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大师兄,我想吃鱼了
◎师尊有的,都给你,师尊没有的,想尽办法给你◎
然而, 阿统可能是去矿山挖煤了,无论牧白怎么在心里疯狂嘶吼,咆哮, 甚至是怒骂, 都只能是无能狂吠。
阿统压根就不搭理他,好像矿山塌了, 死里头了。
牧白艰难地咽了咽,明明心里慌乱得一批, 但明面上还得保持镇定。
暗暗琢磨着,师尊到底是几个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师尊的气量委实小得可以。
牧白突然想起, 谁谁谁,好像是一个名人曾经说过,能救你的, 只有你自己。
既然阿统已经光荣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只能靠牧白随机应变了。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 又露出了自以为天真可爱的狐狸笑容, 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夹子。
“师尊……”
结果一句师尊才喊出口,迎面就被师尊敲了一下头。沙包大的拳头, 咚的一下,正中他的额头正中央。
牧白“哎呦”一声, 一边缩着肩膀偏着头, 一边眯着眼睛, 连声嚷嚷:“哎呦呦, 疼疼疼!师尊别打!”
“好好说话, 不许撒娇,听懂了么?”
奚华抓他衣领的手,渐渐收紧,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脸,将他脸上吃痛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他其实有点纳闷,十年不见,小白怎么娇生惯养成了这样?
十年之前,小白跪着挨打,那简直是家常便饭,把他的皮肉抽到烂,他都只是扯着嗓子痛骂,犟得像头驴,打死都不求饶。
怎么十年之后,小白就这般娇娇滴滴的了?
刚刚奚华只是轻轻敲了一下小白的额头,根本没有用几分力气——他砸个核桃,都比敲小白的额头劲儿大。
结果,小白就叫成了这样,原本清秀的小脸,也瞬间皱成的苦瓜。
不过,比方才小白脸上嘲讽的笑容,要顺眼多了。
看来,让小白疼就对了。
就该让他疼,一直疼,一直乖,不疼不长记性。
“你再装?”奚华轻呵了一声。
“那我本来就疼啊,我没有装,真的疼了,疼了。我做错了,师尊,我知错了,我大错特错,错到离谱了,求师尊大人有大量,就把我这个不懂事的狗东西给放了吧,我求求您了,师尊,好师尊……”
牧白闭着眼睛,苦着脸,小嘴巴巴个没完,一口气就吐了好多字出来,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奚华听了,眉头都微微蹙了蹙,觉得耳朵有点吵。
并且觉得小白的认错,根本就不是诚心诚意的,还是没有领悟到错误的关键,否则怎么着,也得掉几滴眼泪吧?
小白没有。
他只会扯着嗓子干嚎,连眼尾都没红,更别说是眼泪了。
不过,倒是有一句可以相信,小白应该是真的疼,奚华眼睁睁地看着,小白刚刚才挨了一下打的额头,竟然变了颜色。
先是一点点泛红,渐渐颜色加深,现在还微微有些肿,肿块里,还透着点青青紫紫。
感觉刚刚再稍微用点力,小白就要头破血流了……
奚华:“……”
啧。
真是好娇贵的。
他刚刚真的只是轻轻的,非常轻,非常轻,轻得就好像……好像在弹衣袖上的灰。
竟没想到,小白的皮肉,金贵成了这样,稍微磕一磕,碰一碰,皮肉就肿了。
那……那此前连续两次激烈交|欢,他对着小白的皮肉又是拧,又是掐的……还……还那样……嗯,小白身上岂不是……?
奚华陷入了沉思。
牧白吸了吸鼻子,害怕地抿唇,也跟着保持沉默。
很久之后,奚华才松开了手——他有点担心,再这么扯着小白的衣领,很可能会在他的脖颈上,留下很明显的伤痕。
到时候要是被其他弟子发现了,小白不好解释。
等等。
不好解释,或者无法解释,这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奚华心道,就该在他身上,比较明显的位置,留点伤痕出来,然后让人看见,如此,牧白才能知道羞耻。
知耻而后勇。
明辱才知改。
所以,他松开了,但却抬手轻轻扯开小白的衣领,看着小白惊恐到瑟缩的可怜样子,奚华只觉得很好笑,冰冷的指尖,缓缓划过雪腻白净的脖颈,划过喉结时,小白很明显哆嗦得更厉害了。
但还是很乖地保持姿势,头却忍不住一直往上扬,他越往上仰头,颈上的喉结,就越发明显了。
不知道是小白天生的,还是刚刚奚华扯他衣领时,不小心扯到了,喉结的那块皮肉,竟然比其他地方要红。
也果然不出奚华所料,小白的脖子真的留下了很明显的印记,这让他几次想伸手掐上小白的脖子,又迟疑住了。
再要掐,小白脖子上的伤痕,该泛起青紫了。
青紫不好看的,还是艳丽的红,更加好看。
小白还真是身娇肉贵的。
“那你说说看,你都错哪儿了?”奚华顺势,把手贴上了牧白的脸。
很明显感受到,牧白再度狠狠哆嗦了一下。
奚华放柔了声音,轻声细语地问:“小白,你很怕师尊么?”
牧白点了点头。
实际上,倒也不是怕。
只是师尊的手太、太、太凉了!
就好像才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冻鱼,凉得惊人,冷得骇人。触碰牧白时,就宛如冰冷的薄刃,在浅割他的皮肤。
这让牧白如何不抖?如何不颤?
他能保持住现在这个姿势,就已经算他很能忍了!
不过,既然师尊问他是不是怕,那就权当他是害怕好了,反正现在受都受了,不受也得受,大丈夫能屈能伸,阶段性示弱又不丢人。
“师尊,我……我哪哪都错了。”牧白艰难地吞咽口水,闭着眼睛,颤着声儿道,“我改,我一定改。”
错尼玛的。他才没错。
是奚华枉修正道,枉为人师,年过四十,还老牛吃嫩草,啊呸!
狗比奚华!错的是奚华!
但表面上,牧白却已经哭了,他很努力地挤眼睛,在和师尊简单的对话中,暗暗想遍了所有的伤心事。
然后,终于成功地落下了第一滴眼泪。
奚华愣了愣,贴着牧白面颊的手指轻轻颤了颤,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那滴眼泪啪嗒一声,正好砸落在他的掌心。
温温热热的。
和普通的水很不一样。
晶莹剔透得像一颗琉璃珠子。
他听说过眼泪是有味道的,喜悦的眼泪是甜的,悲伤时落下的泪苦涩如墨,而悔恨的眼泪,则是酸涩的。
既然小白这么诚心诚意地向他认错,那就让奚华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小白,张嘴,尝尝这个。”
奚华用左手食指指尖,轻轻蘸了蘸右手心里的眼泪,然后伸向了牧白的唇边。
牧白不明所以,睁开眼睛一瞧,嘴角顿时直抽搐。
什么鬼啊?
奚华好变态啊。突然伸手指过来,就……就好涩……要是牧白没记错的话,师尊此前左右手轮换着用了。
师尊洗手了没?
见牧白没有反应,奚华的脸色瞬间一沉,提了个音道:“嗯?”
牧白一紧张,张嘴就咬了过去,奚华随即“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属狗的么?”
还抬手将他推开了,奚华看着手指上留下的两排清晰的小牙印,竟忍不住笑了笑,直把牧白笑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等笑够了,奚华才问:“是什么滋味?”
牧白:“……”
所以说……师尊果然事后没洗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奚华,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想弄死奚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了。
受益惟谦,有容乃大。
高端的猎手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牧白开始深呼吸,他不气,他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
反正等攻略完奚华,他立马就回家了,到时候就留奚华这个狗比慢慢哭吧。
不生气!
他不气!
“咸的。”牧白露出了招牌假笑,“师尊,是咸的。”
奚华:“……”
那倒是奇怪了,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更不是酸涩的,而是咸的。
他天生无泪,只知道血的滋味,从来不知道眼泪是什么味道。
不过,这不要紧,从牧白的回答中,奚华已经完全确定了,小白的认错并不诚心。
笑,还敢笑。
真是不知死活。
既然不诚心,那就不要怪师尊手下无情了。
奚华缓缓地往后仰了仰,曲指在膝上轻轻敲着,饶有趣味地盯着牧白看,在这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下,牧白简直如坐针毡……不,应该是如跪针毡。
他的双膝跪在冰冷的木板上,丝丝冷意,透过衣衫直接往骨头缝隙里钻,不知道师尊到底要罚他跪多久,也不知道除了罚跪,会不会还有别的惩罚。
若是一会儿大师兄回来,意外撞破了,那岂不是丢人现眼至极了?
会再做一轮吗?
可是身后的那块皮肉,真的好痛,火辣辣的烧,好像撒了辣椒面一样。不管怎么样,自己好歹也是奚华的徒弟吧,奚华就不怕把他给弄死了?
奚华年过四十了,怎么劲头还这么足?他平时是不是也对大师兄这样啊?
牧白身上疼,为了分散注意力,只能胡思乱想,一时想东,一时想西,乱七八糟地胡乱想。
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刚想抬手擦,就听奚华冷声道:“准你乱动了么?”
唬得牧白又把手收回去了。
“双手要贴着大腿,腿要跪直,膝盖要分开与肩同宽……”奚华一边用剑,在牧白身上比比划划,挑剔着他的姿势,一边随口问,“在离开师尊的这些年,你是不是再未给任何人跪下过?”
准确来说,牧白长这么大,都没有给任何人跪下来过,他生活的年代,已经讲究素质教育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就是旧社会的陋习。
教育子女,永远不能溺爱,但也绝对不能靠打。
他父母对他的教育,永远都是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最多不过把他关房间里,让他自己反省冷静。
跪是从来没跪过的。
所以牧白跪得歪歪扭扭,身上又披着厚实的狐毛大氅,看起来就好像是直接跌坐在地,柔弱得风吹就倒。
但奚华认为这样完全失去了美感。
所以用剑轻轻敲了敲牧白的后背,示意他直起腰来。
牧白虽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做。
等调整好他的跪姿后,奚华才收回了剑,正色道:“小白,为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让师尊不高兴了。”
牧白:“……”
他不瞎,看得出来。
“师尊……”他又开始哼哼,这次还刻意用了夹子音,“师尊……”
“住口。不许撒娇。”顿了顿,奚华掌心酥麻,他合了合手指,又道,“训完之后,你再好好撒娇。”坐他腿上撒娇。
牧白:“……”
训完之后,确定他还有力气撒这个娇?
算了,这个娇不撒也罢!
反正对奚华来说,毫无卵用。
“为师确实有意让你和师兄弟们好好相处,但你不应该在为师的眼皮子底下,和江玉书屡次——”奚华在“屡次”这个字眼上,咬得格外重,“你屡次三番地和江玉书打、情、骂,俏。”
牧白的眼睛一下子睁多大,震惊直接写满脸上了:“我?和江玉书?我俩?还打情骂俏??”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师尊,我没有啊!”牧白赶紧解释道,“我何时和他打情骂俏了?师尊你是不是看错了啊?你是把他哥认成我了吧?”
奚华蹙紧眉,耐着性子道:“方才,他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你笑得好开心。”
“……”
我踏马……牧白真想当场爆粗口了,奚华管这个叫打情骂俏??
那他现在啪|啪打奚华两巴掌,再骂他几句,算不算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恩爱?
神经病啊!
奚华神经病啊!
出生时脑子被狗啃了啊?
“我真没有啊,师尊!我那不是笑,我那是生气地咆哮!”
奚华:“哦,是么?那还是你的错,你生气的咆哮声,听起来像是开怀大笑。”
牧白深呼口气,差点直接被这个回答弄心梗了。他抬手捂胸,完全忘记保持姿势了,直接跪坐在了脚心上。
一边摇头,一边深呼吸。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所以,师尊,你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就罚我跪在这里吧?”
奚华如果敢回答是,牧白绝对不伺候了,当场跳车走人。
这个逼任务,他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奚华摇了摇头,“你饿了,怎么不跟师尊说?何故去讨别人的吃食?”
牧白:“江玉书不是别人啊,他是师尊的师侄啊。”
他咬文嚼字,特意强调江玉书和奚华之间的关系,闭口不提自己和江玉书之间的关系。
“他给你,你就吃。”奚华轻轻呵了一声,语气尽是嘲讽之意。
“可我就算找师尊了,也没用啊。”牧白又道,“师尊辟谷多年,难道还会随身携带吃食?”
“不会。”
牧白:“……”
那奚华到底还气他什么?!
自己给不了他的,还不准他去问别人要?
奚华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牧白气得直接抬起左腿,想要站起来了,再不起身,腿都要跪麻了。哪知他才一抬起来,就听见奚华轻飘飘地道:“你敢起来,就把你衣服脱了,丢出去给那些人瞧瞧。”
一句话,成功让牧白跪回去了,牧白赔着笑脸道:“师尊,哪能啊,我可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我要是在外头丢人现眼,丢的可不止是自己的脸面,也给师尊的脸面抹黑了不是?”
“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种小孩子生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跪行过去,主动给奚华捏腿。
奚华心里受用极了。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情舒畅。
还畅快到石|更了。
“腰带。”奚华受用地微微眯着眼睛,手指有节奏地在膝上敲,“你此前从为师这里偷走的腰带,拿来。”
“师尊,说偷可就太见外了啊,于公呢,你我是师徒,徒儿只是借腰带一用,于私呢,你我都……”牧白故作娇羞地晃了一下肩膀,“都那样了,叫一声夫君不为过吧。拿夫君的腰带,怎么能是偷呢?”
说完之后,牧白就有点恶心,差点吐了。
奚华的眼睛却一瞬间睁开了,惊诧于牧白竟能随随便便,就将夫君喊出口了。
随便就喊出口的夫君,想来也不是真心的。
他又暗暗把心压了下去,嗤笑道:“让你拿来,就赶紧拿来,废话少说。”
牧白撇了撇嘴,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腰带抽了出来,双手递给了奚华,还不忘记说一句:“那我没腰带了呀,我的被师尊弄断了。”
很快又在奚华冰冷的目光压制下,把嘴紧紧闭上了。牧白低着头,突然无比期盼着大师兄赶紧过来。
也许大师兄来了,师尊能稍微收敛。
脖颈蓦然一紧,牧白一愣,抬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根腰带。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奚华,居然把腰带系他脖子上了!
该不会要活活勒死他罢?
“师尊!”牧白双手抓住奚华的手臂,狠狠摇头,“小白罪不至死!”
“没说让你死,把爪子拿开。”奚华震开他的双手,把腰带系在了小白的脖子上,笑得无比温柔,“不怕,师尊只是给你立立规矩。”
“以后回了玉霄宗,万不可像在家中一样任性胡闹,嚣张跋扈了,山中规矩繁杂,稍有不慎触犯门规,就要受罚。”
“师尊心疼你,不忍你再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
奚华说到“横冲直撞”时,已经把自己的衣衫撩开了,手里扯紧腰带,一圈圈绕在了手腕上。
牧白被勒得几乎窒息了,为了不被勒死,只能跪着把身子歪过去,越是凑近师尊,脖子上的力道越轻,也就能舒畅呼吸。
反之,腰带会将他活活勒死。
“真可怜,看来真是饿坏了。”
“这个也给你。”奚华把笛子送了过去,“师尊有的,都给你,师尊没有的,也会想方设法地给你。”
“小白,嘴别闲着,饿了就吃啊,快。”
“不必见外。”
牧白:“……”
他这真不是见外啊。
……
林素秋等人帮忙将牧家众人的骨灰收集起来,足足装了五个大坛子。
然后选了个比较合适的位置,就地掩埋。
他吩咐一个弟子去通知牧白一声,结果等人回来时,牧白却没跟来,一问才知牧白伤心欲绝,已经哭累了,在马车里睡着了。
众人毫不怀疑。
把骨灰坛子埋好后,众人都休整得差不多了,仍旧是林素秋驾车。
可他才刚一上马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隐约好似听见了哭声,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师尊,牧师弟他……”
“嘘,小白已经睡了,别惊醒他。”奚华轻声道,姿态懒散地仰着身子,一手搭在牧白的头上,一手抓紧腰带。
深邃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牧白的脸。
肉眼可见牧白听见此话后,面色更红了。
小白很可爱,吃东西的时候,两边腮帮子圆鼓鼓的。
小白也很柔弱,跪都跪不住,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好。”
林素秋不疑有他,误以为牧白睡梦中还在哭。此前见牧白和江玉书打打闹闹,他还当牧白是个没心没肺的,眼下才知,这孩子只是在隐忍而已,委实可怜得很,压低声儿道,“师尊,约莫天黑时,能抵达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
奚华轻轻“嗯”了一声,无比畅然,无比舒爽。
……
牧白这一路无比艰辛,好不容易挨到马车停下,外头渐渐传来弟子们的脚步声。
林素秋率先跳下马车,拱手道:“师尊,客栈已到,请师尊下车,在此稍作休息。”
奚华“嗯”了一声,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牧白从怀里推出去,见他唇角水光津津的,还满脸心疼地用衣袖为他擦拭。
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还好么?”
牧白面色酡红,几乎控制不住要破口大骂了,他连声音都变了,肢体动作和语言,完全乱套,一边点头,一边低声说:“没事。”
然后,他就哆哆嗦嗦,踉踉跄跄地扶着马车下来,迎面江家兄弟就走了过来,江玉书才抬手打了个招呼,牧白就跑到一旁,捂着喉咙狂吐。
吐得昏天黑地。
“牧白,我招你惹你了?你一见到我,你就吐?”江玉书满脸郁闷,“你吐什么的?害喜了啊?”
你踏马才害喜了!
牧白狂吐了一阵,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些,牙齿酸酸的,跟吃了杨梅似的,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慢慢转过身来。
“我……我晕车啊。”
“晕车?”江玉书满脸震惊,“你晕车??真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啊,娇生惯养的,坐个车,你还晕上了。我们都在后面快跑断腿了,要不是有日行千里符贴腿上,这会儿还追不上来呢。”
牧白摇了摇头。
这真不是娇生惯养,天知道他在马车里,又经历了什么!
他一路忍一路,生怕吐师尊身上,再挨顿狠的。
这会儿吐出来,总算舒服多了。
江玉书突然又咋咋呼呼地道:“哎呀,牧白,你额头怎么了?”
牧白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块,面无表情地说:“摔的。”
他一抬眼,奚华就从马车里出来了,衣着打扮依旧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奚华下了马车,面露关切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
都不等牧白回话,他又偏头吩咐林素秋,“小白身体不适,你去吩咐这里的厨房,给小白准确清爽些的饭菜。”
“是,师尊。”林素秋拱手答应,又转头问牧白,“你可有什么忌口之物?”
牧白脸色难看:“鸡,我不想吃|鸡。”顿了顿,他见奚华眼神不善,声音低了低,“来条清蒸鲈鱼罢,大师兄,我想吃鱼了。”
42 ☪ 危!小白的老相好打上了门!
◎师尊就是树上柠檬成了精!◎
林素秋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 他神色担忧地询问:“牧师弟,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如若不然, 我扶你先下去休息, 如何?”
牧白下意识想说“好”,他确实很需要休息休息, 顺便再洗个澡,换身衣服, 身上黏腻得难受。
但眼尾的余光,恰好瞥见了奚华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 即将到嘴的话,一咕噜就咽了回去。
牧白板着脸, 斩钉截铁地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就是方才有些晕车, 现在下来走动走动,多呼吸新鲜空气,胃里好受多了。”
他一边说, 一边迈着小步, 往前走了走,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实际上该死的, 身上酸疼得要命,恨不得一头扎地上, 先趴一会儿再说。
如此, 林素秋便不再多言了, 恭恭敬敬地将奚华往客栈里引, 奚华路过牧白身旁时, 目不斜视,但在擦身而过时,正好迎面一阵冷风袭来。
吹得雪白的外袍,好似芦花一般飞扬起来,擦过了牧白的手背。
一片冰凉,好像雪花落了下来。
牧白赶紧低了低头,神情越发恭敬,没敢表现出任何一丝反感或者不满。
一直等奚华已经进了客栈,牧白才敢长舒口气,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说,牧白,你这样文弱不堪,往后回了玉霄宗,搞不好要受人欺负的啊。”
江玉书从背后,一拍牧白的肩膀,笑道,“宗内每半年举行一次大比武,每年一次下山历练,每三年举行一次试炼大会,身为奚华师叔座下唯二的亲传弟子,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的。你这么弱不禁风,回头可是要吃大亏的。”
牧白脸色白了白,该死的江玉书,拍他哪里不好,偏偏拍他的肩膀!
还一下按到了奚华咬过的位置!
奚华还好意思问他是不是属狗的,做着做着,就对他又掐又拧的,还二话不说,就往他肩胛上狠狠啃了一口。
恨不得把他的骨头都啃碎掉!
“好了,你就别吓唬牧师弟了。”江玉言刚刚才吩咐好,让底下的弟子把马车牵下去,给马喂点干草,听见此话,走上前道,“别听玉书胡说,都是同门师兄弟,即便是大比武,也都是点到为止。”
顿了顿,他又道:“在者,无论是在玉霄宗,还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不会有人胆敢欺负师叔座下的徒儿。”
牧白听罢,暗暗撇了撇嘴,心道,明明奚华自己才最爱欺负他!
别人欺负他,牧白高低要跟人干一仗,奚华欺负他,他甚至都不能跟奚华闹翻。
江玉书想了想,然后点头:“说的也是,师叔到底还是顾念着与你的师徒之情,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还不得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师叔对你可真好啊。”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打量自己被师叔打过的手背,又红又肿,还密密麻麻,满是血丝。
师叔打得很有分寸。既没有打断他的骨头,也没有打烂他的皮肉。
但就是疼!
疼得要死!
“这有的人啊,不过就是把手伸进了马车,就差点被打断手。”江玉书瞥了瞥自己的手,“可还有的人啊,前后两次坐在师叔的马车里,哎,还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人比人,气死人啊。”
牧白:“……”
“好了,别酸了。”江玉言蹙了蹙眉,“外面风大,牧师弟畏寒,我看还是不要站外面吹冷风比较好。一起进去吧。”
牧白:“好。”
算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只是为了回家参加高考而已。
入了客栈大堂,其他弟子已经三五成群,零零散散地坐在了大堂里,林素秋已经和掌柜订好了房间。
一共开了十一间空房,奚华是师长,自然要单独一间房,谁都不敢有意见,剩下十间房,三个女修不愿意分开,所以挤在一间,剩下还有十八个男修,两人住一个房间。
为了公平起见,林素秋提议以抽签的方式抽房间号。
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牧白因为身上疼,走路慢,所以没有跟大家一起挤,和谁睡一间房,都无所谓,反正以他对奚华的了解,奚华一定会及时出手干预的。
等大家都抽过了,牧白才慢慢吞吞地,把最后一张纸签抓在手里,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江玉书就凑过来道:“我跟我哥睡一间,你和谁睡?”
“请你把话补全了,行吗?你应该问,你和谁睡一间房!”
牧白现在对“睡”,“做”,“干”,“骑”,以及“操”,这种字眼相当敏|感。
他转头望向江玉书,神情相当认真。
江玉书愣了愣,随即笑道:“我不就好奇,问一问?”他突然觉得,牧白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更俊了,脸蛋粉|白|粉|白的,跟小姑娘家家涂脂抹粉了一样。
眉眼间一片清澈,瞳孔宛如黑曜石一般明净,五官精致又端正,下巴尖尖的,有些清瘦,但眼睛很大,白眼一翻上去,就狡黠得像只狐狸,还蛮可爱的。
尤其是唇,很红很红。
一开口说话,露出的牙齿白如贝壳,真就是话本里写的那样,唇红齿白,油头粉面的贵公子哥。
可惜,牧白是个男的,但凡是个娇娇小姐,江玉书都会有点春心荡漾。
师门中不是没有漂亮女修,寻常下山游历,或者是跟随师尊前往其他宗门做客,也会遇见很多漂亮的女修。
但那些女修,要么就自视清高,对其他宗门的男修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要么呢,就柔弱得跟菟丝花一样,动不动就往师兄怀里一扑,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娇娇弱弱,惹人怜爱。
当然,也有很多一心向道,英姿飒爽的女修——不过这种的,出门在外从来不靠男人,也不是很看得起男人。
牧白正好介于清高和娇弱,这两者之间,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一身富贵人家公子哥的做派,可实际上,骨子里又非常坚韧。
别的不说,就单说谁能狠下心,让人一把火,将所有亲人的尸骸,烧成灰烬?还就地掩埋?
也就牧白了。
牧白不仅孝顺,还特别深明大义,生怕那些亲人的尸骨,再受控制,伤及无辜。
这种品性,绝非一般人。
因为贴得近,江玉书还隐约嗅到了几丝很好闻的气味,忍不住又凑近些,耸着鼻子嗅。
“牧白,你身上好香啊。”
牧白一阵惊悚,赶紧往后倒退,下意识往二楼望去,没见到奚华,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忍不住低声骂:“你有病啊!怎么跟狗似的,到处乱闻?”
“真的挺香,你该不会是熏了什么香料罢?是什么香料,你也跟我讲讲,我回头也买点。”
“你有病啊,我一个男人,我熏什么香料?”这特么就是他的体香!
不,准确来说,是他的体香和奚华身上的降真香,可能还混合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而产生的异香!
该死的!
江玉书的鼻子跟狗似的,牧白明明都包裹得很严实了,居然还能闻得到?
就很离谱!
洗澡,赶紧的,牧白要回房间洗澡!
还得换身干净衣服才行!
最好拿晒干的艾草叶子,好好熏一熏!
牧白赶紧打开纸签,入目就是一个大写的“六”,他抬头,见众人都三三两两结伴上楼了,赶紧问:“谁是老六啊,谁是老六?”
众人闻声回头,纷纷对着他摆了摆手。
牧白喉咙一阵紧缩,心道,不是吧,不会吧,都没人承认,那老六该不会是……
他放下手里的纸签,慢慢把头转向了林素秋。
就见林素秋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纸签展开,他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给牧白看。
“我是老六。”
牧白:“……”
这他娘的,真够六的!
他跟谁一个房间不好,偏偏跟林素秋一个房间!
奚华要是知道了,肯定要醋死了。
林素秋是谁?和他同一个师尊座下的大师兄!
而且,据牧白分析,林素秋还极有可能,就是书里的正牌主角攻!
牧白的任务是,攻略主角受奚华,统子可没让他攻略林素秋,万一,他说万一,万一林素秋也看上他了,这岂不是完犊子了?
