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围捕与医院
“有本事的话尽管来阻止我们,我们将空下72号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驾。”
读完了传真内容,降谷零疯狂头脑风暴,他些想法,却不能确定:“椿,你那边——”
“小孩子多的地方,幼儿园……不对,是游乐园!”柚李也急得要命,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离传真里说的正午只剩一小时。
游乐园。
获得这一信息的降谷零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为稳妥起见,他还是上网查了一下:“没错,是游乐园,圆桌和72号座位指的是杯户那个全东瀛最大的摩天轮,它有72个座舱,我们马上过去!”
杯户?不是米花?
柚李一把拉住拔腿往外跑的降谷零,差点被他带倒:“米花!第二个炸弹装在米花!”
降谷零双眼倏然瞪大,此时诸伏景光打来电话,告诉两人松田阵平推理出第一个炸弹装在杯户游乐园的摩天轮72号座舱里,搜查一课正火速赶过去。
“松田已经过去了,我们先找第二个炸弹!”柚李抓着降谷零,“传真的谜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我们没法把整个米花都翻一遍!”
[柚李,]萩原研二用爪子勾住柚李的裤子,[是医院。]
[他提到‘圆桌骑士’和‘项上人头’,圆桌骑士的头盔开口是十字形,应该是暗指医院。]
降谷零灵光一闪——
“是医院!米花的医院!”
话已经到了嘴边的降谷零再次被抢白,他立刻丢开那一点憋屈:“还有再缩小范围吗?米花盯大大小小的医院不少。”
“他是装炸弹又不是去看病拿药!”柚李急躁不已,“当然是选大的,那种家庭医院全部排除掉,大医院有哪些?”
降谷零先给风见裕也发消息让他带队去杯户摩天轮围捕炸弹犯,在柚李铺开的地图上快速圈出三家医院:“米花综合医院、米花大学附属医院和……”
米花中心医院。
米花町最大的医院,也是组织的医疗点之一。
“摩天轮那边给的信息更多,一定是第一个,”柚李飞快地说,“医院的第二个在下午两点,还有时间,但没法确定具体地点,三家医院一点点核查也要时间——松田也教过你拆弹对不对?!”
降谷零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带有备用的工具,”柚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收纳包塞给他,“医院的排查不能太高调,万一打草惊蛇他用遥控起爆就麻烦了,那两家医院你来安排,中心医院我啦负责,保持联系!”
“椿!”
“没时间了!”柚李甩开他的手,“从警视厅到摩天轮路上就要几十分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松田!万一爆炸犯用另一颗炸弹来威胁怎么办?!”
用另一颗炸弹来威胁?
降谷零心中一凛:没错,米花是椿柚李的独家情报,松田和警视厅的警察们都不知道,哪怕从传真中推出了医院,也没法确定是哪家医院,如果……
柚李已经背着包和萩原研二一起跑到了路口。
“千速姐!”柚李挥手,“这里这里!”
“柚李!”金发女郎一个急刹掉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着急——”
“等搞定了我会解释的!”柚李攀上交警摩托,抱住千速的腰催促,“走走走米花中心医院!”
萩原千速让她戴好头盔,拧动油门疾驰而出。
交警摩托拉响警笛在车流中穿行,一路闯红灯用最短的时间把柚李送到了米花中心医院。
“你和阵平到底——”萩原千速的追问在柚李摘下头盔的一刻凝滞。
柚李的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千速姐,”那孩子扑上来抱住她,眼泪沾湿了她的警服,“会没事的,就要结束的。”
萩原千速捧着头盔,望着那孩子带着猫跑进医院,恍然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送弟弟到学校的场景。
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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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坐在佐藤的车上,思索着那封传真谜语指向摩天轮之外的提示。
“如果炸弹真的装在摩天轮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最好了。”松田阵平点燃了香烟,“麻烦的是第二个。”
第二个炸弹会装在哪里呢?爆炸狂提前把起爆时间公布,想必关于地址的信息不会一点都没有……要是降谷和hagi在就好了。
来不及想太多,杯户游乐园已经到了,不等警察们下车,爆炸声起,一座工作房被被炸毁,民众尖叫逃散。
时间已经过了11点30分,离传真预告的爆炸时间正午12点整已经不到半小时,松田阵平已经来不及关注第二个炸弹的位置,大步迈进72号座舱。
“等等!松田你——”
“疏散群众,”松田阵平关上了座舱的门,“其他的就交给专家吧。”
等待群众疏散的十几分钟里,松田阵平坐在地上片刻不停地思索着传真谜语,如果椿在这里,她是不是能从这个炸弹算出另一个炸弹的位置?
不行啊,给hagi报仇这种事,可不能依赖莫名其妙的玄学力量。sc
手机叮地一声响,是萩原千速发来的消息,说柚李今早十万火急地发消息让她开摩托送她去医院……
医院?
松田阵平一激灵:圆桌骑士、头颅、十字架——是医院!
搜查一课效率很高,迅速完成了摩天轮和附近群众疏散工作,松田阵平立刻拧开了座位下的设备箱盖板,看到了里面已经走到6分钟50多秒的倒计时。
没关系,这种简单的炸弹他三分钟就能拆掉。sc
松田阵平快速而精准地拆卸着炸弹上的各个部件。
人群中,一个面容阴沉的男人嗤笑着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摩天轮配电室在巨响中被炸毁。
游乐场霎时乱成一团,留下来看热闹的人蜂拥着往外涌。
“冷静!冷静!排好队!”大量警车已经把游乐场每一个出口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几课的警察?”高木问伊达前辈,“怎么好像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伊达航皱着眉咬了咬牙签,“不是我们刑侦这边的,是公安警察。”
警察厅的公安和警视厅的公安警察都来了,一个爆炸犯真的能热来这两边的共同关注?只怕今天的案子没那么简单。
“风见先生,警犬队的人说刚刚的爆炸声导致警犬受惊,需要一段时间安抚。”下属急匆匆地赶到风见裕也身边汇报,“但群众也被爆炸吓得不轻,都强烈要求离开……”
“不行,在警犬核查过之前,不许放走任何——”
“风见,”另一个公安警察示意附耳过来,“我的上司说:嫌犯是男人,可以先让女人和孩子离开。”
风见裕也仔细看了看对方长相,确定他正是诸伏景光的联络人,点点头按他转告的内容执行了。
……
在医院上下跑了一通,柚李终于在自己喘得厥过去被人就近送去急救之前找到了炸弹。
“果、果然是这里……”
柚李把消息传出去,等呼吸平复到手不抖了,拿出工具开始拆。
“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我实在不得不赞美你的这份勇气,我会暗示你,比这更大的烟火在哪里,爆炸前三秒,你就会看到我的提示,先预祝你成功。”松田阵平把炸弹上显示屏上的话念给佐藤听,又将自己关于医院的推理说了,“所以,等我知道具体是哪所医院的时候,再跟你联系吧。”
松田阵平挂断了电话。
无论是拆弹专家还是刑警,上级都会要求他们提前写好遗嘱存在总部,需要交代的,里面都有,松田阵平没有什么是要现在跟家里人说的。
真是的,有的事情还是不能拖延啊,椿柚李身边的那些可疑的家伙,他是没机会亲自审问了。
松田阵平思索片刻,手指飞速按动键盘编辑了一封关于此事的邮件:
椿柚李的身份、能力,身份可疑的椿堂兄和同事广田雅美,以及广田雅美那位手上有枪茧的绿眼睛长头发男友……
最后写上“我相信椿不是主动跟那些人搅在一起,或许她正受困于危险中,如果可以,请帮我保护她”,松田阵平选择了三个收件人:
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伊达航。
发送。
发送成功。
是否再发一封?yes / no
yes
“椿,照顾好千速。”
邮件发送出去没几秒,手机响了,是一个自从毕业玩失踪后再也没出现在他的来电显示上的名字。
诸伏景光。
应该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同窗简短地告诉他第二个炸弹已经找到,在米花中心医院:
“你自己去保护那位小姐吧,我和zero尚且自顾不暇呢。”诸伏景光确定剩下的时间还够他拆除炸弹的□□,松了口气。
“糖豆,”电话里,贝尔摩德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你要找的人,今早有组织的伤员看到了他——就在米花中心医院。”
柚李挂了电话,心念急转:
离12点整没几分钟了,诸伏景光还没传来抓住爆炸犯的消息,米花中心医院这边已经以消防演习为由疏散人员,但隐藏病房里的组织成员显然不会参与演习不会撤离,万一炸弹犯看到摩天轮没炸,直接遥控引爆医院的炸弹。
如果能把组织医疗点的人全部送上西天当然好,但恐怕不太可能,到时候他们一对,自己来了医院,也从情报组拿到了目击消息,却放任组织伤员们吃八个蛋……
啧,不能看狗咬狗真是太遗憾了。
柚李丢下拆到一半的炸弹往外跑,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132章 轮椅与遥控
琴酒这段时间心情非常糟糕。
因为少了格瓦斯这个原计划的情报员,琴酒前段时间在鸟取的任务中了埋伏,防弹背心保护了躯干和内脏,但巧合的是一颗流弹打伤了他的左腿骨,如果琴酒当即撤退,就近找组织医疗点处理,这会儿大约都已经能灵活踩离合飙车了——但琴酒岂是轻易服输的人,当然是悍然反击,硬生生拖着伤腿一个人包围了十几个敌人。
后果就是敌人全灭,琴酒的腿伤恶化,外科医生冒死劝诫,求这位TOP killer近期万万不能再用左腿使劲了,哪怕只是双腿站立也不行,稍有不慎这条腿就会废掉。
不想变瘸子的琴酒只能整天黑着脸在医院养伤。
该死的极道,该死的流弹,该死的格瓦斯……被困在小病房里的琴酒平等地无声咒骂着所有人。
“下面在吵什么?”琴酒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烦躁地问来送午餐的伏特加。
“大哥,我进来之前问了医疗点的负责人,是医院在做消防演习,所有医生和病患都要参加,附近的消防车也开过来了。”伏特加把便当、饭团和三明治一一从购物袋中拿出来:大哥最近比格瓦斯还难伺候,根本闹不清他每顿饭想吃什么,干脆都买过来,他不吃的自己也能吃,总好过又跑出去买。
“大哥,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出去一下?万一等一下上面喷水……”伏特加抬头看着头顶的烟感报警器和自动灭火花洒喷头。
“医疗点的系统跟医院不联动,”琴酒没好气地否回绝了小弟的提议,“消防演习也不会打开自动喷淋。”
琴酒啃着冰冷的三明治,觉得在消防演习的噪音中,这种经常被他用来果腹的食物都变难吃了——
该死的消防演习!
赶走了伏特加的琴酒坐在病房里生闷气,就像受伤后的每一天一样。
手机响了,不用看琴酒就知道是格瓦斯,她的来电铃声跟别人不一样。
“大哥!你在哪里!我听说你受伤——”
琴酒果断掐断了通话。
独属于格瓦斯的手机铃声再次想起,琴酒再次按掉。
格瓦斯第三次打过来时,琴酒脑中已经过了十八种杀人手法:“格瓦斯!你最好——”
“大哥别挂!你在哪?不会在米花中心医院吧!你有没有离开建筑?!”生怕再被挂电话的格瓦斯语速快得像加特林,“快点从楼里出来!到开阔的地方避难啊!来不及了!”
琴酒脑中的杀人手法数量呈指数级上升:“格瓦斯!这是消防演习!!”
“去TM的消防演习啊!”电话传来格瓦斯的尖叫声,“快跑啊大哥!医院被装了定时炸弹!我拆到一半发现有遥控装置!警察正在杯户围捕那个人,万一他狗急跳墙按遥控器引爆就麻烦了!”
