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六个小时的车程傅澈临愣是缩短到四个小时,等到了淮州境内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料到他能把车子开那么快。
年纪还小一点的时候也不是没飚过车,但从来都是因为激动亢奋刻意疯着玩儿。哪有像现在这样,只是为了要迫切地见到一个人而长途跋涉。
说实话这几个小时里傅澈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安全无虞地到了淮州的。
这一路上他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还能清晰地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傍晚的时候闻人蓄被他的两个护工抱上了车回了淮州。
绕着云雾缭绕的盘山公路继续续往里开就是闻人家的宅子,开了一路的快车现在因为视线不清不得不慢下来,傅澈临的心里开始慢慢涌现一些先前没有的情绪。
说白了人真的就是被情绪左右的产物,那些后知后觉的感动混杂着这么长时间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让傅澈临一刻也不能等地想要和闻人蓄见一面。
还有一点害怕,怕自己今天的反应太过,会让闻人蓄误会自己没那么喜欢他,所以才会让他一刻也不能等地逃回淮州。
可见了面要说什么呢?
这是个很大的难题。
傅澈临犯了难,握着方向盘慢慢踩下刹车,在龟速中思考起这个问题。
总不能说我就是和你聊天聊了十几年的、天天骂你傻逼、说你用脚剪视频的那个煞笔。可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了,我蛮感动。我虽然不能现在答应和你谈恋爱,但我会再对你好点。
你别动不动就跑回娘家,我驱车几百公里来找你不容易,你跟我回家吧。
想到这些话傅澈临一阵恶寒,自己撇了撇嘴。
妈的,掉马就够让人难为情了,还要这么说不如让他死了算了。他丢不起这个人不说,闻人蓄估计也架不住这种场面。估计说完这些话两个人都要因为丢死人而双双死过去。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车子就已经来到了闻人家的大门口,这辆车没来过淮州,门口的识别系统没法识别傅澈临的车子。长大后的傅澈临拢共也就来过淮州一次,又是大半夜来的。
看着他沉闷的脸色,就算开阿斯顿马丁门卫都觉得他不怀好意,愣是不开门让他进去。
在他脑海中应该是一路疾驰到闻人家的宅子,然后大步流星地跨进大堂,一把将闻人蓄先扛走,有什么等回了上海再说。
可实际上却是他和牙齿都掉了两颗的门卫大爷吵了足足十分钟,大爷仍旧不相信他是闻人小少爷的老公,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打电话给闻人蓄的那个护工让他滚出来开门。
等护工披着衣服匆匆赶过来开门时傅澈临脸黑得要死,这一晚上所有的感动都烟消云散。
脑子里只有一句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开那么久车子过来?
“你主子呢?”傅澈临牙齿都快咬碎了。
他大步地往前走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淮州半山腰的冷风一吹勾起他完美的线条,也吹得他冷得声音都在打颤。
王叔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傅澈临会凌晨三点出现在这里。还穿得跟春夏走秀一样,看样子好像出门匆匆忙忙都没想起来穿个外套。
他将将睡下没一会,这会还没醒透,小碎步跟在傅澈临后面,“小蓄睡下了。”
“嗯,”傅澈临点了下头,很快反应过来提高音量又嗯了一声。他瞪大眼睛看着王叔,配合这句嗯的意思是: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是委屈巴巴地跑回娘家,现在扑在他爷爷的怀里哭诉吗?
哭诉做自己告白失败,哭诉傅澈临天天骂他小瘫子。
怎么……就他妈的……睡了呢?
王叔被这句问句问得愣了一下,微微皱着眉思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试探着解释道:“虽然在路上他也睡了一会,但始终有点颠簸根本睡不好,中间还很严重痉挛过一次,到家了我喂了他点吃的洗漱完了就睡了。是……怎么了?”
快到淮州的有段路很难走,傅澈临想了想刚才自己开车时的感觉一下子没了脾气。他沉着脸吐槽道:“知道难走还回来,脑子不好。”
他偏过头低声骂道:“他要回来你们也不管?今早他多难受不知道?回头要是又折腾进医院我弄死你俩。”
回娘家没什么问题,傅澈临的母亲在傅澈临还小的时候也经常往他外婆家跑。可这能一样吗?
闻人蓄的身体经得住他这么瞎搞吗?
