包括他的父亲, 云锦绣呢?

    但凡云锦绣不是女子之身,宁栖梧绝不操心这事。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嘛。

    生于乱世之中, 岂能苟活?

    云锦绣有本事攻城略地, 能安定百姓, 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笼了数万兵马, 真要打下一个天下来, 顺势而为,理所当然,谁也阻挡不了云锦绣。

    架不住云锦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这女儿身!

    身为女郎,有些事哪怕你做得再好,很多顺理成章的事,就因为你是女的,立场骤变。

    原本支持她的人,可能就因为这个性别问题,反而成为反对她的人!

    等等,他想得是不是太远了?

    宁栖梧退出去,满脑子胡思乱想。

    看看杨觉,杨觉压根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这一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争名夺利,他之所以在青州,助云锦绣一臂之力,安定后方,甚至谋城夺地,其根本在于云锦绣。

    要不是跟云锦绣打赌,杨觉输了,宁栖梧觉得,杨觉未必会这般用心为云锦绣谋划。

    至于所谓的后路嘛,不到最后一刻,杨觉可能不想。

    看杨觉对家族的态度,完全不想跟亲爹扯上什么关系。

    这其中的原由宁栖梧没那个胆子多问,可他能够确定,杨觉不杨倚仗杨氏。

    哪怕在天下人看来,杨觉背后靠的是杨家。

    算了,算了,不能想所谓的退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多了,脑门痛!

    宁栖梧决定放下不考虑,反正现在云锦绣完全没有放权的意思。只要青州在云锦绣手里,再加上拿下了渤海,兖州。这会儿的青州无须再正面对敌鲜卑,很多事就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一开始负责招待客人的都是宁栖梧,眼下杨觉让他继续负责此事,谁也挑不出毛病。

    剩下云锦绣跟杨觉独处了,观杨觉一脸怒意,可见气得不轻。

    云锦绣莫可奈何地安抚,“公子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你。当长辈的有再多的手段,只要你真不松口,他又能如何。公子息怒,息怒。”

    默默在心里还补了一句,莫生气啊莫生气,气坏了不值当。

    杨觉抿住唇,有些话杨觉从不和人提及,既是因为不想,更是因为不合适。

    望着云锦绣近在咫尺关切的面容,杨觉想起云锦绣的经历,有些事别人或许无法理解,云锦绣定是清楚的。

    “杀母之仇该不该报?”杨觉张口问出,云锦绣肯定地点头道:“当然该。”

    云锦绣现在做的很多事,不就是为了报杀母之仇,灭族之仇吗?

    “若杀害你母亲的人也是你的亲人呢?”杨觉丢下这话,信息量之大,震惊得云锦绣抬头望去。

    杨觉重重地点了点头,证明云锦绣并没有听错,他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云锦绣惊愣了半响,最后道:“不能杀吗?”

    被问的杨觉一愣,“杀不得!”

    杀不得啊,这其中的原由,谁又敢真正的深究。

    云锦绣问:“为什么?”

    “为权势,为地位,为富贵。”这三个为,杨觉说出时充满冷意,饶是云锦绣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末了,杨觉再问:“所以,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办?”

    云锦绣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毁了所有他在乎的一切,权势,地位,富贵。”

    杨觉终于稍缓,认同地道:“对,就是要毁了他在意的一切。”

    那一刻的杨觉脸上浮现了绝决,其中更是隐藏了深意,只是云锦绣并没有意识到。

    “所以,不管杨氏的任何人对你提出任何条件,你都不能答应,这就算是我尽心助你,对你唯一的要求。”杨觉最后叮嘱云锦绣一句,希望云锦绣能够守住这个承诺。

    “好!”云锦绣有什么理由拒绝?

    杨觉一心助她,为她免去了多少后顾之忧。

    杨觉什么都不想要,甚至算是违背了他的原则,助云锦绣一臂之力。最后只有一个要求,请云锦绣不要让杨家有机会借他的势,她怎么能不答应。

    似乎得到云锦绣的答案让杨觉的心得以稍安,杨觉面上的神色得以稍缓。

    “既是崔家来人,我不便再居于云府。”杨觉心中的怨气得以宣泄一二,神色稍缓。

    但是,杨觉也明白,既然有人出手了,他得提防着些,该不落人口舌的事,就得不落。

    云锦绣一听,微拧了眉头地问:“如此一来,我就不能随时向公子请教了。”

    话说着,云锦绣抬眼巴巴地望向杨觉,“同鲜卑几次交手,用的都是小计,并未真正跟鲜卑对战,阵法,战术,这都是我不擅长的。”

    不擅长,眼下有一个杨觉在,她碰到什么问题都能随时的问,杨觉要是搬离了云府,她上哪儿找一个那么好的先生去?

    杨觉一顿,云锦绣再接再厉地道:“还有武功。我这武艺要是不练好,难以自保。”

    不是云锦绣想装可怜,事实摆在眼前,她不过将事情说破。

    “每日早晨读书习武,耽搁不了。”杨觉虽知云锦绣说的是实话,然而他们也都清楚,有些事该避的就得避,不能一直落人话柄。

    云锦绣一听也就知道了,杨觉已经做下决定。蔫蔫地垂下头。

    瞧着云锦绣低落地的样儿,杨觉知道,云锦绣对他有所依赖,也明了此刻云锦绣的难过。

    伸出手,杨觉抚过云锦绣的头,“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落在云锦绣的心间上,让云锦绣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杨觉望着被迫长大,被迫挑起重任的云锦绣,“你有难处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这句话,杨觉发自内心,很多年以后,在云锦绣以为他已经忘记这句话的时候,杨觉却用行动向她证明,言即出,行必果。

    只是如今的他们,不管是云锦绣或是杨觉,并没有意识到未来的纠葛。

    “娘子,兖州诸世族与清河崔氏前来拜见。”杨觉摸头安慰云锦绣时,正好进来的绿袖见着了,微微一怔,却神情自若地出声。

    杨觉对于进来的的绿袖,并没有丝毫异常,收回了手,与云锦绣一道望向绿袖。

    “刚到就着急来见我们,不能不见是吧?”云锦绣同样没有异常,一时之间绿袖不由得怀疑,方才她是不是看错了?

    错是没有看错,只不过有些事在绿袖眼里有些越界,云锦绣却清楚,杨觉单纯只是安慰她罢了,并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这样的动作杨觉不是第一回做,对云锦绣而言,在她最难的时候,能够遇上一个愿意安慰她的人,是她莫大的荣幸。

    “请。”云锦绣开口,这便让人相请。

    杨觉并无异议,想了想道:“见完客,你随我去见一人。”

    能让杨觉特意相请让她去见的人,云锦绣颇为好奇,“何人?”

    “丹士。”杨觉如实而答。可这丹士吧,确定不是开玩笑?

    不对,丹士们,有真有假,谁也没有规定说练丹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好!”云锦绣更没有意见了。

    这时候绿袖已经引着人进来,作为专门前去迎客的宁栖梧也在其中,不过,好似被人无视了?

    云锦绣注意到宁栖梧被挤到边缘,竟无人给他一个余光时,双眼微眯,透着危险。

    “杨公子。”云锦绣居上座,杨觉在她左下,可惜,进来的人一照面冲的却是杨觉。

    宁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一个个是在无视云锦绣吗?

    无论是云锦绣或是杨觉,都神色自若,杨觉起身冲他们作一揖,不给他们张嘴的机会先一步道:“诸位,这是我们云娘子。”

    如此不赘言地介绍,请他们务必看清楚了,青州之内以谁为尊。

    若说之前的宁栖梧未必没有觉得,杨觉或许只是装作不重权势而已,实则连云锦绣都敬他三分,整个青州之内,谁敢无视于他?

    自然,对外,杨觉早已名扬天下,再加上代掌青州,必引天下人趋之若骛。

    杨觉再怎么不慕名,不好利,并不代表没有人想推他一把,彼时,杨觉难道还会拒绝?

    果不其然,这一幕并没有让人久等。

    兖州是杨觉同兖州世族互通夺下的,兖州世族来到青州,与其说是冲青州来,不如说是冲的杨觉。

    第089章

    看看这些人的姿态, 表明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眼里只有杨觉,并无云锦绣。

    不过,杨觉很显然并不是那任人摆布的人, 想让他乖乖听话做事, 就凭眼前这些人还不够格。

    听着杨觉特意为他们介绍云锦绣时, 一众人面上的笑容一僵。

    心里其实都在怪杨觉不识抬举, 聪明如杨觉,岂不知他们何意?

    既知,偏要这样对待他们,杨觉是什么意思?

    云锦绣都被杨觉推出来了,她也缓缓起身,只不过,人人扫过她的视线都透着不善, 云锦绣又怎么会需要对他们客气?

    “诸位来青州之前, 不知青州之事, 更不了解青州由谁来主事?”云锦绣明知故问。

    一群人神色再次一凝, 他们求助于青州, 这才在青州的助力之下夺回了兖州。

    就算他们想过河拆桥, 那也不是好拆的啊!

    须知杨觉入了兖州后,拆了他们的坞堡, 缴了他们的兵器,就连他们的部曲都收了!

    这样的情况下, 这些人自然是不服的。

    不服怎么样呢?

    想方设法让青州不痛快, 最好能够给他们一丁点的机会, 从中得利。

    无奈想法很不错, 实际想推行, 障碍不要太多了。

    看看杨觉,再看看云锦绣。

    若想得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挑起他们相争相斗,最好能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如此他们就可以得渔人之利。

    万万没有想到,才跟杨觉一碰面,杨觉就给了他们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

    紧接着是云锦绣的明知故问。

    这何尝不是在指责他们的别有用心,请他们别拿天底下的人都当了傻子!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兖州世族们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咽是咽不下去,吐出来,同样的丢脸。

    “嗯?”得不到回应,云锦绣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们?

    虽然早就知道世族的心眼多,一天到晚就盼着别人相争相斗,好让他们得利,那也没有这样迫不及待的吧。

    云锦绣对待胡族,但凡他们杀人放火,云锦绣就敢要他们的命。

    世族,这些人是杀人不见血,而且每一个都仗着自己家里的势,自家人根本不好动手。

    这样的情况下,云锦绣就算想把他们全部弄死,无奈事情不好办,唯有忍了。

    不能动手,也该让他们明白,不要轻易在她的面前耍手段,否则有他们好果子吃。

    一众人想打哈哈,不回答云锦绣的问题,结果云锦绣揪着这事不放,他们能怎么办?

    “当然知道。”为首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老头开口,看起来慈眉善目,客气地同云锦绣作一揖,瞧着像是对云锦绣十分客气的呢。

    可是,真客气的人就不会来到别人家里,还能无视他们。

    这一刻的云锦绣淡淡地道:“公子拿下兖州之前,难道不曾与他们说明?”

    云锦绣这个时候问起杨觉,眨着明亮的眼眸,充满疑惑地望向杨觉。

    “我未曾说,青州以云娘子为首,我等皆听从云娘子号令,唯云娘子之命是从?若助诸位夺回兖州,兖州之内,也当以云娘子之命而是从?”杨觉岂能不配合云锦绣。

    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跟云锦绣争权夺利,在所有的事情中,杨觉从来都是助云锦绣的。

    那么不管得来多少城池或是人,都该听云锦绣的号令。

    这些人明明在杨觉动手之前应得好好的,结果现在跟云锦绣第一回见面就想挑拨离间,他们是当杨觉和云锦绣都是傻子吗?

    杨觉问着,一群人面上一僵,如何能想到杨觉和云锦绣是这样的人。

    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简直不给他们忽悠的机会。

    “说了,说了。”没办法,当着面质问出来,他们就算再想否认,怎么否认?

    明明他们都是为了杨觉好不是吗?

    居于一个小娘子之下,传扬出去就不怕损及杨觉的名头?

    “诸位,云娘子在此。”杨觉当面锣,对面鼓的将话说开了,结果怎么样,一个个还当作没有这回事,直到现在都不懂表示?

    云锦绣更是配合地负手而立,眼眸扫过他们,等着他们的反应!

    靠!这两个人怎么能配合得这般的好?

    一时间,一众人的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而挑拨的名头他们还真是不能让云锦绣和杨觉给他们扣下了。

    那要怎么办呢?

    “方才我们是见到杨公子太过激动了,一时失礼,望云娘子恕罪。”开脱的话,这些人都是过来人,最是精通,怎么能不会说呢?

    云锦绣点点头,“无妨,杨公子也是自己人,我不会怪罪。不过,诸位激动就失礼,看来还是修炼不到家。”

    修炼不到家什么的,够扎人心的啊!

    宁栖梧好些不曾说出口的话,云锦绣代为说出,怼得这一个个都不敢吱声,真真是畅快无比。

    被云锦绣暗指一通的人,面上流露出难色。

    “且看在他们初来乍到,并未适应青州情况的份上,娘子饶过他们一回?”杨觉于此时开口,算是给人一个台阶下。

    云锦绣相当给杨觉面子地道:“且依杨公子所言。不过,下不为例。我并不希望自己为诸位出力,最后诸位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助了诸位,甚至还让我为之付出惨痛代价。”

    有言在先地提醒他们 ,希望眼前的这些人别拿她当成了傻子,以为她年纪小就好欺负。

    来之前确实存了不少坏心思的人,在听完云锦绣的话后,连连否认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这般否认无非希望云锦绣能够相信他们。

    云锦绣也无所谓,心知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让他们乖乖听话,那可比登天都难。

    斗智斗勇,云锦绣从来不怕他们。

    至于将来谁胜谁负,总会有分出来的时候。

    “诸位还有别的事?”见嘛,这算是见着了,下一步呢?

    一群人如何也想不到云锦绣竟然如此不给他们面子。

    分明他们这才刚到,云锦绣却有逐客之意?

    “诸位看来不太喜欢青州的人招呼,那就自便吧。”云锦绣一看他们的反应,岂会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想归想,云锦绣须得让他们心里有点数。

    进了青州,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对青州内的人,该客气就得客气。

    若是不客气,显然是不满于青州的安排,行啊,他们自便就是。

    一群人听着云锦绣的话一愣,一时间略为反应不过来。

    而云锦绣已经起身离开,丝毫没有要送他们的意思。

    这样的态度,让一群远道而来的人都傻了眼。

    不是,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杨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云锦绣是在帮宁栖梧找场子呢?

