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把利刃,扎透了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乌云遮月、夜渐深浓。
陵水巷的一处院舍内, 江桐宿在了此处。
回想起白日小茜地刻意靠近,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因那些动作来得突兀, 又太过亲密。
小茜是知道他不喜她近身的,每每失了分寸, 都会被他呵止。
就像今日在断桥,小茜近身后没多久。当他回过神来, 便将她推开了,且不让她再贴近。
今日在断桥, 二人是不欢而散的。
小茜哭着抱怨他不解风情,而他沉了脸拂袖离去。
他虽记挂着恩情要对小茜负责,但事实是他根本接受不了她的靠近。
所以这般的处境,实在是矛盾。
辗转反侧, 他突然想到了与卫燕的相处。
与她相处时, 他好似并不刻意避让,就算她靠近, 他也不会有这般厌恶之感。
譬如那日在江宅,江琉大婚之夜。
卫燕吃醉酒进来,杏眸朦胧, 颊上飞霞。她软绵绵得跌倒在他怀中, 撒娇般地问他能不能喜欢自己。
他一直没说出口。
那一回他心头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这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本能地迫着他。
脱口而出要说好。
可想起从前种种受辱往事,他又让自己清醒过来。将卫燕抱到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离开了屋子。
所以对于卫燕,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方要入睡。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在沉寂的夜里, 响彻了陵水巷。
“公子, 快开门啊!大事不好了!”
是福叔不停拍打门扉的叫喊声。
福叔怎么寻来了?
来不及多想, 他赶紧下榻穿鞋,披了衣裳去开门。
门一打开。
急得满脸通红的福叔就上前来,拉着他的袖子要带他回去。
“公子,您快跟老奴回去,现在就回!”
江桐皱眉,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福叔寻到此处,又如此慌乱。
江桐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让他不安起来。
他甚至隐隐有一种,大事将至的恐惧感。
福叔恨铁不成钢,气骂道:“您!您还知道在此处寻欢作乐!殊不知,夫人早已知道此事了!”
江桐心中的不安骤然放大,脸色沉得厉害。
“公子啊公子,看你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好事!”福叔气得直跺脚,竟不顾身份劈头盖脸地骂起来。
此刻,他并未把江桐当做小主人,而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代替他的父母教训他。
江桐的所做作为,他只觉得事自己没有将孩子照料好,愧对早逝的恩人夫妇。
“你呀你,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怎会相信!若是老爷夫人在,如何会让您变成今天这样!”
最后,他老泪纵横,踉跄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摸着眼泪道:
“夫人留下和离书,连夜走了!”
若说方才那些话,江桐听着还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心中有愧。
可这最后一句,却如五雷轰顶、
让他的身形都跟着晃了晃。
脸颊也跟着倏地苍白下来。
他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触动,全然都是不能自控的反应。
一颗心像是倏然被人撅住,死死的掐着,要掐出血来似的。
难以喘息的痛。
这时候,小茜也听到动静出来了,她鬓发未梳,拢在肩头,不少垂落脸侧,万千风情。
她见事态严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含羞带怯地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奴家有些害怕。”
“滚——”
江桐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的那一声。嗓子跟裂开了似的,嘲哳粗粝,连带着清俊的面庞都变得有些狰狞。
直把小茜吓了一大跳。
江桐面色铁青,整个身子都有些脱力。
心中完全被恐惧的烟云笼罩。
那种不安放大至了极点,让他几乎要奔溃。
他突然发疯了似的,径直奔向马厩,牵了匹马,翻身上马。
利箭一般冲进了夜幕里。
他不信——
他绝对不信——
福叔一定是骗他的——
所有人都是骗他的——
那个待他如珠似宝。
陪他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
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共赴鸿蒙。
将他看作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女子。
怎会突然不要他了?