傅澈临都想好了,等把闻人蓄带回上海就把他关起来,哪儿都不准他去。身体没好以前床都不让他下,谁敢由着他瞎胡闹就把内孙子捏死。
护工跟在他身后想解释点什么,可傅澈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径直走到闻人蓄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暖和,只要闻人蓄在家里地暖不分春夏秋冬地开着。闻人蓄阖着眼侧卧在床上,额头碎碎的刘海将退烧贴遮得隐晦,腮颊被热气蒸腾得通红,那么红估计还有点发烧的原因。
让傅澈临瞬间噤了声的原因是他看到闻人蓄嘴巴里含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瓦蓝瓦蓝的,露着一半在外面。
看样子应该是撑开闻人蓄上下牙的东西,但戴着肯定不舒服,闻人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因为嘴巴关不上,口水掉到枕巾上浸湿了一大片。
傅澈临看到闻人蓄那么难受,在曲曲绕绕的走廊里还盛满的怒气一瞬间散了个干净。他哑着声音问护工:“这什么?”
说着指尖轻轻地碰了下那个东西,心疼得想帮闻人蓄把它拿了,好让他好好睡一觉。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吧,他今天痉挛太严重了。在车上的时候还咬到自己舌头,怕睡觉的时候又痉挛才给他戴上的。”护工弯下腰一边小心地替闻人蓄把压舌器取了,一边解释给傅澈临听。
小瘫子嘴巴无缘白故戴了这么个玩意儿,嘴巴一圈被撑得通红,看着就难受。傅澈临的心宛如被狠狠捏了一把,越发自责今天不该着急忙慌地跑路。要是自己不跑,说不定闻人蓄就不会那么难受还跑回来。
这种场景他第一次见,但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对闻人蓄和他的护工来说都已经司空见惯。护工甚至能稀松平常地将东西收好,然后帮闻人蓄换个枕巾。
“现在烧退了些,应该不会痉挛了,不用戴了。”
傅澈临伸出手问护工要来修复的药膏,仔细地替闻人蓄擦着嘴周。药膏冰凉,才刚刚碰到闻人蓄的嘴周他就醒了。
漂亮的眼睛一瞬间睁开。因为发烧闻人蓄的眼睛有点红,就像早上刚哭过那样。
他鼻音好重,声音又很小,都有点听不清他说了什。傅澈临俯身贴下去才听清闻人蓄小声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啊?”
估计是睡懵了,闻人蓄又后知后觉地问道:“几点了?天都还没亮……你怎么过来的?来的时候冷不冷?怎么就穿了这么点儿?”
说话太急闻人蓄被呛到咳了几声,脸被憋得通红,藏在被窝里的手脚又抖了好几下,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
想到护工的话傅澈临有点被吓到,怕闻人蓄真的痉挛起来又咬到做自己舌头。他赶紧托着闻人蓄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抬起来一些,然后毛手毛脚地替他顺着气。
“不准说话了,调整呼吸。”
闻人蓄软软地趴在傅澈临臂膀中,好一会才把气顺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傅澈临,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说话了,更不知道傅澈临大半夜跑过来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小声地问傅澈临:“现在不咳了,我能说话了嚒?”
傅澈临怔了一下,然后成功地被闻人蓄气笑了,没忍住屈起手指弹了一下闻人蓄的脑门。
“好好在家躺着就难受死你了是吧?非要大老远地遭这罪?”
先前在路上想象的那些对白一句没用上,这会脑子里只有闻人蓄被气哭然后连夜跑回娘家还在路上遭罪这件事了。
傅澈临实在忍不住,叽里呱啦地抱怨道:“还问我怎么在这?你不哭哭啼啼地回娘家,我能连夜过来?能不冷吗?我外套都没穿,你说冷不冷,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话还没说完,闻人蓄就笑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头动了两下直直地往傅澈临怀里钻。
他笑着问傅澈临:“你没看到我让王叔放床头柜上的字条吗?”
傅澈临连家都没回,听到佣人说闻人蓄回淮州了电话都没听完就追了过来,哪知道有什么字条。
他眨巴两下眼睛,耳朵又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加上这么抱着闻人蓄两个人都别扭,他火急火燎地把闻人蓄放回床上,替他将被子盖好,然后抬手揉了下耳朵。
这表情和中午那会太像了,闻人蓄没拆穿他,只柔声说道:“中秋节前爷爷体检血压有点高,我怕闻人景不着四六直接来他面前闹,想回来看看。”
说着他有点委屈,眼睫垂了下去,“以为你被我吓跑了,要好多天才会回来,就想着先过来,等你回家的时候说不定我都回到上海了。没想着要你大半夜来找我。”
傅澈临:“……”
听完解释,傅澈临脑子里又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开那么久车子过来?我是什么品种的脑缺?脑残这件事是会传染的吧?我是第一个受害者吧?