炸弹。
已经被疯丫头气得额冒青筋的琴酒几乎眼前一黑:他这次遇袭受伤,就是对方完全不讲武德,直接在路上埋了炸弹,想把他连人带车干掉,要不是他这次没开爱车保时捷365A,而是开了一辆改装路虎,自己反应也快,迅速脱离了被炸得失去动力的车辆,就不是伤一条腿那么简单了。sc
去鸟取的路上经过对方地盘,被炸弹糊脸就算了,怎么在组织势力最盛的城市之一的东京,还是在组织自己的医疗点,也会遇到炸弹?!
琴酒倒是没怀疑格瓦斯胡说八道,虽然她最近疯病犯了,但她的情报准确性从来不受病情影响。
只不过……琴酒目光下移动,看着自己被石膏和护具层层包裹的左腿。
该死的!
……
秒针与时针分针合拢的一刻,摩天轮依旧安静如初,没有发生爆炸。
呵,果然还是在最后胆怯了,警察,那就等着两小时后的大新闻吧。
吾友,这是我送给你的盛大祭仪。
男人压低帽子,混入人群,向游乐场外走去。
“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出去!”“我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啊!能不能快一点!”“糟糕!上学要迟到了!”
挤挤挨挨的人群让男人皱紧了眉,他随手拉了身边一个高中生询问。
“不清楚,好像说是有人跟刚刚的爆炸有关,警察在排查,我同学说每一个人都要被警犬闻过才让走。”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匆匆向游乐场侧门走去。
把几个出口都转了一圈的男人咬紧了牙关:每一个出入口都被封死了,而且都有警犬,每一个人都需要经过两条警犬的嗅闻才被准许离开,警察还时不时让警犬重新闻一下装在袋子里的衣服——他的衣服,警察已经找到了他的住处。
阴魂不散的鬣狗!
男人估算了一下游客离开的速度,确定自己哪怕落到最后,也不可能拖延到两点,既然如此,干脆……
“喂!戴帽子的!不要挤!排好队!”壮硕的警察厉声呵斥。
“不许动!”男人骤然掏出手机高举过头顶,“都走开!否则我现在就引爆第二个炸弹!”
等着警犬核验离开的群众再次一哄而散,只几秒后,出口处就只剩下手持防爆盾的警察和高举着手机的男人对峙。
谈判专家迅速就位,在特警的保护下举着话筒试图安抚激动的爆炸犯。
诸伏景光在车里通知联络人,让他提醒警察们继续守好另外几处出口,其他人仍然要经过警犬嗅闻才能离开,以免爆炸犯浑水摸鱼找人顶锅。
“少啰嗦!我要一辆满油的车!”自爆身份的男人高声威胁,“还有1000万円不连号的旧钞!马上给我准备好!否则我就引爆炸弹!大家一起死!”
松田阵平接到佐藤的电话,说正在安排超高云梯过来,很快就可以接他下来。
“米花中心医院那边怎么样了?”松田阵平并不在意自己多久能从断电的摩天轮上下去,但第二个炸弹依然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佐藤来不及问是怎么知道传真谜语里说的医院就是米花中心医院:“那边已经已经基本完成了人员疏散,在门诊楼地下停车场和住院部地下室找到了两个炸弹,都已经架设了信号屏蔽装置,爆.炸物处理科已经赶过去处理了。”
确定了两枚定时炸弹设定的时间的确是预告中的14点,松田阵平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大概就没事了。
Hagi,到最后,还是借助了大家的力量啊。
……
“大哥!”从琴酒嘴里问到病房位置的柚李推着一辆轮椅撞开门闯了进来,“快坐上来我们走!”
琴酒发誓自己从疯丫头眼里看到了窃喜。
因为他不得不坐轮椅而窃喜。
我琴酒今天就死!死在爆炸里!也不坐格瓦斯的轮椅!
“伏特加呢?!”琴酒咬牙切齿。
“他出去挪车被困在外面了!”柚李大声说,“他想闯进来结果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后面一直有警察盯着他,不敢乱动,大哥你倒是快点啊!爆炸可不等人!”
琴酒从记事起,就一直身处是弱肉强食的环境:组织的孤儿院,训练基地,被代号成员当成炮灰,队友之间互相还会内斗的组织外围……
他一直都知道,受伤是极其危险的,哪怕没有当场死亡,之后的虚弱状态也会给虎视眈眈的敌人、不怀好意的“队友”干掉他的希望。
因此,即便是受重伤,琴酒也几乎从不待在组织的医疗点住院,手术或者清创缝合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里一个人待着。
那里才是能让他真正放下心休养生息的地方。
而不是这混乱的、嘈杂的、见鬼的医疗点。
其他高层总是说把医疗点隐藏在大型医院里是个绝妙的主意:既暗中能使用医院采购的核磁共振等大型仪器,减少组织医疗相关开支,又能同时掌握一些目标的医疗情报,可谓是一举两得。sc
琴酒一直觉得这种安排不靠谱,行动组消耗的医疗资源是最多的,把医疗点设置在人来人往的公立医院,就算通过隐藏楼层、房间等方式来掩人耳目,但毕竟在同一个大院、同一栋楼里。琴酒不是没向BOSS提过改变这一现状,但朗姆总是见缝插针地讥讽他,把医疗点搬迁的提案搅黄。sc
果然,现在出事了,而且一出就是大事。
偏偏刚好在他因为腿伤严重,不得不住院治疗的这段时间。
就算被气到胃出血,琴酒也只能咬着牙屈着左腿靠右腿的力量挪到轮椅上。
坐上轮椅坐垫的一瞬,琴酒好像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
大概是自己脑子里的血管吧,他想。
“呜呼~起飞!”柚李推着轮椅向前飞奔,“大哥坐稳!”
你TM!!为什么冲出去以后才喊坐稳!!
琴酒决定出去以后一定要给伏特加一点颜色看看。
在琴酒磨蹭的这段时间里,接到通知的组织伤员病号们已经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些起不来床的惊叫不已,柚李没工夫管他们,推着载着琴酒的轮椅一路风驰电掣——下坡时,她还一脚踩上轮椅靠背下方的横梁。
反正又没人查轮椅超载,而且琴酒体重比她重那么多,肯定不会翻车的。柚李双手抓紧握把,翘着一只脚,享受着别样的兜风乐趣。
萩原研二从柚李的背包中探出头,跟她一起“呜呼~呜呼~”。
如果有护士现在来给琴酒量个血压,大概要立刻给他来一针降压药。
……
被便衣警察按倒的瞬间,他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第133章 爆炸与不归人
柚李以前倒是坐过轮椅,还不止一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轮椅推人。
原来轮椅这么滑溜!比推自行车还轻松!完全感觉不到上面坐了个差不多两米的大只佬呢!
加速!转向!脚刹!逮虾户!排水渠过弯!诶嘿!
[柚李酱,小心点,刚刚差点撞盆栽树上。]萩原研二惊魂未定地扒拉着柚李的肩膀。
柚李心想撞树怕什么,反正有琴酒在前面,而且就算真的撞了,他也没法跳起来打自己。
冲出了住院部大楼,柚李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最后炸弹会不会炸,反正他们是安全了。
本以为疏散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的警务人员刚接了一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伤员,正火大地质问医院负责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漏了看起来能住满一科室的病人,就见一架轮椅以万夫不当之勇的架势从住院部侧门冲出,在光滑的地砖上完了一把惊险的轮椅漂移后,轮椅上的银色长发壮汉身后探出个纤细的年轻女子身影:“平安着陆!”
琴酒抓着轮椅扶手的双手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扶手抓裂。如果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像素游戏世界,琴酒头顶的文字泡已经刷过了他数十年人生中,横跨七大洲五大洋,穷尽毕生所学的所有语言的脏话和诅咒。
反应过来的警务人员跑步往这边赶,柚李也放慢了脚步,昨晚一宿没睡,今天赶到医院后马不停蹄地找炸弹,拆炸弹,又找琴酒,找轮椅,推轮椅……这一番折腾全凭肾上腺素撑着,现在极致的紧张情绪稍有缓解,疲倦和不适感立刻占领了大脑高地。
一会儿把琴酒丢给伏特加,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松田阵平透过摩天轮座舱的窗户看游乐场出口附近的抓捕现场,皱紧了眉:佐藤说找到了两处炸弹,确定只有——
远处传来一声爆响,黑烟渺渺升起,松田阵平一巴掌拍在玻璃上,目眦欲裂:那个方向是……米花中心医院!
爆炸发生时,柚李刚好推着琴酒路过一间设备房,还没彻底降下去的激素水平赋予了她超过平日水准的反应速度,嗷地一声一把抓下伏在肩头萩原研二揣进怀里,蜷成一团躲到了……
轮椅两只后轮和握手下的小空间里。
琴酒的反应速度显然不会比格瓦斯慢,奈何反应速度是需要运行神经来支持的,反应得过来和躲得过去从来都是两码事。可悲的是,左腿重伤,身上还有十几处大大小小伤口的琴酒,此刻的运动能力连弱鸡格瓦斯还不如,否则他也不用坐憋屈地坐轮椅被推出来了。
爆炸的声波传到耳朵里的那一瞬,琴酒想起了这几天闲极无聊时翻杂志看到的一句东夏短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琴酒双手抱头,抵挡着爆炸的炙热气浪和噼里啪啦砸到身上的建材碎片,咬牙切齿:
东夏文明传承几千年绵延不绝,果然是有道理的。sc
格瓦斯绝不可能只带来一件倒霉事!
因为躲得快,柚李除了被爆炸声震得脑子晕晕乎乎外加耳鸣,一点外伤都没受,但作为唯二被这次爆炸直接伤害到的“无辜民众”,轮椅飙车二人组还是被警务人员一起送到了附近一家医院检查治疗。
等到几乎被震匀了的脑浆子复位,柚李终于能在护士的扶持下坐起来:“诶我头好晕……”
护士给她喂了点水,柚李的眼睛也终于能聚焦了,发现护士的白大褂胸前绣着“米花中心医院”的字样。
护士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警察说我们医院还需要彻底排查一次,很多病人需要暂时转院过来,综合医院这边的医护忙不过来,我和一些同事就过来帮忙了。”
柚李了然地点点头,说自己想一个人休息一下,护士体贴地帮她盖好毯子,离开了。
病房门刚关上,柚李立刻问萩原研二怎么回事。
[炸弹不是两个,而是三个,]萩原研二被她护在怀里,基本上完全没事,此时心疼地舔了舔柚李的手腕,[最后一个炸弹装在医院配电房里,就是我们经过的那个设备房,现在就算完成了爆.炸物排查,修好电路系统之前,米花中心医院的医护和病人也没法回去。]
“变态,怎么不把炸弹绑自己身上……”柚李吐槽了一句,陡然想起另一个人,“琴酒呢?”
死了吗?
[额……]萩原研二语塞,柚李都被爆炸波及了,他哪还有心思关注琴酒……
正当一人一猫面面相觑时,病房门被打开,伏特加推着一架轮椅进来。
“大哥!”柚李尽量让语气中的惊喜真诚一些,“您没事真是太好!诶大哥你的头发……”
伏特加手忙脚乱地做噤声的手势,然而已经晚了。
“怎么好像短了一截?”
萩原研二不清楚琴酒的头发短了多少,毕竟原本多长他已经不记得了,他是个直男,对男人的头发长度不太感兴趣,但他清晰地看到琴酒的脸在柚李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拉长了一大截。
“格瓦斯!”琴酒的声线比往日更阴沉、沙哑、粗粝,好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配上他那两支缠满绷带的胳膊,布满长长短短划伤的手,多了几条血口子和青紫淤痕的下巴和脖子,倒是非常适配。
显然,坐在轮椅上无处可躲的琴酒,实打实地脸接了爆炸波。
这是一场只有琴酒受伤的爆炸。
“不用谢!”柚李羞赧地咬唇笑,“大哥总是护着我,我当然不能把大哥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吃八个蛋,我说过的,大哥可以信任我。”
伏特加目瞪口呆地看着骄傲拍胸的格瓦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住院部楼下的炸弹被条子找到拆了,最终没有爆炸,反而是格瓦斯推着大哥跑出来时路过设备房,才被那颗炸弹波及,而且格瓦斯还自己躲在轮椅下,把轮椅上的大哥当肉盾……
“下次我还救大哥!”