那任务目标,就得从“攻略主角受,让主角受为了我,跟主角攻相爱相杀”,变成了“同时攻略了主角攻受,让这俩狗比,为了我相爱相杀。”
不过……等等。
好像,似乎,大概,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主角攻受相爱相杀。
区别也不是很大。
如此,牧白就接受了这个分房结果。
但他现在需要洗澡,他没有被人盯着洗澡的癖好——况且,他一身的凌乱伤痕,不好让大师兄看见。
更何况,奚华那个狗比,就是树上柠檬成了精,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醋,好像牧白就算蹲下来摸摸狗头,奚华都要吃一吃狗的闲醋。
贱死了!
“大师兄,我想先洗个澡,然后,换身干净衣服,行不行?”
林素秋愣了愣:“当然可以。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让人把热水提上去,再送一身干净的弟子服给你。”
“谢谢师兄。”
“同门师兄弟,不必客气。”
牧白松了口气,转身往二楼走,江玉书在后面喊,让他一会洗好澡下来玩,说是逛逛这里的夜市。牧白随口“嗯嗯”了两声。
拿着纸签找到了六号房,在进门之前,随手把纸签揉成了团,才一推开房门,迎面就飘了淡淡的降真香。
牧白愣了愣,心道,这客栈房间里的熏香,倒是和奚华身上一个味道。
都没什么品味啊。
他进了门,随手把揉成团的纸签丢掉,转身把房门关上。
才一关好,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笑。
牧白浑身一凛,火速转身,厉声呵斥:“是谁?!”
“小白,原来你现在换口味了。”奚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笑,手里把玩着那根长笛,“为师记得,你小时候不爱吃鱼呢。”
“不是不爱吃,”牧白背靠着房门,两手摸上了门板,镇定自若地道,“是鱼刺太多,我小时候吃鱼总会被刺卡着,但我现在大了,不怕鱼刺了。”
“原来如此。”笛子在奚华的指间转得飞起,缓步往牧白身前靠近,“无妨,师尊可以帮你把鱼刺挑出来,这样小白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吃鱼了。”
牧白咽了咽,手指抠着房门的缝隙,勉强道:“师尊,是我走错房间了,还是……?”
还是你个狗比,一直在楼上偷听他们讲话。
故意来房里堵他的?
然而,奚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说了句:“你怕什么?”
“我……我不怕啊。”牧白把房门推开了些,随时准备调头就跑。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行了!
再干一顿的话,他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不怕,那你的手在放哪里?哦,为师知道了,是伤处又痛了,对吗?”奚华停下了脚步,用笛子点了点左手掌心,鲜红的穗子一晃一晃的,晃得牧白的小心脏直发颤。
“师尊这里有上等的伤药,一用就好。”
顿了顿,奚华又笑:“不过,你受伤之处,实在隐晦,恐怕不方便自行上药,师尊帮你,如何?”
牧白赶紧摇头:“不不不,不隐晦,不敢劳烦……呃……”他见奚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脸上如覆寒冰,话锋一转,又道,“那就麻烦师尊了,要……要擦药,要……要师尊帮忙才行的,我,我不会。”
奚华笑了,笑得和蔼可亲,如沐春风,看起来俨然就是一位疼爱晚辈的师长,还带点宠溺意味地轻斥:“你惯会撒娇,别人都长大了,就你一直长不大,还跟个孩子一样。”
牧白:“……”
正好,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他吓得赶紧转身,两手按住房门。
“是……谁谁啊?”
“客官,大堂里有位公子,让我给您送热水和干净衣服来,劳烦开个门。”
牧白不好让人知道师尊在此,只好道:“放门口。”
“好嘞。”
等脚步声远了,牧白才暗暗松了口气,打开一点房门,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过来,才把放门口的热水,还有干净衣服一起拿了进来。
想了想,他顺手把房门从里面堵死了,省得一会儿大师兄突然过来,再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要先洗澡?”
牧白点了点头:“我……我好几天没洗了,身上黏糊糊的……”顿了顿,他赶紧抬头解释,“我不是嫌弃师尊,万万不敢嫌弃师尊,就是我之前出了好多汗……”
“不必解释。”奚华微微摇了摇头,把笛子收回衣袖中,顺势就坐在了椅子上,“你先洗,洗过师尊给你上药。”
牧白:“……”
所以,他都要洗澡了,奚华还不出去?
打算一直坐房里看?
算了。
做都做过了,还怕被看?
牧白也不是那么扭捏的人,再犹豫下去,洗澡水都该凉了。他把干净衣服搭在屏风上。
然后将木桶里的热水,倒进澡桶里,稍微用手试了一下水温。
觉得正合适。
深呼口气,牧白背对着奚华,先是把狐毛大氅解开,随手往屏风上一搭。
接下来,又解开腰带,把外裳也脱了,最后脱的只剩下一条亵裤。
两手抓着亵裤,牧白脸色渐渐发红。
即便没有转身去瞧,他也感受得到,背后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牧白觉得还挺别扭,好几次想跟奚华说,让他先把头转过去,但又终究没说——反正说了也没用,说了还显得他一个大男人,做事扭扭捏捏的。
正要一狠心,把亵裤也脱了,背后猛然一阵寒风逼近,他一怔,一双冰冷的大手,就自身后环上了他的腰。
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牧白清瘦的背,丝丝寒意,直往骨头缝隙里钻,他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小白,”奚华贴近他的耳垂,温声细语地吐气,“师尊帮你洗,好不好?”
牧白:“!”
他刚想拒绝,双腿一凉,裤子就直接被扯成烂布了,根本都不等他作出反应来,奚华就跟提溜小鸡崽儿一样,两手掐住他的腰,直接将他放进了澡桶里。
牧白羞愤欲死,赶紧抱膝蹲在里面,还把头脸往水里埋,很快又被奚华抓着头发,拽了出来。
“不憋得慌么?”
“怕什么的。”
“又不是没见过。”
奚华神情自若,完全没有偷窥徒弟洗澡的羞愧感,同皮肤红成龙虾的牧白截然不同。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往洗澡水里滴了三滴。
“好好泡一泡,一会儿把额头也埋水里泡泡。”他收起瓷瓶,捏着牧白的下巴,左右看了几眼,蹙眉道:“你还真是身娇肉贵的,都没怎么你,就留下了这么多伤。”
“不知道的,还要误以为在马车里,为师怎么你了。”
牧白:“……”
不用误会。
分明就是!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是拜奚华所赐!奚华就跟狗似的,在他身上乱啃乱咬!
阿统那个丧了良心的狗比!也不知道死哪个窑|洞里了!
不管他如何千呼万唤,就是死不出来!活气人!
也就牧白机灵,能屈能伸,还随机应变,但凡换个人,只怕羞都要羞死了。
不过还别说,师尊这个药挺不错的,才滴了三滴而已,他泡在里面,伤处立马就不疼了,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恢复。很快又是一张白皙干净的好皮了。
就是那里……牧白愁容满面的想,那里还疼,火辣辣地疼。
但奚华还在旁边,跟木棍似的杵着,他也不好表现出来。
殊不知奚华早就看出来了,当即笑道:“小白,你是不是觉得,师尊欲壑难填,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碰你?”
牧白摇头。
“你信不信,即便师尊现在一根头发丝都不碰你,依旧能让你高——潮。”
牧白连连点头:“信信信,我信!”
他不敢不信,说不信的话,奚华肯定要证明给他看的!
“你这副表情,分明就是不相信。”奚华抬起右手,曲起两指,笑意吟吟地说,“你此前不是求师尊教你术法么?那好,师尊现在就教你控水之术。”
牧白还没反应过来,为啥要在他洗澡的时候,教他控水之术。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在奚华的驱动之下,洗澡水突然剧烈沸腾起来,然后腾起一大股水流,在半空中盘旋,宛如一条水龙。
牧白暗暗直呼神奇。可是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该死的奚华!
居然控水,让水龙往他身体里钻!
牧白一个激灵,立马要从澡桶里窜起来,肩胛就被一只手按住,生生将他压了回去。
“别动,坐好,你一向畏寒,若是着了风寒,师尊可是要心疼的。”
“这控水之术,并不算什么高阶的法术,但也不是每一个修士都能学会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慧根。”
奚华一边教他,一边控水化龙,狠狠往黑暗深处猛|撞,牧白在澡桶里根本就坐不住,两手死死抓住桶沿,因为过于吃力,连指尖都泛白了。
他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泄出半声。
“你一向聪慧,对你而言,必定不算太难。你只需要记住口诀便可。”奚华一手捏诀,一手伸出一指,轻轻往牧白眉心一点。
一抹灵光,嗖的一下钻进了牧白的识海里。
牧白浑身一颤,只觉得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来,现在换你控水了,把水龙控好,控给师尊瞧瞧。若是控好了,今晚吃鱼,若是控不好——”奚华贴着他的耳畔,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吃人。”
牧白都没有做好准备,原本奔流不息的水龙,就瞬间安静下来了,奚华从旁呵了一声:“控水!”
他才堪堪如梦初醒,赶紧依照师尊传授他的心法口诀,捏诀控水。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水龙,也瞬间再度沸腾起来,在一片漆黑中横冲直撞。
牧白忍不住发出一声“呃”,声音黏腻得惊人。
他也突然明白过来奚华的真实用意了。
奚华这哪里是教他控水的法术,分明……分明就是让他自己给自己上刑啊!
“怎么样?这控水之术,好不好玩?”奚华随手将牧白湿漉漉的额发,往旁边拨了拨,见他满头都是冷汗,又心疼地用衣袖给他擦拭。
“你是为师的徒弟,往后行走在外,代表着师门,还有为师的脸面。”
“绝不可让外人轻瞧了你去。”
“你爹娘既已离世,往后,你就把师尊当爹爹看待,只要你尊师重道,师尊一身本领,自当倾囊相授。”
牧白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耳边嗡嗡作响,压根就听不清楚奚华在说什么。
一直等奚华消失在了房间,他才堪堪缓过神来。
轰隆一声,升腾起来的水流,瞬间砸落回了澡桶之中。
洗澡水已经凉透了。
牧白却一点都不冷,浑身热气腾腾的。
又缓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扶着桶沿,缓缓站起来。
那个药是真的很灵,身上竟然一点都不痛了,但就是隐隐发麻。
谢天谢地。
奚华终于离开了。
再不走的话,牧白都快断气了。
他不敢耽搁,生怕大师兄一会儿就过来了,赶紧起身去拿衣服,结果就看见衣服上,放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竟然是之前他抽的纸签,上面有一行小字,写着:今晚子时,来为师房里,不见不散。
牧白忍不住当场爆了句粗口,太过分了!
实在是太过了!
这个老牛吃嫩草的老男人,还有没有一点节制了?
啊,就旱成了这样?
饶他一晚上,能踏马死啊?
“我不会去的!”牧白抓过纸签,狠狠撕碎,咬牙切齿道,“我绝对不会去的!”
“我今晚子时要是去找你,我就是汪汪乱叫的大黄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牧白狠狠咬紧牙关,抓过衣服就穿,却浑然没有发现,他穿的里衣根本就不是弟子服配套的。
弟子服的里衣虽然也是白的,但很素,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他现在穿的里衣上面,还用银线在衣领,袖口,还有衣摆上,绣了莲花纹路。
这是奚华的里衣,他特意偷梁换柱,让小白穿他的里衣,还特意在里衣上,设下了禁制。
除了小白和奚华之外,谁都无法脱下小白身上的里衣。
等牧白才一穿好衣服,外面就有人敲门:“牧师兄,下来吃饭了。”
牧白应了声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跟奚华怄气,也不能耽误他干饭。
索性就下楼吃饭去了。
才一出门,就看见大堂里热热闹闹的,弟子们三五个一桌,坐了好几桌,都已经吃起来了。
江玉书看见他下楼了,赶紧起身,抬手招呼他:“牧白,这里这里,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有什么好吃的呀?”牧白才一凑过去,就被江玉书拉坐下来。
一桌子就他们四个人,除了江家兄弟,还有林素秋。
“来,这是你要的清蒸鲈鱼,这个四喜丸子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挺好吃的,听说是这家店的招牌菜!”
江玉书站起来给他夹菜,江玉言给他端米饭,林素秋则是用手帕,擦拭干净筷子,然后自然无比地递到了牧白手里。
牧白一阵受宠若惊,他在家都没有这种待遇。方才在奚华跟前窝的火,也抛之脑后了。
“谢谢,谢谢,多谢三位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牧白接过筷子,笑着道谢,再一低头,面前的碗都快堆成小山了。江玉书好像生怕他吃不饱一样,给他一下子夹了好多菜。
还告诉他,除了不能喝酒之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牧白夹了块鱼放嘴里,味道还行,听罢便问:“为啥不能喝酒?”
他其实想喝点酒,晚上好壮壮胆的。
“这是师叔的规矩,说是喝酒误事,只要是跟着师叔下山,都不允许喝酒,来,你喝点鸽子汤,这个汤我刚刚尝了,鲜得很,你多喝点。”
牧白点了点头,又低头吃了几口,然后他抬头,又问:“你们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没啊,没啊。”江玉书连连摇头。
“真的没有?”可是这三个人的表现很奇怪啊,无缘无故,突然对他这么好。
江玉言笑道:“没什么,就是师叔刚刚喊我们去,说你太瘦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让我们照顾好你。”还说,回山之前,牧白必须比现在胖一圈,要不然三人通通挨罚。
虽然师叔此举毫无道理,但师叔行事毫无道理的时候,那多了去了,比这更离谱的时候都有。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林素秋心里吃味得紧,师尊从来都没有对谁,像对牧白这样好过,从来没有。
他心里闷,根本吃不下东西。
才吃几口,就借口出去透透气。
牧白“哦”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吃饭,吃了没一会儿,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群身着黑色轻甲,面覆黑金色面具的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的,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率先走进来的自动分成两排,很快又从后面飘出了一道红影,牧白抬眸一瞥,就见是个很年轻,也很俊的公子。
穿得很招摇,一身红,头上装饰着很奇怪的,有棱有角的头饰,手里攥着一把白扇,上面一个很大的墨字:燕。
牧白猜测,这应该是哪个宗门的人,兴许江家兄弟也认识。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那红衣公子就冲他们的方向,略拱了拱手。
江家兄弟也起身回礼,然后又各自落座,继续吃饭了。
牧白压低声儿问:“这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啊?打扮得挺招摇,是你之前说的,仙府的弟子么?”
“仙府?你还真敢说啊!”江玉书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他们跟仙门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那他们是……?”
江玉书:“魔界之人,最中间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魔界的小魔君,名叫燕……燕什么来着,哥?”
江玉言:“燕郎亭。”
“对对对,就叫燕郎亭,反正你别去招惹他,他一向睚眦必报,心眼比针眼都小,就是一坏种。”江玉书低头喝鸽子汤,“啊,好鲜啊。”
牧白一阵惊诧,忙道:“魔界的人?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们既然都知道,他们是魔界的人,刚刚还打什么招呼?”
“是他先跟我们打招呼的啊,”江玉书抬头,满脸不解,“谁跟你说,正邪不两立的?同为修道之人,我们修我们的,他们修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魔界近百年来,可是为人间做了不少好事,我前段时间,还看见魔族人搀扶年迈的老太太过马路呢。”
“再说了,仙门自诩正道,这些年还不是出了很多败类?他们花天酒地,衣|冠|禽|兽,只知道风流快活……”
牧白:“……”
突然有被内涵到,仙门败类说的是他牧家吗?
看来,这个修真界和他以往想象得不太一样,各界相处得还挺好的。魔界的人和仙门的弟子,能够光明正大地打招呼。
也可以在人间招摇过市。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挺好。
人类终极愿望,世界和平。
牧白低头喝汤。
岁月静好。
“我说,牧白,你看我都千里迢迢的,从魔界赶来寻你了,你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牧白:“?”
他抬头,满脸迷茫:“啊?”他们认识?
燕郎亭坐在板凳上,身后站了一堆人,他徐徐摇着折扇,笑容诡异:“不是你自己传书过来,说你不想回玉霄宗了,想入我魔界,嫁给我当魔妃,气死你师尊。”
“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牧白:“?”
“所以,我来了。”燕郎亭拢起折扇,敲了敲桌面,“还把聘礼都带来了,你现在跟不跟我走?”
牧白:“!”
有这回事?阿统没跟他说啊!
原来,原主还有个老相好啊?
嘶。
危!
大写的危!
奚华要是知道,他在外头跟魔界的小魔君还有一腿,指不定要把他第三条腿都打折了!
43 ☪ 小白又抖又欠虐的旧爱
◎当着新欢的面,念写给旧爱的情书◎
江玉书愣了愣, 左右环顾一圈,然后灵魂发问:“聘礼?哪呢,哪呢?”
燕郎亭笑道:“你又不嫁我, 问我聘礼作甚?”他又抬眸, 目光凌厉地望向了牧白,笑容更深了, “这人间的饭菜,哪里比得上我魔界的珍馐佳酿?”
“你放心,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挑选良辰吉日, 便可在魔界举行大婚,到时候摆上个几千来桌, 让六界众生,都跟着沾沾你我的喜气。”
“那也许不能如你所愿了,”牧白把嘴里最后一口饭菜吞咽下去,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未来三年,都不可能婚嫁。”
“为何?”
“为何……你还没听说吗?”江玉书震惊道, “牧家几天之前, 满门覆灭,上上下下死了好几百口人, 现如今就只剩下牧白一人了。他得为族人守孝三年,如何能婚嫁?”
燕郎亭蹙眉道:“这是你们仙门的风俗么?在我们魔界没有这种说法。”他父尊前脚尸体凉透, 他后脚让人把小娘洗刷干净, 送他房里, 晚上就洞房花烛, 都不是什么大事。
顿了顿, 他又面露歉意地道,“牧白,你家突逢大难,你怎么不差人给我通风报信?”
“哎,哎!等等,这不可能!牧家被灭门,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短短一夜时间,就传遍了六界,你们魔界不是向来对外宣称消息灵通,连犄角旮旯里的耗子生了几窝都知道吗?没理由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情!”
江玉书立马道:“你这话骗骗牧白就算了,休想骗住我!”
牧白:“……”什么叫作骗骗他就算了,骗他也不行,好吗?
“我当真是不知情的。”燕郎亭蹙了蹙眉,对着一旁的魔人勾了勾手指,“此事你可知情?”
魔人道:“知情,但……”
话音未落,燕郎亭就直接打开折扇,手起扇落,那魔人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江玉书愤然拍桌而起:“你问话就问话!你杀他作甚?”
“这是我魔界之人,又是我的随从,我杀或者不杀,同你应该无关吧。”燕郎亭笑了笑,“险些耽误了正事,当杀。”
“你!”
“玉书。”江玉言抓住了他弟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声道,“坐下,不得无礼。”
江玉书愤懑,但还是很听他哥哥的话,立马乖乖坐回去了。
燕郎亭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又道:“抱歉,牧白,是我御下不严了,发生了此等大事,居然没有人过来通传。”
顿了顿,他稍微迟疑了片刻,“说起来也巧,就在几天前,魔界与冥界交壤边境,发生了一些摩|擦,几个冥界的兵不怕死,把我魔界的平民给打了,父尊得知此事后震怒,命我前去处理。”
“我这一去就是好几日,也就今早刚刚回来,在父尊那里待了大半日,然后就带着人出界,千里迢迢寻你来了。”
“不管怎么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才是,我终归是你的燕哥哥。”
牧白差点没被这句“燕哥哥”呕死,下意识抬眸望向了二楼,见楼上没什么动静,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个……等等,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先让我捋一捋。”
燕郎亭:“好啊,不着急,你慢慢回想,我这次出来,已和父兄禀明清楚了,归期不定,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他最后三个字,咬得很紧,颇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牧白暗暗思索起来,从目前掌握的所有剧情来看,也就是说,小魔君和原主的关系匪浅,可能还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牧家被灭门之前,小魔君应该就收到了原主写的信,要求小魔君带自己回魔界。
结果很凑巧,冥界和魔界交壤处出现了问题,小魔君不得不先抛下牧白,赶去边境处理。
因为迟迟等不到小魔君来接自己,原主大概是误以为小魔君薄情寡义,所以,在牧家被灭门时,即便原主和师尊十年未见——可能从前的关系,还不是特别好——还是选择前往玉霄宗求救。
结果半途中精疲力尽,又被歹人打晕,几经辗转,把他关到了地牢里,还差点让他接客。
原主死后,牧白在阿统的帮助之下,得以借尸还魂,在地牢中苦等主角受来英雄救美。
接下来,就是前往牧家堡。
前提是,小魔君说得都是真的,确实有原主的传信,以及确实在几天前,跑去魔冥两界边境了。
如果这些消息都是准确的,那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也未免太凑巧了吧。
牧白总觉得,事情还远远不止这样简单。
还有,刚刚那魔人明明还说了个“但是”,偏偏小魔君根本不听,还立即动手将人杀了。
按理说,不是应该听一听“但是”后面的内容吗?
再睚眦必报,再是天生坏种,想来应该也不会残杀身边随从。
这样往后,谁还敢在他身边效忠?
牧白深呼口气。
又到该他上场表演的时候了。
他集中精神,抬眸凝视着燕郎亭的眼睛,开始施展读心术。
就听见燕郎亭在心里暗道:“可千万不能让阿白知道,我去冥界风流快活了,几天下来睡了十几个冥界的小美人,这事要是被阿白知道,就以他的脾气,又要跟我大闹一场。”
“不,是连续很多天,昼夜不停地跟我闹。”
“我确实真心喜欢阿白,在接到他的传信时,都不知道有多开心。我长这么大,就从未如此开心过。”
“但我也毕竟是个魔,还是魔界堂堂小魔君,身边没几个美妾,也说不过去。”
“阿白心眼小,又任性,婚后肯定不准我在外胡作非为了,我就再痛快玩几天。婚后一定洁身自好,和阿白如胶似漆。”
……
牧白听完之后,差点没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通通吐出来。
所以,这就是小魔君不让说“但是”的原因?
说是办公务,实际上公费旅游去了,短短几天,玩了十几个冥界的小美人?我靠……这狗比好脏啊。
呸呸呸!脏死了!
呸!
牧白恨不得赶紧拿柚子叶,好好洗洗眼睛,然后,又听见了燕郎亭的心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白为什么不理我?又为什么不正眼看我?完了完了完了,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还在外面风流快活,我他妈是不是人……哦,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个魔。”
“完了,阿白刚刚是不是对我翻了个白眼?嗐,还别说,阿白翻得真可爱,好喜欢……”
“……看来这次又有得跟我闹了。”
“头疼。不想跪搓衣板。”
牧白:“???”
牧白:“!!!”
牧白:“……”
所以说,燕郎亭真的和原主有一腿?
看样子,这腿还挺长啊,都发展到了吵架闹别扭,就开始跪搓衣板的地步了???
跪搓衣板都流行到了魔界?
该说不说,原主真的牛啤啊,居然让小魔君跪搓衣板。
吸了吸鼻子,牧白又想,怎么让奚华以后跪搓衣板。
江玉书不是说,小魔君睚眦必报,心胸狭隘,还是个天生坏种么?
但怎么看起来,对原主还可以,是怎么回事?
还有就是——牧白抬手捏了捏胀|疼的太阳穴,没好脸子地盯着燕郎亭,就很离谱,燕郎亭表面看起来冷艳高贵,邪魅狂狷,翩翩风流公子,颇有几分城府的样子,怎么内心世界如此丰富……
私底下还是个妻管严,就非常离谱!
这反差也太大了。
要不是牧白会读心术,他是万万都想不到,燕郎亭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为了不再被燕郎亭的内心世界骚扰,牧白赶紧结束了读心。
那么也就是说,燕郎亭方才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包括原主给他传信,也包括牧家出事时,他刚好在冥界,所以没有来得及帮忙。
牧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燕郎亭知晓,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魔界当正妃,往后还要如胶似漆的阿白,实际上已经死在了一场风雪中。
会不会心如刀绞?
会不会痛不欲生?
又会不会痛恨自己,当时为何非得贪图那几日“婚前”放纵享受,而活生生错过心上人了。
连心上人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冤孽,真是造孽啊!
牧白摇了摇头,这个孽是燕郎亭自己造的,也合该他自己受着。
呸,脏东西!呸呸!
“牧白,你当真……当真和他……”江玉书压低声音,满脸郁闷地问,“在一起了?”
牧白赶紧摇头。
原主是原主,他是他,不管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自己,牧白都绝对不会和燕郎亭再有什么瓜葛了。
索性就快刀斩乱麻,在奚华还不知道此事之前,赶紧解决掉。
要不然,牧白铁定完犊子了啊。奚华那个醋精,回头必定要|操|得他死去活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那封书信……?”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应该不是我写的。”牧白抬手抚额,战术性头痛,“我想不起来了,我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好好好,想不起来就算了,头疼的话,咱们就不想了,来,我先扶你回房休息。”江玉书赶紧打住,起身就要把人扶走。
燕郎亭见状,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嗖啪一声,大力拢起折扇,语气不善地道:“我有说让你走了么?”
“想走就走,何须你管?”江玉书也来了脾气,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冷声道,“我告诉你,姓燕的,别以为你是什么小魔君,我就怕了你!这里可不是在魔界,由不得你嚣张!”
说完,还要伸手去搀扶牧白。
哪知一道破风声,风驰电掣般猛劈而来,速度奇快无比,出招狠辣,竟掀起一阵雄浑的煞气,直接撞翻了桌椅。
江玉言眉头一蹙,连忙一把将弟弟推开,再一抬眼,原本弟弟站立的位置,就被生生掀开了一层砖块。
可笑而知,要是刚刚江玉书没能躲开,只怕现在已经倒地吐血了。
江玉言饶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隐隐按捺不住了,抬腿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你竟敢出手伤人?!”
“我伤谁了?”燕郎亭抬手一接,折扇倒飞而来,径直落回了掌心,他满脸无辜,还露出了戏谑的笑,“你说说看,我伤谁了?”
“你他妈刚刚差点伤到我了!”江玉书惊魂未定,羞愤交加之下,竟当场爆了句粗口,立马抽剑而出,剑指着燕郎亭,冷声道,“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出去,一对一单挑!”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你又不是我的对手。”
燕郎亭姿势慵懒,几乎是歪在板凳上的,手里的折扇啪的一下拢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左手心上敲,眼尾的余光,却一直死死咬住牧白不放。
该死的!
看来阿白是真的生他的气了!
以往生气,阿白都是大闹特闹,闹个不停,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假装不认识他,还一直冷着他!
刚刚阿白还居然任由一个野男人搀扶,幸好没挨上,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难受了。
他追求了牧白很多年,也就最近两年,才获得了牵牵牧白衣袖的机会。
结果江玉书刚刚,居然敢去抓牧白的胳膊?他凭什么?给他脸了?