他木着脸站了起来,“可我已经来了。”
看到傅澈临过来闻人蓄心里蛮高兴,但转瞬想到这会夜太深,傅澈临肯定困了,又着急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手指动了一下,作势就要去按握在手里的呼叫铃。
但今天状态实在不好,大脑发出的指令如同泥牛入海,根本传递不到指尖,试了好几次手指都没动一下。只能抬起头来和傅澈临说:“下面的人还没睡,你赶紧让他们给你收拾房间你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见傅澈临没动,闻人蓄有点着急,担心傅澈临真生气了。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喑哑,还带着点儿哭腔。
忽然他看到傅澈临的肩膀线条垂了下去,一点看不出来他生气的样子,反而觉得傅澈临有那么点松了口气的意思。
傅澈临散漫地回道:“太麻烦了,懒得叫人了。”
“在上海我分你一半床,在淮州你也分我一半吧。”
说完,傅澈临转身走进浴室。留着闻人蓄躺在护理床上一脸不解,半天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浴室传出水声,闻人蓄才小声地喃喃道:“这么小的床……怎么够睡啊……”
进浴室前傅澈临以为会看到像英剧美剧里演的那样,这个浴室安着各式各样的无障碍设施。结果什么都没有,无非就是比普通的浴室稍微宽敞一些,以及浴缸里安了一个可以让闻人蓄躺着的网兜。
身体在热水的作用下暖和了起来,傅澈临的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他随便冲了一把,将身体的水擦干,但因为来得突然没有准备好他的睡衣,只能围着条浴巾就走了出来。
闻人蓄还没睡着,目光炯炯地盯着浴室的方向,看到傅澈临这副架势走出来他没好意思地将头偏了过去。
“我的床太小了,也硬,你睡不舒服,要不……”
哪知道傅澈临走到床边,将被子掀起来一半把手伸了进去,又挨个把垫在闻人蓄各个关节部位的垫子都移了出来扔在地上。等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清空了,这床看起来也没小到哪里去。
“这不是够两个人睡么?”傅澈临躺到闻人蓄身后,漫不经心地一边说着,一边把闻人蓄冰凉的小腿搭到自己腿上,自己变成了支撑着闻人蓄的那个垫子。还是自带发热功能的那种。
闻人蓄周身冰凉,下肢更甚。傅澈临捏着他宛若棉花一般的腿,在他腿肚上揉着,。
他问:“疼吗?”
缩在他怀里的闻人蓄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傅澈临又问:“很冷吗?”
从傅澈临怀抱中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闻人蓄忽然间有点鼻酸。被喜欢的人实实在在永进怀里而感到幸福和满足的鼻酸。
他说:“现在不冷了,你身上特别暖和。”
温暖的棉被下两个人只隔着一层布料,肌肤与肌肤贴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张开的毛孔。
傅澈临手臂一收,将闻人蓄抱得更紧了一点。他贴在闻人蓄耳后,慵懒的倦意将两个人温柔地包裹着。
“我发现……”和闻人蓄睡在一起习惯了,碰到闻人蓄绵软的身体傅澈临身心都放松下来,声音也变得缓慢而低沉,“你喜欢我抱着你。”
“当然喜欢”闻人蓄没否认。
他蹭了蹭傅澈临的下巴,“因为和我的反差太大了,我身体没什么力气,又软又冰,可你身上特别暖和,这种暖和能通过你抱着我这件事渗透到我的肌肤和骨骼里。被你抱着我觉得特别有安全感,不用担心自己会靠不住摔跤。”
闻人蓄今晚其实就没间断过痉挛,只是程度轻重的区别罢了。
他的脚尖窸窸窣窣地蹭在傅澈临的小腿上,厚厚的绒袜磨蹭在皮肤上让傅澈临觉得有点痒。傅澈临又捏了两下闻人蓄的腿,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困意袭来,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睡吧……我抱着你,睡着了脚就不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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