    看看宁栖梧站的位置,从头到尾一群人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宁栖梧,可见这群人对宁栖梧的无视和轻蔑。

    这可是杨觉安排去接待他们的人,他们的眼里没有宁栖梧,是不是同样也没有他们?

    既然如此,何必为他们事事安排周全?

    杨觉朝宁栖梧挥手道:“栖梧,回去,让他们自便。”

    一听云锦绣的话,宁栖梧心下一暖,知道云锦绣这是护短呢?

    那有什么不好的?

    宁栖梧这一辈子被人无视到了极致,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对他的无视。

    只是势不如人,莫可奈何之下,宁栖梧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他忍得,总有那忍不住的人,比如云锦绣。

    这里可是青州的地盘,跑到青州的地盘无视云锦绣的人,这确定不是在无视云锦绣?

    他们的眼里既然没有云锦绣,难道云锦绣还得上赶着捧着他们?

    别逗了!

    别说是他们有求于云锦绣,就算是云锦绣有求于他们,谁规定的说云锦绣就得在他们跟前求着他们,盼他们能够看她一眼,至少眼里得有她了。

    做成一件事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尤其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里,这个时候要是他们自甘堕.落,作践自己,那就是给了别人随时可以将他们踩在脚下的机会。

    人须得自尊自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云锦绣走得毫不迟疑,杨觉交代完宁栖梧一句,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栖梧还会理会一旁的人吗?

    一个转身,最后给了他们一个礼,同样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这一干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难以相信他们竟然遭遇这样的对待,云锦绣和杨觉,这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吧?

    气愤之余,一个个火气也上来,拂袖而去,当然,他们不忘丢下一句话,“尔等如此无礼,从今往后,我们绝不会再登门。”

    这话,原封不动地送到云锦绣耳朵里,云锦绣在听完之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云锦绣随即招呼一旁的小子上来,绿袖原想劝着云锦绣退一步,结果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云锦绣的交代,面相流露出了难色。

    这些世族全然忘记这里是青州,也不曾想过在青州之内,云锦绣的话那是相当的管用。

    当然,他们也绝对想不到,云锦绣竟然会想出这么损的主意。

    一时间之际,绿袖不禁在想,难道是曹家的血脉太过强大,哪怕云锦绣姓云,身上沾的多是曹家那边的习气?

    第090章

    在绿袖怀疑曹家血脉强大之时, 出了云府大门的一群人,迎面便被泼了一大桶的水。

    “啊!”气呼呼大骂着走人的人,如何能想到,刚出门竟然就被迎面泼来那么多的水。

    说来也是巧, 这都是运水的人, 一个不小心轮子坏了, 这不全洒了吗?

    不仅仅是他们, 就是运水的人也都一脸懵。

    “对不住,对不住。”连连的道歉声,都是盼着这件事能够太平解决。

    可惜,本来就怒火中烧的人啊,迎面被人泼了这么多水,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自越发火冒三丈了。

    “青州之人都如此无礼的吗?”一句话可就是把整个青州的人都小看了。

    “啊, 这个, 这个, 虽是我们不对, 不小心洒了诸位水, 但不能说我们整个青州的人不知礼吧。诸位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我们一定洗干净还你们。”

    运水的都是平头百姓,眼见把这么多人的衣裳都弄湿了, 面露难色。

    “啪!”正提议解决的人,这时候突然被一阵爆炸声掩盖, 紧接着有人喊道:“鲜卑人, 鲜卑人, 有鲜卑人想杀云娘子!”

    又是一阵啪啪声, 原本忙于奔走, 或是因为水倒了这事而围观的百姓们,在这一刻都奔走相告,“娘子,云娘子,有鲜卑人进城了,想对云娘子不利!”

    这会儿谁还顾得上湿了的衣裳,哪怕是被湿身的人,这一刻也都赶紧跑,生怕跑慢了一步,死的就是他们。

    所以,赔偿的事还用再提吗?

    可不是洒了他们一身的人不认账,你都跑得比谁都快,谁还能追得上你?

    然而,当真有鲜卑人进城吗?

    当然是假的!

    云锦绣有些计划还没来得及推行,结果也是这些兖州世族倒霉,看看连老天都受不了他们了,这不就对他们动手了?

    不过,为免他们有机会对百姓撒气,云锦绣就让人放点鞭炮吓唬人。

    瞧瞧这跑得最快的是谁啊?难道不正是他们这些世族?

    云锦绣听到禀告,脑补他们一群人的狼狈,正好杨觉走过来听个正着,云锦绣赶紧收敛脸上的笑意,毕竟这点捉弄人的事,不太好弄。

    “既喊出了有鲜卑人入城的话,就得做到底。派人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晚上派人多放些鞭炮,好让他们知道,青州不太平。”

    万万没有想到,杨觉已经知道他们做下的事,甚至还给他们出主意!

    云锦绣惊叹地望向杨觉,杨觉浑不以为然地道:“怎么?”

    “好主意好主意,都听见了吧?赶紧去办。”云锦绣能有什么想法,这不是怕杨觉不认同吗?

    只是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本来嘛,就那些目中无人的世族,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好让他们知道,目中无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呢!

    云锦绣催促一旁帮她办事的少年,恰好就是当初她在青州收下的流浪少年之一。

    毕竟是在街头混过的孩子,对于一些事那是精于此道。

    先前云锦绣就已经同他吩咐得挺清楚的,如今不过再多加一样,有什么不能办的?

    “记得让周围的百姓帮忙,把情况告诉他们,别把他们吓着了。”青州城里不仅仅有客人,还有普通的百姓。

    之前一直就没有鲜卑人进城的事,现如今闹出来,为免让百姓以为青州出了什么事,提前跟他们说一声,不都是为了安抚百姓们。

    “记得保密。”杨觉补充一句。

    少年连连称是,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其实对于看不起他们的人,别以为就一个宁栖梧正面感受,连他们这些守卫在云府的人,也能感受得到兖州世族不屑的眼神。

    对付这种人,就得让他们看看,究竟谁该被看不起。

    是夜,青州城难得的热闹了,一阵阵鞭炮声从城中的角落传来,一道又一道,甚至夹杂百姓的叫唤声,“鲜卑人,是鲜卑人!”

    “捉住他们,捉住他们。”戏嘛,既然做了,怎么能不做全套呢?

    听听这样的叫唤声,谁人不觉得是出了大事。

    周围的百姓举着火把四下查找,三不五时的传来一阵叫唤,捉着了,捉着了。

    可怜那些兖州世族,白日被云锦绣教训了一顿,又听说鲜卑人摸进城来,如今这半夜再听到动静,更把他们吓得不轻。

    待听到捉着了,捉着了,正要松一口气,结果后头又传来一阵鞭炮的声音。

    “还有,还有。在后头。”好在又听到百姓们的声音,纷纷争先恐后的要捉鲜卑人。

    原以为事情应该就此结束,毕竟一个晚上,再加上白天,怎么也能把鲜卑混进城的奸细捉光!

    然而并不是,不管他们往哪儿去,夜里他们正睡得香,突然就听见了一声叫唤,鲜卑人,鲜卑人来袭了。

    听着声音如何能睡得着,慌里慌张的便跑出来了,结果外面依然是不断举着火把追赶鲜卑人的民众!

    这都是轻的,夜里总有人敲他们的窗户门,以至于有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跟鲜卑人勾结。

    毕竟如果不是跟人勾结,怎么他们没有进城之前,青州太平多少日子了,从未发现鲜卑人的踪迹,自打他们来了之后,鲜卑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看这情况,就不打算停手了!

    兖州世族

    这真是让他们哪怕想追究一番,为何好好的闹出这么多事来,他们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

    毕竟现在是他们有问题,谁让他们一来就有鲜卑人闹事,要说不是他们带进来的,倒是证明啊!

    云锦绣听到更闹出这样的事,眉开眼笑。

    群众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进了青州还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呢?

    就得让百姓们出手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出身再高贵,不把百姓当回事,百姓们也能让他们寝食难安。

    青州百姓开始堵门了,这样一来,兖州世族们也头大了。

    家里的部曲多数都被杨觉派人收了,他们前来青州,其实都是杨觉派人护着来的。

    就他们手底剩下的几个人,被这一天天不得安宁的闹得,个个精神不振,如那丧气的公鸡。

    再被百姓们堵上,那不是让他们更不得安宁吗?

    青州之内,事情闹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显然云锦绣不打算管。

    换成别的情况,不管就不管吧,反正他们其实也不太想管百姓的事儿。

    架不住情况不一样了,百姓们把他们堵了,这话里话外都指责他们带了鲜卑人进城,不是个好东西!

    呸!谁不是个东西了!

    他们就是个东西。

    不对!说着是东西不是等于把自己骂了吗?

    是东西,不是东西,都是骂人的话!

    兖州世族们终于算是理清楚了,恨不得多抽自己几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因世族之故,崔家来的几位客人也被云锦绣和杨觉请出了家门,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眼看事情越发不可收拾,马上有人请崔家人出面啊!

    怎么说崔家和杨家快要结亲了,来的更是崔家那一位想跟杨觉结亲的女郎。

    虽说看到这一位出现,他们都挺惊讶的,架不住杨家和崔家的事,他们都不好多说,规矩什么的,但凡他们两家不说破,不觉不合礼数,他们都少管闲事。

    眼下兖州世族被人缠上了,确实得考虑该怎么解决问题。

    因他们对宁栖梧,对云锦绣的不客气,显然已经惹得云锦绣不满,因而此时不管发生多少与他们有关的事,青州上下必然都当作看不见,听不着,不会有人敢管。

    明里暗里,其实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寻找青州内世族的帮助,只是他们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宁栖梧怎么说也是青州世族,这些人进了青州,宁栖梧作为代表出面招待他们,结果倒好,他们目中无人,竟然无视宁栖梧到底。

    这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对他们青州世族的看轻?

    他们敢看轻青州世族,青州世族就算内里斗得再怎么你死我活,又怎么可能帮着外头的人,一道欺自己人?顺便还把自己给坑了?

    宁栖梧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兖州的世族进青州眼高于顶,太不像话了。

    故而,不管兖州那些人向他们提出什么帮助,都推了!

    争气的事,那必须要一致的!

    兖州世族别指望从他们这里寻到突破口!

    要知道云锦绣就为了给大家伙争气才会一直晾着他们,要是他们不懂事,关键时候帮着兖州的人,岂不是让兖州的人觉得,他们青州世族都是一盘散沙?

    故而,兖州世族全无办法,这才不得不寻上崔家。

    崔家嘛,也算是他们敬重的人,来的这一位是崔家颇有才名的崔衍,算是崔家的长辈。

    一道随他前来的,正是那年方二八的女郎崔七娘。

    崔七娘长得倾国倾城,温柔贤淑,在清河是出了名的才女。

    自她及笄以来,崔家门坎都被踏破了,真真应了一句,一家有女百家求。

    可惜,上门求娶的人家再好,这一位心心念念却是另有其人。

    第091章

    杨觉在云锦绣回来当日就说过, 要给云锦绣介绍一位丹士认识。

    眼下这一位身着道袍,瞧着仙风道骨,不染尘埃的人,却在同杨觉一边下棋, 一边打趣地道:“你我自小相识, 对你心之向往, 欲嫁你为妻的女郎不计其数。

    “不过, 像崔家这样把女儿都送到你跟前的,我是第一回见。”

    这一位丹士虽不及杨觉好看,却也是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尤其身着道袍在身,比之杨觉更多了几分禁欲。

    此人出自南阳郡赵氏,单名一个熙, 字子恒。

    “我以为这世间再不合规矩的事你早就见多了, 不以为奇了。”杨觉浑若不觉好友的打趣。

    “那崔家的七娘极是不错的, 你果真不为所动?”赵熙丝毫不以为意, 仅揪着这事问。

    杨觉一眼瞥过, 赵熙极为自觉地扬手, 停下讨论这个话题。

    “不过,你们这般戏耍兖州那些人, 当真好吗?”不能提婚姻大事,难道还不能提一提国之大事了?眼下内忧外患, 团结对外最为重要。

    “是他们惹怒百姓, 与我们何干?”杨觉板着一张正直的脸, 说出的却是极其无赖的话。

    偏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端正之气, 谁承想他也会耍无赖。

    赵熙挑挑眉, “这主意到底是你出的,还是你收的小徒弟出的?”

    此话落下,杨觉的动作一顿,警告地扫过赵熙道:“我们并无师徒之名。”

    “那也有师徒之实。”赵熙难得的也板起了一张脸开口。

    杨觉提醒地道:“你该明白其中原由。”

    这下赵熙立刻不作声了,原由他岂会不知,知道,却也是一叹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不想杨觉微拧了眉头,“她并不可怜。”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陷入泥泞之中,不思挣扎起身反抗的人。

    云锦绣就算身处绝境,她也从未放弃过,更是想尽办法反击。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赵熙笑笑道:“对,确实不可怜,能遇上我们杨大公子。我好奇的是,她到底是怎么说服你,让你愿意倾囊相授的?”

    既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最是知根知底。

    杨觉生性并非那热情之人,尤其不喜欢与人亲近。

    才名远扬不假,可他处处与人保持距离,身边只有赵熙这样一个知交朋友。

    想拜入杨觉门下,想当杨觉徒弟的人,自来就不少。

    便是杨家本族中的郎君也是有的。

    可惜,杨觉无意收徒,谁出面都不答应。

    结果杨觉才到青州多久,竟然愿意对云锦绣倾囊相授。

    对,杨觉不肯让云锦绣唤他一声师傅,可杨觉怎么教的云锦绣?