当自己这个小魔君是死人吗?
“废话少说!走,出去打!”
江玉书一脚将身前碍事的板凳踹飞,手持长剑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还边走边说,“哥,等会儿你不要随便插手,我就不信,我在师尊座下苦修了这么多年,会打不赢一个酒囊饭袋!”
“玉书,你冷静点!”江玉言上前阻拦,冲着他摇了摇头,“不许胡闹。难道你忘了玉霄宗的门规了?”
“我管不了了!大不了就是回山挨一顿,我长这么大,挨得还少啊?”江玉书狠狠甩开他哥的手,冷眼睨着燕郎亭,“有胆你别跑!”
“我有什么可跑的,笑话,居然说我是酒囊饭袋……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魔界的术法是何等高明。”燕郎亭起身,手持着扇子,还挑衅似的歪了歪头,“走啊。”
牧白估摸着,再装傻充愣可能不行了,不管怎么说,江玉书这回是为了给他出头。
要是真犯了门规,回到师门挨顿罚,牧白实在是过意不去。
“江师兄,等等,等等,江师兄,我头突然又不痛了。”牧白赶紧上前拦他,好言相劝道,“不气不气,为了这种人生气,多不值当啊。”
此话一出,燕郎亭的眼睛蓦然睁大了些,手指骨都捏得咯噔咯噔作响。他现在更加确定,阿白是真的很生他的气!
“那也不能惯着他!”江玉书气呼呼地说,“他刚刚说,你写信给他,要当他的魔妃,还说要气死师叔!这怎么可能?”
牧白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再度悄悄地抬眸往二楼看,先前,二楼没动静,还能说是奚华在打坐静修。
可方才动静那么大,奚华绝不可能没听见,这会儿还能在二楼坐得住……真是挺能沉得住气。
不过,也可能是奚华一个长辈,不想插手他们晚辈之间的事,也说不准。
深呼口气,牧白勉强道:“这个信吧,它……它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燕郎亭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举在半空中道,“信在此,你也敢说是误会?”
顿了顿,他盯着贴着别的男人站的牧白,眼里直冒火,“那要不要我当场读出来给大家听听,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
牧白一阵牙疼,额上的汗珠更密了。他突然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错觉,真的很社死……
这就跟被人当众朗诵自己写给别人的情书,有什么分别?
虽然,这信并不是牧白写的,但从他穿书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书里的牧白了。原主曾经的一切,都和他息息相关啊——虽然他不想承认。
牧白正寻思着,怎么态度强硬,又语气委婉地要求燕郎亭别念……哪知,江玉书这个憨憨,竟然高声叫嚣:“怕你啊,要念就念!啰嗦什么!”
牧白:“……”我特么的!
我真是谢谢您嘞,可别再说话了!
“牧白,这可是你逼我的。”燕郎亭冷笑一声,竟还真把信抽了出来,作势要当场声情并茂地诵读!
他要大声诵读!
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阿白是多么地爱他!
又是多么地期盼着和他结为连理!
燕郎亭冷笑,一震手腕,就将信纸展开了,好像已经对信里内容熟读于心,竟然盯着牧白,就直接脱口一句:“我最爱的燕……”
牧白绝望又惊恐地伸手拦他:“别念!”
话音未落,自二楼之上,迎面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气袭来,电花石火间,就狠狠平削而来,这道剑气,绝非等闲之辈可以使出。
其中蕴藏的强悍气势,逼得燕郎亭不得不抬手阻挡,嘭的一声,狠狠撞上了他的扇面。他虎口猛然一痛,折扇差点脱手飞了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一挥折扇,将这股劲势狠狠往一旁甩去。
不幸正中几名魔人身上,当场将几人打得飞灰湮灭。
“是谁?!”燕郎亭神色剧变,咬牙切齿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啊,是师叔!”江玉书眼睛一亮,顿时焕如新生一般,猛然转头望向二楼,欣喜若狂地道,“师叔一出手,准打得燕郎亭落荒而逃!”
牧白则是满脸的惨不忍睹,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脸,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把我当空气,当空气,当空气!
可偏偏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奚华冷漠的声音,从二楼上响起,缓缓唤了声:“牧白。”
是牧白,而不是小白,居然连名带姓喊他,这说明师尊现在很不高兴了。
牧白暗暗咬了咬牙,即便不情愿,但还是赶紧赔着笑脸,蹭蹭往前走了几步,特别狗腿地道:“师尊,您唤我?”
“楼下如此吵闹,所为何事?”
“其实没……”牧白刚要搪塞说,什么事都没有。
哪知燕郎亭却一把推开搀扶他的魔人,上前一步,攥着折扇拱手道:“原来是奚华真君,晚辈久仰大名。实不相瞒,晚辈此次前来,只为一事……”
牧白见情况不对,才刚要出声打断,哪知奚华却冷笑道:“本尊有在问你吗?”
而后竟一剑从二楼飞掠而下,嗡的一声,直冲燕郎亭的面门袭来,燕郎亭瞳孔剧颤,再度提扇阻挡,但他的修为很显然,远远比不上奚华。
第一次,他还能挡住奚华的一道剑气。
第二次,他却未能挡住奚华看似轻飘飘的一剑,整个人往后倒退数步,面色一白,一丝血色就从唇角溢了出来。
“真没规矩。”
奚华冷眼睨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重伤他的意思,随手就把剑收了回来。
可饶是如此,燕郎亭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抬袖狠狠一擦唇上的血迹。
心道,好,很好。他记住奚华了。奚华往后可千万别落到他的手里,否则,他定然要让奚华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怪不得阿白这么畏惧奚华,想不到奚华的修为竟比传闻中,还要深不可测,只怕放眼魔界,只有父尊和兄尊,能同奚华一战了。
“牧白,师尊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牧白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周身瞬间冰冷刺骨,如坠冰窟。
不仅是他有这种感觉,在场其他弟子,也各个面色发白,很显然都被奚华释|放的威压波及到了。
“师……师师尊,没……没什么事,就只是一些同龄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牧白硬着头皮道,才一抬头,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许多。
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本该燕郎亭拿着的信,居然跑到了奚华的手里!
并且,奚华还垂眸凝视着手里的信纸!
这也就是说,原主写给燕郎亭的情书,被师尊看见了!!!
天呐!
社死了,社死了!!
牧白现在恨不得赶紧原地挖个坑,把自己活埋掉算了,那原本想好的措辞,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他绝望地想。
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啊。
“嗯,还有么?”奚华神情自若,深邃的目光终于从信上挪开了,沉沉地落在了牧白脸上,面无表情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牧白摇了摇头。
还有很多求饶的话,他预备着今晚子时,脱了衣服,坐在师尊腿上扭的时候再说。
“真君,既然他没有话说,是否该轮到我了?”燕郎亭冷声道,“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告诉真君!”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晚辈想,就以真君的聪慧,看了这信后,应该什么都明白了吧?真君一向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美名远扬到晚辈在魔界都早有耳闻,想必也是世间难得的正人君子,何不成人之美,成全我和牧白?”
牧白:“……”
求求你了啊,别说了,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别说燕郎亭要跪搓衣板了,牧白等会儿搞不好,也得找块搓衣板跪一跪。
燕郎亭胜券在握。
心道,如果奚华真君这都能忍,那他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信上的内容,可谓是十分露|骨,开头就是一句,我最爱的燕哥哥,中间详细写了,阿白是如何如何想念燕哥哥,又是如何如何,想和他成亲,还在信里商量,日后寻几颗孕果,要给燕哥哥生儿育女,以及各种情意绵绵的甜言蜜语。
至于后面,全是阿白辱|骂师门,辱|骂奚华的话,在信里,阿白直言不讳,骂师门是个狼窝,骂奚华是个贱骨头,更是写下“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等等非常恶劣的字眼。
燕郎亭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他最喜欢中间的部分了。他十分确定,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辱|骂!
并且也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今日但凡奚华敢伤阿白一分,他必定和奚华鱼死网破!
谁都不能伤他的阿白分毫!
哪知奚华看完之后,仍旧神情自若,甚至,还反问道:“信?什么信?不过是白纸一张罢了。”
“胡说!这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阿白不想回玉霄宗!也不想认回真君这位师尊!他想入我魔界,嫁给我当魔妃!”
“不不不!没有没有!”牧白连连摆手,“误会,误会!这信不是我写的,真不是我写的啊!我能对天发誓的啊,这要是我写的,就让我……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都没人埋,还不行吗?”
燕郎亭震惊:“阿白,你……”何故下如此重誓?就怕奚华怕成了这样?
呸呸呸,不作数!
通通不作数!
呸呸,如果誓言一定会灵验,那就灵验到他的身上来,千万不要伤阿白!!
“小白,难道你也认为,师尊在胡言乱语么?”奚华竟然直接笑了起来,风轻云淡地抬手在信纸上抹了一下,伸手一扬,信纸就飞下了二楼。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大堂正中央。江玉书满脸好奇地凑过去细瞧,然后立马大喊:“真的没有字哎,是白纸一张!”
然后,他又冲着燕郎亭喊:“好啊你,居然胆敢败坏牧师弟的名声!”
燕郎亭神情一震,也下意识上前几步,定睛一看,果然是白纸一张!
不对!
一定是奚华刚刚动了手脚,一定是!
“不可能!”
他猛地抬起头来,手指头攥得咯噔咯噔作响,然后大步流星地往牧白面前冲,沉声道:“你跟我走!”
牧白侧身一躲:“别过来!”
下一刻,奚华就闪现至了牧白面前,冷眼睨着燕郎亭,抬手一挥,燕郎亭再度抬扇,嘭的一声,这次直接被打出了客栈。
燕郎亭咬牙切齿,俊美的五官都变得狰狞扭曲起来,低头一瞥,他的白扇背面,竟然印了一个大大的“滚”字,白扇黑字,明显至极!
气急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魔人们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他,好言相劝,让他赶紧离开。
他不肯听劝,推开众人还要入客栈。就听奚华淡淡开口:“本座不喜杀戮,但不代表本座不会杀你。”
场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牧白再度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里直呼完蛋!
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他战战兢兢地,又开始了读心术,试图找出奚华和燕郎亭的破绽,好让他俩双双收手。
结果,牧白就只听见了燕郎亭的心声:我要是为救阿白,而遍体鳞伤,那阿白会不会给我包扎,喂药,再给我一个亲亲?
牧白:“……”
想死你吧!
燕子!你可长点心吧!
什么都敢想,早晚会害了你!
“小白,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收场,才不会伤了两界的颜面?”奚华突然发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牧白,语气平稳地问,“还能熄了为师的怒火?”
牧白的小心脏,狠狠颤了颤,知晓今日自己要是不处理好“旧爱”和“新欢”,那么肯定死得很难看。
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
圣母也绝对不能当的!
在经历了短短片刻的思考之后,牧白深呼口气,道了句:“师尊,让我来!”
说完,他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一直走到了燕郎亭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攥紧拳头,狠狠给了燕郎亭一拳,然后冷脸呵斥道:“滚吧!”狗比!
燕郎亭被打得头一歪,更多的鲜血渗了出来,他转过头来,脸上的愤怒之色,竟然鬼使神差地渐渐消散,还用舌头顶了一下被打疼的腮帮子。
品尝嘴里鲜血的味道。
“阿白,你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给我奖励啊。”
牧白:“!!!”
“那我滚咯?回头再来找你。”
牧白:“???”
不是吧,不是吧?燕郎亭该不会,也是个变态吧?
那岂不是新欢和旧爱,俩变态??
而且,而且燕郎亭怎么抖抖的?这是什么品种的受|虐|狂?
牧白狠狠给他一嘴巴子,居然就把他打爽了?打爽了???
“阿白,你真的舍得让我滚啊。”燕郎亭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一开口就是嗲嗲的夹子音,“那你再奖励我一下,我就滚。”
牧白:“!”我踏马!
警察蜀黍,这里有个变态!
“你……你你你给我好好说话!”
“好好好,我知道啦。”
燕郎亭轻轻地,发出的声音又娇又柔,但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上就立马换了一副凶狠表情,狠狠一揩嘴上的鲜血。又是那个出手狠辣,性情阴晴不定的小魔君。
还落下一句气势非常足的狠话:“奚华真君,晚辈今日受教了,待来日再亲自登门拜访!”然后转身带人离去。
独留牧白在风口凌乱。
这个世界好多变态,那我还能活着回家参加高考吗?
44 ☪ 师尊撞破小白和魔君私会
◎燃烧吧,师尊的怒火!◎
牧白望着变态离去的背影, 愁容满面。
但为了不被师尊误会,他在转过身时,脸上立马就换上了另外一副神情。
“呸!”
牧白满脸愤怒:“无耻之徒!”
他边骂, 边往回走, 骂得相当声情并茂。
“不知廉耻!”
“宵小鼠辈!”
“幸好燕什么什么东西,跑得够快, 要不然我一刀劈死他!”
他甚至为了避嫌,连小魔君的名字都不肯全须全尾地喊出来。
似乎他根本就记不住小魔君的名讳, 从前也从未接触过,往后也没想和小魔君有什么瓜葛。
牧白一边骂得飞起, 一边不动声色地抬眸偷觑奚华的脸色,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吓一跳。
奚华本来肤色就跟溺亡的人一样惨白干净,除了唇色异常艳红之外,脸上是没什么血色的。
此刻又平添了几分诡异的凄怨, 又偏偏从头到脚一身白,看起来真像个寡妇,还是那种被家里人卖进了豪门大院, 给病秧子冲喜, 结果花轿才一抬进门,病秧子就一命呜呼的那种寡。
但奚华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而是偏头,语气挺温和地询问:“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 没有, 幸好有师叔在, 那姓燕的小子, 不敢放肆!”江玉书嘿嘿笑道, 浑然看不懂奚华的脸色,还以为师叔这是在关心他们。
江玉言暗暗为弟弟捏了把冷汗,忙拱手告罪:“师叔,此事是弟子们行事鲁莽,险些铸成大错,抹黑师门颜面,弟子有错!请师叔责罚!”
说着,就直接跪倒。
把他弟看得一愣一愣的,还下意识想伸手搀扶,江玉书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才立马会意,也跟着跪下。
江玉书态度相当诚恳:“师叔,是我错了,没有保护好牧师弟,险些让他受了那姓燕的欺辱!”
牧白:“……”
我特么……大家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跪呀跪的,这寒冬腊月的,又没有棉裤可以穿,跪地上多冷啊。
而且,两个师兄都跪下认错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还跟个木棍似的杵着,似乎也说不过去。
牧白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提着衣袍也准备跪下,奚华却在他跪下之前,开口道:“起来吧,这事怪不得你们。”
眼尾的余光,扫了牧白一眼,奚华心里冷笑,喜欢跪是吧,今晚有的跪呢,不着急,顿了顿,又道,“燕郎亭一向嚣张跋扈,性情阴晴不定,若是他存了心想引起事端,多得是由头。下次再遇见,不必理会。”
江玉书忙抬头道:“可是他一上来,就说些子虚乌有的话,意图挑拨牧师弟和师叔的关系!他……他他当真是厚颜无耻,居然还用一张白纸,骗我们说是牧白给他写的信!”
牧白心里直流泪:“……”
别说了啊,别说了。
就静静悄悄地让这件事翻篇不行吗?
他知道江玉书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没看见奚华的眼神都变了吗?
感觉下一刻,就要活活将人撕碎了。
而可怜的牧白肯定首当其冲。
“他还说牧白想嫁给他当魔妃,简直笑话,牧白又没有断袖之癖!”江玉书更加愤懑,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被小魔君“欺辱”的人,是他,而不是牧白。
牧白左右环顾,想找个锄头,一下把江玉书刨死算了。
他已经能够预想到,自己今晚要度过怎么样一个悲苦凄惨的夜晚了。
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看见明早的太阳。
“玉书。”江玉言察觉到气氛不对,从底下抓住他弟弟的手腕,冲着他摇了摇头。
江玉书果然立马乖了,把嘴一闭,一个字都不说了。
“此事就此了结,休得多提。”既然奚华已经发话了,大家自然也不敢继续多言。
顿了顿,奚华环顾一圈,又道:“你们大师兄何在?”
江玉言恭声道:“大师兄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晚饭未用几口,便出了客栈,想来是去买药了。”
牧白听罢,暗暗惊叹,直呼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性。
晚上他也看见大师兄吃得挺少的,只当大师兄吃不惯当地的口味,也未多想。
而且,大师兄临出门时,说的是“客栈里闷,他出去透透气”,根本没说买药什么的。
该说不说,江玉言挺能睁着眼睛胡扯,但又胡扯得挺符合逻辑的。
并且,江玉言也没有把话说死了,只说“似乎”,“想来”,多是猜测。
那么就算他真的说错了,奚华也不能因为这个而怪罪他。
反而,奚华在得知林素秋身体不舒服时,也不好责罚林素秋擅离职守。
这么说的好处也特别明显了,如果奚华当真想罚大徒弟擅离职守,那么,江玉言此举还捞了大师兄一把。
如果奚华本身就没真的想罚大徒弟,那么,江玉言不仅捞了大师兄,还顺便给奚华铺了个台阶。
就算,退一步来说,奚华听见这个回答后,依旧责罚了林素秋,那么,林素秋也会对江玉言的变相求情,而心存感激。
牧白理清楚这些后,颇为惊奇,心道,江家兄弟还真是一对很神奇的存在,一个有头脑,一个很高兴。
虽然出身寒门——据他们自己所说——但能拜到玉霄宗,还成为宗主座下的亲传弟子。
除了不俗的根骨,以及绝佳的修炼天赋之外,确实还跟江玉言的隐忍和察言观色有关。
这不比那些存靠关系走后门,一问三不知,脾气大,还难搞,只想混个体制内的修二代,好教多了?
牧白突然就明白,为何原主曾经那么讨人嫌了。
看来往后,他得跟江玉言身后,多学习一下语言的艺术性。这样往后在师尊面前,就不会因为说错话,而被师尊狠狠打嘴巴了。
“竟有此事。”奚华微微蹙了蹙眉,“既然素秋身体不适,那便罢了。夜色已深,吃完就全部回房休息。负责守夜的弟子名单排出来了么?”
江玉言道:“大师兄临出门前,已经排好名单了。”顿了顿,他心领神会地道,“两人守夜,一个时辰换一轮。十五岁以下的师弟和三个女修不守,牧师弟一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所以,也未安排他守夜。”
牧白:“……”为啥要特意强调他啊,好像他很特殊一样。
“小白现在还不舒服么?”奚华上下略打量了他几眼,语气淡淡地道,“方才为师见你对燕郎亭动手,精神倒是挺足。”
牧白:“……”
“不必因为小白是我的徒弟,就对他特别照顾。安排他今晚子时守夜。”稍微顿了一下,奚华唇角微微一勾,“锻炼一下他的胆量,让他一个人守便是了。”
江玉言道:“是,师叔。”
江玉书满脸郁闷,无声地说:“可是,不是师叔您老人家让我们特别照顾一下牧白的?”
牧白心如刀绞。
不过,事情也不是全然糟糕透顶,最起码,他不必自己想理由,深更半夜溜出房门了。
这样也不会引起同|房的大师兄怀疑。
看来,今晚子时,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奚华吩咐完之后,便转身上楼了。
经过小魔君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情,索性收拾收拾,就都各自回房了。
牧白故意在后面磨蹭,等人都走光了,才把地上那张白纸捡了起来。
通过读心术得知,原主确确实实给燕郎亭写了封信。
燕郎亭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拿一张空白的纸来蒙骗大家,实属没有必要。
但众目睽睽之下,奚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把纸上的黑字,全部抹掉了。
牧白拿着这张纸,反复翻看了几遍,一点点墨迹都看不到。只是这纸一看就知道被人反复拿在手里看过很多遍了。
纸的边缘都有些发卷,还泛起一丝丝黄,应该是读信的时候,手指上冒汗了的缘故。
回到房间没多久,大师兄就从外面回来了。
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见牧白坐在桌前枯坐着,面前一盏油灯,发黄的暖光照在他的脸上,竟说不出的柔和。
眼尾还有些发红,隐隐噙着泪光。
想来是等了很久,一直强忍着困意。
林素秋突然心生愧疚,将从外面带回来的点心,分了一半出来,放在了牧白面前,柔声说:“抱歉,大师兄回来晚了,你困了怎么不先上|床睡觉?”
牧白不困,他的眼睛发红是因为在油灯底下,看那张信纸看的,看了很久,又是用火熏烤,又是拿水浇,愣是没有半个字显现出来。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信上的内容,关乎着他今晚会不会被|干|废,也关乎着,他要怎么抵赖。
“大师兄,这个是什么啊?”牧白早在大师兄进门时,就把信纸叠好,塞进了靴子里,故作很困,但又在忍的可怜样子,揉了揉眼眶,“我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是芙蓉糕,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老奶奶大半夜还在摆摊,觉得她可怜,便把糕点全部买下来了。这些都给你,要是饿了就吃吧,不饿就留到明天吃。”
牧白晚上吃了个半饱,燕郎亭就打上门来了,后面被奚华吓得也没了胃口。
这会儿听说有点心吃,立马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谢谢师兄,你对我真好!”
比奚华对他好多了,师兄给他糕点吃,奚华只会给他那个吃,因为此前没有那方面的经验,牧白在马车里吃得简直想死……
只要一想到今晚还要吃,牧白就开始默默在心里流泪,觉得糕点都不香了。
他打开纸包,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还别说,这修真界的食物脱离了科技与狠活,纯天然,无公害,还是纯手工制作的。
真就香甜不腻,入口即化。
林素秋笑道:“同门师兄弟,何必言谢,再说了,这不过只是一包糕点。师兄去帮你铺床,你吃完后记得洗漱了再睡觉。”
怎么大师兄年纪不大,说话的口气跟牧白的妈一样,牧白点头,含糊不清地答应了。
他吃了一块,又去抓第二块,第三块……没一会儿就吃了半包,吃多了怕一会儿和奚华做|吐了,也就不敢吃了。
牧白刚要把没吃完的糕点包起来,忽然就瞥见从纸包里,滚出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粒芝麻。
虽然刚刚没吃到芝麻,但估计是从别的点心上沾的,也就没怎么在意。
刚要起身伸懒腰,却惊见那芝麻居然还跟活过来一般,开始繁殖了。
牧白大惊失色,刚要出声喊大师兄。
就见分裂出的芝麻在桌面上排出了字:别喊。
牧白:“?”
而后,又排出了一句:是我,燕燕。
牧白:“……”
燕燕,难不成是燕郎亭?
他大惊失色,一粒小小的芝麻,居然还能拿来这么玩的?
难道说,大师兄口中大晚上还在街头卖点心的老奶奶,就是燕郎亭假扮的?
但燕郎亭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很快,芝麻就告诉他了。
——阿白,对不起嘛,别生气了。
虽然燕郎亭此刻不在,但牧白仿佛听见了他娇娇柔柔的夹子音。
忍不住一阵恶寒。
——阿白,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肯跟我走,但我会想办法接近你的。
千万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晚上跟我偷偷见个面吧?
牧白隔空狠狠摇头,直接拒绝。
——今晚子时,东南方向有一座拱桥,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最爱你的燕哥哥。
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排了整整一张桌面,芝麻密密麻麻,看得牧白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就在此时,大师兄的声音再度响起:“牧师弟,床铺好了,你可以进来睡了。”
牧白赶紧要把芝麻收拾干净,哪知再低头一瞥,原本密密麻麻的芝麻粒,已经凭空消失了。
该说不说,燕郎亭有句话说得挺对,魔界的术法确实高明。
牧白就是做梦都想不到,一粒芝麻还能这么玩。
“就来。”
牧白应了一声,起身往里间走。
这客栈哪哪都还行,就是床铺不太行。
房间明明很宽敞,偏偏就放一张床,要是搞个标间多好。
他瞥见大师兄跪在地上打地铺,误以为这个地铺是给自己打的。
毕竟在修真界,尤其是宗门,制度还是很严苛的,师兄就是师兄,始终压他一头。
牧白直接往地上一坐,就要脱靴子,就听林素秋说:“起来,你去睡床。”
“啊?我睡床?”牧白一愣,“大师兄要睡地上啊?”
“那多不好意思啊,大师兄,我怎么可以撇下你,自己睡床呢?”
牧白嘴上说不好意思,实际上已经翻身扑到了柔软的大床上,还翻身卷被子,将自己卷成了毛虫,只露出了头和脚。
“要不然,大师兄跟我一起睡?”
牧白赌一包辣条,大师兄绝对不会和他一起睡的。
果不其然,立马被拒绝了。
“你身子娇弱畏寒,如今数九寒天,外头冰天雪地,屋里虽点了火炉,当睡地上终究还是冷。”林素秋动作麻利地打着地铺,声音轻柔,“我一会儿就和玉书一起守夜,今晚不用你守,你只管睡觉便是了。”
“那个,大师兄,你今晚出去了,应该还没人跟你说,后面发生的事。”牧白打了个哈欠,“不过我想,江玉书一会儿肯定会跟你说的。我今晚也得守,大师兄一会儿回来,就轮到我了。”
林素秋微微愣了愣。
他此前是按照师尊的吩咐,对牧白特别照顾,原本他还暗暗有些愤懑。
眼下听牧白如此说,难道,在师尊的心里,其实并没有格外偏宠牧白?
不过是怜悯牧白家中突逢大难?
如此一想,困扰了林素秋一晚上的烦闷,顿时就消散了。
“好,那我先去换岗了,你早些休息,要不要留灯?”
牧白跟绵羊似的,在被窝里咩咩叫:“要留。”
林素秋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轻轻把房门关严了。
等人才一走,牧白就从被子里翻了出来,打算先睡会儿,养养精神,好应付今晚。
可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时想起小魔君说,今晚桥头相见,不见不散。
一时又想起晚上奚华那冷冰冰的眼神。
脑袋里晕乎乎的,就是睡不着。烦闷得让人几乎要发疯了。
牧白猛然掀开被子,气呼呼地想,自己现在过得真憋屈啊。
居然怕奚华怕得跟什么一样!
今晚至多不过挨顿打呗?