“没有下次了!”
要不是小弟伏特加冒死按住他肩膀“腿!大哥!小心腿!”,琴酒差点当场跳起来揍格瓦斯一顿。sc
忍了又忍,琴酒命令伏特加送自己离开:再跟格瓦斯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迟早要气出脑溢血!
伏特加推轮椅的天赋显然不如第一次上手就能玩出轮椅漂移的格瓦斯,笨手笨脚地把轮椅转向推到门口,又发现病房门是向内开的,又返回去准备挪轮椅,此时病房门猛地被推开,门板重重撞在琴酒的轮椅侧面,直把琴酒连人带轮椅撞得原地转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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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李!”推门进来的女人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迫害了□□大佬,焦急的目光只看得到病床上的柚李。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了?”萩原千速迈着大长腿与琴酒和伏特加擦肩而过,坐到病床边,急切又小心地把那孩子胳膊腿都摸了一遍,确定她一个手指头都没少,“我一听到广播里说米花中心医院发生爆炸就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吓死我了!到底——”
柚李生怕千速说出什么不该让琴酒知道的,忙打断她:“千速姐~我身上好痛哦,帮我吹吹~”
“哪里疼?”千速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问爆炸相关的事,“我去叫医生。”
“呜呜不要医生,”看琴酒和伏特加还不走,柚李黏糖似地腻进人怀里,“亲亲就不疼了~”
“胡闹什么,我去叫——”
“哇!我差点就没命了,千速姐都不肯亲我!”柚李立刻躺平一套蹬腿打滚假哭的耍赖COMBO,“千速姐不爱我了!”
“好好好!”千速本来就急得发懵,再被她这么一顿胡搅蛮缠脑浆都搅匀了,哄孩子似的什么都答应了。
琴酒被病床上黏糊成一团的两个女人惊得双目圆瞪,被绷带包裹着的胳膊鸡皮疙瘩炸了一片:他一直知道格瓦斯跟好几个警察都有交情匪浅,其中一个拆弹技术警都被她拐到床上了,万万没想到这疯丫头对女警竟然也……
“走!”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辣眼睛的场景,也顾不得再计较刚才的碰撞,命令伏特加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送他离开。
这里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给萩原研二打眼色让他出去瞅一眼,确定琴酒和伏特加真的走了,柚李才松了口气。
“千速姐,”柚李靠在她怀里,被她一下下抚摸着头发,视线逐渐模糊,“结束了。”
“四年,终于结束了,”萩原千速听到了哭腔,那孩子紧紧抱着她,“四年前的今天,让萩原研二牺牲的炸弹犯,已经在杯户游乐园被抓住了,松田阵平没事,我也没事,他没有再害到其他人。”
“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死于他的炸弹下。”
柚李在萩原千速怀里泣不成声:
“松田和我,终于帮他报了仇。”
可是你的弟弟再也没法回到你的身边了……
柚李泣不成声。
第134章 香味与鸟取
萩原千速心中的震惊在那孩子抱着她哭了半天后转为了后怕和心疼:
四年了,失去弟弟时占满心脏的悲恸,已经沉淀为怀念和遗憾,被她藏进心中的角落里,但每每看到阵平那经年不变的黑西装,她的心依然会泛起酸楚的涟漪。
研二只比她小两岁,从她记事起,家中就有这么个小团子,她看着小团子一点点长大,从爬到走,又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她跑,最后在某一天,长成比她还高挑的少年。
他们一起享受过家里生意蒸蒸日上带来的宽裕生活,也一同熬过了经济下滑导致汽修厂生意冷清入不敷出带来的困窘,不同于可以共用一套物品的兄弟或者姐妹,也不同于哥哥天然有义务保护妹妹的兄妹关系,他们是姐弟,她希望年纪更小的研二能少吃点苦,研二也总想着让身为女孩的姐姐在外人面前更体面一些。在父母为生意发愁时,他们也默默地互相扶持着,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二十多年的酸甜苦辣,他们都一起经历了,研二大学毕业后进入警校,准备进入警察队伍,除了幼驯染阵平的影响,也与她选择成为交警有关。
然后……她失去了弟弟。
她对柚李的喜爱与亲近,多少年少时的困窘经历有关。
她们相识时,柚李同样经济拮据,头一次见面,在海边餐馆里,那孩子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不方便养猫,希望能把小二托付给她时,千速只以为她住的是合租房或者不让养宠物的公寓。后来两人经常网上聊天,千速提出把捆绑销售的大瓶装护肤品送一份给她时,才知道她竟然住在网吧里。那时千速已经知道她父母早逝,家里的公寓毁于火灾,虽然不解于她竟然连租房的钱都没有,却不便深入询问,只能委婉提出借一笔钱给她,或者作为担保人帮她从银行短期贷款,好歹搬到一间正经公寓里居住。
柚李毫不在意地拒绝了,在千速准备再劝时,从包里拿了纸和笔,清晰而快速地列出占卜小摊每日的净收入,以及一日三餐、猫粮、话费、卫生用品、换季衣物等固定开销,又展示了存折余额,告诉她只要等到下个月,就能存够搬进公寓的钱。sc
“不要小看我,无论是赚钱还是省钱,我都蛮在行的哦,所以不用担心啦,会好起来的。”
团起那张算账的纸随手扔掉,柚李说自己准备继续摆摊一段时间,一方面目前客源和收入都还算稳定,另一方面这个小摊子能帮她结识不少不同行业的客户,说不定能通过客户介绍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等攒够了钱,我就去上个短大或者别的什么成人教育,”柚李撑着下巴畅想着未来,“总感觉最高学历是高中怪怪的,好像辍学青年一样。”
……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柚李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体面的工作,住在繁华地段的酒店式公寓里,隔壁就是温婉美丽的女同事,虽然中间经历了小二中毒、自己摔伤等磨难,但无论如何,她早已脱离了当年的需要精确计算每100円收入与支出的贫穷状态。
但千速永远忘不了这孩子在甜品店里,愉快欣赏着自己存折上的余额数字的坦然与韧劲。
好像什么都不能打倒她。
柚李自认为还算能扛。
但这并不妨碍她总是在千速怀里眼泪汪汪。在千速姐面前哭到流鼻涕也不会难堪,只会得到拥抱、安抚、包容。
和爱。
那是柚李两世以来,都所得不多的东西。
弥足珍贵。
哭了一场,发泄了这段日子的焦虑、惊惧与委屈,柚李抽了抽鼻子,在千速怀里昏昏欲睡。千速也从浓烈的情绪中抽身,拍了拍她的背,开始说正事:“柚李,这段时间你和阵平一直在追查那个爆炸犯?你们商量好的?今天的事情你好好跟我说一遍。”
柚李打了个哈欠,打着逃过一次是一次的心态,从千速肩头滑下来,枕着她的腿蜷成一团准备睡觉:“嗯……他在杯户游乐园拆摩天轮上的炸弹,第二个炸弹装在米花的医院里,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我就过来看看……”
千速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又在避重就轻:“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研二,怎么会想着给他报仇?”
阵平是研二一起长大的幼驯染,研二在他眼前牺牲,他四年来始终放不下情有可原,可柚李,她之前应该是不认识研二的。
“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就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柚李随口搪塞了一句《红楼梦》台词,放任自己的意识被困倦吞噬。
这孩子……
千速看她借睡觉逃避,好气又好笑,还是小心地托起她的脑袋枕到枕头上,又掖好了毯子。
小二走过来,伏在柚李身侧,千速笑着撸了它两把:“算了,你的主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黑猫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回应。
往后日子还长,何必急于今天逼问出结果呢。
松田阵平被消防云梯接下来后,他的前同事们也马上从摩天轮座舱里取出了起.爆装置已经被切断的炸弹,小心翼翼安放到防爆球中,专车运走。
松田阵平不由分说地挤上一辆爆.炸物处理科的车:“米花中心医院那边的炸弹处理得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有炸弹爆炸?有没有人受伤?”
被他抓住询问的警员是之前他的下属,肌肉反射地答了两句才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地给现任队长递了个眼神,对方根本不敢回应——这辆车上的人过去全是松田的下属,前·松田队长无论是拆弹技术还是揍人技术都冠绝爆.炸物处理科,谁敢在这件曾经造成他挚友死亡的爆炸犯案子里触他霉头?
“松田前辈不是外人。”新任队长在松田的瞪视中板着脸训斥道。
那位小警员这才把那边同事传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警察厅传来的情报?”
了解到第二个炸弹位置的消息来源,松田摸了摸下巴,原来诸伏景光还真的是去警察厅当了公安?他当时跟班长随口一猜竟然对了?怎么想都画风不对啊……还有椿柚李又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千速说她今早急匆匆地去了医院,松田阵平拿出手机准备问千速是哪家医院,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只好又放回去。
好在米花中心医院的被遗漏的炸弹爆炸没有造成群众死亡,只有一位病患被波及受了轻伤,还是个男人,肯定不是椿柚李。
又听到前下属说,被提前排除的两个炸弹,一个已经被彻底拆除,而另一个只拆了一半时,松田阵平又皱起了眉:
自己教过降谷零拆弹,这家伙跟诸伏一样毕业失踪,他俩还是幼驯染,互相之间也许还有联系,甚至可能就在一起工作,如果是诸伏查到了炸弹位置,他去拆掉并不奇怪,但第二颗拆到一半就很奇怪了。
虽然任务中的公安或许不能泄露身份,他为了不跟爆.炸物处理科的警员碰面,留下拆到一半的炸弹离开可以理解,但以公安的权限,就近征用两台信号屏蔽装置简直轻而易举,拆一个半炸弹的时间里,降谷零为什么没有让人送设备过去?
这其中要是没问题,松田阵平就去让警视总监打一顿。
爆炸.物处理科的车回到了警备部大楼停车场,松田阵平下车扫了一眼,精准找到前领导:“警部,要去□□处理基地吧,让我蹭个车。”
爆.炸物处理科的小林警部差点被这只好不容易送走的大猩猩下属一胳膊勒断气:“松田!你已经调到搜查一课了,现在你是个刑警!再插手□□处理是违规的!”
“那您培养出比我优秀的拆弹专家了吗?”松田阵平毫不在意地拖着前领导往他的车走去,“我来开车,让您休息一下。”
“不许超速!”
“好好,我才走几天,您的胆子就变小了。”
这是胆子的事儿吗!小林警部忿忿地瞪视驾驶座上的前下属,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坐这家伙开的车。
“松田啊,现在炸弹也拆了,人也抓到了,你不在搜查一课那边参与审讯,跑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已经拆掉的炸弹有什么好看的?”