    那是既补云锦绣所短,同时也为云锦绣寻思最合适的教导方式。

    “你那里头写下厚厚的纸张,都是武功招式,还有对敌之阵。你是打算让她将来成为天下众将之首吗?”赵熙着实好奇,毕竟教一个女郎武艺兵法的,也是没有谁了。

    “没有我她也可以。”杨觉再落下一子,语气中全然是对云锦绣的信任。

    没有他杨觉,云锦绣只是会成长慢一些,但她总会在其中寻到适合她的方法。

    一心系于天下家国的人,再加上家仇所在,她一定会长成名扬天下的将军。

    赵熙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以弱对强,不好名声的,只看结果,更懂得避敌锋芒,以己之长入敌之所短,天生的将才。”

    杨觉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比夸了他更让他高兴。

    赵熙看在眼里,笑了笑道:“你倒是挺护着那位云娘子的。”

    “我一向护短。”杨觉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那你猜兖州那些世族要寻人服软,是找你还是找云娘子?”赵熙既然来青州,那也不是白来的,有些事他就得问问杨觉有数了没有。

    “如果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究竟这青州之内以何人为尊,证明这苦头他们还没吃够。”杨觉不善地丢出这话,赵熙冲他挤眉弄眼,“他们也是一番好意。”

    引得杨觉冷哼一声,“好意?挑拨离间的好意?”

    赵熙笑了,“谁让你是名扬天下的才子。有谁会觉得你这样一个才子会甘居于人下,任人差遣?”

    不怪别人不相信,要不是赵熙对杨觉了解深,更清楚杨觉为何不争权,不夺利,也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名扬天下的才子会甘居于人下。

    明明他有着比云锦绣更好的条件,论智谋,论英勇,绝不逊于云锦绣。

    只不过,他们杨氏的根基不在青州,夺青州,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再没有比找一个青州的人合伙,让对方占名更好的办法。

    世人在听到青州打出云锦绣的名号,又在听说杨觉之名时,第一反应从来都是,杨觉倒是聪明,竟然拿一个女人当幌子。

    可惜,他们如何也想不到,杨觉没有一丁点要拿人当幌子的意思。

    甚至对于想把他架上去的人,他都不带看一眼的。

    杨觉心中自有决断,完全没有取云锦绣而代之的想法,架不住就算给了兖州世族这方面的态度,他们却不当一回事。

    该给的警告杨觉自问给到位了,他们如果执迷不悟,非要挑拨离间,云锦绣想出的办法只是让他们吃吃苦头而已,杨觉真正出手,就不单单让他们吃苦头而已。

    “你可悠着点。”赵熙不愧是最了解杨觉的人,立刻意识到杨觉有打算,赶紧出言相劝,盼着这一位千万千万别乱来。

    杨觉不作声,落下最后一子,“你输了。”

    赵熙忙着套话,结果发现杨觉已经把他杀得片甲不留,棋,他输了!

    若是有人看着眼前的棋盘,怕是再不会觉得杨觉是个温和的人。

    这样的一盘棋,尽显杀意,步步紧逼。

    “就该让人来看看,你究竟是怎么下棋的,”赵熙是了解杨觉的人,因而对于世人眼中的杨觉,很是想让人们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他们以为的温文尔雅的才子?

    杨觉并不接话。

    “公子,崔家七娘去拜访云娘子了。”这时候杨长生前来禀告,将这则消息告诉杨觉。

    赵熙眼中闪过狡黠,“果然,我就说,崔七娘是个聪明的女郎。”

    杨觉冷哼一声道:“份量不够。”

    其中的冷意落在赵熙耳中,赵熙显得无奈地道:“总得先派个人出来探探口风。女儿家家的,说些悄悄话也是理所当然,成与不成并不重要不是吗?”

    “不过,云娘子不见。”杨长生在这个时候补上这话,赵熙

    侧过头,赵熙难掩惊愕。

    杨长生点点头,证明赵熙并没有听错,确实如此。

    赵熙询问地望向杨觉,杨觉理所当然地道:“难道你认为有人求见就得见吗?她并非普通女郎,上门拜访也该知道提前递帖子。”

    这下杨长生乐了,“公子果然了解人云娘子,云娘子让人拒绝也是这么说的,请崔家的娘子提前递帖子,毕竟这一向也是世族的规矩。”

    赵熙不由地握住了小心肝,没能忍住地道:“这么得罪崔氏,她不怕?”

    “何畏之有?你以为崔氏前来单纯为我?”杨觉鄙视地扫过赵熙一眼,不得不重新审视好友的智商,他觉得事情果真如此?

    这个事情当真那样简单而已?

    “能让你点头答应这门亲事,那是崔家可以分利青州、渤海、兖州的大好机会。”赵熙并没有蠢到头,只不过是因为有些事他是不想把人往坏里想。

    但显然,杨、崔两家的婚事能成与否,对崔家最重要的从来都是利益。

    “所以云娘子看出来了?”赵熙懂得其中的道理那是应该的,然而云锦绣的做法代表云锦绣也已经洞察了这一点?

    “那是自然。”杨觉自信地告诉赵熙。

    赵熙再一次捂住胸口,“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愿意收她为徒了。小小年纪洞察人心啊!”

    杨觉这回不再接话了,反而轻声地道:“不该吗?莫要忘了她是如何夺回青州的。”

    煽动青州的百姓,齐心协力动手,从而达到夺回青州的目的。

    这话说起来容易,何尝不是必须懂得人心,能够说动人愿意随她一道出手,计划才能成。

    “那接下来她会做什么?”云锦绣既然让崔家得按规矩行事,赵熙好奇接下来云锦绣的行事了。

    “她不在青州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毛遂自荐,愿意助她一道安定青州。”杨觉提起这事。

    赵熙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确定一问,“所以她是打算见见人?”

    “不该见吗?”杨觉为云锦绣过了眼不假,可是这些人云锦绣要收为己用,又怎么能不亲自见一见,笼络人心。

    “可是这些人是你选了来的吧?在兖州这些人在青州想挑拨你们的时候,她这样做,岂不是让兖州更认定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让他们再起恶念?”

    赵熙论的是人之常情,可一想杨觉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云锦绣这番行事有何不妥。

    “你猜。”一时间赵熙没想出其中的关键,问来无非希望杨觉代为解惑,结果

    第092章

    你猜什么的, 听来是真让人忍不住想要骂人!

    赵熙这时候已经伸出手,打算要是杨觉不说个清楚,这个事情没完。

    这时候绿袖缓缓行来,礼数周全地冲杨觉福福身, “杨公子, 赵公子。”

    杨觉微颔首, 这时候杨觉站了起来, “走吧!”

    赵熙??

    绿袖张口代为解释道:“我家娘子让奴请杨公子过府一趟。赵公子若是无聊,不妨一道去。”!!!这就为杨觉解释了杨觉说的走吧是去哪儿!

    赵熙一脸的不解,可是杨觉都起来了,而且丝毫没有为赵熙解释的意思,赵熙再不服气,那也是没有办法!

    绿袖在前引路,客客气气的相请之。

    赵熙是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脑地跟上, 背着绿袖, 小声地问:“我们去干嘛?”

    “自然是看戏。”杨觉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赵熙拧紧了眉头, “看的什么戏?你不是说那云娘子要见毛遂自荐被你选出来的人。你都选好的人了, 还有什么戏好看的?”

    一脸不解地盯着杨觉, 杨觉却怎么都不肯掀开谜底地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气啊!话总是只说一半,真是能把人气得半死!

    “娘子说了, 崔家七娘在云府碰了壁,许是要打扰公子了。”在赵熙想动手对付某人的时候, 绿袖突然回头巧笑道了一句。

    杨觉既然说要搬离云府, 自不曾怠慢, 连夜便搬出。

    不过, 这把云家隔壁买下来什么的, 既免了人非议,又方便了云锦绣随时可以请教,杨觉之前没有明说,也算是给了云锦绣一个惊喜。

    既然只有一墙之隔,崔七娘见不着云锦绣,肯定得寻上杨觉。

    “男.女有别。”对绿袖提起的人,杨觉只有这样一个答案。

    这让绿袖露出了笑容,毕竟她也有所耳闻了,某一位女郎前来青州最主要的目的正是眼前的这一位公子呢。

    不过,上赶着的女郎,几乎都是居于下风的。

    聪明的女子,都不会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得太过直接,让男人可以将你的情谊玩弄于股掌之间。

    杨觉这样的男子,确实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骛,不过,想让这样的男人将你放在心上,并不容易。

    “杨公子。”绿袖一番提醒并非空穴来风,瞧,他们刚出门口,迎面便行来那位艳若牡丹的女子,崔氏七娘。

    可惜,女郎得见心悦之人,满目皆是春.色,无奈媚眼抛给瞎子看,杨觉站定,保持一定的距离,疏离地问:“崔娘子何意?”

    是喽,身为世家的女子,别说只是传出订婚的可能,就算真定下,急吼吼跑来堵到人家郎君门前的,这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

    绿袖算阅人无数,故而早在崔七娘吃了云锦绣的闭门羹之后,已然猜到崔七娘会做什么。

    不过,原以为她猜到了而已,没想到杨觉同样也猜到了。

    可惜,猜到又如何,杨觉并不打算配合。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到手的权势都能不为所动,更让绿袖心惊。

    崔七娘生平从未遭遇过男人的冷脸,骤然碰见杨觉这般冷酷对待,面上流露出了惊色,咬住下唇,不可置信地望向杨觉。

    啧啧啧!这般的姿态,弱不经风,泫然欲泣,惹人心生怜意啊!

    “既无事,请回吧!”杨觉浑若不觉,女人的手段他见过无数,压根不上这当。

    崔七娘如何能想到,杨觉竟会如此态度,眼见杨觉往前走去,立刻迈出一步,显得心急地道:“公子当真愿意居于人下吗?还是这般不通情理的女子?”

    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这样的话,崔七娘是明知两家相隔不远,也比谁都更清楚,发生在杨觉府门的事,定一字不落的传到云锦绣的耳中。

    所以,这是有意为之。

    绿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清河崔氏,兖州世族,看来这些人应该达成某一种共识了。

    “鲜卑攻城略地,残杀百姓时,不知崔家何人同鲜卑作战?”面对崔七娘迫切似乎想为杨觉讨回一个公道的态度,杨觉全然不为所动,仅此一问。

    崔七娘一顿,连忙解释道:“崔氏皆是文人,不曾上战场。”

    “文人与女子,在你看来,谁更弱?谁更该避之后方?以求庇护之?”杨觉岂不知。

    世族,皆是钟鸣鼎食之家,虽非世禄世卿,却也是得天独厚。

    三代四世同朝,把持朝堂,独断朝纲,这便有了无数人心之向往的权势,也能惠及后世。

    只是,以文为弱,这是他们这些自诩饱读诗书的人敢理所应当说出口的话?

    崔七娘张了张嘴,岂不知杨觉言外之意。

    “你可知,你口中所谓不通情理的女子,在青州兵马尽亡,朝廷舍弃,百姓惨遭屠戮时。以一己之力,孤身入城,游说百姓,以令城中所有老弱妇孺,但凡有一口气能动的人,纷纷都拿起他们的锄头,棍子,甚至是家中的热水,一起对付鲜卑。方有今日鲜卑被赶出青州,由我汉人守卫的结果。”

    杨觉不解,一群只会坐而论道,求得旁人庇护的人,哪里来的脸敢说云锦绣的不是?

    崔七娘万万没有想到,杨觉竟然对云锦绣如此维护。

    “情理?尔等目中无人,入青州却不敬我们青州的云娘子,这就是你们的理?”杨觉既然开了口,又怎么会就此罢休。

    一个两个想当着百姓的面挑拨离间,更想让百姓认定云锦绣挑事,为他们带来麻烦,只为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有了争权夺利的机会?

    打的如意好算盘!

    无奈站在他们面前的杨觉不是傻子,由不得他们在青州兴风作浪。

    “杨公子,他们分明是到我们青州闹事的。”自打杨觉喊出那句话开始,本来路过的人竖起耳朵又不敢留下,毕竟杨觉的威严还是有的。

    结果他们听见了什么?

    敢情眼前这个女子看着长得漂亮,却有一颗坏心眼,竟然想中伤他们云娘子,企图让他们青州不太平!

    这事可就大了!

    凭你是长得再漂亮的人,闹事什么的,谁都容不得!

    “不,我不是。”眼看百姓围过来讨要说法,崔七娘终于慌了。

    “那你刚刚说我们云娘子的坏话是怎么回事?”崔七娘想否认,可以啊,好好地解释解释,为什么她一来堵上杨觉就说云锦绣的坏话。

    崔七娘张了张嘴,求救地望向杨觉。

    无奈她眼下面临的处境分明是杨觉有意促成的,杨觉会救她吗?

    赵熙作为一个旁观者,真想跟崔七娘提个醒。

    都到这个份上了,指望谁仗义执言不好,非求救于杨觉,出门带脑子了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崔七娘求救无果,唯有硬着头皮上了啊!

    “就事论事?难道你的就事论事是只字不提你们的失礼,反而想让人处处对你们礼敬有加?”这时候杨觉再一次开口,咄咄逼人!

    崔七娘这回真要哭了,眼泪在眼眶打转,随时都要落下。

    “杨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崔七娘不远万里而来,身边带的不过是一个侍女,可侍女第一回碰上这么大的阵势,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的侍女面露恐惧,显得不知所措地缩在崔七娘的身后,又怎么可能护得了崔七娘。

    关键时候传来一道男声,只见一个儒雅男子行来。

    “五叔。”乍见来人,崔七娘暗松一口气,立刻迎向对方,面露喜色。

    “究竟是谁咄咄逼人?”杨觉不答反问,迎向对面这一位中年,崔家五郎崔业。

    崔业拧紧眉头望向杨觉,显然对这个他以为可以成为侄女婿的人,也是始料未及。

    “难道杨公子不知我等此番前来青州为何?”崔业拧紧眉头,盯着杨觉质问。

    杨觉还真是明知故问,“不知崔郎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崔业的脸色更是大变,“你杨子眠这是不把我崔氏放在眼里?”

    “不知崔家将青州上下放在眼里了吗?”杨觉依然不答反问,等着对方答案。

    “五叔,有话好好说。云家那一位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或许”崔七娘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在崔业的耳边一阵低语,提醒崔业或计他们都中计了!