然后再加一顿狠|操,也许是先|操|再打,也可能是先打再|操,又或者是边|操|边打。
反正横竖都是要受点皮肉苦头的。
火炉子烧得正旺,风箱里呼呼呼地吹。屋里热得很,他闷得厉害。
索性穿上靴子,打算出去透透气。
牧白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站在二楼望去,见大师兄和江玉书正坐在一起小声闲谈。
江玉书口若悬河,眉飞色舞。
大师兄则是眉头紧锁,时不时地插几句话。
牧白不想让二人看见自己深更半夜还在外溜达,索性就打算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翻窗出去。
他裹紧身上的狐毛大氅。
在二楼最拐角的地方,找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
他先是探头,见窗下就是一棵大树,跳下去,或者爬上来都很容易。
牧白轻手轻脚地翻过窗户,借着大树,平稳落地。夜色正浓,他左右环顾了一圈。
也没看见什么人。
只看见马厩里关着几匹马,正低头吃草,听见动静,还抬了抬头,很快又继续埋头吃草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冷风一吹,牧白果然清醒了许多。
他抬头望了望天,黑灯瞎火的,云雾遮月,天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
隐隐还有闷雷翻滚,似乎想下雨,他突然又想起小魔君了,不知道那货等不来他,知不知道先走。
不过,这也不是牧白应该操心的问题。
他又站外头吹了会儿冷风,连鼻涕都冻出来了,手脚也一片冰冷。
正打算调头回去,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猛地转身一看。
来人竟是江玉言。
深更半夜的,居然也没睡。
“牧师弟,你似乎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出点主意。”
牧白惊讶,心说,自己难道都把心事写脸上了吗?这么明显的?
他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居然利用尸傀杀我牧家满门,还有我那哥哥……”
想起牧大临死前说的话,牧白就觉得非常诡异,也可疑。
江玉言走上前来,笑道:“他死都死了,你还惦记着一个死人作甚?死了便罢,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与其时时刻刻记挂着死人,不如珍惜眼前有情人。”
牧白:“?”
他满脸诧异地抬头,总觉得这种话,绝对不该是从江玉言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江玉言难不成还有两副面孔?
牧白故作镇定,又叹了口气:“我只是一时感伤而已。不过……”他抬眸,死死盯着江玉言的脸,“听师兄的口气,似乎想暗示我什么?”
“倒也不是暗示,我是在明示。深夜难眠,何其苦闷,反正这四下无人,不如你我……”江玉言边说,边伸手解开腰带,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试一试?”
我靠!
这绝不可能是江玉言!
百分百不可能是!
牧白往后直接跳开几步,厉声呵道:“你不是江师兄!你到底是谁?!”
“阿白,人家可是在寒风中,等了你很久呢,脸都冻麻了,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是有了新欢,就忘记我这个旧爱了。”
面前的江玉言抬手一挥,容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人居然是小魔君燕郎亭!!!
牧白大惊失色:“你把江玉言怎么样了?!”
“我都没去找他,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了?”燕郎亭哼了哼,就跟个怨妇一样,瞥了牧白一眼,“我约你见面,你为何不去?”
牧白:“我又没答应!”
顿了顿,他又道:“你赶紧给我滚蛋!”
“阿白,我才一来,你怎么就赶我走啊,我就是特别想你,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燕郎亭缓步靠近,满脸委屈地说,“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滚,好不好,你亲亲我。”
“滚开啊!别离我这么近!”牧白满脸惊悚,连连往后倒退,觉得小魔君这个人好变态的,“什么很久没见了?晚上不是才刚见过???你失忆了啊?”
“我是记性不太好,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大概就能想起来了。”燕郎亭说话声音娇得要命,跟小孩子撒娇一样,缠着牧白要亲亲。
牧白简直是忍无可忍,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直打得他右手心整个麻了。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燕郎亭清醒。结果,燕郎亭含羞带怯,伸手捂着被打红的俊脸,羞涩地道:“阿白,你怎么又奖励我啊。”
还抬眸冲着牧白含情脉脉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我很喜欢就是了。”
牧白顿时跟当场吃了苍蝇一样,本来他想喊人来的,可深更半夜的,他不睡觉跑出来吹风,还刚好和小魔君在一起!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掰扯不清楚了啊!
“嘘,小点声,算我请你离开,行吗……”
“请?!”燕郎亭脸色大变,神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凶恶恐怖,浑身都散发着诡异的煞气,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请我离开?!”
“呃,嗯……求?”牧白双手合十,“算我请求你……”
话音未落,燕郎亭突然变得无比暴怒,整个人怒气冲冲,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眼下正是深更半夜,他扇的力又特别重。
啪—啪—啪,响彻云霄。
还可劲儿往牧白打过他的那半张脸扇,一边扇自己,一边狠狠地说:“还求不求了?求不求了?求不求了?!”
牧白都吓懵了,一边倒退,一边愣愣地说:“不不不,我不求了。”好可怕,好想哭,但得忍住了。
“阿白吩咐我做事,何需要如此客气?下次不准再说什么请啊,求啊的,我不喜欢!”燕郎亭赤红着眼睛,笑得都骇人,牙齿也白森森的,“我就喜欢你骂我,喜欢你打我,你一天不打不骂我,我就浑身都难受!”
“……”好贱。
“阿白,我真的不是故意玩消失的,是父尊命令我去冥界处理事情,我就想着,只是晚几天,不会出事,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燕郎亭不扇自己了,一下子扑跪在了牧白的面前,扬起的脸,看起来依旧很俊,除了脸上的巴掌印之外。
“阿白……”他的声音颤颤的,软软的,还娇娇的,眼尾都红通通的,湿漉漉的,看起来好像是没人要的可怜流浪狗。
“我知错了啦,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嘛?”
牧白:“……”
不是,小魔君长得人高马大的,比牧白要高出一个头还多!
又长得非常俊美,邪魅,妖冶,还有点男生女相的阴柔感——和奚华那种美到男女莫辨像个菩萨的感觉,又有点不同。
奚华是集圣洁,澄澈,明净,阴柔,病态,苍白,还有阴郁于一体,偶尔还透出点寡妇相。
而小魔君就纯属像是个泡在死水里,又没长大的孩子。
就给牧白一种很复杂,又很诡异的感觉!
明明在外人面前,小魔君是那样嚣张跋扈,阴晴不定,城府颇深,还有点冷艳高贵,怎么一到牧白面前,就秒变可怜巴巴的小狗狗。
还跪在他的面前求原谅。
这种反差感,让牧白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
眼瞅着快子时了,牧白再不回去,只怕要赶不及换岗了。他赶紧压低声儿道:“原不原谅这事,往后再说,你现在赶紧爬起来,给我滚蛋!”
“那你亲亲我……”
“我给你脸了啊?”牧白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往后不再理你?”
“阿白……”燕郎亭委屈,“那你摸摸我,我脸疼。”
“你活该啊,我数三声,赶紧滚,别让我反悔啊,三……”
“阿白,阿白!”燕郎亭急忙喊,“我最后再说一句话!”
“二……”
“阿白!你师尊来了!”
“一……哎?”等等?
他刚刚听见啥了?
师尊来了?!
牧白大惊失色,下意识左右环顾,然后瞳孔骤缩,就看见一扇窗户半开着,屋里亮堂,一道白影正站在窗前。
深更半夜的,猛然一眼瞥过去,就好像奚华的遗像挂在了墙头一样!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了!
45 ☪ 区区奚华不足为惧
◎你不是喜欢跪么,那就跪个够!◎
牧白突然觉得自己心梗了, 赶紧伸手捂住胸膛,脸色变得很难看。
“阿白,不怕, 我已经传讯回魔界了, 如果,我在此地出了任何事, 我的父尊还有兄尊,就是倾尽一界之力, 也势必将整个玉霄宗夷为平地!”
“区区奚华,不足为惧!”
“你站那看, 我喊点帮手来。”
燕郎亭缓缓站起身体,将牧白直接护在身后, 神情阴沉凶狠,还带着点森寒的笑意。
露出的牙齿,有些嶙峋的尖锐感, 明明又白又干净,却仿佛茹毛饮血的野兽一般,寒光泠泠的。
虽然他看起来依旧斯文, 但难以掩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疯狂。
背对着牧白站着, 身形一瞬间就高大起来了,同方才在牧白面前卑躬屈膝, 娇声软语求亲亲,求抱抱的小可怜, 简直判若两人。
把身后的牧白衬托得楚楚可怜, 柔弱不堪, 好似雨中娇花, 让人瞥一眼, 就忍不住心生怜悯,并且暗暗说一句:他肯定是无辜的!
牧白身上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魅力,让他看起来很可怜,很委屈,还无辜。
“阿白,我一定要带你……”
话音未落,牧白当机立断,飞起一脚从后面踹了过去,正中燕郎亭的后腰!
“大……大胆!你居然敢易容成江师兄的样子骗我出来!大胆!”
“还……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师尊!我……我把大胆狗贼拿下了,师尊!”
牧白一向主张着,打不过就加入来着,赶紧先下手为强,踹了燕郎亭不算,还一下跳到了燕郎亭的后腰上。
一边蹦起来猛踩,牧白一边冲着墙头上的遗像,疯狂大喊:“师尊,师尊!我抓到刺客了!”
奚华:“……”
该说不说,看来小白身上确实不疼了,腿脚挺麻利的,刚刚提溜着衣袍往人身上蹦的样子,好像一只圆圆滚滚的小狐狸。
裹着狐毛大氅,露出的雪润小脸上干干净净,清秀至极。
大胆狗贼?
刺客?
燕郎亭懵了一下:“谁?”
“还能有谁!说的就是你,就是你!”
牧白生怕燕郎亭开口就露馅,一脚踩他后脑勺上,就把他的脸直接压在地上,禁止他开口说话。
燕郎亭:“……”
燕郎亭:“哇塞!”
燕郎亭:“好喜欢!”
踩他,踩他,请尽情地踩他!
不要跟他客气!
燕郎亭顺势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心里直呼,阿白好爱我!这种感觉……这种后腰剧烈疼痛的感觉!
一晚上玩十几个小美人,都从未感受到腰酸,此刻,他居然感受到了!
疼爱,疼爱,先有疼,才有爱!
阿白好爱他!
居然又给他奖励!
牧白胆战心惊,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奚华的脸色,说完这两句,他就紧张得不行,两只手攥得咯噔作响。
飞快头脑风暴,思考着如何顺利抽身。
忽闻一声剑鸣,他猛然一抬头,就见一抹荧白划破夜色,周围短暂的亮如白昼。
他被刺得睁不开眼,双腿哆嗦得特别厉害,不过只是瞬息之间,就被迎面一股劲气,猛推了一把。
牧白被迫往后倒退,直到后背嘭的一声,撞到了树干上,才堪堪停下,腿脚一软,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树干被震得乱颤,枯黄的落叶夹杂着没有融化干净的积雪,簌簌滚落下来。
砸落在了牧白的头顶,肩上,还有手背上,一片冰寒。
他狠狠哆嗦了一下。
就听见燕郎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等再能视物时,人已经消失了。
地上残留着一大片血迹。
牧白胸口一滞,暗道坏了,师尊应该是气坏了,居然出手重伤小魔君。
头顶传来嗡的一声,抬眸一瞧,师尊的剑,此刻正悬在牧白的眼前。
牧白双腿一软,下意识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爬,可他背后就是树干,根本避无可避。
好像被禁锢在了死角里的小雀儿,无论怎么扑棱翅膀,就是飞不出去。
心脏砰砰砰跳动得厉害。
他总有一种今晚自己死定了的感觉。
“师……师师尊!是燕郎亭,是他冒充江玉言,把我从房里引了出来!”
“我没有跟魔界勾结,师尊请一定要相信我!”
牧白眯着眼睛,把头往旁边偏,紧张又谨慎地开口为自己辩解。
但他深知这种辩解在奚华眼里,极有可能是狡辩,所以,他也很适当地示弱。
“徒儿有错!”牧白咬紧牙齿,畏惧地喊,“有大错!徒儿眼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燕狗的真实身份!”
“徒儿错了!愿受师尊责罚!”
他一口咬定是燕郎亭故意引他出来的,并且也及时承认了错误,心想,坦白成宽,抗拒从严,奚华不管怎么着,也不能罚他太狠罢?
“半夜三更,你喊这么大声,是生怕旁人听不见,是么?”奚华冷笑一声,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惨白至极。
说话时,脸上也没什么情绪,真就跟挂在墙头的遗照一样一样。
牧白结结巴巴地道:“我怕……怕师尊误会!”
“误会……有什么可误会的。”奚华冷笑。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剑终于倒飞回去了,牧白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整个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他的掌心因为攥得太紧,指甲都把手心掐出了血沟。
他也没感觉到疼,只觉得呼吸很急促。
奚华远远凝视着他,微微歪了歪头,诡笑着道了句:“小白,过来。”
牧白腿脚发软,在外头吹了太久的冷风,手脚冻得冰凉,还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奚华冷眼旁观:“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我腿软了……呃。”
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牧白的衣领,他整个人竟直接被提溜起来。
径直从窗户飞了进去。
又嘭的一下,跌倒在房里,牧白为了让师尊可怜他,还故意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
一副柔弱不堪的可怜样子,还趴在地上直咳嗽,一边咳,一边很可怜地认错:“错了,错了,徒儿知错了,请师尊息怒。”
“息怒?”奚华随手把剑收了起来,笑得明媚,如沐春风,“为师何时生过你气?”
牧白:“?”
没生气?
他猛然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深邃阴狠的眼眸,立马发出一声“嗷”,就好像突然被打中了脑袋一样,又乖乖低下了头。
“刚好,子时已到。”
奚华望了眼天色,将窗户关好,这才转身,但并没有去看跌趴在地的牧白,而是对屋里的一个角落捏诀,低声念念有词:“姽婳莫测,点睛画龙,须听吾令,移容幻形。”
话音未落,奚华割开右手食指,一滴鲜血直接甩了出来,正好经过牧白的头顶,牧白还下意识低了低头。
忍不住抬起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往角落里偷看。
那角落里似乎站着个人,还轻轻颤了颤,很快就响起了卡擦卡擦,骨节脆响,之后就缓步走了出来。
露出了一张雪润干净,清秀至极的脸!
牧白的眼睛立马瞪大,满脸不敢置信地抬手指着:“这,这是我呀!”
“怎么样,很像罢?”奚华笑道,“我用纸扎的小人,不好扎,五官不管怎么画,都画不出你的神采,师尊做了很久,做得很辛苦。”
他见割开的手指,还在往外渗血,眉头微微一蹙,忽然有了个很好的主意。
缓步走至了小白面前,半蹲下身,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在牧白疑惑且震惊的目光中。
将指尖残留的鲜血,均匀地涂抹在了牧白颜色浅淡的嘴唇上。
“这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小白,以前你娇纵任性,被你爹娘宠溺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做了许多抹黑师门,抹黑师尊颜面的事,师尊都可以原谅你。”
顿了顿,奚华用手背,轻轻拍了拍牧白渐渐发|烫发红的俊脸,不急不缓地道,“但从现在开始,那些坏习惯,臭毛病,通通都得改正。”
牧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点点头,但下巴被钳得太紧了,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记住了。
“让这纸扎的小白,代替你去守夜,可好?”
牧白:“!”他可以选择?
不,他没得选择。
“去,代替小白守夜。”
在奚华的一声令下,假小白转身离开。
房里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不知道是师尊没有点炉子,还是方才在外面待太久了,牧白这会儿有一种如坠冰窟之感。
为了减轻师尊钳他下巴的疼痛,他只能用手撑着,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原本是要坐地上的,奚华瞥了一眼,他蜷缩在狐毛大氅里的膝盖,笑道:“你不是喜欢跪着么?那你就多跪一会儿好了。”
奚华说着就松开了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他脚边的少年。似乎也在思索,究竟要怎么处置他。
牧白心惊肉跳的,开始苦思冥想,究竟应该说什么,才能让师尊相信他,没有和小魔君秘密幽会!
又应该怎么求饶,才能不被师尊|操|得太凄惨。
他还没有想好,但奚华已经想好了。
“小白,因为扎纸人扎了太久,为师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你看用这个可好?”
奚华从背后拿出了一条皮革材质的腰带,上面密密麻麻,镶嵌了很多宝石,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他好像存心营造出一种恐惧氛围,当着牧白的面,慢慢将腰带折成了两股,随意在半空中试了试,发出嗖啪嗖啪,可怕的破风响。
牧白伴随着这种节奏,瘦弱的肩膀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搞什么鬼啊?
修真界的师徒之间都这样吗?
打人还用皮带抽?
有点涩涩。
牧白抖了几下,手心直冒冷汗,他刚要开口,奚华却抢先开口打断道:“解释的话,方才你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你说着不累,师尊也听倦了。”
“师尊并没有误会你和燕郎亭之间有什么。”就算之前有,现在,将来,也绝对不可能有了!
奚华的眸色一戾,轻轻冷笑几声,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里的物件,缓声道:“你和他到底是幽会,还是他易容骗你出来,为师都不在意。”
不,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前者,他真的会要了牧白的命,后者,至多就是多|操牧白一顿。
但奚华就偏说自己毫不在意,他就是要让小白摸不清楚自己在师尊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牧白震惊,暗想,真的假的?师尊这么深明大义的?一点醋都不吃?
这不太像师尊的为人。
“你先趴下,师尊用这个先抽你十下,抽完再做,不做久,半个时辰足矣,然后再抽你二十下,抽完后,再做半个时辰。一共玩五轮。结束后,天就该亮了,师尊就放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奚华居然用了很温柔,也很和气的语气,和他商量!
牧白都懵了,掰着手指开始算,第一轮十下,第二轮二十……一共五轮,那就是用皮带抽他……嗯,一百五十下!
每次做半个时辰,那就是做两个半时辰,也就是五个小时!
整整五个小时!
他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你要是没意见,就挑个你喜欢的位置趴好,师尊下手很快。”
牧白:“……”应该是很狠吧。
“有,有意见!”牧白赶紧举手,“师尊,我有意见!”
“有意见就憋着!”
奚华突然变脸,一皮带狠狠抽到了桌子上。
轰隆一声,梨花木的圆桌不堪重负,直接塌了,碎了一地。
他抬手用皮带指着牧白的脸,冷冷道:“是不是为师最近对你太好了,你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师就是师,徒就是徒!”
“不服气,是么?那看来还是没学好规矩!”
“今晚就好好给你立立规矩,好让你长长记性!”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还要师尊一件一件,说给你听?你脑子呢?!”
牧白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缩了缩,心惊肉跳地暗暗思考,这回他跑是不跑。
跑吧,估计立马就被逮回去,肯定要挨得更狠,不跑吧,怎么师尊也抖抖的,和燕郎亭的抖,还不是同一种!
该死的!
奚华这种性格,和燕郎亭天生绝配,好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牧白是既不喜欢挨打,也不喜欢打别人,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来着,师尊年纪一大把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怎么火气还这么盛?
“师,师师……”
“你跟谁学蛇吐信子?”奚华冷笑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是不是还要我亲自请你啊!”
“师尊!”
牧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过去就抱住奚华的腰,两手去抢他手里的腰带,一边哭,一边叫,“别打,别打,直接做吧,我错了,错了,错了,什么都是我的错!”
“放开!”
“不不不!我不放!我一放开,师尊肯定要打我!不行的,不可以这样!”
牧白急得原地乱蹦,双手死死抓住奚华的手臂,昂着脸道,“师尊,师尊!你声音好听!你跟我讲道理!”
奚华:“声音好听是吧?那行,师尊一会儿帮你报数,打一下,报一声,让你听个够!”
“不行!我拒绝!师尊,我不同意!”
牧白急得直冒冷汗,这一皮带下去,他的身上,肯定要拢起一道三指宽的棱子,没抽几下必定要破皮流血的!
他可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娇贵公子,身娇肉贵得,就跟那什么豌豆公主似的。
哪里能受这种苦?
再说了……奚华只是年纪比他大了两轮还多,都能当他爹了,但也不意味着,牧白就愿意给他当儿子啊!
“小小弟子,竟也敢出言顶撞?真是太久没有管教你了,连受罚的规矩都忘了……你给我松手!”奚华厉声呵斥,却没有出手将人推开。
实际上,他只需要随意出手,就能抓小鸡崽儿一样,掐着牧白的后颈,将他直接按倒。
但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奚华突然发现,小白似乎真的很害怕疼,竟然一蹦多高,胆大包天地抢他手里的刑具。
那软软香香的,还包裹得圆鼓鼓的身子,一下就撞到了奚华的怀里。
小白还会因为个子不够高,而一直垫脚,小身板在奚华怀里,又磨又蹭。奚华稍微垂眸一瞥,就能瞥见牧白纤细的腰身。
“师尊,给我!师尊!快给我!”
牧白浑然不觉他这句话有歧义,一边大喊“师尊给我”,还一边凑过去亲奚华,啵的一下,直接把吻印在了奚华的唇瓣。
奚华神情一怔,方才还汹涌的怒火,竟然渐渐消散了。
“师尊!”
牧白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心知这样有用,他踮起脚来,从师尊的额头到脸蛋,再到下巴,反正能亲的地方,他全亲了个遍!
有的地方亲的香甜,还会小鸡啄米一样,连续亲好几口,故意发出更大的声响。
奚华的眼神渐渐柔和,突然发现,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难得小白如此主动。
那就……勉为其难,给小白一个亲近师尊的机会。
“孽徒真是胆大包天,师尊也是你想亲就可以亲的么?”
回答他的,又是小白的一个亲亲,小白年纪小,对这种事情很生涩,想来从前根本没有亲过别人。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啃。
把奚华的嘴唇,下巴,啃出了鲜明的牙印,还沾了点濡湿的涎液。
奚华忍不住研磨着唇,不动声色地用舌尖,品尝滋味。
“师尊!我怕疼,师尊!别这样!”
“打坏了就不好玩了!”
牧白抓过奚华攥着腰带的手,一个劲儿地亲他的手背,一连十几口,亲完手背,又掰正手心,低头亲师尊的手腕。
还从手腕,一路往手心里亲,奚华原本紧紧攥着腰带的手,也鬼使神差地松了松,牧白眼疾手快,一把将腰带夺下,狠狠甩了出去。
再低下头时,奚华的手心已经展开了,牧白嘴角一阵抽搐,但还是继续去亲奚华的手心。
亲了约莫得有十来口,奚华才终于开了口:“看来,你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错了。”
牧白连连点头:“是是是!徒儿意识到了!”
意识到个鬼啊,跟奚华这种货色,讲不清楚道理了。
该死的!
他都多大人了,怎么可以用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来教训他呢?
奚华这货私底下没少看那种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吧?
懂得还真多啊!
这年头的主角受,师尊受,私底下都这么割裂的吗?
哦。
牧白想了想,奚华在他这里,大小算个攻。
“小白,尊师重道这四个字,被你吃进狗肚子里了么?谁允许你如此这般以下犯上?”
牧白:“?”
但您老人家刚刚,不是也挺享受?
眼神都迷离了,手心都自己展开让他亲了。这会儿还要说这样的话……牧白一整个无语住了。
“你似乎还是心有不服。”
“服服服,我服了,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牧白嘴上认怂得特别快,话音未落,奚华伸手揽住了牧白的腰,轻轻一推,就将他推倒在了身后的竹椅子上。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师尊,还……还来啊?”
“未开始,何来的还?”奚华随手扯下了牧白身上的狐毛大氅,往床榻上一丢,笑道,“屋里热,冻不着你。”
然后,又在牧白惊恐的目光中,抬手一招,床帘上碧绿的穗子,哗啦啦地散开,落在了他的掌心。
“师尊……”
“嘘,别出声。”
奚华抓着牧白的肩,将他转了个身,吩咐了句“跪上去”,牧白不敢不跪,但又不想跪上去。
因为这样身后暴|露得太明显了,他会害怕。
奚华见他磨磨蹭蹭的,索性从背后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仅仅一下,牧白半个臀都麻了,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委屈地回头喊了声“师尊”。
好想伸手揉揉,但又不敢。
“跪上去,你不是喜欢跪么?江家兄弟跪,你也跟着跪,怎么,跟他们两个拜堂么?”
牧白:“?”
他跪也不对,不跪也不对!
不就是想回家参加高考,他招谁惹谁了!
燕郎亭能不能赶紧过来啊,这里有奖励!
这里有好多好多奖励!
能一次让燕郎亭爽个够!
但牧白是真的不好这一口!
他觉得好羞耻,好难堪,好……好涩涩!
比师尊按着他做,还要羞耻!
都不是小孩子了,打他脸都行,无所谓,但就是别碰他那里啊。
“师尊平日里看了许多有关风月的话本子吗?”牧白红着脸问,“怎么懂这么多?”
“什么东西?”奚华蹙眉,“从未看过。”
“……”
不可能!撒谎,撒谎!撒谎的人要打嘴巴!
绝对看过的,绝对!
“既然你提了,那么,你去买几本来,若闲暇时,可以翻阅。”
“……”
奚华语气很温柔,但行为上并不温柔,他走到椅子后面,用穗子,把牧白的双腕,绑在了椅子上。
边绑还绑道:“绑得不算太紧,但你不要胡乱挣,要是挣断了手腕,回头还得给你治。”
“师尊。”牧白挤出了眼泪,可怜兮兮地说,“想要师尊抱抱。”不想被绑手。
“不抱。”奚华直接拒绝,但顿了一下,又说,“下个姿势再抱。”
牧白:“?”
还有下个姿势。
狗比奚华!
要不是为了回家参加高考,他才不要装孙子!
“现在……现在就要抱抱。”牧白佯装哽咽,“师尊不喜欢小白了吗?连一个抱抱都不行了吗?”
奚华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抱他,只是伸手摸了摸牧白的头发,再度声明:“下个姿势就抱。”他很想抱,但又觉得这样会宠坏小白,
他再也不想看见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给点颜色就恨不得上房揭瓦的牧白了。
不打牧白,是奚华对他最大程度的宽恕。
要是换作是林素秋,这会儿早就打遍十轮,半条命都该打没了。
他现在对牧白,已经很纵容了,奚华不想惯坏他,但又不想看见小白哭丧着脸,好可怜的,索性又把手放在了牧白的后颈上捏了捏。
帮他放松一下。
“啊!!”
说话就说话,掐他后颈皮子干嘛?
牧白彻底被激怒,开始咆哮。
结果嘴才一张开,就被奚华塞了一颗圆溜溜,冰凉冰凉的东西进来。
牧白:“唔?”
“是冬枣。”
奚华又绕回了牧白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淅淅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应该挺甜的,但不许你现在吃,做完再吃。”
牧白:“……”
所以,奚华只是要做,而不是要打。
这让牧白紧张不安的心,总算放松了点,不过很快,就再度狠狠提了起来。
屋里很暖和,但师尊身上却还是很冷很冷,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时,牧白就忍不住狠狠哆嗦起来。
他闭紧眼睛,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
眼睛一闭一睁,很快就过去了。
奚华现在看起来,怒火已消,果然燕郎亭那一套很好使,对付奚华就得来点软的。
多撒娇,多要亲亲,要抱抱,柔骨魅术缠绕,就是铁树也得开个花。
呵。
区区奚华也不过如此!