炸弹的□□被拆除后,基本上就不会爆炸了,送到郊区的处理基地只是为了对其中的火药进行销毁处理,属于后续无害化工作,并不需要拆弹专家们参加,他过去也只是因为这个案子太大,按照规程要有一位警部到场坐镇指挥而已。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只是一脚踩下油门将车速提到限速上限,小林警部默默闭嘴握紧了头顶的前扶手。
作为刚转职一周的前王牌拆弹专家,跟在小林警部身后进入处理基地的松田阵平没有被阻拦,顺利见到了两个已经被剥离火药的□□。
他仔细检查了完全被不知名人士提前拆除的那个:拆除很彻底,很专业,操作也很保守,该切断的部分都切断了,放在警校拆弹实训课上,这应该是个“满分卷”。
只看得到拆除后的状态,也看不出什么……松田阵平正准备放下手中的电路板,却摸到一点滑腻感,他抹了一下,两个手指头捻了捻,的确是油脂的滑腻感,却不像是机油的触感。
松田阵平抬起手,在鼻尖嗅了一下:
香味。
明显的模拟热带水果的香精味。
是护手霜。
残留的一点就能明显闻到香精味,可知这护手霜刚涂上时味道得多浓郁,这两年东瀛流行不添加香料、色素的“环保理念”护肤品,市场上已经很少见这样香味浓郁,而且香精感强烈的护手霜了。
但松田阵平很熟悉这个味道。
这是他母亲出国旅游时,在巴厘岛小店买的护手霜,因为嫌弃不好用丢给了自己,被他随手放在车上,小神婆出院那天,为了把她叫过来说话,当做“礼物”给了她。
椿、柚、李!
……
米花中心医院被装了三个炸弹,唯一炸的那个报废了医院的供电中枢,整个医院停电,门诊停诊,住院的病人转院到其他医院,而见不得光的组织伤员们趁着混乱离开。藏着组织医疗点的隐秘楼层被模拟墙壁的大门遮挡,但经过警察的全院排查后,暴露风险激增,肯定是要弃用了。
像琴酒这样地位高,又不愿意长距离转移到另一个医疗点的干部,只能送到组织基地的医疗室中继续治疗,基地的医疗室没有专业骨科医生,于是他原本的主治医生也一并换了个工作地点。
这个基地平常的主要用途是训练场和物资存储领用,来来往往的组织成员不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琴酒在此治疗的消息不胫而走。
导致琴酒左腿重伤的任务资料是绝密,普通成员打听一下都是找死,但导致他双臂、双手、下巴和脖颈被砸出一大堆划伤淤伤的事故就发生在一众刚逃离米花中心医院住院部的组织成员眼前。虽然没人敢大肆宣扬,但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了。琴酒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每天阴着脸,好像基地里每一个人都欠他两条命。
琴酒如此位高权重,既不像朗姆那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大家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也不像皮斯科那样滑不溜手,好处没讨到反而要被他坑一笔,自然有人想讨好他。
但琴酒虽然经常出现在行动组成员面前,却同样难以取悦:他看不上钱财,也对美色毫无兴趣,更没有家人朋友,只热衷于杀人放火,却也没有变态的折磨欲望,执行任务从来都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除了对卧底格外上心,看不出有什么爱好。他抽烟,也喝酒,但对品质要求也不怎么高,爱他的手.枪和老爷车,但除了那支伯莱.塔和保时捷356A,也没见他对其他的枪械和汽车感兴趣过。
所以,要如何才能打动这位大佬呢?
有人觉得自己找到了财富密码。
“你,帮我教训格瓦斯?”琴酒坐在轮椅上,声音极轻,仿佛只有一缕气息穿过咽喉。
“是、是的,”前来碰运气的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强笑道,“格瓦斯打着救人的名头害大哥受伤,大哥不好跟她一般见识,我帮大哥出手,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
看到琴酒笑了,那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有门!琴酒果然想教训格瓦斯,只是碍于面子……
“出手时的力道与分寸不是那么好把握的,”琴酒没有立刻答应,“伏特加。”sc
“大哥。”头皮发麻的伏特加立刻应声。
“你去,跟他练练,”琴酒往后一靠,表情期待,“如果水准足够,行动组也不是不能多个代号成员。”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一定努力!”年轻人喜出望外。
伏特加和他一起走出了琴酒的病房,关上了病房门,看着这个喜形于色的年轻人,露出了嗜血的笑:sc
右手食指敲两下,中指敲一下的手势,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了,那是大哥跟他使用多年的暗号。
意思是:
死。
蠢货……
琴酒靠在椅背上小憩了片刻,主治医生敲门:“琴酒大人,格瓦斯来探望您。”
“让她滚。”
“我已经来啦!”格瓦斯一把推开医生,抱着一束绿色的圆球形的花跳出来,“大哥!”
琴酒闭上了眼睛:那场爆炸怎么就没炸死她?
格瓦斯像只小蜜蜂一样在琴酒的病房里转来转去:找花瓶,洗花瓶,插花,拆果篮,洗水果……
琴酒被她和那只蠢猫转得心烦:“老实坐下!”
“哦。”格瓦斯终于消停了,坐下来,“大哥吃水果?”
“不吃!”
于是格瓦斯开始自己吃带来探病的水果。
“什么声音啊,好吵。”格瓦斯问那惨烈的击打声和痛呼声从何而来。
“有人觉得蠢货该吃些教训,伏特加满足了他。”琴酒淡淡地回答。
“怪瘆人的……”格瓦斯嘀咕着。
“那就快滚!”怎么吃的也堵不上那张烦人的嘴!
“我——”
格瓦斯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是邮件提醒,她叼着草莓抹了抹手点开查看,久久无语。
“怎么了?”格瓦斯的异常引起了琴酒的注意。
她默默把手机递了过来
邮件是贝尔摩德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那位先生让你去一趟鸟取,准备一下。”
第三卷 ·永结无情游——终
第135章 出差与信任
“伏特加会送你过去。”琴酒把手机还了回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柚李哦了一声,攥着手机发呆。
“磨蹭什么?”琴酒皱眉。
“我有点紧张……”柚李嘀咕,两个鞋跟互相摩擦着。
琴酒如她预料中骂了句“废物”,过了一会儿又说:“到了鸟取,伏特加不会全程陪着你,那边有那边的规矩,听那位先生的吩咐行事。”
柚李起身走,又听琴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人刁难你的话,不要打电话烦我。”
她回头,琴酒已经闭上了眼睛休息。
柚李握着门把手低头和萩原研二对视一眼,气沉丹田: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
格瓦斯离开一段时间后,伏特加回来报告那蠢货已经残了,琴酒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通知他送格瓦斯去鸟取的事,莱伊打来电话,汇报了一个刚完成的任务。
电话里琴酒说知道了,莱伊正准备挂断,忽然听到他问:
“莱伊,这几年里,你有没有计划过杀死格瓦斯?”
赤井秀一心中一惊,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语气:“什么意思?”
“回答我。”琴酒并不多解释,只再次逼问。
琴酒到底知道了什么?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无数念头在赤井秀一心头闪过,最终只说没有。
“撒谎。”琴酒挂断了电话,留给赤井秀一满腹狐疑。
他不可能没想过弄死格瓦斯!虚伪!
时间紧急,柚李回到公寓,匆匆收拾了几套换洗衣物、自己和萩原研二的日用品,拆弹工具包、手电、卫星电话等任务用具,给邮箱设置了“出差中”的自动回复,又去敲隔壁的门:“我要去一趟鸟取出差。”
宫野明美觉得柚李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她一时猜不透,只能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帮她照顾猫咪。
“不用,就是跟你说一声,这段时间我不在,如果你要找人帮忙,就找你男朋友。”
宫野明美恍然:柚李这是让自己把她要去鸟取出差的事转告大君。
“我知道了,你一路顺风,注意安全。”她担忧地目送柚李下楼。
BOSS的召唤没人敢耽搁,伏特加买了最近一班的新干线,和柚李一起登上了列车。
工作日中午的新干线上乘客不多,车厢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列车运行的声音,东京到鸟取五百多公里,坐新干线也要5个多小时,这段缓冲时间让柚李的焦虑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格瓦斯,你不要总是气大哥,”没跟在大哥身边的伏特加姿态很放松,翻着爱豆的杂志劝说,“大哥对你已经很好了,别人敢这么气他,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大哥宽容我是因为我还有用,”柚李撑着下颌看窗外掠过的风景,“你之前去过那边吗?”
“我跟大哥去做过任务,没单独叫我去过,”伏特加说,“你做了什么BOSS都知道的,你看这次你专门赶去救大哥,BOSS马上就要见你让你去鸟取了。”
鸟取。
这是一个对于黑衣组织很特殊且敏感的地点,当然不是说整个鸟取县都如此,它其实是在代指BOSS的所在地。
柚李没见过BOSS,伏特加也没见过,绝大多数黑衣组织的成员,哪怕是代号成员,都没见过。不光没见过,大家连BOSS的年龄、性别、姓名,任何相关信息都一无所知,即便是追随琴酒多年的伏特加,也只知道鸟取县是BOSS所在地,并且再三告诫格瓦斯,绝不可以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否则就算琴酒和朗姆联手都保不住她。
这就是柚李疑惑的地方:既然BOSS对自己的个人信息这么谨慎地保密,为什么还要见她?她昨天才把琴酒从被装了炸弹的医院楼里推出来,今天就被召见,说明BOSS对他们这些代号成员的行动非常了解。既然如此,BOSS应该也了解她的能力——或者说BOSS早就了解她的能力,否则不会之前12月31日晚上她刚被贝尔摩德套麻袋带回酒店,琴酒已经在那里等着。
这样一个小心谨慎地保护着自己的信息避免泄露的犯罪组织大BOSS,为什么要见她这样具有诡异信息收集能力的情报员?
见过BOSS之后,自己还有机会离开吗?
贝尔摩德走过日式宅院长长的走廊,两侧是露天枯山水的园林,阳光却仿佛照不进这座宅院,令它在这暖阳高照的冬日格外阴冷。
恶心的地方……
贝尔摩德在走廊迈过最后一步时丢开了这个每次踏入这座宅院都会萦绕脑海的念头,脸上浅淡的笑意又多了三分真挚。
如果格瓦斯真的被带到这里来,一定不会笑的。
那孩子会撒谎,会认怂,却从来不会讨好地假笑。
穿过一间又一间和室,贝尔摩德在宅邸的最深处见到了此行的目标:“BOSS。”
“你来啦。”老人披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大氅跪坐着看文件,见她来,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东瀛待这么长时间,是不是觉得无趣了?”
“BOSS需要的话,我可以退出演艺圈。”贝尔摩德没有正面回答,“莎朗·温亚德也不年轻了。”
“美人还是该待在光鲜亮丽的地方,”老人低低笑了一声,“朗姆年纪也不小了,再继续外放,怕是要生出怨气来。”
意识到BOSS已经决定召回朗姆,贝尔摩德不再兜圈子:“朗姆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着急,年底了,万事都等过完年再说,”老人看了一眼窗外,“我记得格瓦斯好像是怕雪?你走之前,安排她搬回前野原的别墅吧。”
贝尔摩德应了一声,犹豫片刻她开口询问:“BOSS为什么要见她?”
“我见她做什么?椿一家子都是疯的。”老人笑出声,“朗姆又不傻,你这个‘姑姑’是不是真心保她,能看不出来么?琴酒又还嫩了点,性子也太烈,什么事都自己上,隔三差五受伤,光靠他一个不够,我得给椿家的小姑娘一点保护。”
离开了雕刻着乌鸦家纹的古宅,贝尔摩德坐在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车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贝尔摩德,深受BOSS宠爱的女人,能自由出入组织各处机要地点,包括武库、实验室、财务金库、情报存储中心……和BOSS的宅邸。
这是BOSS给她的荣耀,也是吞没她的沼泽。
她的人生,就像这座宅邸一样,永远得不到阳光的照拂,在阴冷黑暗中日渐腐朽。
代号成员之间没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但到底还是有差别,否则为什么是伏特加叫琴酒大哥而不是反过来?朗姆又为什么是公认的二把手?而接近组织核心的标志之一,被召唤到鸟取来面见BOSS,这是BOSS赋予信任的最明确信号。
BOSS不打算见拥有诡异信息采集能力的格瓦斯,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只需要让人觉得格瓦斯见到了自己就行了。
格瓦斯大约会在鸟取待一段时间,她往后的人生,又会如何呢?