    崔业面色稍缓,同样将视线望向云府的大门。

    他都来到了,云锦绣至今不见身影,还能是不知道外面的变故?

    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思及此,崔业对云锦绣的好感越发少了。

    “杨公子代表得了整个青州?”崔业并没有忘记初衷,此刻还在给杨觉下绊子。

    “我不能。云娘子可以。而你们自入青州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云娘子。大家说,既不敬于云娘子者,当如何?”杨觉指出有问题的是他们这些人。

    至于如何处置他们,这件事就不该由他说出。

    百姓们一直听着,结果越听越不对劲,面前的这对叔侄是来闹事的啊!

    “赶出青州,赶出青州。”有人喊出这句话,接二连三响起附和声,周围的人都喊出这样的一句话。

    如此阵势,饶是赵熙都一愣,更何况崔家的两位。

    这下,他们可怎么办?

    第093章

    赵熙幸灾乐祸地看戏, 想起杨觉在出门前同他说过看戏的话,看的就是这场戏吗?

    心中虽有疑惑,赵熙总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你们”崔业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凌厉地扫过杨觉, 透着恨意。

    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被人耍得团团转。

    这等奇耻大辱, 崔业岂能不记在心上, 等着将来有机会一一还给杨觉。

    “青州不欢迎你们,请。”人群里有人颇为知礼,代为开口请崔业他们叔侄离开。

    崔业纵然有再多的话要说,被城中百姓请离青州,亘古未有,他要是再不走,更是颜面尽失。

    “今日之辱, 业永世不忘!”崔业捉住崔七娘的手臂, 丢下这句狠话, 不得不离去。

    “不送。”杨觉敢做, 还会怕报复吗?

    “你这算不算是一举两得?”赵熙目送崔业他们离去, 饶是崔七娘一步三回头, 盼着杨觉能开口让她留下,可惜她碰上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完全不为所动。

    赵熙望着崔七娘至今依然执迷不悟的深情,没能忍住地打趣。

    杨觉一眼扫过他, “不需要。”

    他的婚事, 但凡他不点头, 谁说话都不管用。

    赵熙终于想起来了, 按理来说杨觉都已经是及冠之年了, 早该定亲娶妻才是。

    也不知道杨觉用了什么办法,饶是杨京早盼着儿子成亲了,结果直到现在婚事都没有定下。

    杨京这个当父亲的也真是的,明知自己的儿子不是好相与的,偏偏还接二连三的折腾,最后怕是要把仅剩的父子情分都给磨尽吧。

    赵熙默默地在心里为杨京悲哀。

    杨觉已经招呼围观的百姓们散去,他还得往云府去。

    结果一回头发现,啊,云锦绣带着十几个年纪参差不齐的男男.女女就站在不远处。

    “不想还是让公子当了这个恶人。”云锦绣暴露了,她自台阶走下,迎向杨觉。

    杨觉淡淡地回应,“另有私事解决,故由我出手了。”

    “请。”既然杨觉都这么说了,云锦绣也只好占这个便宜,让杨觉在前面帮她顶事。

    赵熙听出云锦绣的言外之意,凑到杨觉的耳边问:“故,原本这场戏是云娘子想唱的?”

    杨觉淡淡地应一声,证明赵熙理解无误。

    “她能有这样的气魄把崔家的人轰出青州?”赵熙好奇,毕竟清河崔氏的名头不是闹着玩的,云锦绣的云氏和崔氏比起来,差得太远。

    杨觉出身勉强算是比崔氏高那么一点点,却也是以前的事。

    须知自打各胡族攻入中原,多少人丢下家底逃之夭夭,杨氏也不例外。

    清河崔氏,之前似乎早有预料,早早将家底南迁,以至于并无损失,算是世族中保存实力上佳的世族之一。

    云锦绣要是跟崔氏扛上,她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后果?

    “他们惹了众怒,为百姓所不能容,与旁人何干。”杨觉回应,赵熙惊叹地望着杨觉,咽了咽口水,半响才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到青州什么都没有学会,就学会耍无赖。”

    杨觉只当这是夸赞地道:“有何不妥?”

    赵熙摇头,“并无不妥。百姓出力,就算是你们在其中推波助澜,并不能否认你们能让百姓为你们所用,自然,与民对抗的后果,他们想试试,又有何不可?”

    以民为高墙,确实出人意表,然也确实好用。

    哪个不服的只管放马过来,当云锦绣和杨觉怕他们吗?

    晋朝们靠世族而支持朝堂,纵然对世族多有不满,最终都只能忍了。

    可那样讨好于人,对朝廷依然没有好处。

    世族认的是利,朝廷但凡触及他们的利,便莫要怪世族们手下无情,让这天下都不得安宁。

    世族之患若是不尽早解决,将来必成为乱朝纲之根本。

    赵熙心下长长一叹,也是忧心。

    “我瞧着这些人并非都是出自世族。”感叹归感叹,云锦绣领了那么多人出门看热闹,这其中是何用意,赵熙一时不算想得太明白。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来到青州的赵熙,并不希望对青州诸事一无所知。

    “唯才是举,方可揽天下之才。”杨觉丝毫不认为他们用人就得用世族。

    人嘛,有用就好,哪一个都一样。

    赵熙瞄了杨觉一眼,“出了京城,从前你愤而不能为的事,都能做到了。”

    这番暗指,杨觉面不改色,“为当为之事,不问前途。”

    这份傲气和一往无前的英勇,赵熙皆心生佩服,也自叹不如。

    “请坐。”就两人咬耳朵的功夫,已然入了内堂,云锦绣含笑请人入座,包括赵熙。

    赵熙也就再一次见识到,云锦绣稳稳地坐于上座,至于一旁的杨觉,嗯,理所当然地居于她之下。似乎这样的情况两人都已习以为常,丝毫不见异样。

    好吧,他是想到杨觉自来在一众人里都是领头的那一个,都是旁人居于他之下,何时轮到他居于他人之下了。

    看来,有些事杨觉已然做下决定,断不会改了。

    赵熙也是在此时才意识到,或许杨觉在信中跟他所说的事,并非一时气愤之言,而是做下决定。

    唉!赵熙想到杨觉所言,心下长长一叹,亦为之惋惜。

    “诸位或是毛遂自荐,或是他人举荐于我之人才,先前杨公子已然考较,依诸位所见,我再请诸位来这一趟,该与不该?”

    既落座,云锦绣并不绕弯子,当着杨觉的面问出这话,呆呆想事儿的赵熙瞬间被云锦绣的一问问得回过神来!

    一个两个的,果真无所顾忌?

    而杨觉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有人端了茶上来,且吃茶。

    别说赵熙了,其余人谁不偷偷打量了杨觉一眼,结果发现杨觉丝毫不觉得云锦绣所问有何不妥,一时间让人拿不准。

    云锦绣问出这个答案,本就是考较人的。

    他们能来到云锦绣面前,其中少不了杨觉的功劳,当然,他们那个时候未必不是认为杨觉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忠于的那个人。

    然而云锦绣现在的出现,尤其当着他们的面问出这个问题,让他们又不确定之前的判断了。

    不说其他,单就两人就座,云锦绣居于上座,杨觉在下。

    杨觉这番姿态分明已经向人表明,他愿意居于云锦绣之下,听从云锦绣的差遣。

    可是,云锦绣果真能差遣得了杨觉?

    不是他们不相信云锦绣,而是杨觉的谈吐,见解,应敌之策,方方面面都展现出他的本事。

    云锦绣想震住这样一个人,就凭她现在的能力,可能吗?

    现在,他们被云锦绣的问题难住了,这一刻所有人的想法不得不发生转变。

    或许,他们还是小看了云锦绣。

    “嗯?”久久得不到答案,云锦绣挑起眉扫视过在场的人,难道他们以为不作声就能避之不谈?

    既然来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云锦绣总要得到的。

    “知人之长,避人之所短,不见怎能知晓。”这时候,一身略显破旧衣裳的青年起身,朝云锦绣作一揖而答之。

    用人用才,若不知其人,明其才,又怎么可能用之?

    不得不说,这一位答得滴水不漏,谁都不得罪。

    云锦绣一听对方说话,露出一抹笑容,“张昭之。”

    知对方之名,让这一位被点名的人微微一愣,他们可是初次见面,且云锦绣刚回青州不过一日,竟然能知道他的名字?

    “是。”张昭之应答之,垂拱之际考虑的是,云锦绣纵然不在青州,也对青州事了如指掌。

    “通史明义,刻碑立经中,几次三番仗义执言,直指各人不当之处,正直敢言者,杨公子赞你是第一人。”云锦绣不仅认得他,就连他的长处,短处,云锦绣皆了然于胸。

    张昭之万万没有想到杨觉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惊喜地扫过杨觉一眼,又意识到不妥,连连与云锦绣谦虚道:“不敢,不敢。”

    云锦绣抬起手道:“正直敢言者,当敬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得人指出,三生之幸。”

    说到这儿,云锦绣冲张昭之温和地道:“日后望你不改初衷,能时常提醒我不当之处。”

    竟是对张昭之寄以厚望,更盼着这样一个人能来监督她。

    张昭之一颤,不曾想云锦绣竟然还有如此胸襟。

    “你们也一样。欲安民保天下,岂是一人可成之事,诸位皆为汉人,亦有报效国家之心,当上下同心,卫天下,保百姓。

    “唯有齐心协力,方可破胡族之奸计,夺回我汉人江山。”

    云锦绣温和的一番话,何尝不是表现出对他们的倚重。

    独木难支的道理,懂的都懂。

    因云锦绣先前拆青州世族坞堡,又收了他们的部曲,世族对云锦绣多有不满,一直拿娇不愿意同云锦绣低头。

    无非也是想让云锦绣跟他们低个头,好让他们多少拿回些好处。

    后来杨觉跟云锦绣一拍即合,两人商量着立碑著说的办法,让青州为了自家能够流芳百世将人才挤出来,这才有人推到杨觉面前,由杨觉挑过之后再送到云锦绣的面前。

    第094章

    可这何尝不是云锦绣和杨觉给各家世族的台阶!

    毕竟云锦绣都已经向天下招揽贤才, 凡有驱逐胡族,复我汉室河山的人,皆可往青州。

    青州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云锦绣的既然夺回了青州, 就不仅仅只要一个青州。

    想必这国难当头, 朝廷不作为, 多少人心里既急也恨,巴不得能寻得一个靠谱的地方,大家一道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誓把胡族赶出中原。

    所以,云锦绣手里就算缺人,那也是暂时, 绝不会一直这么着。

    青州的那些人, 不会不知道, 于危难时并肩作战, 这样的情谊是不能比的, 将来真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功,也非旁人可比。

    “娘子所言甚是。”云锦绣虽然带人夺回青州, 就连渤海也都拿下了,并不代表在众人的心里认同了一切都是云锦绣做的。

    一个杨觉大才子在身边, 很多事或许是杨觉做, 只不过这一位不愿意为世人所扰, 或许将功劳全都推到云锦绣的头上。

    他们的那些心思, 云锦绣有数, 却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她可是摆设。

    毕竟人人都将功劳归到杨觉头上,如此一来,云锦绣就能扮猪吃老虎。

    别人越是轻视云锦绣,认定云锦绣并无真本事,便不会对云锦绣有所防备,那就是云锦绣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大好机会。

    “诸位也都听说了,杨公子拿下了兖州,兖州世族特意前来青州,可惜,我才刚回来就闹得不愉快。就连清河崔氏也过来凑了热闹,人刚被轰走了,接下来,你们说该怎么办?”

    云锦绣那要命的问题,一个张昭之回应之后,余下的人都缩着不作声。

    行吧,云锦绣也不至于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想要试探出底下人的深浅,办法又不是只有一个。

    看,云锦绣如今不就开始抛出另一个问题。

    不用回应云锦绣那让人左右为难,生怕不小心既得罪云锦绣,也可能得罪杨觉的问题,兖州世族什么的,他们敢到青州内目中无人,过分的是他们。

    “何不用同样的办法将他们轰出城。”有人认为这样的办法足够解气,立刻提出想法。

    云锦绣和杨觉皆不置可否,意示他们继续发表意见。

    “敢问娘子是要跟兖州世族撕破脸吗?亦或是欲将兖州拱手相让?”这时候,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起身,朝云锦绣作一揖而问。

    “兖州世族虽是目中无人,并非不可饶恕之罪,不至于同他们撕破脸皮。

    “至于兖州,辛苦夺下的城池,为何拱手相让。”

    云锦绣面对问题,一个个的回答,望向这一位,“颜茴,你有话不妨直说。”

    被点名的人神色如常,于此时同云锦绣轻声道:“既娘子无意和兖州世族撕破脸,也不想将兖州拱手相让,理当各退一步。”

    杨觉一直没有开口,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话了。

    “退一步并不能海阔天高。兖州世族在青州界内都能目中无人,兖州之内,难道会听命于我们?”

    换而言之,杨觉的意思时,对付一群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们还要不要脸。

    他们既然不拿云锦绣当回事,显然也是不服云锦绣的管辖,不把他们制老实,往后事情只会越发的难!

    “适可而止才是。”颜茴略松一口气,杨觉开口也就代表了杨觉是同意云锦绣做法的。

    那就很好!如此一来,云锦绣就不是一意孤行,有些事就更好操作。

    云锦绣道:“我虽出手,也不过是小惩而已,否则崔家的人能被轰出去,他们不能?”

    颜茴一听略显得着急地道:“兖州世族与崔家不同。崔家远来为客,却惹了众怒,被百姓轰出去,这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兖州已归我青州所有,兖州世族再闹事,都是我们自家人,该怎么治他们,也该关起门来,切不可传扬出去,叫世人看轻娘子,以为娘子连人都管不好。”

    苦口婆心的相劝,怕极云锦绣年轻气盛,处处争一口气。

    云锦绣点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我这不就把隔在我们中间的外人赶出去?”

    颜茴原本略为担心,结果听到云锦绣这话,震惊地抬起头,不确定云锦绣有这样的打算。

    云锦绣含笑道:“没了外人,兖州世族们也该知道,想找台阶下,得他们自己来。”

    赵熙听明白了,一手捉住隔壁的杨觉,“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想把人赶出去的是吧?”