呵。
小小奚华还不是着了他的道?
牧白心里冷笑,总而言之,目前的一切发展,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和奚华的感情在逐渐升温。
所谓的日久生情,大约就是如此了。
忽觉得身后奚华拍了拍他的后腰,牧白立马乖觉地伏了伏身,把脸搭拉在椅子上,还眯起了眼睛。
左右躲不过去了,既然无法反抗,那么索性躺平享受。
无所吊谓,反正最后还是牧白得偿所愿。
牧白深呼吸,身子骨都松泛了许多。
然后……
他就失策了,彻底失策了!
彻彻底底失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阵阵绝望,又无法真正喊出口的惨叫声中。
牧白的瞳孔瞬间涣散了。
半个身子都麻了。
被撞的。
一下,一下,又一下……连口气都不让他喘!
牧白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淌,狠狠扬起了脖子,一只大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喉结。
跪着的椅子,原本摆在屋子最中央,竟被奚华莽夫一般,狠狠撞到了角落里,并且,很快就在猛烈的狂躁中,摇摇欲坠,最后啪嗒一声,粉身碎骨。
牧白浑身剧烈哆嗦,差点扑倒在了残渣中,又被奚华拦腰抱住,大力甩到了窗户前。
别说跪着了,他根本站都站不稳,被怼到了冰冷的墙壁上,在墙壁和奚华之间夹缝生存,听着奚华戏谑,又狠厉地低声:“水性杨花,人尽可夫,贱人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小白,你抖什么?很害怕吗?”奚华贴着他的耳垂轻咬,“就这么好奇师尊跟谁睡过?”
牧白大力摇了摇头,整个人都麻了。
“都十七岁了,还这么口无遮拦的,成何体统?”
牧白又摇头,额头上的汗珠乱甩。
“今夜给你立个规矩,口无遮掩就掌嘴。”
奚华强行抓过牧白的手,扯断绑他手的穗子,扭过身后,往牧白先前被打红的伤处一盖,一片温热的濡湿,“信上一共二百八十五个字,一个字十下,那么就是两千八百五十下,这个师尊亲自罚。”
“而你,现在可以自己揉伤了。”
“不要怕,师尊抱着你。”
46 ☪ 小白,服不服?
◎小白眼泪汪汪,趴着写检讨◎
夜沉如水, 风过林梢发出飒飒的声响。
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野之中,群兽嘶吼,在林间肆意穿梭追逐。
燕郎亭的身影, 从林深处冒了出来, 紧紧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如纸, 所过之处,地上残留着一片清晰的血迹。
他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干,稍微缓一口气, 口鼻中就满是鲜血的味道。
怪他太自负,也太轻敌了。
想不到奚华真君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而且,出手狠辣。
幸好他跑得够快,要不然现在只怕要重伤倒地不起了。
只可惜, 他跑得匆忙,没能将牧白一起带走,也不知道奚华会不会责罚牧白。
不过想来, 他们仙门一向行事挺光明磊落, 讲究一个有错必罚,有功必奖。
就以阿白抵赖的本事, 肯定会把错通通推到燕郎亭身上,应该很容易就为自己洗刷冤屈了。
也好。
燕郎亭忍不住微微一笑, 宠溺地想, 能被阿白利用, 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被利用, 说明他还有价值。
他就喜欢被阿白捏在手里操控的感觉。
眼下, 燕郎亭得先寻个僻静之地,坐下来疗伤才行。
这周围荒僻,渺无人烟,除了林木,也只有一些野兽和一些游魂野鬼,在山林中游荡。
也算安全。
最重要的是,还不会让人发现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燕郎亭深呼口气,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运气自行疗伤。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闻远处传来飒飒的风声,燕郎亭眉心一蹙,心知是有人过来了,刚要停下,风中就飘来一丝淡淡的沉香。
立马了然于心,知晓来人是谁了。
片刻之后,燕郎亭一口淤血猛然喷了出来,伴随着淤血喷出,他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几丝气血,但依旧惨白,连唇色都寡淡。
他冲着林深处笑了笑,将周身的魔气收回,又变回了那个桀骜不驯,高贵冷艳的小魔君。
“兄尊既已来此,何不现身一见?”
林深处传来飒飒的风声,林叶摇晃,原本在山野间穿梭嘶吼的野兽,不知何时尽数蛰伏,一个个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蜷缩在地洞里,连个头都不敢冒。
除了飒飒风声,以及摇晃的树影,周围一片诡异的死寂。
许久之后,才听一道沉闷的男声响起:“听说,你有事寻我。”
语气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寒风凛冽,一道玄影宛如浓郁的瘴气,从黑暗最深处蔓延而来,诡异的煞气在周身弥漫,所过之处,草木结霜,刺骨阴寒。
来人身形高大,气质阴冷,同奚华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正好相反。
通身都置于浓郁的漆黑之中,面上还覆着刻有诡异符文的面具,直接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雪白,棱角分明,下颌线流畅到不似真人应该拥有的。
面具下的双眸更是深邃得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似乎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有所动容。
偏偏,他还生了一头白发,全部束成了高马尾,所用的发冠漆黑如墨,状若枯爪,鬼气森森的。
燕郎亭见他现身之后,便起身恭敬行礼,跪拜在其脚下,两手交叠越过头顶,再缓缓放下,手背贴地,头颅也顺势低了下去,轻触地面,姿态卑微,却也虔诚。
他语调平稳,同在牧白面前判若两人,没有任何一丝撒娇意味地开口:“拜见兄尊。”
此人便是魔界魔尊的长子,也是魔界下一任魔尊,同小魔君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名唤燕危楼。
魔界称之为长君,称燕郎亭为小魔君。
“起。”燕危楼垂眸瞥了地上跪拜的弟弟一眼,语气淡漠地开口:“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
燕郎亭起身,对自己受伤一事,并没有反驳,看起来依旧风轻云淡的。
“脸……?”
“脸更没事。”燕郎亭一脸痴迷,伸手轻轻碰了碰已经|肿|起来的面颊,露出了诡异又疯狂的笑意,“我就喜欢这种感觉。”
燕危楼微微蹙了蹙眉,已经明白他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了,只怕又是出至那人之手。
其实,他与郎亭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年长了郎亭许多,自幼一个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一个在母亲身旁承欢。
养出了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依稀记得,母亲还在世时,郎亭乖巧,懂事,谦卑,讨喜。
自己虽对郎亭没什么感情,但他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兄弟。父尊也总是耳提面命,决不允许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否则,他们魔界的未来,只怕和现如今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妖界没什么分别。
但自从母亲死后,燕郎亭就开始性情大变,从原先的乖巧懂事,变得桀骜难驯,乖张任性,阴晴不定,还睚眦必报。
谁若是惹了燕郎亭不高兴,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即便自伤八百,也在所不惜。
唯独……就唯独对牧白百依百顺,任打任骂,实在有失魔界颜面。
燕危楼眯了眯眼睛,语气危险地警告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在外抹黑魔界的脸面。”
“知道。”燕郎亭笑得灿烂,后槽牙磨得咯噔咯噔作响,“兄尊放心,我有分寸。”
他又拿出了那把折扇,正欲展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又有点难看。
攥紧折扇,燕郎亭忽然抬眸,面露凶光地咬牙:“兄尊!阿白信上所言不假,奚华根本就不是寻常表现出的月朗风清,仙风道骨!他骨子里穷凶极恶,手段凌厉,根本就不是什么慈悲心肠!”
“我就说,为何阿白如此痛恨自己的师尊,又为何死都不肯再回玉霄宗!”
“岂有此理!”
燕危楼:“你找我来,就为此事?”他似乎很失望,转身便要离开。
是他太高估自己这个弟弟了,本以为郎亭这么急切地派人求见,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他这才放下手里繁冗的公务,亲自赶来一见。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原来就为了一个牧白。
区区一个牧白,就让郎亭方寸大乱。
他暗暗摇了摇头,在此刻和父尊的看法完全一致,待时机成熟,可以逼郎亭一把,让他杀爱证道,突破现如今的修为瓶颈。
如此一来,魔界的将来前途似锦,他继任魔尊,郎亭做他最衷心的家臣。
“是也不是。”燕郎亭出声阻拦,笑着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不久前父尊不是提过一嘴,说他房里养的一只雀儿翅膀硬|了,竟串通侍卫逃出魔界。”
他边说,边往兄尊的身旁靠近,笑容也越发诡异:“听说,肚子里还揣了个球呢。”
燕危楼顿足:“你的?”
“……”燕郎亭差点没一口气把自己噎了,既好气,又好笑道,“兄尊,你不要一本正经地和我开这种玩笑!那种货色,岂能入我的眼?”
燕危楼:“有话直说。”
“我就是想啊,那侍卫已经被父尊命人行了梳洗之刑,可那贱人还在外逍遥,万一,她肚子里的球,真是父尊的骨肉,又岂能在魔界之外降世,这是沧海遗珠啊。”
顿了顿,燕郎亭又故作姿态,娓娓道来,“兄尊,在这个世间,我只认你一个手足兄弟。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但郎亭愿意为你而死。”
才怪。
他只愿意为了阿白死。
燕危楼略一思忖:“那好,你去杀了他们。”
他也只认郎亭一个弟弟,虽然郎亭总是在外惹是生非,令他头疼。
燕郎亭要的就是这句话,赶紧乘胜追击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那贱人服用了易容丹,逃至了人间。我须得在人间待上一段时间,但须得有一个正当理由,来蒙骗父尊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直说无妨。”
“我想要魔界的通关令牌。”
只要拿着这块令牌,就可以肆意在其他几界畅通无阻,谅奚华也不敢再轻易伤他。
那么,他也就能如愿以偿地接近阿白了。
顿了顿,燕郎亭又道:“父尊若是问起,只管说我去追男人了。”
燕危楼眉头又蹙紧了些,突然很想在弟弟另外一边没受伤的脸上,狠狠打一巴掌,好让他清醒清醒。
追男人追到这种份上,真是有失魔界的颜面。
但看在早逝的母亲颜面上,他还是忍住了。抬手一挥,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便浮现而出。
燕郎亭伸手接过,喜出望外地拱手:“多谢兄尊!郎亭定不辱命!”
他得偿所愿了,缓缓舒了口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左右环顾一圈。
“对了,怎么没看见檀奴?他寻常不是寸步不移跟在兄尊身边的么?”
燕危楼:“管好你自己。”
“哦,我知道了,他又出去偷|人了,对吧?兄尊,我早就告诉过你,檀奴天生下|贱,淫|荡,愚蠢,卑劣,十五岁时,就和自家表兄恩爱,结果惨被抛弃,自那以后,彻底丧失自尊,先后跟几十个人睡过,而且都是他主动勾引的,只为了讨口饭吃,你说他多贱啊。”
燕郎亭笑意吟吟的,假装不知兄尊已经生气,继续笑道:“我当年与他初见时,是在玄门赴宴,约莫百余人,都带了炉鼎或者禁|脔过去玩,只他一人不着寸缕地跪在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自|亵。”
“住口。”燕危楼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檀奴很脏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兄尊不必在他身上费时间了,他要是能改好,这些年也不会被你折磨成那副模样了,你与其教化他,让他重拾自尊,不如杀了他,让他回炉重造!”
燕郎亭边说,边往后退,说完之后,果然听见兄尊呵了一声“滚”,他立马拱手,笑得更开心了:“那么,兄尊再会,我先行告退了。”
然后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了经久不息的嘲笑。
客栈内。
林素秋心疼牧白守夜迟迟不归,在地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安稳。
遂起身披上外裳,穿好靴子之后,顺手从桌面上拿起油灯,准备出门去寻牧白。
结果才一开门,迎面一道黑影,略吓了他一跳。林素秋忙提灯一照,牧师弟的脸色苍白如纸,在烛火的映照下,一点活气都没有。
唯独眉心不知何时多出的一颗朱砂痣,红得一如火烧,极致艳丽。
林素秋蹙眉,轻轻唤了声:“牧师弟……”
……
“救命呀,救命呀,杀人啦,救命呀,快来人啊,救命——”
牧白趴在床边,双膝半跪不跪的,嘴里的冬枣,早就吐了出来,在地上孤独地躺着,上面沾了不少涎液,还遍体细密的牙印。
他哀哀叫唤,好似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叫得凄惨,叫得可怜,叫得哀怨。
“疼啊……疼死了啦,哎呀,哎呀,妈呀,呜呜呜,我哭了。”
牧白两手死死揪住濡湿的被褥,头发濡湿散乱,整张清秀的小脸,也汗津津的,还布满了事后没退干净的红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呜,好疼,我不要上药啦!”牧白用胳膊肘撑着床,立马要翻身站起来。
很快又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掐着后颈,直接按了回去。
奚华轻斥道:“别动!惯得你!”
他嘴上挺凶的,但实际上给牧白上药的动作特别轻柔,好似生怕会让牧白伤上加伤,都不敢用手指或者是其他物件蘸药涂抹,而是寻了一团很软的棉布手帕。
轻轻把药膏往皮|肉|外|翻,血烂可怜的伤口上,一点点地轻蘸。
这个伤看起来,就跟被刀刃割伤的一模一样,血淋淋地外翻,看着挺吓人,实际上伤得不是很厉害。
总之,奚华觉得不是很严重的,还不如直接给牧白一剑伤得严重,不至于哭喊成现在这样。
因为牧白一直哭喊,还乱扭乱动,以至于奚华好几次都把药膏蘸到自己手背上了,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又见牧白被掐着后颈按倒在床,还不肯老实,一个劲儿地挣扎扭动,嘴里还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嚎,奚华实在忍无可忍,抬手就往他身后招呼了一下。
打得不重,也避开了所有的伤,但声音很脆响,气势也很足。
奚华厉声呵斥:“再哭!再跟我闹!”
一巴掌打下去之后,原本还抵死挣扎的活鱼,突然就变“死”了,立马乖乖不动了,不仅不动了,牧白还主动把雪白的身子,往奚华手边送了送。
奚华:“……”
“师尊,我……我不闹了。”狗比的玩意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师尊,小白会乖的。”你爹死了。
“我不哭了,也不喊了。”哭喊累了,给你哭坟真的好累啊,没钱拿,还挨了一下打,好委屈。
奚华:“……”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疼,人之常情。
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受伤了自然会疼,小白又那么畏疼,受了伤,哭喊几声也情有可原——虽然哭喊的样子实在太离谱了,说实话,有点假——但不管怎么说,奚华觉得自己刚刚不应该动手的。
“不哭了,你乖,”奚华都顾不得擦拭额上的冷汗,俯下身子,伸手扭过牧白的脸,轻轻吻他的眼睛,“不哭了,再哭就真成小花猫了,上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嗯。”
牧白乖巧点头,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看起来非常招人怜惜,他眼角一滴泪,好似海上一颗星,把奚华的心肠都哭软了,总觉得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下手也太狠辣了。
就算要管教徒弟,凡事也得有个度,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立好的。
如今——如今牧白已经很乖巧懂事了,大半宿做下来,都挺乖的,有几个姿势还主动配合了。
总而言之,奚华对他今夜的表现,还算挺满意的。欲速则不达,他不能,最起码不应该一下给小白立那么严苛的规矩。
奚华难得自省,认为自己这次确实玩的有点过火了。见小白趴伏在床榻上,柔柔软软很小一团,看起来很惹人怜爱。
因为太过疲惫,连毛茸茸的尾巴都濡湿一片,软趴趴地耷拉在腰上,时不时还会因为身上痛,而发出轻颤。
实在是可怜极了。
而实际上,牧白多少还是有点装。
笑死,疼什么疼啊。
直接麻了,整个麻完了,压根感觉不到有多疼,他只是觉得师尊的手很凉而已,贴在钝痛麻木的伤处,竟……竟还有点爽。
这是可以随便往外说的吗?
牧白就是想哭喊几声,好让师尊多多地怜惜他,结果怜惜没看着,还挨了一下。
他整个一大无语。
索性老实趴着了,眯着眼睛,时不时小声地哎呦,哎呦几声,然后就会立马得到师尊的安抚,有时候是亲亲,有时候是捏捏,也可能是揉揉。
师尊的手很凉,但可能是因为才行过事,有一点温凉如玉的感觉。
给他揉腰啊,或者揉身上的伤,都好像玉轮子轻轻滚过,就很舒服。比起亲亲抱抱,牧白更喜欢师尊给他揉揉。
但牧白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这样显得他很主动——有时候被动一点,可能会更好。
所以,每次奚华揉他后腰的时候,牧白就表现出一点想抗拒,又不敢的可怜样子。
不仅能最大程度地激发起师尊对他的怜悯,还能引起一定的征服|欲。
奚华的喉咙狠狠缩紧,一瓶子药,差点直接倒下去了,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他行出自愿,从不后悔,死也不悔。
反正做都做了,还是得给牧白长长记性,省得他往后不知天高地厚,再跟其他野|男人纠缠不清的。
“你莫以为此事就算翻篇了!没这样容易!”奚华冷笑一声,“给你上药,还上舒服了,是么?”
“没,没有啊,疼,疼得厉害,好疼的!”牧白立马转头,把脸上未干的泪,展示给奚华看,还楚楚可怜地祈求,“师尊打也打……”
“打?”奚华冷笑,“师尊有动手打你么?”
牧白:“……”
行!那两巴掌是狗打的!
“师尊做了做了,训也训了,还不能原谅徒儿的话,那么徒儿就只能……”牧白嘴巴一撇,开始模仿燕郎亭,“只能去死了……但在临死前,师尊再抱抱我,好不好?”
奚华:“……”
“我不求别的,死也想死在师尊怀里。”
“……”
“师尊,真的不能给一个抱抱吗?”
“……小白,有点过了。”奚华冷笑,“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假。”
牧白:“!”
演过了?没有吧?他一直在拿捏着分寸!
“趴着写个检讨,这事就算过去了。”奚华随手把没用完的药,直接扎了进去,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牧白的脸。
果然,小白还是不够疼的,迟钝到连药瓶扎身上了,还一脸迷茫的可怜样。
好半晌儿,牧白才嘴角抽搐地问:“写……写检讨?我写?”
“不然呢?师尊帮你写?”奚华语气不善,觉得自己又被小白给摆了一道,偏偏他又气不起来,冷声道,“也行,一个字十下……”
“啊啊啊啊,我写,我写,我写!!!”牧白赶紧道,“不敢劳烦师尊!”
写就写!
不就是写个检讨?小事!
他从小到大写过很多检讨,也不差这一次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怎么修真界的师徒之间,居然也要搞这种形式,检讨这种东西,写了也白写,反正写完就记不住了。
“纸笔墨。”牧白伸手讨,“师尊,我身上疼,起不来了。”
奚华:“嗯。”
他随手抓过床帘擦干净手,转身去取纸笔墨,再回身时,牧白已经翻身扯被子了,并且还发现了扎他身上的药瓶,发出了一声惊奇地“靠!”
这是什么时候干的?他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别动,趴回去。”奚华拧着眉头上前,轻斥道,“你就只配光|着身子,趴下写!”
牧白小嘴一撇。
奚华抬腿就踢上了他搭拉在地的膝盖,还是从双|腿|间踢过去的。
“不服气?”
“服!!!”牧白吼得特别大声,“我服气!”然后,他就打了个很响亮的喷嚏。
奚华的眉头蹙得更深了,狐疑小白是受寒了,也就不敢让他光|着身子,趴在床上写了。把笔墨纸放在床上。
奚华拦腰将人抱了起来,沉默着帮小白穿戴齐整,之后,才用下巴点了点地。
“跪那,趴在床上写。”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二百八十五个字,一个字不许多,一个字不许少,前因后果以及你认错的态度,都得写清楚。”
牧白:“……”
这也太为难他了吧?!
二百八十五个字,还不能多写?那得多详略得当,才能写清楚完整?
这让他现场编文言文呢?
可是——他是个理科生啊。
牧白吸了吸鼻子,满脸愁苦:“师尊,写九十五遍我错了,行不行?”
二百八十五,正好能被三整除。
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刚好九十五个“我错了”。
奚华斩钉截铁:“不行!”
“写不好,就拖出去再打一轮!你自己想好了!”
二百八十五个字的情书,写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
燕哥哥喊得可真亲密啊,要给燕哥哥生儿育女?
呵呵,两个男人结|合生出的后代,最让奚华恶心了!
好一对心意相通,恩爱情长的鸳鸯,可惜了,遇见了奚华这根大棒。
小白的魔妃梦,就此化作泡影,奚华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成人之美。
还在信里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这都写得出来,检讨能写不出来?
47 ☪ 新欢旧爱之间的极限拉扯
◎新欢和旧爱,在小白面前握手言和◎
写不出来就是不用心!
不用心就是该打!
奚华站在一旁, 冷眼旁观,看着牧白扶着后腰,慢慢吞吞地沿着床边往下跪, 看起来很乖顺, 但表情非常痛苦。
好像从床上起来,再到跪下的这整个过程, 就是在受刑一样。奚华有些纳闷,真的至于疼成这样?
疼到起不了身, 疼到跪不下去?
疼到小脸上的红晕渐渐退散之后,只留下了几抹异样的苍白?
“快写!”
写完赶紧趴回床上休息!
牧白却以为奚华是不耐烦了, 所以又在催促他,心说师尊简直是薄情寡义, 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典型啊!
他都表现出了十分的痛苦,结果,奚华不仅不怜悯心疼他, 反而不耐烦地催促他!
要不是为了任务,真想回头邦邦给他两拳!
不,两拳不能解恨的!
最起码先打个十拳再说!
奚华见他不吭声, 眉头一蹙, 轻斥道:“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牧白突然吼得很大声, “我知道了!我会写很快的!不要再催我了!!!”
奚华二话不说,上前一步, 伸手就要钳住牧白的后颈, 哪知牧白滑得跟泥鳅一样, 呲溜一下, 动作相当麻利地直接跪下了。
还转过头, 冲着他讨好似的笑了笑,好像在说“师尊,你看,我已经乖乖跪下写检讨了,你不可以因为这个责罚我了哦”。
“……”奚华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压低声道,“你喊这么大声,是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我是怕师尊听不见。”毕竟师尊耳朵有点背,不大点声,怎么能行呢?
也不知道方才干那事的时候,是哪个狗比说的,“你转过去”,“出声”,“喊人”,“这不是你自己处心积虑求来的么”,“这里不能碰么”……也不知道这些无耻的话,是哪个狗比说的!
光让他出声,倒是把卡他嘴里的冬枣拿出来啊。
还好意思说,等做完了,再给他吃很甜的枣子。
结果呢?
做完了就赶鸭子一样的,让他跪着写检讨!
枣子呢?答应他的枣子呢?
怎么修真界四十岁的老头子,还满嘴跑火车,说话根本就不算数的。
牧白的脸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了几分嘲弄,还有深深的怨念,好想在奚华的坟头蹦迪,阴暗地爬行。
“……你在看哪里?还是不服气,对么?”
奚华总觉得牧白还是心有不服,只是外表看起来乖顺服帖,但心底肯定在疯狂咒骂,从此前小白写给燕郎亭的信里,就能看得出来。
想不到短短十年未见,小白就从一个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实则内里草包的混小子,变成了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在这些年里,小白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就怕师尊怕到,连见都不愿意再见,恨不得一头扎进燕郎亭怀里么?
那奚华就偏偏不如他所愿!
哪怕有朝一日,他对牧白的新鲜感彻底没了,也玩腻了,碰都不愿意再碰一根手指了。
那么,奚华就是把牧白杀了,给自己养的莲花铺一层新鲜的花肥,都不会成全这对有情人!
绝不!
“师尊,您都问过好几遍了,我服气的,打心底里就特别服气,师尊对我有恩,打也是恩,骂也是恩,就算往后要了小白的命,小白也心甘情愿,不悔不恨。”
呸!
呸呸!
才不是!他才没有这么贱!
死恋爱脑语录,说出来好恶心的!
牧白快要吐了!他赶紧低头盯着面前的白纸,生怕自己快呕吐的表情,被奚华抓个正着。
奚华听见此话,暗暗点了点头,觉得对小白的管教,已经初见雏形了,还算不错。
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小白说这种话,有点假,就好像是个久经风月场,惯会以甜言蜜语哄骗别人上钩的小骗子。
否则,牧白有什么本事,能让燕郎亭对他念念不忘,死心塌地?
如此看来,牧白比起年幼时,有了几分城府和手段。
甚好。
奚华觉得甚好,这样一来,游戏就会变得更加有趣了。
他一垂眸,就看见牧白在咬笔。
一根好好的小狼毫,就这样被他放在嘴里咬,也不知道他盯着白纸看,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小白,这纸上有花?”奚华突然凑近身来,贴着牧白的耳畔,温声细语地问,“你光看,字就会自己跑上去?”
吓得牧白一个哆嗦,差点用笔把自己捅|吐了,脖子都紧跟着缩了一下,还微微眯着眼睛,一副受惊的可怜样子。
“快写,别磨蹭,天快亮了,假小白毕竟是纸扎的假人,见不得太阳,一会儿就得收回来,你总不想被林宓发现,你待在为师这里吧?”
奚华随手按了按牧白的后颈,然后转身走出去洗枣子了。他答应过牧白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否则往后小白就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宽严并济,御下的手段而已。
等奚华再折身回来时,牧白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任凭奚华如何喊他,他就是要睡。
有时候被喊醒了,为了不被打扰,牧白就闭着眼睛,抓着奚华的手,胡乱亲几口。
奚华要是再推他,还会扑过来抱着奚华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小鸡啄米一样,一连啾个十几口。奚华很享受,觉得这样的小白很有意思,想多推他几下,把他喊醒。
但见小白如此困倦的样子,又只能无奈地叹了长气,作罢了。
算了。
累了大半宿,就让他睡吧。
奚华把枣子放在床上,又把小白抱上膝盖,看他蜷缩成一团的睡姿很好笑,连露出衣衫外的尾巴,都团成了毛茸茸的球。
这尾巴再过几天,就会自行消失。
留着终究不好,省得小白在外面,受人嘲笑。
奚华抓着这团尾巴,又揉又捏,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看看小白写的检讨。
伸手捻起宣纸,奚华一眼望过去,瞳孔倏忽颤了颤。
这……这竟是一幅小像!
画的居然还是奚华的侧颜!