她期待着。sc
……
柚李和伏特加还没走出车站,她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是一封隐藏了发件人地址的邮件,内容依然只有一句话,是个车站附近的地址。
伏特加把柚李送到那里,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
“那位先生只召唤了格瓦斯,无关人等离开。”领头的男人两鬓斑白,两颊上深深的两道法令纹令他看起来刻薄寡恩,而他眼中居高临下又肆无忌惮的审视令柚李浑身不舒服。
“怎么称呼?”柚李接过伏特加帮她拿的行李,问道。sc
男人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停靠一旁的车辆。
真没礼貌,这就是鸟取的规矩?柚李挥别不安的伏特加,跟着坐上了车。
宫野明美是个典型的大和抚子式的传统东瀛女人。
所以,当看到“大君,我想你了,过来吃饭好不好?”的邮件,赤井秀一第一反应是女友的手机丢了这是诈骗信息,第二反应才是:明美有话想当面跟自己说。
而且很着急。
在公寓花店买了一束玫瑰,上楼的电梯里赤井秀一想到了今早琴酒的诡异提问。
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关系?
刚一进门,向来矜持的女朋友扑上来抱住了他,快速地耳语:“柚李去鸟取出差了。”
果然又是她。
“大君,”宫野明美把他叫来,主要是为了传达椿柚李的消息,说完了才发现家里的食材压根不够两个人吃一顿,只能出去吃,“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志保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家餐厅。”sc
他当然记得,就在那之后不久,明美的妹妹就凭借研究成果,获得了“雪莉”这一代号。
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上次又听志保提起,才想觉得有点奇怪,”高档牛排已经送上桌,宫野明美却兴致缺缺,“尤里·温亚德,就是志保向大君打听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柚李?”
她在美国送了一套女儿节娃娃给志保,让志保念念不忘又联系不上,志保还问她是否平安……
每一条都与柚李对得上!
“我说过,”赤井秀一切割着牛排,“不要打听这个人。”
宫野明美理智上知道这是男友在保护自己,但是:“大君,志保是我妹妹——”
“也是‘雪莉’,”赤井秀一打断她,“她是琴酒手下的科学家,而格瓦斯是琴酒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你觉得格瓦斯会不知道‘雪莉’这个代号后的人真名叫什么吗?”
“格瓦斯不想见她。”
第136章 刁难与附庸
不肯自我介绍的男人让柚李上的是一辆商务车,前后分离看不到前挡风玻璃,同车的女人还把所有的帘子都拉上了,俨然一个舒适版囚车。
柚李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手伸进猫包里捏着萩原研二的爪爪缓解压力。
商务车没有开太久就停下,柚李下车时已经彻底天黑了,面前是一座位于郊区的……
商务酒店?
看着眼前也就跟X庭、X天稍微高档点的酒店,柚李一愣,是今晚先在这过夜,明天再去见BOSS?
女人带着柚李进了一个房间,要她把所有行李都打开检查。
柚李的行李不多,也没带枪,自认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冷眼看她把每一件日用品都细细查了一遍——连薄款内衣都捏过。检查完了行李,女人又要求检查身上的衣服,柚李默念着“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脱了衣服,裹着酒店浴袍等她查。
总共就那么点东西,查来查去总算是查完了,女人把卫星电话、防狼喷雾、药品等拎出来放一边:“格瓦斯小姐,这些不能带。”
柚李懒得理她,捡起自己的衣服准备穿上。
“您的宠物也不能带。”
“哈?”柚李终于炸了,“什么意思?不能带为什么不早说?”
萩原研二在车站外跟他们一伙人都打过照面的,要是那会儿说不能带,她让伏特加带回去就好了,现在才说,要说不是故意的她别叫格瓦斯改叫口嚼酒算了。
“鸟取有鸟取的规矩。”女人的表情像是木雕的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柚李,算了,]萩原研二劝她,现在小诸伏、FBI甚至是琴酒、伏特加都不在,柚李势单力薄,跟他们作对太危险了,既然这些人没有对柚李动手,说明BOSS并没有想伤害柚李,一点刁难而已,犯不着为此涉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会找机会跑,你自己注意安全。]
也只能如此了。sc
柚李黑着脸把萩原研二的猫粮和用品收拾好放在一个包里:“我的猫不需要专门照顾,给他放在一个独卫单间里,他自己会吃喝拉撒,我离开的时候,别的东西无所谓,我的猫必须好端端回到我手上。”
“如您所愿。”
带上允许携带的行李,准备走出房间时,柚李又转身,从衣服内口袋摸出之前千速姐给自己的御守,挂在萩原研二脖子上:“等我回来接你。”
再上车后,柚李被要求戴上了耳塞和眼罩。
这次估计真的是要去见BOSS了。
经过不知道多久,商务车终于在柚李快睡着之前停在了一座宅院门前。
柚李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看到门框旁挂着个木牌:
平安庭园。
女人领着柚李进门,提着灯笼引路。
很好,鬼片氛围拉满。柚李腹诽。
在宽阔的老宅里七拐八拐走到深处,女人终于在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而房间里的——
是刚见面时不愿意自我介绍的中年男人。
“你可以叫我黑田先生。”
“黑田。”柚李并不捧场,被迫把萩原研二留在陌生的地方让她心情非常糟糕,爱咋咋吧,有本事你给我一梭子。
自称黑田的男人听到她不带敬语的称呼,眼中的鄙夷更甚,倒也没有发作:
“主公吩咐你在此清点藏书,登记造册,如果你做得好,主公或许会见你一面。”sc
那就是九成九不会见了。
柚李暗自松了口气,被女人领去客房后告知浴室此时已经没有水了,想洗澡得明晚八点到九点,也没什么所谓:她昨天挨了一炸弹的余波,回去以后当然洗了澡,现在又是冬天,一天不洗澡不算什么。
如果这是他们刁难自己的方式,那也无所谓——她连桥洞都睡过还怕这?
说了浴室晚上八点到九点提供热水,自然是一天里的另外二十三个小时都没热水的意思,柚李第二天早上起来用冷水简单洗漱,吃了顿大约跟这座宅邸一样古老的早饭:
放了一颗梅子的米饭、烤鱼、纳豆和味增汤。
柚李把纳豆之外的食物都吃了下去,因为送餐的女仆告诉她一天就两顿饭。
纳豆……虽然柚李翻过垃圾桶,但这个真的……还是算了,等他们一天只给自己一顿饭的时候再说吧。
吃过了早饭,柚李被带到了书房,或者说,书库。
在这座电灯泡都不舍得多装几个的老宅里,这间书库的科技含量倒是挺高的,柚李刚进去就瞥见了电子温湿度计,再一打量,果然看到了角落里的空调。
呵呵,再怎么传统守旧,也得向脆弱的古籍善本低头。
引路女仆找出一个藤箱,从中小心取出两本看起来同样很老了的册子,说这是上一次盘点编撰的藏书目录,柚李的工作就是核对库房上的书籍与目录上的是否一致,补登新书,标注缺损,并且因为上次盘点造册已经是多年前,藏书目录的纸张已经泛黄老化,黑田先生希望她整本重新抄录。
柚李看看藏书目录的厚度,再看看书库里的藏书数量,感到了牙疼:这份工作不轻松啊。
放下藏书目录,女仆又端来笔墨纸砚。
“等等,”这下柚李不只是牙疼了,“就算非要用毛笔来写,直接给我墨汁也行吧,墨条和砚台是不是太夸张了?”
你们要不干脆给我一棵松树咱们手作松烟墨三冬四夏之后再开始?
女仆低着头道歉,却不说可以换墨汁或者去找黑田说说,柚李也不想跟这个看起来还没自己大的女孩计较,摆摆手说算了,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七点起床,冷水洗漱,七点半吃永远不变的米饭+烤鱼+味增汤组合的早饭,八点去书库核对盘点登记,中午回去午休睡一小时,下午继续,五点吃晚饭,同样是老牌东瀛料理,除了米饭和味增汤,通常会有两个菜,有时候是天妇罗和豆腐,有时候是鲑鱼和玉子烧,外加两个小菜——其中一个永远是纳豆,柚李也永远不吃它。
柚李感觉管理这座“平安庭园”的黑田在有意跟自己较劲。
无论是热水供应时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出现两次的纳豆,这种故意恶心自己的安排一个接着一个。
比如在柚李不小心把墨水弄到浅色的衣服上后,女仆送来了两套和服,柚李拒绝了,说自己穿不来这种传统服饰。
当天浴室里的洗衣机就坏了。
哦豁。
要不是柚李一眼看出这台坏洗衣机压根不是自己之前用的那台,还以为连家电都跟黑田一条心呢。
既然坏洗衣机是他们专门换过来的,找他们报修跟自取其辱也差不多了,柚李什么都没说,开始手洗衣服——没有盆和桶,唯一能洗衣服的是洗脸台盆,但浴室里只有花洒喷头出热水。
也就是说柚李只能用冷水洗衣服。
柚李洗完了衣服拧干,去洗澡,冻得通红的手在热水的刺激下又痒又麻,想起之前住网吧时,也是用的洗衣机,如此说来,这还是到这边以后地头一次手洗衣服。
洗完澡,柚李把毛巾和衣服挂在暖气片上烘,卧室里的供暖倒是没问题,显然黑田这帮人再怎么看不惯自己,也怕她冻病了,病出个好歹来没法交代。
显然磋磨她压根不是BOSS的主意,就是这群人自作主张。
啧,这可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有了这一结论,柚李倒也不觉得大冬天冷水洗衣服有多委屈,就当重温大学时代了,当年宿舍倒是24小时供应热水,但得刷卡,冬天快速洗个澡都要两块,洗衣房里的投币式洗衣机,洗一次衣服三块,单甩干也要一块,柚李这种抠神当然是四年如一日的冷水手洗。
而且,退一万步,虽然琴酒这个死傲娇许诺了自己被刁难可以给他打电话,难道柚李要打电话去说“大哥!这里的人刁难我!不让我用洗衣机!”
就算对琴酒,柚李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个许诺还是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再用吧。
虽然每次都是洗完衣服立刻去洗热水澡,但一段时间后,柚李的手还是有两个指节微微红肿了,是冻疮。
又一天早上,柚李打着哈欠往书库走,和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对方低声说了一句早安,柚李瞥了他一眼,回了声早。
年轻男子踌躇片刻,转向另一个方向。
“父亲,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黑田放下笔,看着儿子,“主公只说让我们给格瓦斯找点事做,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刚刚看到她的手冻伤了。”sc
“你心疼了?”黑田冷笑,“那个女人的姿色,似乎并不动人。”
“我只是担心惹出祸端来,”年轻男子嗫嚅,“她毕竟是组织里的干部,听说还是那位杀神琴酒的得力下属。”
“只是琴酒的下属,又不是琴酒本人,”黑田又拿起了笔,“大郎,我们黑田家是乌丸氏的附庸家族。”
“朗姆会换人,琴酒会死,组织里所有的代号都会换人,外面打打杀杀纷纷扰扰,而我们永远在鸟取为主公守着家业。”
第137章 彩头与狸猫
苏格兰走进柯林斯酒吧扫了一眼,没看到理应在此的某人。
他走向吧台要了一杯金汤力,问他莱伊有没有来过。
“在台球室。”调金汤力再简单不过,酒保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苏格兰先生还是第一次点金汤力。”
“金汤力基本上完全就是杜松子酒的味道,我不喜欢,”苏格兰用硬吸管搅了搅冰块和酒液,“休息的时候不想想起工作。”
吧台附近的组织成员都听懂了这句话,噗噗暗笑。
“苏格兰,别这么说。”大哥被diss,伏特加有点不乐意。
苏格兰靠着吧台喝了半杯金汤力,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格瓦斯最近去哪了,多久回来?她让我帮她找的一本老书我的旧书商朋友收到了,价格有点高,要问她还要不要。”
伏特加嘀咕说你先帮她买下来呗。
苏格兰问你出钱么?