    杨觉微一用力,挣开赵熙的手,理所当然地问:“不该吗?”

    崔家这个时候来,说他们有什么好心,鬼都不信。

    想要趁乱搅事,鲜卑人在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

    但凡他们崔家的人为天下,为百姓出过一星半点的力,他都不至于如此反感他们掺和青州同兖州的事!

    正是因为他们从未出力,云锦绣要如何治人,如何让兖州世族听话,认定哪个是他们该忠的人,也就轮不到旁人插手。

    “我以前就觉得,你这个人心眼太多,寻常人根本斗不过你。就这一照面显手段,她跟你是不遑多让啊!”赵熙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跟杨觉旗鼓相当的人。

    杨觉没理他,只当作这是对云锦绣的夸赞。

    “啧啧啧,你们可真行啊!”赵熙得不到杨觉的回答,再一次咬牙切齿地喃唔。

    杨觉连个余光都不给赵熙,赵熙正在低头整理一切事。

    兖州世族那是早早就到青州的,本意是前来看看云锦绣。

    毕竟青州在外人看来,那都是在云锦绣的掌握之中。

    既然兖州在向青州求救时说过,夺回兖州后,兖州归青州统辖,他们所有人都会乖乖听话。

    那么他们来了青州,理当好好地履行承诺是吧。

    人在青州住了有不少日子了,可惜的是,住得久了,难免就让他们生出别的心思了。

    比如觉得听命于云锦绣这事,实在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人不少,代表的更是整个兖州。

    来既然来了,不给云锦绣点下马威,岂不是让云锦绣觉得,他们这些人好欺负?

    人善被人欺,他们心里对杨觉也是攒了气的,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杨觉,他们的坞堡,部曲,不会都没有了。

    既要让云锦绣知道他们不好欺负,还得让杨觉吃吃教训。再没有让云锦绣和杨觉相争相斗更好的办法了。

    兖州的世族可不就照这计划实施了,当着云锦绣的面连看都不看云锦绣一眼,连同青州的人都无视到底,满眼只有一个杨觉。

    这表明的态度不就是,他们只认杨觉,无视于云锦绣!

    原以为云锦绣年轻气盛,被人无视肯定会把事情扣到杨觉头上,认为这必然是杨觉的错,才会让兖州世族眼中无她。

    这样一来,云锦绣肯定要跟杨觉闹。

    这人一但闹起来,那可就热闹了!彼时他们就能趁乱夺回他们的东西。

    可惜,他们打了如意好算盘,万万想不到杨觉和云锦绣之间的信任,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像得到的,想跟云锦绣和杨觉动心眼,他们差远了。

    如此情况之下,崔家来了,赵熙且不论崔家是正巧碰上这个事,或者早跟人商量好来的。

    他们来青州看似因为崔杨两家可能成的婚事来,结果进了城发现兖州世族和云锦绣闹起来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青州和兖州,这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凡握住一个在手,他们就能借势壮大!

    坏心眼一起,谁也控制不住。

    崔家不就出面了?

    崔家的打算是想借杨觉之手夺得两州呢?亦或者是挑起云锦绣和杨觉相斗,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随后得利?暂时不知。

    可不想让青州安宁这一点,昭然若揭。

    无奈他们以为自己聪明,当了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却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早被云锦绣和杨觉看穿了。

    人家不仅看穿,完全更是杀鸡儆猴。这时候的兖州世族肯定比谁都要慌。

    “其实只要我们得利,哪怕我们退一步也并无不可。”颜茴有别的看法,也是希望云锦绣能够听进去,而不是一直跟兖州杠着,怎么都不饶不让。

    “兖州世族不会感激的,那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云锦绣又不是不了解所谓的世族。

    他们这些人的心里根本没有多少家国天下,有的只有自己。

    “从前天下乱成一团,世族垄断,百姓多苦,都是因为没有人定规矩。律法也罢,朝廷也好,全都形同虚设。

    “以前的事我管不着,但既然现在由我来管事,有些规矩我须得定下。

    “告诉所有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何尝不是避免将来发生更多不必要的争执。须知我们的敌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在外头屠杀百姓的胡族。

    “难道要一直应对内部人心各异,平白让胡族在我们中原横行?”

    云锦绣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想一次性把他们拍老实,再把所有精力放在对付异族上。

    颜茴纵然之前不太认同云锦绣的做法,这一刻也不能否认云锦绣言之有理。

    “那,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兖州世族低头?”

    第095章

    听了半天, 赵熙心跟被猫抓似的。

    一看都说了半天了,一直不说究竟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叫兖州世族低头。

    一个个被云锦绣试探的人,纵然同样好奇云锦绣的手段, 也清楚不能说白了。

    他们不能说的话, 赵熙无所顾忌, 他只想尽快地掀开谜底, 知道答案。

    “现在的兖州世族比我们还急。”云锦绣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丹士,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却是一个急性子,如此耐不住。

    “是啊,崔氏都被轰出青州了,他们该清楚, 在青州内想用手段, 就他们那点伎俩, 差得远了。”杨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是觉得该出手收拾人了?

    赵熙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觉, 盼着这位多说一点, 可惜,杨觉又不吱声了!

    得不到答案的人, 恨不得冲上去掐住杨觉的脖子,逼着杨觉把话说白了!

    一个两个的, 仗着脑子好, 愣是不肯把话说白了, 何其过分!

    赵熙怨念无比, 可惜没敢当着众人的面对杨觉动手。

    “娘子, 潘娘子来了。”赵熙忍得都快成内伤了,绿袖来禀。

    潘娘子什么的,赵熙原本不以为然,却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一位究竟是什么人,立刻来了精神。

    他记得杨觉说过,这一位也是极了不起的主儿!

    这个时候出现的人,赵熙不得不考虑,莫不是云锦绣暗里还有什么手段等着,恰好能让兖州世族们乖乖的听话?

    念头一闪而过,最终还是等着前方,想来不用多久就能知道结果了。

    赵熙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立刻见到潘宣了。

    好在,并没有让他久等,人,终于进来了。

    青州内的人都见过潘宣的面容,虽然依然受惊,明面总能装得不为所动。

    赵熙对潘宣是闻名久矣,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第一反应看向云锦绣,却见云锦绣一脸的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娘子,兖州有人给妾送了一封信,请娘子过目。”潘宣对于一群人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意,仅仅是从袖中拿出一张帛纸,递到云锦绣的面前。

    绿袖上前接过,呈到云锦绣的面前。

    “他们没来见你?”云锦绣颇为好奇地问。

    “送了信,也想约我见面。只是,难道我不算青州世族吗?”潘宣略带疑惑地问。

    “谁若说你不是,我也想问问。”云锦绣一面打开信,一面回应。

    潘家在青州就算不是一流的世族,也是世族。

    “哟,都到这个时候还在挑拨离间呢?”云锦绣看完信中的内容,无奈地摇头,不难看出对那些人的不认同。

    潘宣郑重地道:“人心不正,便认为这天下的人心中只有私怨。”

    兖州世族给潘宣的信也没写什么,不过是提醒潘宣莫忘了自己为何落得失权被囚的下场,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云家吗?

    纵然云家那真正害潘宣的人死了,并不代表这个仇就不报了吧?

    眼下云锦绣掌权,难道她就愿意甘居于一个孩子之下?

    最后,一群兖州世族都表示,如果潘宣想对他们动手,这件事他们一定助潘宣心想事成。

    “但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自信。”云锦绣看完了,送到杨觉手中,也请杨觉过一过目。

    杨觉看完之后道:“要去兖州吗?”

    这一问自然问的是云锦绣,云锦绣一笑,“有何不可?”

    既然这些世族想在青州挑起争斗,好让云锦绣自顾不暇,难道他们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昭之,阿茴随我走一趟如何?”云锦绣有此一问,张昭之与颜茴虽一愣,那也应得分外爽快地道:“愿随娘子前往兖州。”

    赵熙

    他的脑子是真跟不上啊!

    最后云锦绣和杨觉想出的办法是让云锦绣前往兖州,把留在青州里的人都收拾了吗?

    “不妨放出风去,让他们知道我去兖州。”云锦绣这个时候还有主意,视线落在潘宣身上。

    潘宣作为一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云锦绣之意.

    “我不愿为他们的棋子,不过,他们有什么手段只管使,能不能成,得看他们的本事。”潘宣马上明白云锦绣的意思。

    在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就该有被别人算计的觉悟。

    潘宣不过是向他们表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当枪使的人。

    想让潘宣出头,不如还是他们自己上吧,潘宣只需要给他们消息即可。

    云锦绣笑了,赵熙

    杨觉点点头,显然很是认同云锦绣和潘宣达成的共识。

    等人都散了,杨觉留下,提醒云锦绣道:“此去兖州,非为兖州!”

    “志在徐州。”云锦绣接过话,毕竟放出去的话,真假难辨,云锦绣就是要让他们闹不清楚。

    赵熙!!!

    过分了啊!他连云锦绣此去兖州,偏还要放出风去让兖州的人知道的原由是什么都没闹清楚,结果这就怎么样?

    云锦绣去兖州奔的更是徐州?

    对,没错,徐州方面也请青州出手了,毕竟鲜卑慕容氏最近发了疯的杀人,他们害怕!

    怕死了随时可能死在鲜卑手里的人,指望所谓的晋朝,等他们全死光了,估计都不会有人看他们一眼。

    倒是青州表现得极是不错,渤海拿下了,兖州拿下了。

    兵马看起来似乎不多,架不住他们靠谱啊!

    求人救命的,最关键就是靠谱与否,他们哪一个能不怕?

    这可是拿小命来赌的!

    但是,云锦绣和杨觉总喜欢里应外合,吃过一回又一回亏的胡族,难道还会不断上当吗?

    别逗了!徐州里守卫几何,加之徐州本就易守难攻,打徐州主意,确定可行?

    “待拿下徐州,再回来收拾兖州那些人。”赵熙拧死了眉头,怎么都觉得徐州不好动手。然而云锦绣不那么认为啊。

    “我会命人散播消息,让天下皆知兖州世族不服于你。”杨觉还补充一回。

    赵熙

    他已经不想思考,跟不上他们的脑子啊!

    “此间有劳公子。”行军打仗,云锦绣跟对方直接是可以拼得你死我活的,比起杨觉周旋于世族之中,明明气得想把他们全都掐死,无奈顾忌太多,不能杀!

    云锦绣显然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对付鲜卑人上,至于那些世族相互之间的勾心斗角,让杨觉应付吧。

    “凡事小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借刀杀人未偿不可。”杨觉此话意有所指,云锦绣听着乖巧地点头,“我会见机行事。”

    云锦绣心中有数,也懂得随机应变,丝毫不怕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

    “我这就走。”达成共识,云锦绣不打算留下,毕竟戏唱起来了,该准备下一场了。

    “这么急吗?”赵熙觉得,云锦绣回来才几天啊,连气都没喘匀,这就说走就走?

    “兵贵神速。”杨觉警告地扫过某人,请他收敛一些,莫要一副大惊小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熙感受到杨觉的嫌弃,好想怒吼一声,究竟是谁过分了啊!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明明杨觉又不是不会打仗,他倒是可以领兵出战啊,让云锦绣留守,怎么偏让云锦衣冲锋陷阵?

    “我走了。”赵熙在心里默默骂着杨觉时,云锦绣都走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云锦绣和杨觉这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最终,云锦绣走了,赵熙没能忍住地道:“你又不是不会打仗,为何就不能你领兵出征,让那小娘子镇守后方?你还真是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杨觉横了他一眼,“在你心中,所有的女子都该由你庇护在后?”

    “难道不是吗?我们身为男儿,就该保护弱小,这些女子弱不经风的,更该呵护。”赵熙从小受的教育都是要护着这些女子,不能让他们受伤,更不能让她们有所闪失。

    杨觉倒好,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云锦绣冲锋陷阵在前,他还记得自己是男人吗?

    这个问题,杨觉道:“我从不认为女子为弱。而且她们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这个天下。

    “你从前认识的女子,她们处处示弱,这何尝不是一种手段。让你因为她们的弱,却能让你为她们所用的手段。

    “只是你身在其中,浑然不觉,甚至颇是自得,也认定了天下女子皆如此。

    “处处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庇护,靠着女子这一层身份,也让她们将责任丢出去。”

    说到这里,杨觉一顿,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锦绣不是这样的人。

    “她想报仇,她要护这天下,她从不认为自己只需要躲在人后面即可。

    “而且,她就是想让天下人看到,无数男儿不敢迎战的胡族,她敢!

    “由此,也让天下如你一般认为女子本弱的男人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她们女子从来不弱。

    “只不过身为男人,从来不给她们女子机会,更不曾让她们证明。

    “我无须做什么,只要给她机会,让她放手去做自己做的事,便是我对她最大的支持。”

    杨觉一番话落下,赵熙久久不能言语。

    “所以,云娘子的目标究竟是什么?”良久后,赵熙问出这一点,杨觉不答反问:“这重要吗?”

    第096章

    脱口而出, 想要肯定地告诉杨觉重要的人,却没有开口的机会了,杨觉已然起身离去。

    云锦绣打着去兖州的旗号,奔的却是徐州。

    三军未动, 粮草先行。

    徐州一战能不能打好, 什么时候能攻下, 不到最后一刻谁敢保证?

    云锦绣点兵点将, 最后只领着那几百的女郎往徐州去。

    颜茴和张昭之在得知云锦绣竟然领着自渤海带回的几百女兵往徐州时,腿肚子差点软了。

    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怀疑云锦绣,但你这领的都是女郎,就他们两个男的,你是打算在徐州用美人计吗?