飞奔回宅中,他跌跌撞撞一路来到后宅,一把推开那扇雕着芙蓉花的槅门。
吱呀——
门扉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黑透得如同墨染,一根蜡烛也没有点。
心头的不安弥漫至全身,让他浑身上下都像是浸在了冰泉中,从头顶到脚跟,无一处不寒凉,黑暗中,他被桌角绊倒,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有小厮听到动静前来掌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江桐跌坐在地,浑身战栗,眼露恐色。发冠尽乱,面无血色,苍白的好似一张纸。
他的眼神,此刻正直直落在桌案上。
淡黄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上面。
赫然写着三个秀气工整的楷字。
和、离、书。
这三个字,在他心中如洪钟一般敲打。
令他头疼脑涨、目眦欲裂。
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他颤抖着手取出里面的信纸。
入目处,尽是凉薄的话语。
字字句句,都是与他恩断义绝。
那个从前将他爱入骨髓之人,被伤透了心后。
决定将他放弃。
最后一行,更是像一把利刃似的,扎透了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往后余生、不必相见。”
字字刺目,剖心摧肝。
她是彻彻底底抛弃他了。
福叔几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桐狼狈地跌坐堂中,手中攥着那封和离书。
满脸都是自嘲的笑。
他眼神空洞黯淡,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福叔很是担心,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好静静守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桐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捂着灼烧般的难受的胸口,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一路走,一路叫嚷着。
“酒,哪里有酒。
“我要喝酒。”
眼下,唯有酒。
能让他短暂的忘记发生的一切。
救他脱离苦海。
*
冬日里的雪总是说下就下。
连夜离开,次朝便遇了风雪。
马车在驿站停靠休憩,卫燕和碧草定了间客房,趴在窗棂前欣赏雪景。
南方的雪到底不如北方的大气。
是种小家碧玉的温润。
又如诗人笔下的恋人,缠缠绵绵,细腻潮湿。
她有些想念京城的雪了,那片如鹅毛的大雪,是有北方人骨子里的豪爽的,很是壮丽多姿。
不知道眼下赶回去,还能不能看到京城壮观的雪景。
卫燕神思翩跹,身边的碧草突然发现了什么,拍着她的肩兴奋道:“小姐,您瞧,那马车上下来的不是齐小夫人和江公子吗,他们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
“是……是沈三公子!”
想到几人定是寻来给她们送行的、
碧草激动不已。
卫燕盯睛看去,果然,一辆华帷马车停在驿站门口,上头陆陆续续下来几个人。
正是碧草说的那几人。
见到齐氏,卫燕心中亦是一片暖。
齐氏与她投缘,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已情同姐妹。
昨日她连夜就走,并未派人与她知会。
没料想,今日他们竟巴巴地追来了。
卫燕奔下楼,一路小跑穿过连廊,扑在齐氏的怀里。
“盛儿姐姐。”
她轻轻唤了一声。
既然打定主意与江桐和离,那江家的人,她便也不能再以亲属相称,齐氏名唤起盛,又比她年长不了几岁。
唤盛儿姐姐是最好的。
齐氏揉揉她的脑袋,温良道:“如今确实不必唤我长嫂了,没那个辈分了。”
昨日卫燕写和离书的事,她是知晓的,说起来,她并未阻拦,昨日撞见江桐与别的女子相依相偎那一幕,她也对这个小叔彻底寒了心。
“你们怎么来了?”
卫燕执着她的手问,目光亦在江柯和沈昀身上掠过去,报以温和的微笑。
齐氏解释道:“昨日回去我便将事情说与子轩听,那时沈公子刚好在,我们放心不下就去寻你,发现你已经走了,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追来了。”
卫燕明白了过来,却又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瞧向江柯那头。
“所以,你们是来……”
江柯见她疑心自己来的目的。温朗和煦地笑笑,“放心,大哥不是来劝你回去,是来送送你。”
“大哥,这个称呼好。”沈昀在一旁回味着他的话,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既不在自称长兄了,便说明,你也是同意卫姑娘和离了。”
“正是。”江柯放下心中负担,笑得云淡风轻。
卫燕顺势福身一礼,冲着江柯道:“那便谢过大哥了。”
众人俱是眉开眼笑。
碧草在一旁看着几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亦是笑逐颜开道:“诸位公子夫人小姐,这雪日天寒,立在门口这么久,你们不冷吗?进屋去吧。”
卫燕含笑,容色明丽。
“碧草说的是,刚好是晌午的光景了,不如由小女子做东,请你们几个吃顿饭,如何?”