伏特加被架起来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伸手掏钱包问多少钱。
“一千多万円。”
伏特加迅速把钱包放了回去:卖个人情给格瓦斯也不是不行,但格瓦斯的人情债好像还不值得垫付一千多万。
“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苏格兰追问。
伏尔加低头喝酒,不说话。
苏格兰喝完了金汤力,跟酒保又要了一听汤力水,往台球室去了。
伏特加格斗、枪械、驾驶技术都很好,却不善言辞,每当遇到什么不能回答,他又没提前想好或者被交代了托词的问题,他就会这样用沉默来回应。
所以格瓦斯这次“出差”,无论是目的地、办的事、时间,都是机密。
莱伊的女朋友住在椿柚李隔壁,她会知道些什么吗?
台球室里只有莱伊一个人,正叼着烟给球杆头上粉。
“一个人?”苏格兰靠着门框问。
“你来的话就是两个。”莱伊把彩球一一从落袋中捡出来。
“随便玩玩也行。”苏格兰喝了一口汤力水洗去嘴里的杜松子酒味——他并没有说谎,他真的不太喜欢杜松子酒的味道。
“波本也是这么说的,”莱伊把母球放好,“一局还没打完就跑了。”
“跟狙击手玩这个,大概感觉到了压力。”苏格兰随口给回警察厅的挚友找了个借口,“斯诺克?”
“斯诺克。”莱伊掏出一枚硬币,“正面。”
他掷出硬币,又接住,是反面。
苏格兰也选好了球杆,上前开球:“要定个彩头吗?”
莱伊抱着球杆说都行,两人却都没提以什么为注。
两位狙击手打斯诺克,一杆比一杆精准,最终开局稍微不利的苏格兰险胜。
莱伊放好球杆,离开时与苏格兰擦肩而过的瞬间,在他耳边说了个地名。
苏格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跟他前后脚离开了酒吧。
鸟取……
盘点书库的工作完全不需要用脑子。
原本的藏书目录虽然年代久远,但当年造册者是下了大力气的,登记得非常详实精确,对后来修订者而言,唯一的困难大约是它跟书库中众多上百年历史的古籍一样,是用汉字写就的。
这对于柚李而言也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身为钢笔都用得少的互联网人,她的毛笔字不如前任好,只能算工整,顶多闭着眼睛吹一句朴实无华,像是苍劲有力、颜筋柳骨这种词是不敢沾边的,柚李怕当年的书法老师也穿越过来清理门户。
落下最后一笔,柚李小心地把毛笔放回笔架,活动着手腕,等墨水半干了,把纸夹起来继续晾,顺便起来活动一下腿脚——整个老宅就没见过一把带腿的椅子,在卧室里休息的时候跪坐,在餐厅吃饭跪坐,在书库工作依旧是跪坐,天天这么跪着,一开始时动不动就腿麻,后来慢慢适应了也依旧不舒服,柚李总觉得自己小腿肚都被压扁了。
等回去了让萩原研二看看。
好久没见他了还怪想的,也不知道那帮人把他安置在哪里,是按她说的找了个房间放着,还是送到宠物店寄养了,她带的猫粮够这段时间吃的,萩原研二向来也不挑,但饮水得有人准备,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给他纯净水……
这个老宅里手机信号极差,柚李来之前开了邮件自动回复,倒也不怕千速姐他们又以为自己失踪了,一直没有借用过他们的固定电话。
等最后一页纸彻底晾干,柚李把整理好的书单装进木匣,招来女仆,让她去通知黑田自己做完了。
不多时,女仆回来说黑田先生请她过去。
还是第一天见面时他自我介绍的那间和室,黑田跪坐得笔直,面前摆着一堆纸质文件,每一份都整整齐齐,黑色的老式座机摆在桌子左上角,右边是一方砚台和一瓶打开着的墨水,黑田交换使用着毛笔和蘸水笔,不快也不慢地批复着文件。
他身边靠近门的位置是另一张办公桌,后面是前几天遇到过的年轻男人,柚李知道,他是黑田的长子。
黑田大郎让柚李等一等,家主在忙着工作。
柚李点点头,把木匣子放在身侧,静静坐着等待。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柚李几乎要被这种无聊的把戏气给气笑了:“黑田。”
“噤声,”老男人抬起头板着脸看着侧身坐着捶腿的粗鲁女人,“格瓦斯小姐,我在工作。”
“差不得得了,给你点面子还装上了,”柚李肆无忌惮地继续揉腿,“你要是真的认真工作,这会儿都该核对完我整理好的藏书目录了——看你对BOSS的藏书这么不上心,我真为BOSS有你这种吃干饭的家仆而难过。”
黑田脸色不变:“粗鄙不堪——”
“什么工作比我还急,”柚李干脆站起来向前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给果园灌越冬封冻水,清理仓库里放到腐朽的布料,还是保养那些再也用不上的老爷车?”
“除了守着这座日渐腐朽的别苑,你们还能为BOSS做点什么呢?”柚李干脆在黑田对面盘腿坐下,刺激着老封建的神经,“世界很大,BOSS的目标也很远大,东瀛太小了,而鸟取……”
柚李挑衅地对着脸色越发难看的黑田勾起嘴唇一笑:“只是个乡下小地方。”sc
黑田大郎大惊失色:“放肆!”
“闭嘴!”柚李抓起桌上一沓白纸甩过去,呵斥,“我跟你父亲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活像被人捅了一刀,气红的脸瞬间变青了。
“你瞧,真要玩老一套,我也不虚,”柚李揉了揉手上的冻疮,“我来了这么久,你们应该也多少打听到我的病史了——你们确定要跟我翻脸吗?”
黑田盯着眼前侮辱了他的家族、荣耀,甚至是整个鸟取的疯女人,久久无言。sc
没错,他已经知道,格瓦斯是个疯子。
“大郎,把藏书目录拿过来。”
又半小时后,柚李再度被蒙着眼塞着耳朵送离了平安庭园。
下车地点还是一家商务酒店,柚李迫不及待地跟在黑田大郎身后,来到了一间客房,显然他们要把自己的东西完璧归赵——包括萩原研二。
走进客房的第一秒,柚李就看清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黑猫。
愤怒和惶恐如炸弹在她胸中爆发:
“你们什么意思?!”
等在房间里的木脸女人依然木着脸,对柚李的发飙没有任何反应,黑田大郎却吓了一跳,他藏好自己的情绪,学着父亲和其他长辈的端庄持重的姿态:“有何不妥?”
“少装蒜了!”柚李暴怒,“我的猫呢?!”sc
看黑田大郎低头看装着猫的笼子,大约是不知内情,但柚李此刻顾不得给这群垃圾分门别类:“这不是我的猫!你们把我的猫弄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格瓦斯小姐,”木脸女人出声拯救了越发不安的黑田大郎,“这就是你的猫。”
“放屁!”柚李急促地喘息,胸中的不安越发浓重,笼子里的黑猫的确几乎跟萩原研二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甚至找到连眼睛颜色都非常相似的黑猫。
但难道她能认不出萩原研二吗?!哪怕忽然听不到他说话了,她也能一眼看出来这不是他!
“我最后问一次:我的猫,在哪里?!”
没有得到回答的柚李立刻反锁了房门,挂上防盗链,用后背堵着门板,强压着手指的颤抖,拨通了琴酒的电话。
“大哥。”柚李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快速而清晰地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电话那边的琴酒。
琴酒问“他们”是谁,柚李说是平安庭园的黑田父子,和一个叫藤本夫人的女人。
从未向柚李透露身份的木脸女人终于露出了第一个表情:她皱了皱眉。
琴酒听完疯丫头的告状,点了支烟:“我知道了,你让他们走吧。”
“大哥!!”
“让他们走,”琴酒重复,“你把他们堵在房间里也没什么用——何况你这么废物,他们真要走你也拦不住。”
在疯丫头真的发疯之前,琴酒说了最后一句话:“等着,我会过去。”
第138章 近臣与家人
那位先生上了年纪后,已经很多、很多年未曾抛头露面了。
到近些年,能与他直接联系的组织成员也只有朗姆、琴酒、贝尔摩德等几位高层,无论是乌丸集团的新晋高层,还是组织里其他干部,都无缘得见那位先生。
任何关于那位先生的调查都是死罪。
但无论坐拥多少财富,掌控着多大的权势,那位先生毕竟——至少目前——还是个人类。
既然是人,就离不开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何况他的年纪很大了,身边少不了管家、保姆、厨师、医护、司机等等服务人员。他不可能彻底把自己藏在黑暗中,总有人要贴身照顾他,看到他的容貌,知道他的身份,了解他生活习惯、饮食禁忌、健康状况……
这些人多半出身自乌丸氏的附庸家族,乌丸氏过去就是鸟取的大地主,乌丸莲耶涉足禁忌领域后,这些附庸家族的成员逐渐退居幕后,不再参与乌丸集团明面上的经营,也不与组织成员交往,自成一派,在鸟取为乌丸莲耶服务,一部分人会在层层筛选后,成顶替老人或者犯了错的人,成为乌丸莲耶身边新的服务人员,另一部分则负责管理乌丸家族传承至今的土地、田产、宅邸等等资产。
乌丸莲耶不愿意让组织成员到鸟取来,也一直极力削弱乌丸集团与鸟取的联系,年复一年,附庸家族的成员们在鸟取出生、成长、繁衍、死亡。
他们一生唯一的意义就是向乌丸莲耶献出自己的忠诚,为乌丸莲耶服务。
到了后来,他们暂时离开鸟取去往外地办事,都需要主家的允许。
乌丸莲耶的信任是一道黄金枷锁,赐予他们荣耀,也将他们永远束缚在鸟取这片土地上。
格瓦斯去鸟取这段时间,琴酒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剧烈运动,但已经离开医疗室回到自己安全屋。
安静、隐秘,没有蠢货来打扰。
琴酒难得悠闲了一段时间,因为腿伤还未痊愈,这段时间他没接任务,只是查阅情报、分配任务、下达指令,他的这座安全屋在郊区一座很普通的公寓楼里,唯一的特点是它是混凝土结构,东瀛传统的木质建筑无法给琴酒足够的安全感,他的每一间安全屋都选的这种混凝土建筑。
琴酒对住所条件要求不高,但至少墙壁不能薄得狙击枪子弹都打穿。
时间长了,琴酒也有点无聊,他一路腥风血雨的过来,关门养伤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么久没人烦他还是第一次——接手那个疯丫头以来的第一次。
如果那位先生把格瓦斯留在鸟取也不错,琴酒想。
伏特加按时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和日用品过来,顺便帮大哥打扫屋子,不同于获取情报全靠自己一双眼睛的格瓦斯,琴酒的安全屋里藏满了各种枪械刀具,随便拿出一把就能把让让当地片警直接拉铃找刑警和特警来支援,因此,无论住在哪里,琴酒都绝无可能让保洁来打扫——他的警戒心也不允许。
因此琴酒的住所向来都是自己打扫的,伏特加愿意帮大哥做这些,但一来琴酒不会频繁地让他过来,二来……琴酒其实有点嫌弃伏特加笨手笨脚打扫得不干净。
洗过的餐刀有水渍、擦过的玻璃有白痕、冰箱里的两盒牛奶没有放在一条线上……
优点是马桶刷得很干净。
琴酒对这位大脑转速稍微差点,但格外忠心的小弟向来宽容,所以从来没说过他的打扫中的问题,而是会在他走后自己再打扫一遍。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以狙击手的身份活动的琴酒对于居所的秩序有那么一点执念。
“大哥,”扫完了地的伏特加抹了把额头的汗,“格瓦斯什么时候回来?”