不,这不仅仅是一幅小像,也是有字的,奚华定睛细瞧,就见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白”这个字,是由很多个“白”字,铺成了奚华的侧颜。
奚华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二百八十五个字!
虽然从头至尾,就只重复写了同一个字,但却用同一个字,铺成了奚华的小像,单就说这种奇妙的心思,以及精妙的画技,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不简单。
看来,牧白不仅仅是生了张好皮,必定还有许多奚华根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而那些过人之处,足够令燕郎亭对他死心塌地。
看来,小白确实用心了。
一幅用心画的小像,足够抵得过千言万语。
小白明明可以用其他字眼代替,却偏用了他自己的名字,意思也很显然易见了。
师尊与他是一体。
奚华的小像,牧白的名字。
殊不知,牧白原本是想用奚华的名字的,但又嫌他名字的笔画有点多,还晦气。
这才用了自己的“白”字,没想到就误打误撞,惹了师尊这么大的误会。
无论如何,奚华对此非常满意了,还捋起牧白的裤腿,看见他跪得通红,都有棱子的双膝,眉头都紧紧蹙了起来。
小白的皮子太娇嫩,稍微碰一碰就红了。看来往后,还是不能让小白跪着。
换别的姿势好了。
奚华又给他揉了一会儿腿伤,抬眸见外头的天色渐亮,再不放小白回去,纸扎的假人怕是要露馅了。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又摸了摸牧白的脸,然后一挥衣袖,牧白就从怀里消失了。
六号房内。
林素秋整整一夜未眠。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牧师弟根本不让他睡。
他不知道牧白到底怎么回事,一晚上都没合过眼,一直瞪着眼睛看他。
明明有床不去睡,还非得跟他挤到地上来,林素秋好言相劝多次,但奈何牧白就是一言不发,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张清秀至极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媚。
林素秋有好几次狠心将人推开,然后背过身睡,可每一次惊醒时,牧师弟就躺在他的身旁。
一双宛如黑曜石般漆黑明亮的眼睛,好像两湾清澈明净的小湖,一眼就能把活人的三魂七魄,生生勾了去。
林素秋当时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又怒上心头,狠狠将人推开,还厉声呵斥。
可是后来……后来牧师弟还是会再度黏上来,反复几次之后,林素秋彻夜未眠。
终于在天亮之时,牧师弟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然后身子像没了骨头一样,往林素秋怀里跌去,一下就将他扑倒在地……
林素秋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人推开,起身夺门而出。
他发誓!
他再也不要和牧师弟同|房了!
再也不!
牧白的夜游症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素秋悲痛,又羞愤,懊恼至极,狠狠一擦唇瓣,他……他不干净了!
他有愧于师尊的教诲!
是他对不起师尊!
他不干净了!
……
待牧白再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眶,左右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躺在六号房的床榻上。
昨夜做的大半宿爱,仿佛就是一个荒诞又暧|昧的春|梦,现在梦一醒,又回归现实了。
牧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见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床铺被滚得很凌乱,却不见大师兄的踪影——居然不叠被子,不像大师兄的为人。
床铺还滚得这样乱——大师兄昨晚偷偷打|飞|机了?
他翻了个身,准备再眯瞪一会儿。
结果一翻身,肩膀就硌到了硬|邦|邦的东西,牧白反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颗圆溜溜的冬枣。
他先是一愣,然后起身查看。
居然还不止一颗,少说也得有个二十来颗,放在他的枕头边上,一个个圆溜溜的,外表的青皮看起来嫩嫩的。
想不到奚华居然不是跟他说笑,做完真的有冬枣可以吃啊。
牧白拿起枣子,就准备咬一口。
忽然想起什么,又把枣子砸床上了。
气死了!
事后就给他这点枣?就给这点?当他是什么人了?!
他一晚上这么便宜的吗?二十多颗枣子就把他打发了?
怎么不拿点银钱啊,或者高品阶的丹药,法器,狠狠“羞辱”他啊,他现在真的很迫切地需要这种“羞辱”!
没钱在哪儿都寸步难行的!
哪怕牧家曾经再是金山银山,家财万贯,现如今也成了一片废墟,一捧焦土。
牧白的兜里,比奚华的脸还要干净。
好惨。
牧白大口啃枣子,默默心疼可怜的自己。
真就好惨。
这就好比让娇生惯养的富二代阔少爷参加变形记,不仅要切苞谷喂猪,还下田插秧。
真就好凄惨。
他又啃了一口枣子,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样有骨气,还委婉地提醒奚华,给他点钱花花。
牧白啃了几口枣子,就没什么睡意了,把其余的枣子往怀里一揣,翻身坐床边穿好靴子。
准备下楼吃个早饭。
说起来奚华的伤药见效真快,明明昨晚牧白疼得要死要活的,稍微动一动,就疼得直冒冷汗。
这会儿居然不疼了,不仅不疼了,还挺神清气爽的。
该说不说,还得是修真者,就是皮糙肉厚耐|操的很,要是换作正常人,估计爱是半夜做的,尸体是早上凉透的。
牧白推门下楼,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大堂里传来嘈杂声,扶着栏杆定睛一瞧,就见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把大堂最中间的位置围起来了。
他再仔细一看……好家伙,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不就是燕郎亭?
这家伙居然没死?昨晚那地上好大一滩血,他还以为燕郎亭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结果,这厮胆大包天,居然还敢来!
牧白想了想,二话不说,调头又往楼上冲。
下一刻,迎面就撞见了一道白影,他逃得匆忙,低着头也没看路,嘭的一下,直接撞上去了。
顿时撞得眼冒金星,头昏眼花,还差点仰头倒下去,一双大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扶稳了。
牧白刚要恶人先告状,指责对方走路不看路,结果头顶就传来了奚华的冷笑:“你躲什么?就如此害怕见到燕郎亭?”!!!
白影是师尊!
牧白那到嘴的话,立马吞了回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义正言辞,满脸浩然正气地仰头道:“师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徒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可能会躲他?”
“那你……?”
“我只是想回头喊师尊起来吃早饭!”牧白小脸一苦,嘴巴一撇,佯装要哭,“师尊冤枉我!”
奚华:“……”
“师尊坏!我不理师尊了!”
牧白又赶紧调头,往楼底大堂冲,寻思着底下人多,奚华肯定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做什么。
他人才冲下去,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大家快看,牧师兄下来了”。
一瞬间,原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人堆,立马散开了,露出了坐在最中间,一身艳丽红衣,打扮得人模狗样,还徐徐摇动折扇的燕郎亭。
人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半点不像昨夜受过伤的样子,就是右边面颊上,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淤青,和一些模糊的指痕。
燕郎亭好似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他脸上的淤青和残留的指痕,都是牧白的杰作。
“牧白,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
牧白:“……”
巧你个大头鬼啊,追男人追到了这种地步,燕郎亭真够可以的啊。
他慢慢撸起衣袖,已经准备好当着师尊的面,先发制人,把小魔君打跑。
江家兄弟立马就跟才从地里冒出来的萝卜一样,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肩膀。
江玉书站在左侧,压低声儿道:“牧白,别冲动!你现在打他,你就完了!”
牧白:“?”
江玉言站在右侧,同样低声道:“他手里拿了通关令牌,可以自由在其他界行走,就相当于他现在代表着魔界来仙门办事。”
牧白:“……”卧槽!
江玉书又道:“是啊,别说是咱们玉霄宗了,就是仙府的人,都得把他当成座上宾,以礼相待。”
牧白:“……”这不仅是公费旅游了,分明就是带薪泡妞,小狗崽子怎么摊上这么好的事儿?
江玉言安慰道:“无妨,他现在代表着魔界,是利也是弊,我们以礼相待,他也得谨言慎行。”
“你确定……他能谨言慎行?”
牧白嘴角抽搐,抬手指了指没什么坐相,还一直冲他笑的燕郎亭,笑得像个手持电锯,连杀十八个人的蔷薇杀手……总觉得这个修真界,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江玉书臭脸:“不知道。”
江玉言苦笑:“也许吧。”
而后又双双松手,后退到一旁,拱手恭敬地唤了声:“师叔。”
奚华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下了楼,燕郎亭起身抱扇行礼:“晚辈拜见奚华真君,昨日多有得罪,望真君海涵。”
而后随手一抛,奚华抬手接过,见是一块通体乌金的令牌,最中间刻了一个“通”字。他看过,又随手抛了回去。
燕郎亭抬手抓过令牌,很招摇地挂在腰间,然后笑道:“说起来,我父尊与真君您老人家,曾经也有过数面之缘,父尊还说,与您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犹如兄弟,那么,按照辈分,晚辈应该唤真君一声世叔。”
“拜见世叔!多有叨扰,此次人间一行,还望世叔关照!”
奚华微笑:“贤侄言重了。”
“我让人准备了一些饭菜,不知合不合世叔的口味,世叔请上座。”燕郎亭恭恭敬敬。
奚华笑容慈祥:“你有心了。”
牧白听得是心惊肉颤的,昨晚还兵刃相接,恨不得非生即死的两人,这会儿连世叔,贤侄儿都喊上了?
那要是这么算的话,燕郎亭是不是应该喊他一声……婶啊?
江玉书悄悄蹭到了牧白身旁,压低声儿道:“他们好假啊……我感觉他们互相都想弄死对方,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啊?”
牧白暗暗摇了摇头。
心说,这不是错觉。
他能不能先跑啊?看着两个变态在他面前演技,他眼睛都疼。
48 ☪ 这该死的修罗场!
◎小白隔着桌子,误踩师尊的脚◎
不管怎么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牧白心道,惹不起, 难道咱还躲不起么?
索性就不往跟前蹭。
哪知那两个变态偏偏不如他愿, 燕郎亭冲着他笑了笑:“牧公子,你往哪儿去?不如一同过来用饭。”
牧白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跟他们一起吃,那这顿饭得有多煎熬?
所以佯装没听见, 跟在江家兄弟的身后,准备落座吃饭, 就听见燕郎亭跟奚华说:“世叔,您的徒弟都好生孤傲, 我唤他,他也不加理会,这实在令我伤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门不欢迎我呢。”
牧白听见此话,当即心里冒出一句“卧槽”, 小魔君这是明白着要坑害他啊?
怎么着, 昨夜示爱不成反被打,这会儿恼羞成怒, 开始准备报复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燕郎亭对原主的爱, 也不过如此嘛, 心胸又如此狭隘, 没气量的男人日后很难有什么建树。
“太气人了!这小子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江玉书咬牙切齿道, “我看他就是想当众故意刁难牧白!这哪里是打牧白的脸, 分明就是想借此来羞辱我玉霄宗!气死我了!”
偏偏,小魔君腰间又悬挂着魔界的通关令牌,看在两界和平共处的情分上,暂时不好同他动手。
江玉书也只敢私底下偷骂几句,他抓着牧白的衣袖,将他往座位上拽,压低声儿道:“别理他!你吃你的!这个贱让他自己在那犯!”
牧白也不想搭理啊,他也希望奚华能稍微怜香惜玉一些,帮他一口回绝。
哪知奚华偏不,笑着说了句:“小白善解人意,又实在讨喜,素日里本座就对他格外偏宠了些,倒是惹人看笑话了。”
而后,就偏头冲着牧白微微一笑,好像死神在召唤。
“小白,过来。”
牧白光是听这一声,两条细细长长的腿,就开始哆嗦了,万分不想过去蹚浑水,但见奚华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就好像是自己画了张格外美艳的皮,直接贴在骨头上。
脸色凄白,没什么血色,阴郁得好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偏偏生得又太过于俊美,举手投足间一副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姿态。
以绝对的实力凌驾碾压在苍生头上——似乎,苍生在奚华眼里,不值一文,而牧白在他眼中,想来也什么都不是。
“可恶!要不然,我过去伺候?”江玉书对牧白满脸的怜爱,还瞎出了个主意,“或者,你赶紧装肚子疼?”
“我想,师叔这么做,必定有师叔的意图,牧师弟冰雪聪明,随机应变便是了。”江玉言倒是为奚华说了句好话。
临阵脱逃也不是牧白的作风,他起身时,随手抓过面前的茶杯,一仰头喝尽了,等再转头时,就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
“师尊,徒儿这就来!”
要玩是吧?
那好呀,大家一起玩,一起装,看看谁的演技更好。
牧白特别狗腿子地蹭蹭蹭地跑了上前,没有半分不满,反而笑意吟吟地凑到了奚华面前,还有点孩子气地撒娇:“师尊,我还没吃饱呢。”
奚华故作姿态地轻斥道:“小魔君在此,不得无礼。”
而后,又毫无任何歉意地对小魔君道,“这孩子寻常被本座娇纵坏了,有些没规没矩的。”
燕郎亭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勉强笑道:“令徒天真烂漫,率真可爱,我瞧着也心生喜欢,总觉得同他好像上辈子就见过了,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想同他好生亲近一番。”
顿了顿,他徐徐展开折扇摇,更加慢条斯理地笑道:“我与令徒年岁也相差无几,同龄人之间,定是有许多话聊。实不相瞒,此次来人间一趟,实属是有些要紧事要办,我寻常也不喜欢来人间闲逛,对人间并不熟悉,原就打算找一个熟悉人间,又修为不俗的仙门弟子作伴,如今见了令徒,简直是相见恨晚,不知世叔可否愿意,把徒弟借给贤侄儿几日?”
“待贤侄儿办完了差事,必定完好无损地将其奉还。”
最起码,外表看起来定然是完好无损的,经过前后两次和阿白接触,燕郎亭突觉现在的阿白有点陌生,和以前那个娇纵任性,动不动就对他抽巴掌的阿白,有些不同。
但想来,才经历过满门覆灭之灾,任谁亲眼目睹家中亲人,尽数惨死,也会一夜间成长。那么心性自然也会与从前有些不同。
燕郎亭也没太在意,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阿白,他都喜欢。
他已经想好了,要和阿白来点实际性的进展,譬如,先亲到阿白的额头。
这是当前燕郎亭的第一个小目标。
牧白听得一阵嘴角抽搐,暗道,小魔君真是厚颜无耻,居然扯着办正事的幌子,跑来追求男人,要不要点脸面了?
他这么一说,让奚华如何正面拒绝?
一拒绝,不就有损两界和睦了?
牧白忍不住咽了咽,悄悄偷看奚华的脸色,然而,奚华神情自若得很,听了此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转变,似乎根本没有把牧白放在心上。
还慢条斯理地低头品尝,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间的客栈,能有什么好茶给他品。
长时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加死寂且诡异。
奚华不开口,燕郎亭也不开口。
牧白就更加不敢开口了,立在奚华身后候着,简直比拉他做一场,还要难挨。可怜他寒冬腊月的,后背上居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即便不用回头去瞧,他也能感受到江家兄弟对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也不知道大师兄又跑哪儿去了,这会儿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或许能替牧白挡挡刀。
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奚华终于放下茶杯,抬眸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竟不熟悉人间么?本座记得,你时常喜欢流连人间的青楼,画舫,还有一些歌姬乐姬时常卖艺的酒肆。”
此话一出,燕郎亭神情大变,下意识侧眸望了一眼牧白,见牧白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稍微怔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拢起折扇,阴恻恻地道:“胡说八道!我何时出入过那种地方?是哪个混账东西把舌根嚼到了世叔面前,容小侄儿前去,割了他的舌头!”
奚华:“魔尊。”
燕郎亭:“???”
燕郎亭:“!!!”
燕郎亭:“……”
牧白差点忍不住直接笑出声,但他还是忍住了,见师尊的茶杯空了,还特别殷勤地上前为他斟茶。
奚华笑着瞥了他一眼,然而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牧白也去替燕郎亭满上。
牧白虽不情不愿,但也差不多揣测出奚华的意图了。
要么怎么说奚华是树上柠檬成了精,无时无刻不在吃味儿,离得老远都能嗅到酸。
只怕就是故意在燕郎亭面前,表现出师友徒恭的一面,好让燕郎亭知难而退。
“……父尊他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只怕没记清楚。”燕郎亭勉强笑了笑,脸色开始阵阵发青,“喜欢流连那种腌臜地方的人,是我兄尊,不是我。”
他毫不犹豫就把锅甩到燕危楼的头上了。
但其实也不全然是甩锅,兄尊确实经常出入那种腌臜之地。
燕郎亭去,多半是为了寻欢作乐,阿白娇纵任性,别说是亲亲,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让他碰。
还总喜欢言语撩拨他,每每把燕郎亭撩拨的浑身燥|热难忍,欲|火|焚|身,情难自控,又实在不舍得强迫阿白,他不得赶紧找个人,把燥|火|泄|了?
一来二去,也就挺熟悉人间的勾栏。
闲暇时也的确去一些酒肆,听个曲儿什么的,最多不过让姑娘们嘴对嘴喂口酒,其他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干。
而他兄尊不仅出入人间的勾栏,也出入魔界的一些风月之地。
但不是为了自己寻欢作乐,多是为了找寻出去偷|欢的檀奴。
那个檀奴生性|淫|贱至极,原先并非魔界中人,而是一个普通凡人,但他小小年纪就阅人无数,出门在外,寻欢作乐,常常衣|不|蔽|体地出门夜游,行事极是放|荡不堪,就连自幼被驯化成炉鼎的贱奴,也比不得他风|骚。
即便已经被燕危楼收在身边为奴,还总是会想尽办法挣脱束缚,逃出去偷|欢。还总去一些龙鱼混杂,脏乱不堪的下九流之地。
任凭很多人欺负他,玩弄他,他乐此不疲。
燕危楼为了寻他,不得不时常出入那些腌臜场所,即便每次找到檀奴,带回界就是好一通惨绝人寰的折磨,檀奴生性坚韧,但燕危楼手段狠辣,惨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魔界上空。
但檀奴就是死性不改。
好似一天不和男人睡,就浑身不自在。就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的皮肉都被打烂完了,爬也要往男人堆里爬。
因为太脏,燕危楼前前后后,为他剥|皮换|皮,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但檀奴就是明知故犯。
总之,燕郎亭是非常瞧不起檀奴的,即便檀奴的模样生得极美极美,美到令人一眼望过去,就根本没办法忽视的地步,也半点看不上他。
太脏了。
这次来人间,燕郎亭若是早他兄尊一步,抓到檀奴,那么,他将毫不留情地杀了檀奴。
省得兄尊再为了这种残花败柳,浪费时间。
牧白:“……”卧槽,卧槽,卧槽,檀奴!!!
奚华笑道:“原来如此。”
他见牧白又在磨蹭,便出声提醒:“小白,燕公子面前的茶杯空了,还不快些为他斟茶?”
牧白刚刚光顾着读取燕郎亭的心声了,读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惊诧无比。
一时间都忘记了斟茶这事,当即也顾不得管檀奴是谁了。
赶紧提着茶壶凑近燕郎亭。
燕郎亭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抿着薄唇,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想要站起来。
神情也变得温和,且有些心疼,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刚刚要开口。
就直接被牧白从桌底下,狠狠一脚踩了上去,然后又赶紧往回收,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燕郎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又短促的“呃”,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怎么了?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么?”奚华笑道,“小店的粗茶淡饭,自然比不得魔宫里的山珍海味。”
“还好,偶尔吃一回,其实……其实也别有风味。”燕郎亭心不在焉地回话,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牧白垂下来的脸看。
离得越近,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看着令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魂牵梦萦的清秀面庞,燕郎亭的喉咙阵阵发干。
等茶才一斟满,就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牧白圆眼看他,这可是才烧滚的开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郎亭毫无察觉,只当是看见牧白实在太兴奋了,所以入口的茶,也烫得像烧红的碳火,直往他嗓子里滚。
他浑然不在意,唇瓣都烫得通红,嗓子里跟窜火一样,沙沙哑哑的,但却异常温和。
“再……再来一杯。”
牧白:“……”
不愧是小魔君啊!
开水直接往嘴里灌啊,不愧是他!
殊不知燕郎亭只是色令智昏,等一会儿清醒了,有他疼的。
牧白垂眸,他知道奚华现在,一定在审视着他和燕郎亭,还一定会把两个人之间的任何神情和小动作,尽收眼底。
为了不让奚华继续误会,牧白连眼尾的余光,都不敢往燕郎亭身上瞥。
对于燕郎亭再要一杯的无礼要求,牧白当然是满足他了。
不仅为他再度斟茶,还伸脚出去,狠狠一脚踩了上去。
他这次踩得更用力了,一脚踩上去,还使劲碾了碾。
但不知道为何,可能是燕郎亭已经有了第一脚挨踩的经验,所以第二脚踩上去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转变。
还一脸痴汉地冲他说了声:“真是劳烦你了。”
牧白一看他这贱样,更觉得火大,都怪燕郎亭,要不是他多嘴多舌的,自己可至于饭都没吃,饿着肚子站旁边伺候。
还跟个老妈子似的,端茶倒水的?
越想越气!
牧白表面不动声色地说:“不必客气。”
实际上,他的脚一直藏在桌底下,狠狠碾着,碾得还相当用力,恨不得把燕郎亭的脚骨生生碾断才好。
微垂着头,神情自若地给燕郎亭斟茶。
眼尾的余光,往桌下瞥了瞥。
哪知他不瞥不要紧,一瞥之下,竟发现燕郎亭的脚,不知何时,已经收到了板凳之下!
呐呐呐……那牧白现在踩的脚,是……是谁的呀?
该……该不会是师尊的脚吧?
他偷偷侧眸瞥了一眼奚华,正好撞上了师尊深邃又阴寒的双眸。
他的脸色骤然惨白下来,斟茶的手一哆嗦,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了燕郎亭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还有几滴飞溅的水滴,落在了牧白的手背上,牧白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燕郎亭立马站起身来,浑然不顾自己被烫伤了手,神情无比急切地喊:“是不是烫到了?快!把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来人,快来人!请医师来!快!”
牧白吓得要命,赶紧往后躲了躲,燕郎亭立马追上来,作势要拉起他的手,神情也更加急切了:“把手给我!快!”
“我……我没事!没烫到!”
他确实没烫到,就几滴而已,还不至于娇贵成这样。
反而是燕郎亭,被他浇了一手背的开水,这会儿皮肉发红,渐渐浮肿。
因为这里动静实在太大,周围的弟子们纷纷起身,把目光都聚拢过来,牧白的冷汗都要滚进眼里了,头脑迅速风暴了一番,然后果断往奚华面前猛然一扑——
用尽了他平生最嗲,最娇的语气,喊了声:“师尊,吓死我了!”
奚华:“……”好……好娇,脚突然就不疼了。
49 ☪ 小白和檀奴的初见
◎公子,你听清了,我叫李檀◎
其他人面面相觑。
江玉书满脸的惨不忍睹, 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哥的肩膀,压低声儿道:“你有没有觉得,牧白越来越娇了?尤其在师叔面前, 就跟个还没断奶的娇宝宝似的。”
江玉言:“别说话。”然后, 他又想到什么一般,左右环顾一圈, 又道,“怎么又不见大师兄?”
“……”
“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江玉书撇了撇嘴, “我早上倒是瞧见大师兄了,他神情慌乱, 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溜烟就跑出客栈了, 连我喊他,他都没听见。”
江玉言微微蹙眉:“在哪儿看见的?”
“就在客栈里啊,他一推开房门, 我就看见了。对了,他昨晚是和牧白一起睡的,待会儿你问问牧白, 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江玉言听罢, 总觉得师叔,大师兄, 还有牧白与燕郎亭之间,总有一些若隐若现, 又似有似无的秘密。
但转念一想, 知道的越多, 死得越快。便不打算插手此事, 并且还低声嘱咐, 让江玉书寻常,不要再和牧白拉拉扯扯。
江玉书不屑地嘲笑:“怎么啦?说他是师叔的娇宝宝,他还真是块宝贝疙瘩啦?同门师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
江玉言摇头:“正常,但也不正常。”
江玉书微微张了张嘴,看看他哥,又茫然地转头看向了牧白,最后看了看奚华和燕郎亭,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直觉告诉他,信哥哥的话,准不会出错,从小到大,只要信哥哥,就绝对不会出错。
“好,”江玉书缓缓呼了口气,沉声道,“我明白了。”
终究是他不配了。
牧白这一句话说完,其实心里还挺忐忑的,毕竟他真的不会撒娇,他一个清纯男高,对着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东西撒娇,怎么想,心里都膈应的慌。
还有就是,私底下硬着头皮撒娇就算了。眼下众目睽睽的,牧白的俊脸都涨得通红通红,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活埋掉。
都不敢抬头去看别人的神情,抓着师尊的手指,渐渐收拢,把素白的衣袖都抓出了几条折子。
燕郎亭看得眼珠子都渐渐烧红,一股无名火嗖的一下,在丹田中熊熊燃烧,他死死盯着被牧白抓住的那截衣袖。
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堂堂魔界小魔君,居然会为情所困到,嫉妒一截衣袖的地步!
他恨!
为什么阿白抓的不是他的衣袖?
为什么阿白受伤后,不是第一时间往他的怀里扑?
又为什么,不用刚才那种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
难道,阿白还在生他的气?
又或许,阿白只是在和奚华逢场作戏……?
对,一定是这样!
阿白那么厌恶奚华,厌恶到根本不肯认奚华为师,现如今如此这般,不过只是碍于奚华的淫|威,以及玉霄宗的势力罢了!
不怪阿白!这不是阿白的错!
燕郎亭暗暗自我反省起来,要怪就怪他,没有保护好阿白,怪他风流好色,居然撇下阿白,跑去冥界的风月之地鬼混,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发|春,阿白现在已经在魔界,和他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一起准备策划不日后的婚宴了。
都是他的错!
都怪他管不住自己那根脏东西!
燕郎亭越想越气,要不是为了阿白将来的幸福着想,恨不得直接把这根脏东西毁掉!
只要把脏东西毁掉,那么,他就可以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地爱阿白了。
前提是,阿白不要嫌弃他是废人一个。
深呼口气,燕郎亭暗自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吃醋,也不能动怒,阿白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只需要乖乖配合就行了。
绝对不可以做出任何让阿白觉得困扰的事情。
对,不能生气,他一点都不气!
燕郎亭脸色无比铁青,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慢慢又坐回了原位,随手端起面前的半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的心绪便平和了许多,还笑了笑说:“世叔莫怪,方才是我一时情急了。牧公子可是世叔最疼爱的徒弟,要是因为给我斟茶,而伤了用剑的手,只怕世叔要心疼了。”
奚华笑了笑,神情自若地很:“小白年幼,这些年又被他的亲生父母娇纵坏了,做起事来,总有些毛手毛脚,没什么规矩。”顿了顿,他侧眸瞥了一眼牧白,似笑非笑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向燕公子赔礼?”