    可惜这样的话心里想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愣是没敢问出口。

    云锦绣呢, 一直让绿袖注意徐州的情况, 自然知道, 自兖州落入青州之手后, 这会儿兵马调动, 鲜卑慕容氏不敢再有半分松懈, 都对徐州严防死守,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每日的兵马如何调动, 都往哪儿去了,这也是云锦绣好不容易让人弄成了一个消息网, 方便她了解情况。

    消息的重要性, 云锦绣不是没有意识到, 只是莫可奈何, 毕竟手里可用的人太少, 想教出这方面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稍有不慎处置不当,那简直就是送人头。

    云锦绣行事一向慎重,谁也不能说云锦绣不对。

    好在,多少也能得些消息了,旁的,虽然不想指望杨觉,也只能指望了啊!

    “兖州那边的兵马都准备好了。”绿袖又一次来报。

    兵嘛,杨觉拿下兖州之后,几乎可以说是放手不管,兖州的兵还能听从杨觉的调遣,自然是因为执掌徐州兵马的正是曹耀送给云锦绣的人。

    但凡兵马在手,想把人训得只听云锦绣的话,可以说曹耀的兵都是过来人。

    再加上云锦绣编了些洗脑的话术,命所有练兵的人都背熟了!

    行军打仗什么的,为的从来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各自的亲人。

    为免田地被抢,亲人被杀,无容身之地。他们就得跟抢他们地,屠杀汉人的人死战到底。

    将士在手,就算兖州那些世族再怎么闹,结果都是一样的,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不过,颜茴和张昭之听到兖州兵马已出,不免有些担心的问:“消息会不会泄露?”

    “应该不会,毕竟我让人传了消息,道是兵马回援青州。”云锦绣早有防备,哪能让消息有所泄露,最后让他们自己吃了亏呢?

    “青州为何需要援兵?”刚从青州出来的人,听到云锦绣的话,第一反应是青州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怎么需要名正言顺的支援?

    “青州不太平嘛。”云锦绣眨了眨眼睛回答。

    颜茴和张昭之都一愣,这也能相互合上?

    青州城混进鲜卑奸细这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了啊!

    为什么不能呢?

    算了算了,理由都是之前现存的,压根不需要另找,他们还是乖乖听话做事,莫问了。

    一行人继续往徐州前行。半路上却听到小涡往前充当斥候,送来消息,“打起来了,不知怎么回事,前面有人打起来了。”

    换而言之,他们这些人得换一条路走,别再往前冲了,闹不好要出事。

    云锦绣淡淡地道:“莫急莫急,我往前看看。”

    比起她,一干跟着的人,哪一个能往前打听消息?

    然而前面打起来了,不弄清楚情况,谁也没法安心不是吗?

    可颜茴跟张昭之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不对。

    怎么就让云锦绣往前面探听情况了呢?

    “好好呆着。”云锦绣压根不理会他们,叮嘱一声,人已经往前去,压根不听他们多话。

    颜茴哪怕想拦着点,那也得来得及。

    回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女郎们,他们内心再次浮现了疑惑,云锦绣为何领女郎们出兵?

    绿袖倒是镇定自若,完全不觉得云锦绣一番行为有什么不对。

    “都准备好了,若有鲜卑士兵犯来,见一个杀一个。”倚阑一个瞎子也能跟着云锦绣行军打仗,丝毫没有因为眼瞎的原因而需要别人的特殊照顾。

    正因云锦绣往前去打听消息而陷入自我怀疑的颜茴、张昭之,不知怎么的听着倚阑的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有,那必须是有的。

    云锦绣和小涡往前走不远,突然看到身着白袍的人出现,一瞬间所有人都警惕了。

    结果对面传来叫唤,“别乱来,别乱来,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绿袖想起云锦绣之前让人假扮鲜卑人什么的?

    眼下已经过了兖州的地界,要是出现兖州假扮鲜卑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正要让人放下手中的刀剑,不要擅自出手伤及于人。

    “他们是假的。杀。”可是倚阑突然掷地有声地提醒所有人,下一刻,一支箭射出,本来拿不定主意的人,几乎同一时间射箭而出,正中那想向他们靠近的几个人。

    本以为一声叫唤能换回他们性命的人,如何能想到在他们刚松一口气的时候,竟然迎来万箭穿心的结果。

    万箭穿身,死不瞑目倒地,待绿袖她们前来查看,都能看到他们临死前的震惊。

    颜茴和张昭之闹不明白云锦绣为何带了这些女子来,结果她们齐齐一出手,两人震惊的发现,两百多的人,除了他们两个,几乎在一支箭射出的同一刻,箭都朝同一个方向射出了!

    不说其他,只看倒地的尸体便可以看出,箭射来的方向分外的一致。

    所以,不是这些女郎们无能,而是他们两个无能!

    出声之后压根没来得及反应,结果对面的敌人已经被杀死的颜茴和张昭之,决定将内心的嘀咕全都驱散。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假的?”人死了,依然得警戒,毕竟都有人混到这儿来了,谁知道四周还有没有其他的鲜卑人?

    绿袖让人四下守卫,但凡有人靠近立刻提醒。

    倚阑的判断让她们不曾迟疑地放出了箭,绿袖站在尸体前,四下翻找他们身上的东西。

    动作之娴熟,饶是颜茴和张昭之都不由眉头一跳。

    不意外,从这些尸体的身上掏出了属于鲜卑人才用的匕首,还有他们身上属于鲜卑独有的图腾。

    由此可以证明,这些确实是鲜卑人。

    但就刚刚一照面,话没两句,倚阑竟然就肯定了这些人是鲜卑人,理由是什么?

    “脚步声不同。”绿袖有心多学些,万万没有想到倚阑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脚步声什么的,绿袖自问没能学到这样辨别的本事,便只能放弃了!

    这时候云锦绣回来了,“打是打起来了,不过打得太假。”

    瞧见地上躺着的尸体,云锦绣笑笑地道:“看来有人想学我们的办法,鲜卑人假装鲜卑人受伏,好让汉人出手,他们再来个里应外合,把人全端了。”

    云锦绣这话他们听懂了,然想不到啊,鲜卑想出这办法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们说我们将计就计如何?”云锦绣于此时冒出了想法,以为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完全可以实施。

    “娘子的意思是,假装救人,实则将他们引入包围圈,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张昭之不仅通史明义,行军打仗这个事,还算略为精通。

    “然也。”将计就计,最后看看谁能得逞。

    “万一误伤友军呢?”颜茴不得不提醒云锦绣,万一他们碰上的真是汉人,那

    “不怕,能分得出来。”云锦绣既然都去打探一番回来了,胸有成竹地告诉他们。

    张昭之轻声地道:“想来自幼习弓与擅长骑马的人,与不擅长者总是略有不同的。”

    云锦绣答得自信,张昭之也认为这件事不难办,有心可成。

    “为免误伤,在下有一计。”比起观察或许可能出现判断失误,颜茴提出问题的同时,也有主意,完全可以避免误伤。

    云锦绣好奇地问:“说来听听。”

    颜茴连忙在云锦绣耳朵一阵轻语,将心中计划说出。

    “这个主意不错。”云锦绣对于可用的办法,岂有不采纳的道理。

    得一声夸赞,颜茴抹了一把虚汗,庆幸于自己终于有出谋划策的机会。

    “不知我们的兵马何在?”云锦绣要诱敌而入,总得有伏击的人,兖州兵马出动可在?

    “方才已经传信,很快就到。”云锦绣有了主意,但要推行,岂能不早早有所准备?

    “我们现在?”张昭之问出众人心中疑惑,他们是要原地不动,或是继续前行?

    “寻找适合反伏击的地方。走。”打仗岂能不看地形,既然前面有人在唱大戏,他们要配合,也得寻个合适的地方。

    说走就走,至于那地上的尸体,完全不打算收,就这么放着吧。

    没有人有意见。

    云锦绣领着人很快找到一处山谷,山高岭险,如同一个勾子,两边都是尖的,中间陷进去,但凡把人引入其中,断了两边的山脉,便能将人一网打尽于其中。

    “娘子,高登领兖州三万兵马来了。”绿袖得到禀告,亦是松了一口气。

    云锦绣甚喜之,眉宇间尽是喜色道:“来得好!”

    第097章

    地方云锦绣已经找到了, 这个时候就等兵马到。

    当即前去查看来人。

    三万人,化整为零,出现在云锦绣面前的并不多,这也是云锦绣特意吩咐的, 避免引起鲜卑注意不是吗?

    “娘子。”高登是个黑瘦的中年, 一双眼睛尤显精明, 但见云锦绣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云锦绣往渤海去, 他们这些原本是奉曹耀的命令前来护卫云锦绣的,却被云锦绣分成了几拨,但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心里再是为云锦绣而担心,作为将士,他们无时无刻不清楚自己该做的事。

    保家卫国,这就是他们的责任。

    兖州既是旁人双手奉上的。兖州落入鲜卑之手,不知百姓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他们有机会夺回兖州, 就该尽心尽力。

    “你领来的这些兵听话吗?”云锦绣有此一问。

    兵听不听话, 也是关系重大的。

    不好使的兵, 最后不仅事不能成, 更有可能让大家都丧命。

    “娘子放心, 他们对战鲜卑人,从不畏惧。”既是为保卫家国, 无一人会后退。

    “青州战死之将士皆得立碑,家眷亦由青州抚恤, 已然传遍军中。将士们既无后顾之忧, 皆不畏死。娘子只管下令, 我们一定办成!”高登铿锵有力的一番话, 证明手下的兵都是听话的。

    “好, 听清楚了。”云锦绣立刻下令,一连串的计划就得靠配合。

    高登靠近竖起耳朵听,何处设伏,何时放箭,以及由谁来引敌入内,分工明细。

    “在下立刻去安排。”高登听完吩咐,这便立刻退去,马上安排。

    云锦绣颔首,等着各就各位,不忘回头同一群女郎们道:“看好了,这就是战场,如果你们害怕,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并未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或许会以为战场上的残酷、血腥,都不过是一些话本上夸大的内容。

    但就云锦绣看来,真正的战场永远比话本上写的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素娘拧紧眉头道:“娘子又给我们泼冷水了。”

    云锦绣淡淡地道:“上了战场,便该有不是你死我亡的觉悟,并非我要泼你们冷水。”

    “比起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流言蜚语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谭可在旁边幽幽地插嘴,一众人都点头,十分认同。

    连她们的家人都将她们视为耻辱,天下又哪里还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她们想证明她们并不是无用之人,更想让天下人敬重,不再每个人都带着歧视的目光望着她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建功立业。

    从前对女人们来说,建功立业不过是一份奢望,遇上云锦绣之后,她们有这个机会,更不想一辈子唯人所唾弃,便要不畏生死的站在战场之上。

    “你们只要不后悔,我很乐意你们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于世。”被鲜卑人所凌.辱,这会是她们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可当她们对国家,对百姓立下汗马功劳时,除了那别有用心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敢在她们的面前提起这些不堪。

    就算有人提,也会有人帮她们说话,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无一人记得她们吃的苦,受的罪。

    从始至终,世人都觉得她们该以死明志。

    “来了。”云锦绣让身边的女郎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战场,这也是她们第一次上战场,是应该要看清楚了。

    而随着夜幕降临,准备多时的人也终于来了。

    “那些说自己是汉人假扮鲜卑人的,打的是哪里的旗号?”云锦绣心存疑惑。

    “是徐州内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道这些日子幸亏他们一直假扮鲜卑人,否则早就死了。”绿袖将前方传来的消息道来。

    “徐州啊!”云锦绣没想到他们竟然用徐州内部来掩饰。

    也对,若说是其他地方的兵马,训练有素的人和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从本质上总有些区别。

    “高登已经领人前来了。”绿袖指着下方的火把,提醒云锦绣人已经进入他们的伏击圈。

    不过,人却突然停下了,云锦绣所不知道的是,看到这样一个适合伏击的地方,立刻敏锐地问:“这里是?”

    高登明白对方心生警惕了,风轻云淡地道:“这个地方不错吧?这是我们云娘子寻来专门设伏鲜卑的地方。所以背后的鲜卑人最好莫要追来,他们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句话让人的心松了一半,依然悬了一半。

    “不知云娘子何在?”为首这一位满面胡须,脸是看不清了,听声音颇是宏亮。

    “就在前方,我们娘子受徐州方面邀请,刚从渤海回到青州,这不就立刻赶来徐州了?”高登和对方说起这些事,何尝不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

    胡须男子手中握刀的动作一顿,面上还得挂着笑容道:“云娘子神勇。”

    “那是自然,渤海已经被我们娘子拿下,现在该到徐州了。”高登脸上尽是笑容,与荣有焉啊!

    得亏胡须男的脸看不清,否则这会儿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他都不敢保证。

    “走,我们去见娘子。”高登高兴之余,不能忘记把他们带过去!

    勾肩搭背什么的,不是好哥俩儿的标配吗?

    胡须男很想挣脱,无奈挣不开。

    而且他这一挣,高登立刻问:“你这是怎么了?”

    作为汉人,这些动作不都是常有的事儿吗?你咋那抗拒呢?难道你真是鲜卑人?

    高登眼神往胡须男一瞟,那眼神流露之意,瞬间让胡须男惊醒。

    “我就是觉得有些热。”理由,必须得找出来,否则都到这一步了,但凡高登警惕,那不是功亏一篑吗?

    “大家都是大男人,将来你肯定也得参军,有些事你得习惯。”高登好言相劝,胡须男算是明白了,有些事他就是再怎么想推,推不掉啊!

    无可奈何之下,对方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领着人往里去,胡须男看了四周,果然有不少人设伏,这地方找得着实是好啊!

    后头的人可千万别跟着来,否则进了地方,真得有来无回了。

    “报,娘子,后面的鲜卑士兵追来了。”高登领着人走到云锦绣跟前,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已然有人禀告这则消息。

    胡须男大惊失色,一时间都傻眼了。

    “既然来了,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云锦绣目标明确,冷酷下令。

    “等等。”胡须男立刻拦下,引得众人侧目,他怎么帮着别人说话呢?

    这个问题胡须男也想到了解释的理由,“会不会又是咱们自己人假扮的?慎重些,切不可伤了自己人。”

    理由还算不错,可惜对云锦绣来说,“追杀你一道的鲜卑士兵还能是假的?”

    胡须男急了,不能不急啊!