琴酒皱眉,伏特加知道格瓦斯是去鸟取了,也该知道她的行程是机密。
“她让苏格兰帮找的一本绝版书找到了,也不知道她还要不要,旧书商说不要的话他就卖掉了。”
“那就交定金让他留着。”什么小事都来问他,伏特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那本书很贵……”伏特加搓了搓手,他最近买谷太放肆了,手头有点紧。
琴酒压下熟悉的头疼:“刷我的卡。”
“好的大哥!”达到目的的伏特加高兴起来,更加卖力地拖地,“不过还是希望格瓦斯能早点回来……”
奇怪的想法。
琴酒在伏特加刚清理过的烟灰缸里按灭烟蒂,他是知道格瓦斯每次都瞎捣乱闹得伏特加打牌输钱的,而且还不光是扑克,她连台球也要凑热闹,那疯丫头明明连斯诺克规则都不懂。
谁给她的胆子瞎指挥?
……
“黑田君,请务必不要忘记将那件事告知令尊。”
“请藤本夫人放心。”
藤本夫人登车离去,黑田大郎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家径直找到了父亲,告诉了他格瓦斯认定自己的猫被换了,当场翻脸向琴酒告状,还叫破了藤本夫人身份一事。
端坐饮茶的黑田家主只在听到有关藤本夫人一事时略略皱了皱眉,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父亲,那只猫……”
“格瓦斯的确有点本事,”想到那个疯女人张口就将他今日处理的几件事一一道来,逼迫他查阅藏书目录一事,黑田心生不快,“这份洞察力,难怪能得此殊荣,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粗鄙浅薄,为一只畜生撒泼打滚,与黑田、藤本两家交恶,全无仪态,入不得主公的眼。”
所以说,格瓦斯说的是真的,他们还回去的黑猫真的不是她自己那只。
“为何?”
“没什么缘故,原本那只跑丢了,”黑田不在意地说道,“藤本夫人带回家让仆人照顾,藤本少爷偷偷带出去玩,弄丢了,翻遍了附近也没找到,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顶替,没想到格瓦斯竟然能分辨畜生的容貌。”
“可是……”
格瓦斯来鸟取都带着这只猫,在平安庭园里受到诸多苛待也未曾正眼看他们一下,却为了这只猫翻脸,恐怕——
“可是什么?”黑田冷了脸,“难道我要为此向藤本夫人发难?藤本先生病逝后,藤本夫人以一介女流身份代幼子掌管藤本家,你是要我指责她百忙中没有看好一只小畜生?”
黑田大郎立刻下拜告罪:“儿子绝无此意!”
黑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到某页,递给儿子:“念。”
黑田大郎接过,是《管子·五辅》:“夫然,则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加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凡此八者,礼之经也。”
“明白为父想教你什么吗?”
“是,藤本夫人是‘亲’,格瓦斯是‘远’,疏不间亲。”黑田大郎合上书,奉还父亲。
“不止如此,”黑田正色道,“不学礼,无以立,我们与琴酒、格瓦斯之流不同,我们担负着侍奉主公的职责,为父已经老了,但有藤本家的鼎力支持,你很有机会中选,成为主宅执事,身为主公近臣,怎么能不知礼呢?”
“儿子谨记。”
挂断格瓦斯的电话后,琴酒活动了一下左腿,或许还不能跟人近身肉搏,但小打小闹已经无碍了,他收拾了各种枪支、弹药、刀具和催泪瓦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行走的武器库,登上了最近一列发车的东京-鸟取新干线。
后来贝尔摩德问他,从接到格瓦斯电话到决定去鸟取,中间想了什么。
琴酒自然没回答这个恶心女人的问题。
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想。
就好像那些几乎超出射击极限距离的目标,狙击手们除了技术,也依赖直觉。
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感觉对了,就扣动扳机。
那一刻,琴酒也跟着感觉走了。sc
那只小畜生对格瓦斯很重要,重要到爆炸中她毫不犹豫地丢开自己避难,却记得把那只猫揣在怀里。
琴酒一点都不介意再来一场爆炸带走那只猫,但那是另一回事。
现在,他要去鸟取,帮格瓦斯要回她的猫,如果要不回猫,至少要回几条命。
到了鸟取,琴酒租了一辆车,开往格瓦斯电话里说的商务酒店,抵达时已经入夜。
琴酒停下车刚想用手机联系格瓦斯,就发现她就坐在酒店外停车场旁边的石墩上。
琴酒打了个双闪,格瓦斯毫无反应。
他只能下车走过去。
寒冷的冬夜中,格瓦斯木胎泥塑般坐在黑暗角落的石墩上。
可怜给谁看?
琴酒皱着眉一把抓住她的前襟把人提起来:“听着,来的路上我联系过黑田家,他们一口咬定没有换你的猫,现在打上门去就是撕破脸,你确定要为了个小畜生这么做?我警告你,可能会死。”sc
黑田家毕竟是那位先生的家仆,跟他们撕破脸打起来,朗姆或者别的什么人绝对会把以下犯上的帽子扣过来,那位先生会怎么想……琴酒不知道。
这也是他谁都没带,独身前来的原因。
格瓦斯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二是我的家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就这么算了,我不如现在就去死!”
琴酒短促地笑了一声:
“好。”sc
第139章 问罪与武士道
柚李往返平安庭园都是被蒙眼塞耳的,不知道地址,但琴酒知道。
琴酒开车,柚李在副驾驶上编辑邮件,她从草稿箱把当年发现有人监视自己时设为定时发送后来又取消的邮件翻了出来,加上了大量这几年的经历和关于黑衣组织的情报,再次设为三天后定时发送。
如果三天后自己已经失去自由甚至生命,至少让诸伏景光、松田阵平他们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写什么?”琴酒叼着烟问。
“遗书。”柚李回答。
琴酒一声嗤笑:“蠢。”
柚李打开车载广播,转到一个音乐频道,正在放怀旧老歌。
“啊,这首歌我会。”柚李跟着音乐旋律摇头晃脑,当年她听的版本是邓丽君唱的。
“……只听到海浪波涛的声音,我也独自一人走上渡船,望著快冻僵的海鸥,掉下泪不禁哭了起来,啊啊~津轻海峡冬景色~”
《津轻海峡冬景色》,琴酒瞥一眼副驾驶上低吟浅唱的女人,将车辆驶入更深的黑暗中。
不多时就到了平安庭园,柚李才发现这里离商务酒店根本不太远,自己被送走时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是故意兜了圈子。
无聊,柚李想,以她获取的信息,那位姓乌丸的BOSS已经多年未曾下榻这座别苑了,这座平安庭园要么一直这么空置着,要么像前野原度假别墅一样移作他用,这样严防死守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小题大做。
琴酒已经认定上门要猫等同于翻脸,到了地方后完全不客气,哐哐砸门,并且在黑田家的家仆不开门还厉声呵斥时直接给了门锁一枪,带着格瓦斯大摇大摆闯了进去。
“琴酒!”这样的动静自然马上惊动了正主,黑田大郎怒不可遏,“这里是鸟取,容不得你放肆!”
“那就把猫交出来。”琴酒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俯视着这个外厉内荏的年轻人,“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一派胡言!那只猫就是——啊!!”黑田大郎惨叫着倒下去捂住小腿,琴酒真的没有说第二句废话,直接一枪打穿了他的小腿,霎时血流如注,铁锈味弥漫开来。
琴酒的狠辣和果决惊呆了平安庭园的所有人,一时间惊叫声、跑动声不绝于耳。
琴酒不去理会乱成一锅粥的仆人,拎着黑田大郎的后衣领把人拖着往书房的方向走,柚李注视着那条殷红的血迹,默默给手中的左轮□□上膛,跟了上去。
她不后悔来到这里,也势必要讨个说法。
为自己,也为了萩原研二。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黑田家主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们。
琴酒脸色惨白一额头冷汗的年轻人往对方身边一丢:“我留下了你儿子的命,把格瓦斯的东西还给她。”
“琴酒,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平安庭园吗?”黑田家主没有看一眼依旧在流血的长子,只端坐在书桌后,死死盯着琴酒,“居功自傲,横行跋扈,取死之道!”
“烦死了。”琴酒啧了一声,他身边有格瓦斯一个喜欢偶尔蹦一句东夏古语的人已经够了,再多只会烦得他想杀人。
“格瓦斯。”他看了一眼强忍着痛楚,在父亲身侧跪坐的年轻人,柚李毫不犹豫地抓起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泼到男人身上。
格瓦斯的动作太快也太出乎预料,黑田家主反应过来时,儿子已经捂着胯.下惨叫不已。
“格瓦斯!”黑田家主目眦欲裂,拍案而起。
琴酒的伯.莱塔枪口顶上了他的额头。
“下次就不是热水而是子弹了,”格瓦斯右手的左轮手.枪始终指着年轻男人的头颅,“失去了那玩意儿,你也就没用了吧?你还没有儿子,你父亲却有其他的儿子,在这种封建家族里,不能生育后代的长子只会成为碍眼和让人尴尬的存在,你父亲大约会觉得你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
黑田大郎的痛苦□□凝滞了。
黑田家主还要怒斥,琴酒给了他脑袋一枪托。
“告诉我,我的猫,到底去了哪里?”
黑田大郎看着额角流血倒地不起的父亲,嘴唇抖了抖:“真的不是我……藤本夫人,是她负责照顾你的猫……她儿子弄丢了……真的找不到……”
“让她带着儿子到这里来。”柚李从桌上提起座机话筒,递给他。
等黑田家主从迎头痛击中缓过来,长子和藤本夫人通话已经结束了。
“黑田大郎!”他怒不可遏。
“父亲!”年轻人哀泣,“何必争一时之气?”
黑田家主嗤嗤地喘着粗气,染血的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琴酒、格瓦斯二人:“你们等着……主公绝不会放任你们在鸟取横行无忌……”
“我不怕。”柚李打断他,“我今天到这里来,就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我不怕BOSS生气,倒是你们,怕不怕我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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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轻轻敲门后推开纸门,给在灯下阅读的老人送上一盏梅子茶:“主公,藤本家掌事的往平安庭园去了。”sc
老人想了想:“藤本家这代掌事的,似乎是个妇人?”
管家回答:“是,是前家主的遗孀。”
“就是她的儿子弄丢了格瓦斯的猫?”
管家迟疑了一瞬,到底不敢帮亲戚说话:“藤本夫人说已经找回来了,但格瓦斯说不是她原本那只。”
老人笑了,合上手中的书:“格瓦斯说不是,那必然不是,她吃情报饭,不会弄错的。”
这是主公在组织干部和鸟取家臣之间,选择相信前者了,管家低头不语,琢磨着说什么才能不出错。
“琴酒那暴脾气是改不了了,”老人叹了口气,似乎又觉得有些好笑,“黑田家多年没出个像样的后生,藤本家的妇人连个孩子都管不住……都是积年的老人,我也不好说什么,惆怅啊。”
管家连忙代所有附庸家族告罪:“那主公的意思是?不如小人走一趟……”
“不必,”乌丸莲耶重拾书本翻看起来,“我已经让更适合的人过去处理了。”
……
血腥气四溢的书房里,四个人都一言不发,等着藤本夫人到来。
电话挂断没有多久,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柚李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枪指黑田大郎,如果屋外的人发难,由琴酒应对更合适,她只要保证黑田大郎没有机会反击就行了。
黑田父子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从藤本宅到这,开车也不止二十分钟,而到现在为止,还不到一刻钟……
出现在门口的人果然不是藤本夫人。
“琴酒,还未来得及庆贺你腿伤痊愈。”来人一张和蔼笑脸,问候完琴酒,又问候格瓦斯,“格瓦斯,别太上火,对身体不好。”
“皮斯科。”琴酒瞥了一眼老头。
黑田家主也认出了他:“枡山宪三!”