牧白:“……”
看来,师尊这完全是拿他开涮了,明明知道原主和燕郎亭之间,极有可能是恋人关系。
师尊又是让他过去给燕郎亭斟茶,又是让他向燕郎亭赔礼,这不是把刀子往燕郎亭心窝子里捅吗?
就差直接告诉燕郎亭,“小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让他跪着,他就不能站着,我让他朝东,他就是不敢向西”。
一举一动都在表明,他奚华对牧白拥有绝对的掌控权,以及发号施令的能力。
而牧白也只听从他奚华一人……
牧白心里暗道,好强烈的掌控欲啊,幸好奚华只是他师尊,不是他爹,要不然指不定还要给他搞什么门禁。
晚上什么时候必须回来,要不然就搬着小板凳,趴门口写检讨。
果不其然,燕郎亭听见此话,脸色都绿了,紧紧攥着拳头,骨节都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
凭什么?!
奚华凭什么对阿白吆五喝六,差遣他干这干那的?
阿白在他这里,就是绝世珍宝!他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阿白喝口热水,燕郎亭都得亲自倒,还得给他吹吹!
阿白身子娇贵,很容易生病,稍微受点风寒,就头疼脑热的,药苦,他不肯喝,燕郎亭就快马加鞭,直接冲进妖界,向妖界的花娘们讨些最纯最甜的花蜜,就为了让阿白喝口药,再配口花蜜!
生怕苦到他了!
阿白在燕郎亭这里,可从来没有受一点委屈,吃一点点苦头!
奚华,他怎么敢把阿白当个仆人一样使唤!
又怎么敢让阿白给他斟茶,还逼阿白低三下四地向别人赔礼!!!
这简直比砍燕郎亭一刀,还让他难受!
燕郎亭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奚华碎尸万段!
他本以为就以阿白的傲骨,是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地过来赔礼的,哪知阿白不仅过来了,脸上没有任何一丝不满,也没有任何一丝怨恨。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比乖顺,拱手规规矩矩地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还望……卧槽!”
轰隆一声——
燕郎亭竟直接一脚把桌子踢翻了,伴随着碗碟碎裂的声音,各种佳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牧白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还下意识往后跳了跳,刚好躲到了奚华的身后,奚华起身,伸手将他往身后护了护。
再一抬眸,奚华的神色就冷了许多:“看来,小魔君并非诚心请本座用饭。”
“可真君也并非真心诚意吃我这顿饭!”
燕郎亭冷声道,一展折扇,周身的寒气宛如实质一般,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身后立马凭空出现几十个魔人,火速拥护在他身后。而玉霄宗的弟子们,也纷纷起身,拔剑同他们对峙。
江玉书一脚把旁边的板凳踢了,气势汹汹地起身:“早看你不顺眼了!”
江玉言低声道:“别冲动,等师叔指令。”
场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牧白艰难地咽了咽,看着满地的狼藉,第一个念头:我还没吃呢,怎么就掀桌了啊。
第二个念头是,新欢和旧爱,为我打起来了,怎么破,在线等,急死了!!!
要是他帮着奚华,把燕郎亭打死,再顺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那攻略师尊的进度,能不能一下拉到顶啊。
牧白开始了他的异想天开。
就在他以为,双方一定会为了他打起来,而牧白也已经准备好,要借此机会,再度向奚华表明自己的真心时。
燕郎亭终于把方才那股怨气,狠狠吞了回去,嗖啪一声,展开折扇徐徐摇着。
还慢条斯理地笑道:“让世叔见笑了,这穷乡僻壤间的小店,做出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来人啊——”
燕郎亭侧眸,对着一旁的手下吩咐,“带几个人去把后厨砸了。”
奚华微微一笑:“此地荒僻,饭菜的口味与魔界自是有些差异,何必为难人?正好本座已经打算,今日就带众人回山,若是贤侄儿没甚要紧事,不妨随本座前往玉霄宗做客。”
燕郎亭眉心的青筋直跳,想不到奚华居然要带着众人回去,那势必也要把阿白带回玉霄宗了!
他虽可以不顾兄尊吩咐,与奚华等人一道儿回玉霄宗,但若是如此的话,终究是仙门的地盘,他和阿白不能想见就见。
一旦让阿白随奚华回了玉霄宗,再想救他出来,那就难了。
燕郎亭早就听闻玉霄宗门规森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条条框框太多束缚。
每日几点睡,几点起,都有规定,麻烦得要命。
阿白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种罪,吃得了这种苦?
奚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道:“对了,你入人间是有要事在身,本座也不好强邀。”
语罢,他便不等燕郎亭再开口,转头同江家兄弟吩咐:“收拾行李,今日便动身回宗。”
江家兄弟双双拱手应是,正要分头吩咐众人清整行李。燕郎亭心有不甘,又要开口。
忽闻外头传来一片嘈杂声,伴随着百姓们的惨叫,此起彼伏。
“快跑啊!有邪祟,大家快跑!”
“快逃命啊!”
“邪祟伤人了!”
牧白一愣,目光这才从江玉书那桌,还没吃完的肉包子上挪开,就见江家兄弟攥着剑,率先冲出客栈,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涌了出去。
而后就听见半空中传来嗖啪一声巨响,一道青色狼烟平地而起。
江玉书惊诧道:“这是玉霄宗的传讯狼烟!只有大师兄不在,这狼烟肯定是他放的!”
说着,就冲入人群,随手拽住一个慌乱逃命的百姓,大声询问:“前面发生何事了?快说!”
“有……有邪祟,好多邪祟!一个个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直往活人身上扑!”
“血,好多血!喷出来好多血!”
江玉书听得眉头直蹙,松手轻推了一把:“好了,你可以走了!”
然后飞快同他哥对视一眼,江玉言点头,回眸请示奚华。
在得了师叔的允许之后,兄弟二人这才带领着众多弟子,一边疏散逃亡百姓,一边逆行往前冲。
燕郎亭往旁边退开,客气有礼地道:“您先请。”
奚华不置一词,回眸瞥了牧白一眼,示意他跟上,而后便飞身出了客栈。
牧白原本也跟着往外冲的,冲了没几步,又调头跑回来了,燕郎亭大喜过望,误以为牧白是要回身和他来个拥抱,并且已经张开双臂迎接他了。
哪知牧白直奔饭桌,一手抓着一个肉包,嘴里还叼了一个,拿过就跑,好像眼里完全燕郎亭这个人。
直到牧白风风火火,好似一道寒风从燕郎亭的眼前刮了过去,燕郎亭才堪堪缓过神来,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在了脸上。
手臂也缓缓放下了。
身后的下属从旁请示:“主子,现在应该如何?”
“走!”燕郎亭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看热闹去!”
而后愤然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跨过门槛。
牧白才跑出客栈,迎面差点被一群逃命的百姓撞倒,幸好他身手足够敏捷,轻轻一跃,就直接跳上了房顶。
刚要松口气,啃口肉包子压压惊,哪知一抬头,就正好看见了奚华。
奚华脚踏长剑,屹立在半空之中,白衣飘飘,翩然若仙。
不染纤尘,气定神闲的样子,同底下这群慌不择路,狼狈逃命的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上的清冷感,和热闹的人间,显得也是格格不入。
就好像是一道瑰丽的幻影,或者是透明的泡沫,很快就要消散在了寒风里。
连一点活气和温度都没有。
奚华似乎刻意在等他。
在见到牧白跟出来后,脸上还微微露出了点笑意。
尤其看见牧白左手一个大肉包,右手一个大肉包,嘴里还叼一个时,奚华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明显了。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无比庆幸自己刚刚只是拿了肉包,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就追了出来。
倘若他此刻,在和燕郎亭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正好就被奚华抓个正着了!
奚华真是个变态,看似云淡风轻的,但实际上,他的每一步都在算计人,也可以说是,他的面前是一盘棋,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手上的棋子。
生杀大权似乎都在他的手里。
他要谁三更死,阎王都留不到五更。
牧白的双腿突然跟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了,因为嘴里叼着大肉包子,腮帮子都隐隐发酸。
直到听见师尊说了句“跟上”,奚华才连同他脚下的剑,化作一道剑影,嗖的一下,消失在了牧白的视野中。
吓死了。
牧白额头上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每次和奚华单独相处,他都有一种和死神斗争的错觉。
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冷汗,余光瞥见燕郎亭及一群魔人也跟了出来,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着他不放。
燕郎亭甚至还一直冲他笑,笑得像个会拿电锯肢解别人尸体的死变态。
牧白不敢继续耽搁,寻着弟子们的身影,就追了过去,他一路追,一路啃肉包。
很快就在一片狼藉的大街上,撞见了几具行尸走肉!
还有更多的,分散在街头的各个角落,冲着四下逃窜的百姓猛扑。玉霄宗的弟子们极力上前阻止。
但可能这里并不是行尸走肉聚集的最多之处,因为牧白没看见大师兄,江家兄弟,甚至是师尊。
他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掌心,只见掌心处的诡异符文再度“活”了过来,想必这次又是跟前两次一样,是为了他掌心处的阴尸符而来!
“可恶!”牧白把没来得及啃完的包子往怀里一塞,咬牙切齿道,“都属狗的吗?一个个死咬着我不放?”
行尸走肉是这样,魔界的小魔君也是如此!
一个个都死咬着他不放!
牧白深呼口气,当即尝试运转阴尸符,好让这些行尸走肉全部停下来。
原本正往活人身上猛扑的行尸,竟行动顿了顿,然后僵持在了原地,但很快,又扭动起来,牧白见状,忙吩咐一旁的弟子:“快!用明火符生一堆火!”
“是!”
几个弟子七手八脚,将旁边临时搭的棚子拆了,一张明火符贴过去,火势轰隆一声,就蔓延开来,牧白跳到街头,随手将一名倒地不起的百姓捞了起来,拍拍肩示意他赶紧走。
一边往前飞奔,一边利用阴尸符,让周身的行尸走肉,排队往火堆里跳。
他翻身又飞上了房梁,目光左右逡巡,想找到尸王所在之处,眼尾余光一扫,忽见一旁的小巷子里,人影憧憧。
牧白误以为是行尸作祟,忙飞身跳了过去,这才看清原来不是一群行尸攻击百姓,而是一群身披黑色斗篷,覆黑金面具的魔族人。
这些魔族人似乎认识他,并没有动手,反而挺客气地道了句:“我等奉主人之命行事,还望牧公子行个方便!”
而后,几个魔人就手持漆黑粗沉的锁链,一阵叮叮当当的。牧白就听见利刃穿透了皮肉的声音,以及一声细弱的哭声——好像还是个女孩子!
牧白原本没想多管闲事的,他是真的没想管的!他敢对天发誓!
可他一听见这个声音,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猛然转过身来,一把将挡在面前的魔人推搡开,露出被铁链加身,勾刺穿透琵琶骨的柔弱身影。
那身影遍体鳞伤,还披头散发,蜷缩在肮脏湿潮的角落里,一直瑟瑟发抖,似乎还受了什么欺负,衣衫不整的。
听见动静,此人怯怯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布满脏污和血迹的脸——这张脸牧白可太熟悉,太熟悉,太熟悉了!
他穿书之前,有一个亲妹妹,叫作牧遥,面前这个人,简直和他家遥遥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家遥遥的右眼底下没有泪痣,他家遥遥也不长喉结。
他家遥遥是个漂亮小姑娘,而面前的,却是个男孩子。
但这已经足够令牧白无比震惊了,光是一张酷似遥遥的脸,也足够让牧白无法放任不管了。
“滚开!都不许碰他!”
牧白厉声呵斥,周围的魔人被他骇住了,一时间竟然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你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牧白解开狐毛大氅,直接披在了对方身上,温声细语地问,“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说的话,他要用读心术了。
是遥遥吗?
会不会是遥遥?
到底是不是他家遥遥?
对方微微愣了愣,随即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公子,那你听清了,我叫……李檀。”
而后,手里不知攥了什么东西,一把撒过来,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燕郎亭等人也追了过来,他嗅了嗅,然后蹙紧眉头道:“是檀奴!他身上那股淫|香,我不会闻错!这个贱人!”
“人呢?谁把他放跑了?是谁?!”燕郎亭神情凶狠,厉声呵斥。
众魔人战战兢兢,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少年。
“是我。”牧白缓缓站起身来,显得魂不守舍的,“是我放走的。”
他说,他叫李檀,不是遥遥。对啊,怎么可能是遥遥。
家里一共就两个孩子,他已经死了,如果遥遥也死了,那爸妈该有多伤心。
但他就是突然……突然,特别突然,很想遥遥,好想回家看一看。
50 ☪ 师尊单手抱小白
◎反正,小白肯定是无辜的◎
燕郎亭眉头紧蹙,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牧白居然会放檀奴一条生路。
毕竟阿白从前和檀奴没有任何交集,以他对阿白的了解, 也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一旁没有眼力见的魔人, 出声道:“现在让檀奴跑了,若是长君问起, 只怕……”
话音未落,燕郎亭直接手起扇落, 将方才说话的魔人打得飞灰湮灭。
其余魔人见状,纷纷低头后退几步, 再也无人敢多嘴多舌。
“我希望今日之事,不会传到兄尊耳朵里, 都听懂了吗?”
燕郎亭神色狠辣,手持着折扇,冷眼扫过除了牧白之外的, 在场每一个魔人。
“是!”
“都退下!”
牧白神情恍惚,直到燕郎亭凑近他的跟前,轻轻唤了他一声“阿白”, 才恍如梦醒一般, 抬眸看了看他。
燕郎亭收起折扇,语气温柔至极, 和方才凶狠的样子判若两人,温声细语地问:“阿白, 你怎么了?是谁招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杀了他!”
牧白摇了摇头, 低声说了句:“我没事。”
只不过是刚刚看见李檀, 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遥遥, 一下子就勾起了他对家的思念而已。
不过没关系。
他还是有机会回家的。
只要他成功攻略了奚华, 就能立即回家了。到时候,他不仅能见到遥遥,见到爸妈,还能顺利参加高考。
在书中的这段记忆,就像一个不太好的梦,梦一醒,牧白还是那个即将参加高考的男高。
“不好,差点忘了正事!”
牧白忙展开右手,见掌心处的符文浮动得越发明显,在他的皮肉之下蜿蜒扭曲,形似蛊虫。
“这是……阴尸符?!”燕郎亭大惊失色,忙呵问道,“你手上怎么会有阴尸符?!”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这里可是人间,街头人来人往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这些行尸走肉都是冲我来的,万一要是伤及无辜,我身上的罪孽就大了!”
牧白的语速极快,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完了,不顾燕郎亭的阻拦,调头又往大街上跑。
燕郎亭面色难看,也顾不得再去抓檀奴了,对他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既不是抓檀奴,也不是抓父尊座下的那个逃妾,而是赶紧弄清楚牧白手上的阴尸符从何处来的。
他必须赶紧把阴尸符毁掉!
省得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因此而残杀牧白!
牧白轻轻一跃,就直接跳到了房顶,虽然无剑可以御,但身手相当敏捷,宛如燕子般在街头巷尾上下跳跃。
时不时遇见几个玉霄宗的弟子,顺着他们指引的方向寻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了江玉书的声音。
“啊!!!怎么这么多?还有完没完了!”
“这附近怎么这么多行尸走肉啊,还打不完了!”
该说不说,江玉书这嗓门真就跟破锣似的,离老远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牧白才从房顶跳下来,正好一下跳到了江玉书的面前,江玉书误以为是行尸扑了过来,下意识反手就是一剑。
牧白眼疾手快,后腰以一种常人难以办到的姿势,直接弯了下去,明明双脚还稳稳扎在地面,但他的发尾几乎都沾到了地面。
剑刃擦着他的面颊而过,牧白左手撑地,原地接连两个后空翻,半蹲落地。
整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畅,潇洒自如。把周围几个玉霄宗的弟子,看得一愣愣的。
“牧师兄的腰肢好像很柔韧啊。”
“弯成那种弧度,确定不会断吗?”
“他是怎么做到,连续两个后空翻,连衣袍都没乱飞的?”
带着人赶来的燕郎亭:“……”
阿白的腰肢好柔韧,看……看|硬|了。
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江师兄,是我!”牧白起身,沉声道。
“怎么是你?!”江玉书大惊失色,赶紧把剑收了回来,一阵后怕,刚刚要是误伤了牧白,只怕不好跟师叔交代,他惊慌之后,怒道,“好端端的,你突然窜到我后背来,是想死吗?!”
燕郎亭听见此话,眸色瞬间冰冷,满含杀意地望向了江玉书,宛如看着一个死人。
任何人都不允许凶阿白!
任何人都不许!
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把江玉书弄死才行,对,把他弄死!
“抱歉抱歉,别怕,是我!”牧白左右环顾,没有看见奚华等人的身影,又急忙询问,“师尊他们呢?”
“往那边去了,去抓尸王了,师叔说,这次务必要抓个活的!你哪里都别去,就跟在我……哎?”
江玉书话音未落,眼前一晃,再缓过神时,牧白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先是一愣,随即暴躁跳脚,大声喊:“牧白!危险!你给我回来!!!”说着就要去追牧白。
周围的弟子们忙七嘴八舌地将他喊住,说奚华真君吩咐他们,在此保护并转移受伤的老百姓。
江玉书脚下立顿,既怕牧白贸然过去会受伤,又不敢不听师叔的吩咐,稍迟疑了片刻,就听身后传来燕郎亭的冷笑声,他气得转头一瞥,狠声骂:“笑什么笑!”
燕郎亭道:“想笑就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一边仰天大笑,一边带着一众魔人,光明正大地从他面前走过,向牧白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气得江玉书原地跳脚,一旁的弟子见状,战战兢兢地问:“师……师兄,这里好多人受伤了,先疗伤,还是先转移?”
“重伤的先疗伤,轻伤的先转移!这种小事还要我教?!”江玉书大声道,“给我救!全部救回来了!一个都不许死!!!”
他又不傻,前后都经历过两波群尸攻击了,知道这些鬼东西都是冲着牧白来的。
若是因此,而害了人命,那么牧白肯定难辞其咎!
所以,只要在江玉书的眼皮子底下,就不允许任何人死!
今日就算是阎王爷来了,都得靠边站站!
“可恶!”江玉书冲着燕郎亭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追男人都追到这个份上了,真是不知羞耻!”
“牧白才看不上你这种货色!我呸!”
牧白一路心惊肉跳的,一路走来入目一片狼藉,地上还横七竖八倒了很多人,他都没敢细瞧。
一直快追出镇子了,才总算看见了师尊他们。牧白落地,连气都没喘匀呢,就赶紧问:“师尊,怎么样,怎么样了?抓到尸王了没?”
奚华见他来了,正要笑,忽然发现了什么,抬眸略打量了他一眼,眉头狠狠一蹙,不悦道:“你的衣服呢?”
“衣服当然穿在身上了啊!”
牧白理直气壮,可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刚才在巷子里,把狐毛大氅解下来,披在李檀身上了。
不知道送衣服这种事情,在修真界算不算搞|暧|昧,师尊会不会连这个闲醋都吃。
他“啊啊”两声,支支吾吾起来,还没有想好说辞,就听见一旁的林素秋道:“放心吧,已经抓到了,而且,还抓了个活的。”
牧白顺势就绕过了奚华,打算去看尸王。
哪知他一眼瞥见的,不是尸王,却是大师兄怀里抱的一个小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太匆忙,气没喘匀,还是被师尊刚刚的低气压骇到了。
牧白的舌头一个打结,居然脱口而出一句:“大师兄在哪生的孩子?”
林素秋:“嗯?”
奚华:“?”
“呸!是在哪儿抱来的孩子!”牧白好不容易才把舌头给捋直了,然后更加震惊地问,“该不会……这孩子是尸王吧?”
“怎么可能呢,牧师弟说笑了。”
林素秋怀里抱的孩子,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生得粉雕玉琢,被裹在红色的小包被里,正窝在大师兄怀里,不哭也不闹,乖乖地嗦着小手指。
该说不说,这种断袖徒弟抱孩子的画面,对牧白的冲击力,属实是有点大的。
尤其牧白还发现,奚华以及抱着孩子的大师兄站在一起,特别有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仔细瞧瞧呢,这孩子的眉眼还别说,有几分奚华的影子。
不知道的,大概要以为这个孩子是大师兄给师尊生的。
就算让奚华自己生,也不一定能生出这么粉雕玉琢的孩子。
“牧师弟,那个不是尸王,我手里这个才是。”
江玉言的声音从人后面传来,手里半扶半抱着一个穿着湖绿色长裙的妇人,只是这妇人眼下天灵盖发乌,双眸紧闭,唇色发青。
双手被缠满了金线的符绳捆住,已经不省人事了。
牧白看了一眼,然后问:“那孩子是这位姐姐的吗?”
“不然呢。”江玉言笑了笑,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牧白的惊慌,还很罕见地开了个小玩笑,用来缓解牧白的不安情绪,“你以为孩子是地里的萝卜吗,想要就可以随便拔一颗。”
牧白听罢,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江玉言这么正经的一个人,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好笑,才刚要笑。
就听见奚华轻轻地冷哼了一声,牧白一瞬间如芒在背,即便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得到,师尊眼下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了!
“师叔,弟子错了。”江玉言也很适当地低头认错。
奚华道:“好生照顾此人,莫让她死了,或者逃了。”
江玉言垂眸道:“是,师叔。”
“素秋,你带些人在附近打听打听,此人的身份。”林素秋应是,神色一顿,又抬眸问,“师尊,那这个孩子……?”
奚华上下唇一碰,淡淡道:“交给牧白便是。”
牧白:“?”
他长这么大,只在很小的时候,抱过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啊!
还从来没抱过其他小婴儿!
但由不得他拒绝,林素秋对师尊的每一句话,都言听计从,当即就把怀里肉乎乎,胖嘟嘟的孩子交给了牧白,还低声嘱咐道:“一定要照顾好孩子。”
牧白浑身无比僵硬,抱着这个孩子,简直像抱着一块烫手山芋,尤其这孩子还醒了,也不嗦手指了,小嘴一撇,就哇哇地小声哭,哭得还有气无力的,泪水涟涟,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大师兄似乎很不舍,带着几个弟子前去打探消息,还一步三回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真是他生的。
燕郎亭姗姗来迟,一看见牧白怀里抱着个孩子,当即走上前道:“呀,是个孩子,真可爱。”
他嘴上说真可爱,实际上却在想,怎么把这孩子远远丢掉,自己扑到牧白怀里。
或者,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牧白也生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男孩女孩不重要,魔界实力为尊,从不重男轻女,女魔也可以继任魔尊。
燕郎亭倒是私心地想要个女儿,最好长得像阿白,这样一来,他一定当个彻头彻尾的慈父,每天大的小的,一起捧在掌心娇宠。
还要让女儿当六界之中最幸福的小公主,要是长得不像阿白,女儿倒还好,该宠就宠,要是儿子……呵,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燕郎亭一定会给儿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师……师尊,这娃娃怎么一直在哭啊?我……我不会照顾孩子的啊。”
牧白实在不敢搭理燕郎亭,后退几步,蹭到了奚华身边,额上都冒了冷汗,他急的像是初胎的小媳妇儿,急忙抱着孩子求助夫君。
奚华:“许是饿了。”
“饿了?!”
呐呐呐,牧白也没有奶水给孩子吃啊!
师尊这不是坑他嘛,好端端的,居然让他带娃!
“我有办法,来人——”燕郎亭对左右的魔人吩咐道,“去附近寻一位正在哺|乳的妇人来,要快,别饿着孩子。”
“要有礼貌!”牧白赶紧补充,“还得给钱!”
燕郎亭笑了:“听牧公子的。”
孩子哭得厉害,牧白一阵头疼,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寒风似刃,吹在脸上跟刀锋在剐一样。
牧白没了狐毛大氅,这会儿冻得瑟瑟发抖,更别说是怀里抱着的孩子了,小脸都冻得发青。
燕郎亭见状,立马心领神会,刚要问身后的随从要来貂毛大氅——他刻意吩咐手下从魔界拿来的,是之前他在妖界游玩时,随手买下的。
他正愁着,没有正当理由送给牧白呢,这下正好可以借着孩子的由头。
哪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奚华就已经抬手半拥着牧白,轻声道:“孩子冷。”
牧白一怔,然后愣愣地点了点头。
“先回客栈再说。”
奚华语气如常,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了悲悯的神色,似乎很怜悯这个可怜的孩子。
并且,自然无比地一把拥住了牧白,连大人带孩子,一下就全部揽在了怀里!
在外人看来,他好像很慈悲,很心善,很悲悯,怜惜一个小小的婴孩。
而实际上,不仅牧白知道,就连燕郎亭也知道,这只是奚华假借孩子,故意在人前宣示主权。
至于是谁吃瘪了,答案也显然易见了。
燕郎亭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我这里正好有貂……”
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奚华已经抱紧牧白,旁若无人地御剑离去。气得燕郎亭差点当场情绪失控。
牧白心惊肉跳,还是第一次被师尊当众搂在怀里。
更离谱的是,师尊是单手把他整个人托举起来抱在肩上,空出的一只手操纵着脚下命剑。
为了不从师尊的肩上掉下去,牧白不得不一手抱孩子,一手搂住师尊的脖子。
一家三口的既视感,特别强烈。
不知道为何,明明他们正御剑在半空中飞,奚华的身子又那么冷,但牧白却突然发觉,原本冷冽的寒风,再也没冲着他和怀里的娃娃吹来。
奚华直接用灵力,将他们护在了怀里——即便,他的身体冰冷异常,怀抱也不那么温暖——但已经竭尽全力了。
回去的路上,牧白都琢磨着怎么开口,小魔君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分明不想让他们知道李檀的事。
更不愿意让魔界的长君知晓,是他放跑了李檀。
而牧白也认为,脱了狐毛大氅给李檀披,多多少少是有点惹人误会。
尤其奚华还是个柠檬精,成天到晚酸得不行。
一直到客栈门口,奚华才突然开口问:“编好了么?”
“啊?嗯嗯,没……没编啊。”牧白的脚是落地了,可心脏却一直在半空中悬着,脸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我编什么了?”
“牧白,你不太擅长撒谎。”奚华一抬衣袖,收回了剑,见孩子一直哭闹不止,他眉头紧蹙,冷声道,“小孩子,会因为哭闹而死的,对吗,小白。”
“不,不对的!”牧白赶紧转身,把孩子护在身后,忙道,“我很快就会哄好的!师尊请放心!”