几人纷纷笑着应和,一起往驿站里走。
酒桌上,他们把酒言欢,笑语声声。
卫燕喝了许多酒,醉醺醺的。
却莫名觉得一身轻松。
斩断前缘,忘却前尘。
从此人生便如新生,要开启新的篇章。
几人在驿站陪着卫燕住了多日,直至雪霁天晴,卫燕再一次踏上离去的归途。
彼时,曦光暖暖。
沈昀一席紫袍,同江柯齐氏一起立在车前送她,眉目风流,英姿如画。
他瞧着她,目光深邃如垠。
突然径步走至她跟前,在她身边轻轻吐露心事,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嗓音道:
“卫姑娘,若来日再有际会,不知沈某,能否入得你青眼?”
卫燕惊愕抬眸。
沈昀一双凤眸清冽如水,近在咫尺,带着满目的真挚,噙着笑意看她,如春水流淌过人的心田。
面对沈昀突如其来的表露心迹,卫燕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只笑道:“沈公子莫要同我开玩笑了。”
沈昀却执拗起来,直勾勾瞧着她,漆眸如星。
“沈某一片真心,谈何玩笑。”
见卫燕无措。
他又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道:“卫姑娘现在做不了决定没关系,沈某向你保证,他日定会再次相逢,只求到时候,卫姑娘能给我一个。”
“争取你的机会。
信誓旦旦地说完这番话,沈昀不再让卫燕再为难,遂退开几步,回到了江柯和齐氏那头去。
卫燕上了马车,冲着三人挥手,道别珍重。
“盛儿姐姐,有空和大哥来京城看我,记得常通书信。”
“好。”
齐氏靠在江柯怀中,早已泪如雨下。
卫燕亦落了泪。
马车辘辘启程,越行越远,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卫燕才舍得将帘缦放下。
人生最难是离别。
如今,她终于深刻体会。
*
自那日后,江桐酗酒得厉害。
福叔急得焦头烂额,找了不少人来相劝。可江桐拒绝见任何人,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
疯狂酗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忘却一切,平复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在福叔的恳求下,江柯和齐氏来劝过几次,都是无果、
满室皆是酒气,几丈开外便可闻到浓烈刺鼻的气味。
昏沉沉的屋子里,酒罐滚了一地,所有的书架都倒塌在地上,明显是人为推倒的。
此地像是个被人打砸劫掠的屋子。
满地皆是狼藉,满屋皆是碎裂的酒罐。
江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江桐披头散发,衣着褴褛,哪还有半点往日的俊朗,简直跟个乞丐差不多。
不仅如此,他躺在那些酒罐的碎片上,浑身被扎的伤痕累累也不在乎,手中还拿着个酒瓶,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灌酒,喝完了,就把酒瓶砸在地上,听那瓷片飞溅的脆响。
江桐此刻,多像个疯子啊。
他在心中暗自得意。
而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他像是大仇得报,快意地勾起了嘴角,全然是餍足之色。
不过,单单是像个疯子。
这到底还不够。
因为,他还没把真相告诉他呢。
想到一会儿江桐知道真相,可能会生出的种种表现,江琉心中就狂喜不已。
他今日来。
是为了让江桐真的变成真正的疯子。
就像他母亲一样。
这是江桐欠他的。
他现在,要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折姝颜》,跪球宝子们收藏~
秦雅是名动河东的第一美人,生得肌光赛雪,姝色倾城,一朝被家族送入宫中,侍奉君王左右。
临朝历经六王之乱,君主早无实权,军政大权全系摄政王一人手中。
摄政王齐赫生得龙表凤姿,俊美无俦。
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朝堂之上,君主被架空,群臣皆以他为尊,可谓权倾朝野。
这天下但凡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哪怕不择手段。
每至深夜,内庭宫人们经常会看到,身形高大的摄政王肆无忌惮的闯入皇帝宠妃的寝宫,反锁上门,一呆就是个把时辰。
*
玲珑殿内,烛火幽微,满室馨香。
纤弱无匹的美人被禁锢在银链之下,而居高临下凝视她的男人,凤眸深深似万丈渊海。
“秦雅,你当初为了那样一个窝囊废背叛本王,就该想到今日的下场。”
“你信不信,本王明日便可当朝一剑杀了他。”
美人儿流着清泪,仰着纤细脖颈哀求他,“别杀他,算我求你了,你留他一命。”
男人眼中翻腾起复杂情绪,蹲下去伸手掐住了那张清艳绝容的面孔,嗓音是不容反抗的霸道。
“那就为本王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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