    要是真像云锦绣说的那样,事情才麻烦。

    可是,分明他们达成了协议,唯有他发出信号,证明他们可以里应外合,做成一些事,他们才跟着一道追来。

    怎么不按说好的做呢?

    闹出这样的事,云锦绣明摆着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人进入她设好的陷阱里!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胡须男还得应付云锦绣眼下的询问。

    “啊,他们还追来了啊!”装傻充愣什么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云锦绣笑了笑道:“原本是不追了,不过我让人传了一个假消息,告诉他们派出来的人全都被我捉住了,他们要是再来晚一些,都得死!”

    胡须男迎视云锦绣,从云锦绣的眼中看到了得意!

    都说青州那一位云锦绣别看年轻,却是一个擅长谋算人心的人。

    碰上这种人,一定要小心再三,提防中了他们的算计。

    “要帮忙吗?”云锦绣饶有兴趣地问,胡须男立刻配合地道:“当然,能帮上忙是我的幸事。”

    真真假假的,总得跟着一道进去看看。

    “慕容宏,是慕容宏来了。”于此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胡须男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地道:“将军,这里有埋伏,不要进来,快走!”

    这句话音落下,一把枪已经直指胡须男,高登没有丝毫犹豫地下令道:“杀!”

    手起刀落,不仅仅是高登,还有另一边底下的一众将士。

    胡须男被戳了一枪,倒在地上时,最后还望着不远方,想要看看慕容宏是不是真的出现了。

    云锦绣走到对方的面前,轻声开口道:“慕容宏在徐州等你们的好消息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儿,还亲自领兵前来呢?不过是诈你而已。”

    欲辨真假,用慕容宏最好试。

    胡须男伸出手想捉住云锦绣,最终无力地放下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计划会被识破。

    最后,云锦绣命人将这五千人全部解决,留下几个,也是为了问问话。

    比如后面的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他们这些人是怎么跟他们的人联系的?

    “跟我们接应的是陆力将军,独眼。计划成功,以烽火为号,立刻会有人赶来。”不想说话,却不敢不说话的鲜卑兵。亲眼看到同袍死在眼前,颤颤地望着前方的人,只能如实答来。

    云锦绣冷冷一笑,“了不起啊!”

    可不是吗?用云锦绣的办法,要是能把汉人骗了,不仅能杀了汉人,更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藏在暗处的,甚至是其他想对付鲜卑的人,都逃不了!

    “娘子,现在怎么办?”这部分人解决了,还有另外的人呢!

    “将计就计!”

    第098章

    不错, 就是将计就计。

    云锦绣让人换上鲜卑人的服饰,再放一把火,把人引过来。

    反正鲜卑人都在等消息,要是不把人引进来, 岂不是白费了他们一番心意?

    云锦绣本着满足人愿望的想法, 一半的人倒下, 血啊什么的, 刚打完仗,现成的。

    等烽火放过后,很快鲜卑人赶了过来,高登依然出面挡事儿。

    原本心存疑惑的人在看到一地的尸体,有汉人的也有他们鲜卑人的。

    “不是说了不急着动手,最好能等到云锦绣出手,将人拿下再杀?”奔着信号来的人, 一照面显得有些着急地开口。

    “他们怀疑我们是假的, 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动手。要不是我们快一步, 死的就成我们了。”高登一身鲜卑人的服饰, 急得额头都是汗!

    嗯, 确定那不是因为杀敌冒出来的汗?

    “慕容海呢?”高登是个生面孔, 刚开始没人当回事,说着说着都觉得不太对了!

    不对就该纠正是吧。

    赶来的这一位瞎了一只眼, 符合之前鲜卑人所说的特征。他定就是鲜卑接应的领军之人陆力。

    陆力虽只有一只眼,却不蠢, 警惕地望向高登。

    “我们将军死了。”高登捂着脸假哭, 完了追问:“我们将军是为杀汉人而战死的, 是我们鲜卑慕容氏的功臣是不是?”

    陆力心生疑惑, 这才有些一问, 一看高登急于为慕容海争功的样儿。

    汉人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计划,而且他们打起架来的时候,半点不含糊,不会被汉人发觉的。

    “这是当然,为我们鲜卑慕容开疆展土的人,都是我们慕容鲜卑氏的功臣。单于会永远感激你们的付出。”陆力相当大气地挥手,安抚在场的人,希望他们可以宽心。

    “陆将军,慕容海将军还让我记得提醒你,那汉人的小姑娘狡诈得很,一定要小心。”高登高兴之余,不忘补上一句,神情真挚,生怕人吃亏的样儿,也是没谁了。

    “是啊,就连慕容宏将军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陆力眼中闪过一道狠戾。

    “青州、渤海、兖州,都被她夺走了,单于已然勃然大怒,命我们必须守住徐州。最好能想办法杀了那一位云锦绣,夺回我们失去的城池。”

    陆力想到他们鲜卑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城池,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夺了回去,也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了。

    “将军,咱们还要实施原本的计划吗?”高登听得眉心跳了跳,稳稳地压下先把陆力干掉的冲动,顺着云锦绣的吩咐问。

    陆力扫视四下,“死了不少人。”

    高登点了点头,“有五千人。”

    “让我们的人换上汉人的衣服,咱们装着往兖州去,想办法夺回兖州。”陆力一时计上心来,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高登震惊望向陆力,这一位脑子倒是转得快,想到这么个办法。

    “有些办法用过一回就不好用了。装成汉人,我们混进城去,从内部解决他们。”陆力没有接收到高登的惊讶,反而继续说起他的打算。

    办法是好的,高登没能忍住地问:“万一他们察觉了呢?”

    “不会的。捉几个汉人让他们开路,就说我们是从徐州出来的。”陆力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甚是以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再值得迟疑的,就这么干了!

    高登的眼神不由地往一边瞟,真要按这么说,陆力他们不就等于是千里送人头?

    要是他们拦着不让,好像是他们的不对!

    “快去!”陆力立刻吩附下去,高登真想再拦着点,请他再考虑考虑,毕竟陆力手里同样带了五千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陆力难道没有一丁点的压力?

    可惜陆力一心陷于阴谋得逞之中,以为可以再接再厉,兴许能够更上一层楼。

    好吧,劝不住,高登莫可奈何,连忙朝一旁的人吩咐。

    “走走走,都赶紧把汉人的衣裳扒下来换上,咱们装成汉人混进兖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高登大声地喊出这话,陆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不管了!

    等高登和陆力一走,躺尸或是躲在暗处的人都起来了。

    “扒了鲜卑人的衣裳,一万人装鲜卑人,一万人追杀。”云锦绣没想到还能来一个送人头的。

    他们送他们的,兖州的情况高登比她更清楚,她也就不操那个心了。

    倒是徐州那里,云锦绣非把慕容宏耍得团团转不可。

    “这要进攻徐州?”颜茴不得不说,云锦绣敏锐也相当敢做敢当。

    可是此刻攻入徐州,只怕不是时机。

    “不,要先乱徐州。”攻下徐州的机率太低,要知道眼下徐州的守卫兵马至少有五万。

    比之徐州以逸待劳,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发起进攻,只怕损失惨重,徐州也未必能攻下。

    “我记得除了徐州的守兵外,徐州附近还有鲜卑慕容氏的兵马,你们这样”云锦绣在一旁的人耳边小声地嘀咕她的一连串计划,听得一众人眼睛都亮了!最后

    “我要让慕容宏分不清究竟谁才是他的兵。”慕容宏敢用计坑云锦绣,云锦绣又怎么能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云锦绣一边派人换上鲜卑人的服饰,装成惨兮兮的逃往徐州,背后还有兵马追赶,做戏就得做全套,箭得射来,还要做出攻城的架式。

    徐州守卫的兵马,一边忙于对抗似乎想要攻城的汉人,一边让人打开城门,让自己人进来。

    突变就此横生,在徐州兵马大开城门之时,那些伤重退败,他们以为是自家人突然奋起朝他们袭击。

    借着城墙下的掩护,无人防备,他们杀了一个尽兴。

    等守城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些竟然是汉人假扮的时,原本追赶要杀人的汉人们射箭以作掩护,让在城下杀敌的人安然无恙的撤退。

    慕容宏赶到时,这一支兵马早已退得无影无踪,慕容宏气得破口大骂,却于事无补。

    等到第二日,好嘛,又一支鲜卑兵被汉人追击而来,看人数比昨天还要多,也还要惨。

    远远便听到一阵一阵的求救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以为自己终将得救。

    万万没有想到,没等他们高兴一会儿,城墙上的士兵竟然朝他们射击而来!

    看到这一幕,鲜卑兵都傻眼了,底下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怒骂,“你们疯了?”

    疯是肯定没有疯的,城中的人对于同样的伎俩,哪能让他们就这么骗了!

    箭射出,大石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砸在鲜卑士兵的身上,毫无防备的人就那样死在徐州城门前,无一幸免。

    而追击的汉人一看城里开始进攻,几乎不约而同地住手,鲜卑人往回逃他们杀,往前冲吧,且让他们自相残杀!

    待全部杀光杀完,追击而来的人扬长而去地恭贺道:“慕容宏将军为杀汉人果然是六亲不认了,连亲手带出来的将士都能下得如此狠手,祝慕容宏将军步步高升。”

    再一次赶来的慕容宏在看到地上的尸体时,终于想起让人前去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清那些尸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哪里是汉人,分明是他们鲜卑人!

    最后粗略一算,这竟然有七八千人!

    恰好就是他们安排藏在暗处,饲机而动,在汉人进击时包围汉人,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暗兵!

    慕容宏想起自己先前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暴露这一支队伍。

    结果怎么样?

    连消息都不敢传递,竟然还是让云锦绣发现了!

    不仅发现,云锦绣更先用汉人假冒鲜卑人入城伤人,再击杀真正的鲜卑将士,逼他们逃入徐州城,更让他们鲜卑人亲自将他们全都杀了!

    慕容宏目眦欲裂。这一刻但凡云锦绣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生撕了云锦绣!

    误杀自己的将士数千,这件事得给人一个交代的啊!

    徐州内的守军对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已经懵了!

    究竟哪些才是他们自己人?

    这个问题,急于收尸的徐州将士尚未想明白,入夜,竟然还有人奔来求救。

    最最要命的是,后面的汉人相当的凶残,放箭射杀什么的,压根没有手下留的意思,就当着他们的面,他们都看到倒下一片的人了吧?

    可是有了前面两回的事,看得再真的事,他们都怕是假的。

    然而也怕万一是真的,见死不救这个名头,往后他们的军心必将大乱!

    无可奈何之下,理所当然地得去请慕容宏来。

    慕容宏被这两回的事也闹得几乎要崩溃了,上了城门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听着下面的人不断地朝他求救,“将军,将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一声声叫唤,皆是对求生的希望,而那一片片倒下的尸体,又是在这徐州城门前,对所有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

    慕容宏最终下令道:“开城门。”

    “见死不救的慕容将军,且看看最后你手里还会有多少人能为你所用,告辞了。”迟迟才打开城门,后果便是死在追击他们汉人手里的人徒然增多,尸体躺了一地,慕容宏额头的青筋直跳。

    “我们云娘子让我给慕容宏将军传一句话,这才刚开始!”

    第099章

    可不是吗?

    一而再, 再而三,慕容宏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当然不是。

    好戏才开场!

    第一回,云锦绣派自己人假扮鲜卑人,入徐州杀鲜卑兵。

    第二回, 云锦绣不杀鲜卑兵, 只将他们逼入徐州求救, 为的是让鲜卑人亲手杀他们自己人。

    第三回, 明知慕容宏不敢再轻下判断,既不敢开城门,她偏逼往徐州的又是鲜卑人,就是要让城中的人看看,就因为慕容宏不能迅速做下判断,致使将士惨死!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慕容宏接二连三碰上这样的事, 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 甚至, 在这一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当鲜卑的大将军了。

    偏在这个时候, 再一次有兵到了城门, 这个城门究竟开与不开?

    云锦绣行事, 毫无规律而言,慕容宏对自身都难以信任了,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将军。”哪怕慕容宏不知道怎么办,底下的将士依然得奉慕容宏的令行事, 就等着慕容宏发号施令, 好让他们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暗藏的兵马联系上多少了?”慕容宏还是有些对策的, 他自己在暗中埋了多少人, 他自心中有数。

    但也正因如此, 只要确定都是自己人,难道他们就不能判断得出,来到徐州城下的究竟是自己人还是汉人吗?

    “方才一宿,并无消息传回。”莫说慕容宏急了,他们哪个不急。

    敌友难分,偏连着两回他们既杀了自己人,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被人杀死,他们竟然没有出手。

    这样接二连三的冲击,于徐州的鲜卑兵而言,早已军心大乱。

    慕容宏知道,云锦绣擅借天力,更能算计人心,倘若他不好好地应对,迎接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不,不仅仅是他,还有鲜卑慕容氏!

    “开城门,警惕一些,只要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动手。”慕容宏终是做下决定,打开城门。

    人进来了,关上城门,如何甄别总有办法。

    “是。”慕容宏下了令,让人大松一口气,连声应着是,这便前去准备。

    慕容宏同样不敢怠慢,他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何他的人藏得那样深,云锦绣依然能够准确无误的寻到,难道他们鲜卑有内贼?

    念头一闪而过,慕容宏心下一紧,倘若如他所料,事情麻烦了。

    “将军。”比起内贼不内贼的事,慕容宏须得亲眼去看看那刚进城的人,一个个如同见了亲人的模样,有人命对方扯下他们的衣裳,露出胸膛,飞鹰的图腾入眼,“是自己人。”

    他们鲜卑慕容氏的男儿,从出身便在身上纹了飞鹰的图腾,这就是最好的甄别方法。

    “问清楚他们是哪支军队的,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汉人发现的。”慕容宏松一口气,毕竟能够得到这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再错杀自己人,是件值得人高兴的事。

    “是。”别说慕容宏了,镇守徐州的鲜卑兵,终于在看到穿着自己服饰的人时,知道对方确定的是他们自己人,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一松。

    由此而始,接二连三放进来的人都以验图腾为标准,有的就是自己人,没有的,那就不是!