皮斯科从分别叫了自己代号和名字的两人点了点头,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爱尔兰:“陪琴酒、格瓦斯去茶室坐坐,我跟黑田老头叙叙旧。”
皮斯科没有回答“是否是那位先生派来的”问题,按着格瓦斯握着左轮手.枪的手:“格瓦斯,放心,你会得到满意的答复——我保证。”
柚李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扣上了手.枪的保险:“希望过了今晚,你在我这依旧还有信誉度。”
皮斯科笑眯眯地点点头,目送三人离开。
“多年没来,平安庭园还是老样子。”皮斯科在形容狼狈的黑田父子对面坐下,给黑田递了块手帕,被拒绝也不生气,又收了起来,“这是你长子?我当年离开鸟取时,应该还没他大,如今你也如愿继承家业了。”sc
“背弃了家族责任的懦夫,竟还有脸回来。”黑田家主咳了两声,冷笑着盯着对面的男人,“你以为混到个代号,就凌驾于枡山家和我之上了?错了!你只是永远失去了主公的信任!”
皮斯科没有跟已经魔怔的男人继续这一话题,转向他惊惧不安的儿子:“你父亲同我是同年出生的,但他是长子,我是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除非他们都早逝,否则我没有机会继承枡山家——其实我也不想继承,我喜欢机械,也想到更大的地方去。”
“但你父亲时至今日也不能理解,”皮斯科叹了口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位先生大概是想起了我的出身,让我来处理你们同格瓦斯的矛盾。”
黑田家主一声冷哼。
“黑田,那只猫就是格瓦斯的命,你必须向她谢罪。”
黑田家主闻言暴怒:“怎么!琴酒闯进来打伤我父子二人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为一只小畜生向格瓦斯磕头谢罪?!”
皮斯科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他与暴怒的发小对视片刻,轻轻叹气:“黑田,你我二人的先祖都是追随先主公的武士,我背弃了家族,你却没有,还当上了家主,怎么能轻易忘记武士道精神呢?”
黑田大郎还未反应过来,皮斯科已经将带来的木匣放到桌上推了过来:“来之前我回了一趟枡山家,取来了这把胁差,当年先主公让名家打制了这套佩刀,太刀赐予了黑田家,胁差赐予了枡山家,到今日,它们已经分开了二百余年。”
“黑田,交情一场,这是我能帮你争取的最大体面了。”
黑田大郎看着卧在匣中丝缎上的短刀,瞠目结舌:“不……这不可能!”
“你还不明白吗?!”皮斯科厉声呵斥,“那位先生让我到这里来,就是要给格瓦斯足够的补偿!怪就怪你搞错了自己的身份!”
第140章 懊悔与朝阳
黑田家主面皮抽搐,同样的震惊,但不同于儿子的惶恐,他眼中更多是难以置信的悲愤:
“主公竟要为只畜生令我切腹?!”
皮斯科叹了口气:“你到现在都还不肯从自以为是的幻梦中醒来啊,黑田。”
“重要的不是那只猫,它是猫,还是钱包,或者一根头发都无所谓,”皮斯科怜悯地看着被“主公内臣”这一重身份蒙蔽双眼,一路走到死地的发小,“重要的是格瓦斯。既然你如此看重鸟取这个地方,又为什么意识不到那位先生把她召来,就是为了给她盖上‘宠臣、爱将’的标签?”
“你折辱了格瓦斯,损伤了那位先生的颜面,却自以为还能凭借他留给鸟取旧人的些许情分作威作福——无礼又愚蠢的人,一直都是黑田你啊!”
皮斯科的话音不大,却如炸弹般摧毁了黑田家主所有的愤怒和屈辱。
呆愣良久,一滴浊泪划过染血的面庞,即便狼狈如斯也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慢慢弯了下去,大约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像是被撤去了滤镜,龙钟老态显露出来。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黑田家主涕泗横流,仰天长啸,“主公!仆懊悔!仆懊悔啊!”
皮斯科摇头叹息,现在懊悔还有什么用呢?弄丢的猫一时找不回来,格瓦斯遭受的欺侮无法被抹去,接到来鸟取解决此事的命令那刻皮斯科就明白:平安庭园此行,就是要死人的。
那位先生受损的尊严与威信必须以血来弥补。
“大郎,不要呆坐,去库房取家传太刀来,”皮斯科淡淡地下令,“为你父亲介错。”
已经吓呆的黑田太郎被他叫醒,顾不得腿伤,哀嚎着跪爬过去,不住叩头:“枡山先生!我们知道错了!我……我去给格瓦斯认罪!土下座、剁手……黑田家的收藏和积蓄她尽管拿去!求先生救救家父!”
“快去!”皮斯科推了一把悲痛的年轻人,“不要让那位先生以为黑田家有怨怼的想法!”
要黑田命的难道是格瓦斯么?她只想她的猫能平安回来,黑田全家的命运,从来都只捏在BOSS手里啊。
黑田大郎闻言仍哀求不已,他的父亲却终于醒悟过来:不错,主公的怒火已势不可挡,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目前枡山宪三带来的噩耗只关乎他一人,如若再迁延,进一步惹怒主公,才真的是灭门之祸。
“大郎!去!”黑田家主抹了一把脸上混着血污的泪水,怒目圆瞪。
去往仓库要经过待客的茶室,柚李看着狼狈的年轻男人呜咽着经过,又抱着只古朴华丽的木匣踉跄而回,只端起茶喝了一口。
“闹挺大啊,”负担着陪坐职责的爱尔兰咔咔嚼着茶点,“一大男人,都哭了。”
“自作孽,不可活。”柚李漠然道。
黑田大郎带着家传太刀回到书房时,琴酒和格瓦斯闹出来的狼藉已经被清理,书房恢复成大体整洁的模样,父亲已脱去外衫,擦净面上的血污,只着襦袢端正跪坐,一脸肃穆,唯独双眼赤红。
“父亲!”黑田大郎悲痛欲绝。
“拔出刀来!”黑田家主呵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武士道的精神都忘了吗?!”
黑田大郎强压下呜咽,在父亲身后站定,拔刀高举,仍然泪流不止。
黑田家主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腹,惨然一笑:
“错了,都错了!”
小臂长的胁差被拔出,保养得宜的刀刃雪亮如新。
令人牙酸的刀刃刺入血肉,又狠狠划开的声音过后,黑田家主视线已经模糊,却仍咬牙吼:“大郎!”
一声悲鸣嘶吼,黑田家代代收藏供奉的太刀长长的刀刃落下,血花飞起。
终了。
不多时,皮斯科和黑田大郎一前一后来了茶室,明明前不久还能拖着伤腿小跑的黑田大郎此刻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托盘。
那托盘上是个球状物,盖着白布,不祥的殷红正缓缓在白布上晕开。sc
“格瓦斯,”皮斯科依然是那副温和慈祥的长辈面容,“瞧,我说了你会得到满意的答复的,老人家不骗你。”
柚李收回落在托盘上的目光:“我要个人头干什么。”sc
皮斯科挥了挥手,双目无神的黑田大郎一瘸一拐地端着托盘退到墙角:“黑田家做错了事,慢待了你,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在乎那些小事,”柚李放下茶杯,“我只想知道我的猫在哪。”
“黑田有罪,但丢猫这件事呢,大头还是在藤本家那边。”皮斯科到底还是帮故友的家族说了句话。
“你来之前,我让他打电话叫藤本母子过来,为什么他们还不到?”
“他们来不了啦,”皮斯科说,“我们倒是可以过去,但离开黑田家之前,还得问过你的意思,那位先生说了,务必让你满意。”
跪在墙角的黑田大郎猛然抬头,瞳孔剧震。
柚李撑着茶几起身往外走,路过惊慌不已的黑田大郎时停住了脚步:
“之前,你父亲在教你‘礼’?”
这短短的一晚经历了太多,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的黑田大郎愣愣地点头。
柚李让他说来听听。
“是《管子·五辅》的‘礼之经’。”
柚李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他:“那你父亲生前,就没读过韩非子的《亡征》?”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
柚李走出了低矮狭窄的茶室:sc
“可亡也。”
十几分钟后,几人乘坐的车路过了一处被撞断的公路护栏,皮斯科示意爱尔兰停车,柚李身边的车窗被降下,能看到路基下翻倒的汽车。
“我的人一直在旁边守着,”皮斯科说,“几分钟前咽的气。”
柚李升起车窗:“走吧。”
车辆驶到一座同样古朴的宅院门前,不同于和琴酒一起打上黑田家时的冷清,藤本家门口跪满了穿戴整齐的男男女女。
“藤本家的人都在这了。”
几人下车,白发苍苍的老人立刻在铺着碎石的地面上膝行几步,扑到柚李脚下痛陈己过:自己年老,长子早逝,长媳妇道人家气量狭小又宠溺独子,才酿成大祸……
柚李充耳不闻,径直向里走去,却在与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擦肩而过时停住脚步,深深注视着他:
“藤本夫人是你什么人?”
男人汗流浃背:“是小人长嫂。”
“那她儿子就是你侄儿了,”柚李闭了闭眼忍住反胃的情绪,“你亲手勒死了他。”
男人忙跪好:“长嫂和侄儿有罪,小人只是……”
柚李没有听他说下去,让女仆带路,径直去了安置萩原研二的地方。
她给萩原研二准备的物品还在,猫粮、罐头、水碗、垫子、牙刷……
柚李一样样检查着这些物品,跪在门口的女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每天都有来给猫添水添粮,只是怕被猫抓,才没有给它刷牙。
“我知道,”柚李回头看了女仆一眼,“我没有怪你。”
柚李又去了“弄丢”猫的地方,是位于现在的藤本宅后方的一处废弃庭院。
藤本家的人跟了过来,有人打了手电,有人打了火把,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废弃庭院照得亮堂堂。
柚李拂过木柱子上的深深抓痕,又看向像是斑秃头皮一样的庭院草地:
“挖开。”
藤本家人面面相觑,藤本夫人的公公颤颤巍巍上前:“格瓦斯大人,您的猫是真的跑了,没有……”
“我说挖开,”柚李重复,眼中并无愤怒,也无悲伤,只有平静,和疲倦,“不肯吗?”
藤本家的人忙跑回去拿工具,柚李靠着柱子在廊下坐下,一言不发。
在黑田家的下场威吓下,藤本家的乖顺又团结,执行命令的效率惊人,很快就拔干净了庭院中的杂草,开始挖——
腐臭味迅速在废弃庭院中弥漫开来,是一具小小的,已经发臭的狸花猫尸体。
又一具,腐烂得更严重,已经看不出毛色。
又一具,已经只余烂肉和白骨……
还有数不清的细小骨骼。
杀死它们的人,在庭院中挖了数不清的坑,用来掩埋它们小小的,死状凄惨的尸体。
腐尸和白骨都被收拢进了一只木箱里。
“藤本夫人只有一个儿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喜欢这么干,却还是把我的猫带回来了。”柚李在腐臭中走上前,合上木箱的盖子,“你们这些当长辈的,天天看着这个小继承人,敢说从来没发现他虐猫么?”
藤本家的人又跪成了一片。
“火化以后,找个地方好好掩埋,不用砌墓立碑,种一棵树,就当是树葬吧。”柚李拍了拍身上的土,起身离开了废弃庭院,“其他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从黑田家到藤本家,再到废弃宅院,柚李回到车里时,太阳已经从东方冒出一点红光。
同一缕朝阳下,萩原研二前腿抻长,塌腰伸了个舒爽的懒腰,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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