    慕容宏从这些零星入城的一千多人口中得知,他安排出去假扮汉人,以此为饵的人被云锦绣识破了,甚至陆力假扮汉人混入兖州,眼下已经全部折在了兖州!

    “这么说云锦绣果真来兖州了?”慕容宏惊愣之余,也要确定这样一件事。

    “来了来了。那云锦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藏得好好的,从来没有露过脸,她就领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忆起这一仗,其实他们也懵,便只记得云锦绣的突然出现,毫无征兆!

    慕容宏一听心里也不由地打鼓了,看起来不像是有内贼,那就更棘手了!

    无法得知云锦绣如何探得他们的存在,慕容宏只将人都打发了。

    但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至少慕容宏意识到,云锦绣能夺回青州、渤海,并非有高人相助而已,极有可能那一个高人就是云锦绣自己!

    若是如此,他更应该坚定一开始的想法,先把云锦绣解决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容宏立刻让人想方设法寻到云锦绣,一定要解决了云锦绣。

    只是,慕容宏再怎么悬着心也绝想不到,入夜后,军中起火,他们的粮食,军械全部都烧了。

    守卫粮食和军械的将士根本无所察,直到看见火光时,其他将士赶来,这才发现,一个两个士兵的睡得跟死猪一样!

    粮食和军械被烧,那不等于要他们的命!

    慕容宏已经不记得几夜无法入睡,果不其然,依然出事了。

    火起之势,就算被扑灭了,并不代表事情就此解决。

    顺着零星的线索查去,发现纵火的竟然就是他们今天刚进城的人!

    那不是自己人吗?怎么会突然对他们动手?

    四下查找,却发现今天进城的人,有半数跑了。

    剩下的一半哭着终于说了实话,那么多人里,有汉人也有他们鲜卑人,他们相互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其中谁是自己人,谁是汉人。

    不清楚当然就不敢乱说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引发这样的事!

    这话落在慕容宏的耳朵里,吃人的心都有了!

    云锦绣,云锦绣这个女人,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慕容宏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天竟然被人耍得团团转!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日没有亲自拧断她脖子的少女,最后竟然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云锦绣,我要亲自取她的项上人头。”慕容宏是愤怒的。一而再,再而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换作谁能不气,不恨?

    慕容宏的目标明确,捉住云锦绣,将这个小娘子碎尸万段!

    在慕容宏恨得云锦绣咬牙切齿时,云锦绣指着手里的舆图道:“这个时候氐族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颜茴道:“是啊,胡族入我中原,咱们现在对付的一直都是鲜卑,也是因为我们在的都是鲜卑占据的城池。

    “徐州有半数是在氐族手里,何不与之合谋一番?”

    提出这个办法,也是莫可奈何之下。

    云锦绣摇头道:“比之与我们合作,我若是氐族,宁愿与鲜卑合作。”

    大家都是图谋中原的人,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瓜分中原天下,汉人视他们为敌。

    比起联合汉人对付他们哪一族,他们更乐意和其他族一道对付汉人。

    这设身处地的想法没错。

    “娘子之意?”云锦绣既然都提起氐族了,难道就是随口一说?

    “话不必说,让他们知道徐州军心已乱足矣,他们会知道,徐州将为我们所得。如果他们不想我们得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云锦绣不想跟人合谋,但既然占了相当一部徐州的人,会不想将整个徐州拿下?

    有想法就会有动力,云锦绣只是让人放出消息,好让氐族的人知道徐州的情况。

    “徐州自来就有粮仓之名,不如再添一把火。”张昭之觉得云锦绣想出的主意,可以补充。

    既然要用一块香喷喷的肉来引狗,怎么能只诱一只而已呢?

    就得多诱上几只,让他们打起来!

    一群人就喜欢玩心眼,最好让他们各族相争,能让他们得渔人之利。

    徐州,云锦绣就要让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拿不拿得到其实已经不重要。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虎相争,让他们争得两败俱伤!

    云锦绣开始让人不断地出手袭击各部,今天换的是鲜卑慕容氏的衣裳,明天换的是氐族的衣裳,反正这附近有哪个胡族的地盘,她都不客气地让人扮上。

    氐族人攻击鲜卑人,鲜卑人接二连三的同氐族出手,就算一开始是假的,打得打着,必须得变成真的了。

    本来一个云锦绣就已经足够让慕容宏头痛,连氐族都出手了。慕容宏他不是没有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推手。

    但徐州这个地方心动的人有多少?

    既然都心动了,趁云锦绣他们兵出的时候,从中夺利有何不可?

    有些理由他们心里有数,也知道极其有可能,自然不敢松懈。

    而原本想要坐山观虎斗的人,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也陷入局中,哪能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

    争地盘这个事,他们有一致的目标,先对付汉人,一但汉人解决了,接下来就该把其他想抢他们地盘的人解决。

    鲜卑慕容氏得了徐州,看情况还想继续南下,有这个打算的可不止他一族。

    哪怕中原半壁江山都被他们各胡族分割完了,并不代表他们不想夺得更多的城池。

    想,就得出击,寻找合适的机会吧。

    瞧,慕容宏一个自称鲜卑战无不胜的将军,连一个徐州都稳不住,引得军心大乱,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再不捉住机会夺取徐州,那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总是有人代为回答的。

    毕竟云锦绣不仅挑得氐族李氏参与,还有羯族的石氏,一个徐州早就被分成了几家所有,只不过云锦绣正面对的只有鲜卑慕容氏,可慕容氏面对的可就不只是云锦绣了。

    第100章

    有心人但凡挑拨一番, 本来就各有野心的人,哪一个都坐不住。

    后果便是各方兵马出动,都盯着鲜卑慕容氏所占的徐州。

    比起云锦绣知道各胡族不会愿意和她为盟,既要得徐州, 氐族倚巴蜀而出, 和羯族从北而来, 两边夹击, 完全可以各取所需,都不需要分对方的地盘。

    一拍即合之下,徐州越发热闹了。

    本来是来夺徐州的云锦绣反而完全没有出兵的意思,由着那氐族和羯族的兵马对战徐州。

    比起云锦绣的不喜欢真刀真枪的杀人,这都是有真正实力的人,就喜欢正面打。

    慕容宏因云锦绣之故攒了一肚子的火,巴不得能跟人正面打一场, 瞧, 这人不就送上门来了。

    他们一来, 慕容宏还需要跟他们客气?

    论英勇, 慕容宏自问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尤其在双方兵马相差无几的份上, 要打,他能跟他们迎战, 打不死他们他就不是慕容宏!

    战事激烈,云锦绣趁机让人打听消息。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只跟慕容宏交过手, 对其余胡族所知不多。

    真把慕容家的解决了, 接下来云锦绣就得面对其他敌人, 提前对他们有所了解, 也是应该。

    不过,云锦绣在徐州外头,完全没有要趁氐族和羯族对徐州动手的时候也发起进攻,身边的人都不着急,总有那着急的,比如徐州内就盼着云锦绣赶紧救他们脱离苦海的人。

    接二连三被人送了信来,信当然不是从徐州那里直接送到云锦绣面前,而是有人送到兖州,请兖州的人代为送到云锦绣手里。

    绕了一个大弯子能把信送到,也是不容易。

    这还不是一两封。云锦绣收到信并不想回复,对方那叫一个急啊,一天一封的送来,个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以为现如今有氐族和羯族出手,正是云锦绣夺回徐州的大好机会。他们真是不想在鲜卑手底下混了,求云锦绣赶紧救他们吧。

    云锦绣看完了信,感慨万千地道:“高高在上的世族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这话引得颜茴和张昭之侧目,云锦绣还记得自己也是世族这一事实吗?

    嗯,门第什么的,云锦绣上辈子是没有,这辈子饶是被人总拿出身说这一点说了十年,她暂时似乎也没能适应过来。

    不过没有关系,门第垄断什么的,极其不可取,将来总要想办法打破的,记不住也无妨。

    “我们来徐州,也是承他们所请。”张昭之体恤一番世族们的想法,帮衬说了一句好话。

    “时机未到。你们又怎么敢保证,前方打得激烈不是在诱敌?”云锦绣一个用计用得敌人防不胜防的人,怎能不提防其中有诈。

    “我们家底薄,挥霍不起。”云锦绣低着个头,感慨于前方的对战都是五万起步,打完了补,管你死伤多少,反正就算用数量也要压倒对方。

    羡慕之余,云锦绣更坚定一点,必须从世族里抠出更多的人来,她也要努力积攒兵马,成为一个有家底的人。

    无人知道云锦绣看完前方对战之后,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

    “如此,该等到何时?”云锦绣的态度不能说不对,但一直等着,是不是也不太妥当?

    要知道夜长梦多,打着打着,万一三方收手了,那他们怎么办?

    “老办法啊。世族不是觉得现在机会不错,那就让他们团结一致对外。”云锦绣压根不觉得自力更生这个事有什么不对!

    大家都是人,命都只用一条,他们敢说出自己的命比较可贵?

    怕死的既然是他们,不想死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是更应该多出点力?

    “娘子要入徐州吗?”颜茴算是对云锦绣有所了解,自知这一位一向喜欢混进敌人内部,从内部消灭敌人。

    但徐州的情况怕是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复杂,云锦绣进去,他们不得不担心云锦绣会有进无出。

    慕容宏对云锦绣的恨懂的都懂,因此如果云锦绣再犯险,他们这心里不踏实,也是不乐意。

    “不。徐州不好进,闹不好慕容宏正等着我呢。”云锦绣何尝不知自己成了慕容宏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能有机会要云锦绣死,对方不用才怪。

    云锦绣用过的办法,对方不可能不防,徐州这儿都吃过云锦绣那么多的亏了,他要是再不想想怎么找回场子,才奇怪好吧。

    颜茴和张昭之听完云锦绣的回应,也是松了一口气,万幸这位不至于以为自己的本事高到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否则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拦。

    “还是静观其变。”张昭之松一口气之余,还得补充一句。

    颜茴本来想能速战速决,毕竟徐州内的世族全都慌了,巴不得云锦绣赶紧进去,救他们于鲜卑之手。

    然相比之下,还是云锦绣的安全为重。云锦绣可是他们的希望。

    静观其变之余,云锦绣让人往徐州送信,直道想要她救命的诸位,也该动起来。

    徐州情况不管怎么样,也是比外头好的。

    云锦绣面对三个胡族的兵马,他们哪一方不比云锦绣的人多。

    既然比云锦绣的人多了,云锦绣敢随便动手吗?

    很是害怕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呢!

    眼下三方交战,且由他们打着,她得休养生息,毕竟最近这些日子她也没有闲着,手中兵马也多是疲惫,粮食都快没有了。

    等什么时候把粮食攒够了,将士们吃饱了,才能考虑下一步。

    送信的人拿了信直奔徐州,至于徐州方面在收到云锦绣的信后,如何怨恨云锦绣不肯动手。

    反正云锦绣听不见人骂,她倒是无所谓。

    徐州那边的人骂云锦绣,云锦绣听不见,更当了不知。

    有人知道云锦绣愣是没有趁徐州的鲜卑慕容氏被人围攻时,攻入徐州,那是隔了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也要冲到云锦绣的跟前,破口大骂。

    “本以为你云锦绣是心存家国,救民于难的人,没想到,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你竟然跟那些一味算计得失的人一样,竟然冷眼旁观别人相争相斗,不顾徐州内无数百姓的死活。

    “你不就是觉得徐州内的世族不像样吗?你要是想对付他们,挑明地说,何必给人希望,来了徐州偏偏挑起三族相争,你却不动?

    “鲜卑慕容氏已经被你戏弄得红了眼,但凡他们缓过气来,定在第一时间屠城。

    “你想过城中无数百姓的生死吗?他们何其无辜要成为你们争权夺利的的牺牲。”

    一个满头白发,干瘦严肃的老头,披着蓑衣,戴着草帽,突然就那样出现在云锦绣安营扎寨的地方,一声声的质问,义愤填膺,宛如怒目金刚。

    守卫在营帐前的人已经去禀告了,云锦绣人也来了,没想到乍一见云锦绣,对方劈头就骂。

    云锦绣见过这位气得胸口阵阵起起伏的人,颇是无奈,还是客气地安抚道:“先生莫气,莫急,有话好好说。”

    老者挥袖怒道:“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任你说破了天,你也是让无数百姓为你失望。”

    说到这儿,老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

    想这半壁江山被胡族分割,他们汉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那朝廷跑得比兔子还快,跟着一道跑了的百姓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留下来的人,不愿听凭胡族差遣的人皆惨死于胡族之手,纵然安守本分之人,有多少不是也死在了胡族手中?

    从始至终,晋朝的军队都只一味护着皇帝,百官,压根没有人回头救一救那些百姓。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云锦绣,得百姓之心,一致对外,原以为这样的一个必会一直本着护百姓的心思行事,结果这才多久,这就原形毕露吗?

    云锦绣竟然看着徐州打得不可开交了,不趁此大好良机对徐州出兵,夺回徐州,救徐州百姓。

    老者听闻消息,焉能坐得住,立刻赶来,只为当面骂一骂云锦绣,最好能把人骂醒了!

    “倘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这样的人,你就算再怎么骂我,难道能让我改了性子?”云锦绣请人稳住之后,马上提出另一个问题。

    “若不能,我便撞死在这儿,叫你为天下所弃。”老者显然是个爆脾气。

    最坏的结果他都想好了,但凡劝不住云锦绣,不能让她如同从前一般行事,他定死在这儿,让云锦绣被天下人所唾骂。

    “有用吗?”云锦绣不受威胁,淡淡地反问一句。

    老者焉能想到竟如此,张张嘴想反驳,云锦绣道:“这样一个朝廷早已无视忠孝礼义,以至于君不似君,臣不似臣。

    “你想以势压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成效不大。毕竟手握大权的人果真畏于人言,他们也做不出那为天下人不耻的事儿。

    “敢做了,也就代表他们早已知道后果,也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云锦衣何尝不是在等着这一位老者的反应。

    老者虽然气势微弱,随后又大声地道:“我赌你既然能说动青州百姓为你所用,你绝非那等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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