他突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有冬枣和大肉包,虽然这个年纪的娃娃,很显然还不能吃,但拿出来给孩子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奚华看见牧白掏出来的枣子,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小白,撒一个谎,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弥补,为师希望,不管任何时候,你都能对师尊坦诚相待。”
牧白现在听不得坦诚相待这个词,尤其还是从奚华嘴里说出来的,
这总归让他想起一些,暧|昧不清的,缠绵悱恻的春色,是他“坦诚相待”时,那种钝疼和羞耻,都是极致的。
牧白左右环顾,见大家都没回来。
突然踮起脚尖,冲着奚华的脸,准备亲一口。
奚华傲娇地把头昂了昂,不让他亲,那个吻就直接落在了奚华的喉结上。
还因为牧白牙齿没收好,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再松开时,师尊的喉结上,就落下了一抹红印,隐约可见两颗齿痕。
“……师尊,连亲亲都不可以了吗?”牧白小脸一苦,当即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奚华喉咙骤缩,突然觉得,任何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解不解释,又有什么重要的?反正,小白绝对是无辜的。
“当着孩子的面……不好。”
不好。
所以,奚华抬手勾住牧白的脖子,直接亲上了他的唇。
亲脸不好。
但亲嘴可以。
51 ☪ 两个男人为小白豪掷千金
◎师尊说,小白的事,就是他的事。◎
牧白的眼睛蓦然睁大, 手指都下意识蜷缩起来,捏得咯噔响。
心说,老东西这把年纪真是一点没白活啊, 脸皮真够厚的。
这还没到晚上呢, 大庭广众,朗朗晴日之下, 居然就主动勾他脖子,亲他的嘴!
还有!
奚华的手在往他哪里摸!
亲他就亲他了, 为啥还动手动脚的,一直往他臀|丘里摸?
我呸!
臭不要脸的!
奇怪的是, 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小娃娃,这会儿居然神奇的不哭不闹了, 不仅不哭不闹,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满脸好奇地眼巴巴地瞅着头顶, 两人紧密贴在一起的唇。
好像在看什么特别稀奇,也特别好玩的东西。
牧白原本只是想浅啄一下师尊的脸,啄过就撤, 可没想到奚华居然跟他来真的, 几乎要将他憋窒息了,还不肯松开。
胸腔都快憋炸开了, 牧白才刚有一丝躲闪的迹象,唇瓣一痛, 嘴里就尝到了甜腻的血腥气!
该死的老东西!
怎么还跟狗似的乱咬?
牧白刚要发通暗火, 忽听外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 有人回来了!
他心中焦急, 瞳孔都放大了些,赶紧剧烈挣扎起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大力推搡着师尊的胸膛。
总算在有人踏进客栈大门的前一刻,成功分开,并且双双背过身去,牧白赶紧低头,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
还不放心地用舌尖舔了舔,还是能舔到血腥味,可见嘴唇都被咬破了,还在隐隐往外渗血。饶是牧白这么厚的脸皮,也忍不住耳根子发|烫。
自觉这副形容实在不适合见人,牧白二话不说,抱着孩子抬腿就要往二楼跑。
哪知后领一下就被奚华揪住了,牧白又急又气,低声道:“快放开我!”
然而,奚华并不搭理他,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不轻不重地,直接推搡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也刚好,江玉书火急火燎,步履匆匆,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进门就瞧见了二人,眼睛一亮,刚要喊声“牧白”,就又瞥见一旁的奚华。
江玉书赶紧拱手拜道:“弟子见过师叔!”
“嗯。”奚华淡淡应了。
“好你个牧白!之前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跑那么快?哎……等等,等等,你的……”江玉书的话音戛然而止。
牧白心虚得厉害,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我嘴没烂!!!”
“……嘴?你嘴烂了?怎么烂的?撞树上啦?”
江玉书凑近了些,定睛细瞧,果然看见牧白的嘴唇破了点皮,还在往外渗血,不过,他刚刚不是说这个事,他是想问牧白怀里怎么还多了个娃娃。
“没烂!”牧白红着脸,又郑重其事地重申一遍,“没烂就是没烂!!”
奚华:“……”小白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不仔细凑近瞧,其实看不出来他嘴唇破了皮。
“好好好,没烂没烂,谁管你嘴巴烂没烂,不就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点的伤口?还值得你特意跟我说一声,血都没流多少,你不说的话,我都没看见……行了,别矫情了,一会儿就该愈合了。”
江玉书完全没把这个事放心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认为是牧白太娇气了,他又问:“哪里来的小娃娃?”
牧白脸色通红,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他深呼口气:“大师兄给我的。”
“大师兄?”江玉书满脑门子问号,“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奚华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出声转移话题:“嘱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回师叔的话,无人死残,多是受了些皮|肉伤,以及惊吓。弟子已经命众师弟师妹们,为他们包扎疗伤,安抚之后,就放他们回家了。至于被行尸走肉毁损的摊位,丢失的财物,也已经命人记录了,待清点好,就可以进行赔偿。那些百姓都没什么异议,只是希望能得到一笔安抚金,弟子也同意了。”
说到此处,江玉书还顿了一下,抬了抬眸,试探性地问:“师叔,这笔钱应该由……?”谁给?
他不久前扯过负责记录的弟子,略瞥了一眼账本,当时看得两眼一抹黑,零零总总算下来,已经是他们此行下山原定公费的十倍之多!!!
要是按照仙门和人间货币折算的话,约莫需要五十万灵石,也就是说,需要几万两雪花白银。由于,那些行尸走肉都是冲牧白而来的,按理说,这笔账应该让牧白来填。
对于昔日的牧家来说,不过区区五十万灵石,九牛一毛而已,但现在牧家早已付之一炬,牧白的兜里估计比脸都干净。
肯定掏不出来的。
要是直接从宗门的金库支,也不是不行吧,就是说——看守金库的长老,人送外号金算盘铁娘子,那叫一个一毛不拔铁公鸡。
而江玉书这些年,下山猎宝或者伏击魔兽,窃取灵宝之类的营生,最终也是要上供宗门的,他自己没攒几个钱,有心想帮一帮牧少爷,但他实在囊中羞涩。
那不是五万灵石,而是五十万灵石,把江玉书卖了,他都不值这个钱,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这里的百姓狮子大开口,但又瞅了瞅几乎被毁得一干二净的摊位,店铺,街道,房屋,还有被打伤的人,又默默把话吞回去了……
算了,就当是破财消灾。
牧白听罢,微微愣了愣,心说,这笔钱该不会要他出吧?但他现在兜比脸都干净,让他出的话,那他……他怎么出?
难不成,让他出去卖啊?
他好惨啊,才来修真界也没几天,就从枝头凤凰跌落成了白斩鸡一条。
还没过几天清净日子,年纪轻轻就要负债累累了。
“多……多少啊?”牧白心尖绞痛,“你就说像我这样一穷二白的年轻人,我需要为宗门打多少年白工,才能赔得起?”
江玉书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牧白又急急抬手拦他,“等等,等等!你委婉点告诉我,行吗?”
“怎么委婉点?”
“你就告诉我,我得负债到多少岁?”
江玉书想了想,就拿自己每年的积攒来算的话,他的钱基本上都用来买灵液,然后精粹法器上了,一年最多攒个一、两万灵石,牧白是个富贵命,花钱肯定比他大手大脚,就光看师门那点补给来算,他约莫……等等,就牧白这样的,也能存到钱?
那不可能的!
“那可能得到你死的那天了。”江玉书言之凿凿地道,“这样够委婉了吗?”
够……够委婉了,但是,牧白的心尖也更痛了。
奚华听见此话,眉头狠狠蹙了蹙,突然很听不得这个“死”字,当即一记冷眼直接扫了过去。
江玉书只觉得如芒在背,立马低眉顺眼,不敢再说话了。
牧白心绞痛,怀里抱着个孩子,突然觉得自己孤儿寡母的,负债累累,夫君又是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活着好辛苦的。
奚华想的却是,小白怎么还不求他?只要小白稍微求他一两句,不就是钱么,小事情。
好歹,好歹也把求救的目光,往他身上扫扫罢?
小白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他一直盯怀里的小娃娃看,作甚的?该不会是打算把这娃娃卖了吧?
遇见事了,为何不第一时间求助师尊?难道小白认为,师尊真的会不管他的死活吗?
既然小白不求他,那么,他就坐视不理!
奚华生气了,把脸往旁边一撇。
“不就是要钱?我出了!”
燕郎亭洪亮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和江玉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魔人,以及少数几个玉霄宗弟子。
“你出?”江玉书撇了撇嘴,“你凭什么出?”算个什么东西。
“凭我有钱,我撑得慌,这个理由行吗?”燕郎亭笑意吟吟的,徐徐摇动着折扇,笑得春风得意,“我虽是魔族人,但生性悲悯,不过是单纯喜欢仗义疏财。”
江玉书:“喜欢仗义疏财是吧?那妖界的战火都持续很多年了,界内百姓水深火热,家破人亡,怎么不见小魔君仗义疏财?”
燕郎亭笑容依旧:“我乐意,少管我!”
江玉书:“……”
“你就直说好了,需要多少?”燕郎亭又问,收拢起折扇,在掌心敲啊敲的。
江玉书面不红气不喘地脱口而出一句:“五百万灵石!”
牧白心口一滞,更觉得心脏好痛,好痛……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依稀记得,当初江玉书要借肩膀给他靠,只要三百灵石来着,这一开口就是五百万……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哪里砸坏多少东西啦?不是说,人间民风淳朴的吗?
这确定不是狮子大开口?
把整个彩霞镇夷为平地,也不见得要赔这么多吧?
心好痛,好痛。牧白抱着孩子,坐在板凳上,突然觉得,小魔君对原主还挺好。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肯为你花钱的男人,不见得真心爱你,但对你一毛不拔的男人,绝对不爱你。
小魔君连原主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就肯出钱了,而反观奚华……呵,老东西真抠门呵。
奚华更生气了,有燕郎亭什么事?
“五百万灵石是吗?好说!我出了!”
燕郎亭神态自若,虽然不太清楚仙门的灵石和魔界通用的货币的换算率是多少,但凭感觉来说,应该差距不大。
他出门身上从来不带银钱的,身后总跟着一群手下。
“小魔君。”身后一个魔人悄悄走了上前,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燕郎亭神色一变,压低声儿道:“果真如此?”
魔人点了点头。
燕郎亭的脸色突然难看,又抬眸看向了江玉书,见他摇头晃脑的,立马知晓这是被当众摆了一道。他恨得牙根痒痒。
这个江玉书死定了,他绝对的,死定了!!!
江玉言搀扶着那个姑娘进来,才听见“五百万灵石”,这个庞大的数字时,就已经猜到是他弟弟在胡说八道了。
哪怕就是当地百姓再如何狮子大开口,也不需要这么多灵石。
谁料,养尊处优的小魔君,根本不清楚仙门灵石和魔界魔石的换算率是多少,还满口答应下来了。
那么,多出来的灵石可以为玉霄宗重修一处道场了,顺便能再开劈一座峰头,加建两座炼丹房应该不成问题。
江玉书笑道:“怎么样?小魔君?你确定真的要为了牧师弟仗义疏财吗?”
“不过,不过区区五百万灵石罢了,我出便我出。”
笑话!他可是堂堂魔界小魔君,说出去的话,能在地上砸几个坑,绝对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再说了,只要是为了阿白,不管花多少钱都值!他出就他出!无所谓!
他最看不得阿白低声下气求人了!
江玉书立马喜上眉梢:“好好好,那么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说五百万灵石,那就五百万灵石,一块都不多要!小魔君行事还真是高风亮节,在下真是心服口服了,请请请,您请上座!”
话音未落,奚华就冷笑道:“本座的徒儿在外惹是生非,何须一个外人为他出钱善后?”
牧白:“哦?”老东西连这种醋都吃??
江玉书:“!!!”
燕郎亭咬牙切齿:“真君,是晚辈先提出来,要支付这五百万灵石的!真君该不会连这种事,都要跟晚辈客气罢?”
一旁的魔人听罢,又想从旁劝几句,被燕郎亭一扇子敲回去了。
“你仗义疏财,是你的事,但牧白是本座的徒弟,他的事,就是本座的事,他年幼无知,行事没有分寸,在外闯祸,又无法处理,便该本座这个为人师表的,出面为他善后。”
奚华顿了顿,又侧眸瞥了眼江玉书,“五百万灵石?”
江玉书脑门子直冒冷汗,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敢应声。
“本座出了。”奚华冲着他微微一笑,“玉书,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账算得挺好。”
江玉书汗水淋淋,紧张得吞咽口水,脸色都渐渐发白了,愣是没敢再吭声。
奚华又道:“别紧张,既然小魔君那么想仗义疏财,那么,是仙门之幸,此事交给你负责。”
江玉书双膝发软,简直快要跪下来了,冷汗都顺着下巴往下淌了。好半晌儿才沙哑着声儿,硬着头皮把事儿应下来了。
那么,也就是说,本来只需要五十万灵石,就能处理好的事情,他愣是坑了小魔君五百万,又坑了师叔五百万,那么,他还有命活着回山吗?
牧白抱着小娃娃,满脸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说什么”的表情。
好家伙,他一句话都没说,两个男人就为他出了一千万灵石。
豪掷千金啊这是!
场上的气氛,莫名一片死寂。直到牧白怀里的小娃娃,发出了嘹亮的哭声,才终于打破了僵局。
“看来孩子是饿坏了。”
燕郎亭对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马会意,将一名尚在哺|乳期的女子抬了上来。
燕郎亭蹙眉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属下按照牧公子的吩咐,很有礼貌地送上钱财,但她一见我们就晕过去了。”
燕郎亭咬了咬牙:“想办法弄醒!”
“我看,还是把人交给我们比较合适。”江玉言温声细语地道,“但也多谢小魔君出手相助。”
燕郎亭现在死烦江玉书,连同他兄长都记恨上了,已经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把江家兄弟一起绑来,狠狠折磨一番再弄死。
听见此话,没好气地冷笑一声,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人交出去。
牧白把怀里饿得直哭的小娃娃,也交给了一旁的女弟子,然后看着几个女弟子搀扶着临时找来的奶娘,连同孩子一起带去了二楼。
再回过神时,奚华和小魔君皆已入座,林素秋也终于姗姗来迟,带着几个弟子赶了回来。
“师尊!”林素秋走上前来,拱手道,“徒儿已经查明了那女子的身份!”
奚华低头喝茶,淡淡道了句:“你说。”
如此,林素秋才缓缓道来:“那女子名叫何翠兰,今年十九岁,家住在彩霞镇附近二里外的栆村,于昨日和夫君发生口角,一气之下抱着孩子要回娘家,但她的娘家距离此地约一百多里。”
“途中还要翻越一座大山,据一位看见她的樵夫说,曾经见她入夜时,抱着孩子在附近的女娲庙徘徊,还曾劝她回家,但她未回应。”
“而这位就是她的夫君。”
林素秋侧眸使了个眼色,两名弟子架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上前来,手一松,男人就跌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此人是从附近的勾栏里找到的,据那里的姑娘说,他昨夜在勾栏里彻夜买醉,还叫了……叫了好几名姑娘陪|酒,但又没有银两,那里的管事说,他是勾栏里的熟客,不仅喜欢花天酒地,还嗜|赌如命,曾经喝醉酒后,还扬言要把老婆孩子都卖了,换钱继续赌。”
牧白听见此话,立马不淡定了,起身啐道:“我呸!烂泥一样的死鬼!不仅是个酒鬼,还出去嫖??有老婆孩子,还出去嫖?这种脏东西,怎么也有姑娘看得上?”
林素秋:“没人看得上,据同村的人说,何家穷,为了点银子,就把女儿卖给他了。”
燕郎亭有点坐不住了,战术性地低头喝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说到脏……他也不干净的。
没认识牧白之前,他就玩过好些魔界的魔姬,后来玩腻了,才把魔爪伸向了其他界的美人。
同阿白初相见时,是在一座画舫上,当时他喝得酩酊大醉,左拥右抱,美人绕膝,正好跟阿白乘坐的画舫撞到了一起。
还被牧家的门生驱赶,燕郎亭一气之下,就推开美人们,起身教训人,结果一眼就瞥见了阿白,还被阿白迎面泼了杯凉茶。
当时阿白打扮得花团锦簇,靠着窗边坐着,通身富贵得像只漂亮凤凰,泼了燕郎亭冷茶,还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吩咐门生,打断燕郎亭的腿,把他投到江里喂鱼。
燕郎亭一下子就沦陷了,好想感受一下,被人打断腿的滋味。
52 ☪ 师尊怎么敢的!!!
◎师尊暗戳戳地吃醋◎
不过, 自从燕郎亭爱上牧白后,一直对他死缠烂打,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地感受一下, 被人打断腿的滋味。
但因为牧白脾气不好, 倒是时常能感受一下,跪搓衣板的滋味。
只要是牧白给予他的, 不管是疼还是爱,燕郎亭都照单全收, 并且乐在其中就是了。
只是让燕郎亭有些意外的事,牧白现在对“贞洁”这种东西, 似乎突然变得无比在意。
好像没有为心爱之人守贞,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让燕郎亭感到一阵惊慌失措, 因为,他每次出去寻欢作乐,都是瞒着牧白的, 生怕牧白会生气。
原本燕郎亭以为,双方各自在外面寻欢作乐,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现如今看来, 牧白只准他自己在外寻欢作乐, 而不许别人效仿……真是好娇纵,乖戾, 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但燕郎亭还是好喜欢。
并且, 他发现自己更爱牧白了。
他一直以来, 只有欺瞒牧白的事情, 从来没有欺骗牧白的事情。
如果牧白有朝一日, 问他洁不洁, 燕郎亭想,自己一定会如实告知的。
若是牧白同燕郎亭的兄尊一样,认为这样很脏,不可饶恕,那么,就请阿白效仿兄尊对待檀奴一样,亲手|剥|下燕郎亭的皮,然后,再为他换上一副全新的,干干净净的,从未被任何人染指过的皮吧。
虽然过程必然很痛苦,但檀奴都能受得住,燕郎亭自然也不会胆怯。
光是这么一想,燕郎亭就突然之间无比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牧白出去,跪在牧白的面前哽咽着告诉他,自己也是个脏兮兮的小狗。
请求阿白不要抛弃他,怜一怜他,为他亲手换一身干净的皮。
燕郎亭很乐意,自己为自己套上一层枷锁,也很乐意,主动将禁锢自己的锁链,交到阿白的手里。
牧白正义愤填膺,为那名叫作何翠兰的可怜姑娘打抱不平,冷不丁察觉到了燕郎亭诡异,又惊悚的眼神。
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鬼使神差地使用了读心术,想听听这个疯批,又在暗地里嘀咕什么玩意儿。
就刚好听见燕郎亭说自己是个脏狗狗,希望阿白能剥|下他的皮,为他换身新皮。
吓得牧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身形一个踉跄,跟阵阴风一样,歪倒在了奚华的桌旁。奚华伸手贴着他的腰,把他扶稳了。
牧白突然有点心梗。
好消息,燕郎亭是一条狗。
坏消息,燕郎亭是一头凶狠,且睚眦必报的狼狗。
原主到底有什么样特别的人格魅力,居然能够令魔界堂堂小魔君,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剥|皮,换皮,这种刑罚直接能排进满清十大酷刑里了,好吗?
还有,檀奴,也就是李檀,和遥遥那么相像的李檀,居然曾经也被人剥过皮,换过皮。
那该是怎样残忍,又鲜血淋漓的场面?
只要一想到,在李檀和遥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和鲜血,牧白的心尖就一阵绞痛。
急需要喝杯茶水压压惊。
所以,他特别顺手,一把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茶杯,仰头就往嘴里灌。灌完之后,就飞速地把茶杯放了回去。
整个过程无比自然,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奚华微微一愣,这是他的茶杯,杯子里只剩了半杯茶,还是他喝剩的。
随即,他忍不住暗暗宠溺一笑,心说,小白真是爱撒娇,这么大的人了,喝个水还非得喝师尊杯子里的。
喝便喝,私底下随便小白怎么喝,他站着喝也好,跪着喝,躺着喝,哪怕是嵌在他的腿上喝,都可以。
反正,只是师尊喝过的茶水而已。
又不是师尊的……就算是师尊的东西,小白咬过,叼着玩儿过。
除了毒药之外,奚华没什么东西,是不舍得让小白喝的。
奚华觉得好笑,抬眸瞥了一眼牧白的背影,见他的左手垂在桌沿,也没什么老实劲儿,一直在那悄悄地抠桌皮。
葱白的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一直抠,一直抠。
抠桌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奚华心想,回头找个机会,把小白拖进房里,稍微教训一下。
方才众人的目光,都被何翠兰的酒鬼丈夫吸引了,根本没有人发觉,小白偷喝奚华杯子里的水。
就连牧白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偷喝了奚华的水。
甚至在喝过之后,更觉得口干舌燥,爪子又鬼使神差地伸出去了。奚华眼疾手快,提前为他斟满了。
还故意在放下茶壶时,用小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牧白的手背。
牧白正心事重重,冷不丁被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扫过,下意识一个哆嗦,手一挥,直接把茶杯推倒,
温热的茶水,就顺着桌面,溅湿|了奚华身上的衣衫。
奚华:“……”
这里的动静大了些,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林素秋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上前来。
误以为是牧白为师尊斟茶时,笨手笨脚的,才打翻了茶杯,还弄脏了师尊的衣服,略有些不悦地道:“牧师弟,你小心些,怎么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
牧白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林素秋又抬眸问:“师尊,是否需要徒儿扶您上楼宽衣?”
“不必。”奚华随手一个清洁之术,衣衫瞬间又恢复了干净,他抬了抬眸,面无表情地道,“想办法,把此人弄醒。”
“是。”
林素秋回眸示意,立马有两名弟子会意,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人拖了下去,拉到外面吹吹寒风。燕郎亭觉得,这个办法太温和,见效不够快,太耽误时间了,于是勾了勾手指,对一旁的魔人附耳说了几句。
这魔人会意,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门外很快就传来两名弟子惊诧的声音:“哎?”
“呀!”
而后,就听见了男人凄厉的惨叫声。
但很显然,是围殴,声音听起来很杂乱。
等再把人拖回来时,那男人已经清醒了,不仅清醒了,还鼻青脸肿的,嘴里都是血,仔细看的话,连门牙都掉了两颗。
一边倒抽冷气,一边匍匐在地,连说话都漏风,一个劲儿地求饶。
该说不说,牧白看了一阵暗爽,心道,不顾老婆孩子的死酒鬼,就应该被这么对待。
他也是有妹妹的人,就是看不惯有人这么糟|蹋好人家的姑娘。
其余人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都默不作声,只有林素秋象征性地问了句:“他脸怎么了?”
魔人:“没扶稳,摔的。”
那两名玉霄宗弟子互相对视:“对!”
林素秋:“……”他也厌恶这样的恶棍,问了一遍,就不打算再问了。只是公事公办地冷声审问:“你叫什么名字?此女你可认识?”
他抬手指了指,被江玉言用符绳禁锢住的姑娘。
“小人叫秦寿,家主枣庄,这……这是我媳妇儿何翠兰……她……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偷东西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指使的!你们要拉她见官也好,把她卖了也好,跟小人无关啊!”
牧白心说,这名字起的委实好啊,实在太贴切了,秦寿,禽|兽,还真是个禽|兽!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这个何翠兰还给他生了个孩子,结果这个禽|兽居然敢说这样无耻的话!
真是让人火大,好想打死他。
“她没有偷东西,我们绑住她,也不是为了拉她见官,只不过,她不久前被尸虫附体,失控之下,在镇上行凶,被我等当场生擒。”林素秋面色霜寒,冷声道,“找你过来,一是询问情况,二是,你和她还有个孩子,你都不管了么?”
“又不是我让她走的,夫妻之间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我不过……不过就是骂了她几句……”秦寿声音渐低,“她就哭着喊着要回娘家,还把孩子也抱走了,在外出了事,怎么能怪得了我?”
牧白当即二话不说,一把抓过茶杯,作势就要往他头上砸!
这个垃圾,实在太气人了!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砸出去,一个板凳就已经呼呼呼地飞过去了,轰隆一声,砸在了秦寿的身旁,差点砸个正着,饶是如此,还是将人吓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你这个混蛋!”江玉书怒气冲冲地道,“喝点马尿看把你美的,都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是吧?你这种人就活该断子绝孙,孤苦一生,谁嫁给你,谁倒了八辈子霉!”
“妈的!德性!我呸!这个贱人!”他越说越气,又要去抓板凳,被他哥连连按住了手。
“玉书,冷静,别冲动!他是凡人,你是修真者,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
“太气人啦!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江玉书怒气冲冲地道,“你说他是人,他就是人了?怎么证明他就是个人啊?我怎么看着这么人|面|兽|心,不是个好东西!我看,还是砸死算了!”
该说不说,江玉书真是牧白的嘴替,牧白想骂的话,全让江玉书给骂了。
牧白又默默地把茶杯放下了,还用眼尾的余光,偷觑了师尊一眼。
正好师尊也抬眸瞥他,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牧白眨了眨眼睛,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林素秋的声音更沉,也更冷了:“她一个柔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小娃娃,连夜出走,身为丈夫和父亲,你都不出去找一找的?”
秦寿:“找……找什么啊,她隔三差五就抱着孩子跑一回,我都习惯了,再说了,她身上又没钱,孩子还小,娘家离这很远,要翻越几座大山的,家里穷得很,回去了也是干等着喝西北风……”
林素秋:“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连找都不找?你还是不是个人?”
秦寿就是个恶棍,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听见此话,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见一屋子人都不是好惹的,只能又把话吞了回去。
林素秋深呼口气,倘若他不是仙门弟子,也不是大师兄,他的剑此刻就直接劈上去了,江玉书说得对,要怎么证明,这是个人?
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而已。
生而不养算什么父亲!
同林素秋的父母一样,都不配为人父母。
“何翠兰每次离家出走,都躲在女娲庙?”牧白沉声问,“你最好如实回答,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不……不知道啊,我都没出去找过,我怎么知道她躲哪儿了?”秦寿战战兢兢地道,“再说了,那庙子最近都不干不净的,也没什么人敢去啊。”
此话一出,牧白赶紧侧眸看向了林素秋。
就听林素秋道:“师弟放心,我已经提前派了两名弟子,前往女娲庙打探,若有任何发现,他们就会点燃狼烟。”
顿了顿,林素秋又道:“不过,我也向村民们打听过,无人说过那庙不干净,只说那庙没什么香火,又建在深山,寻常不会有什么人过去。”
牧白暗暗点头,不愧是大师兄,办事还是挺靠谱的,他又厉声呵斥:“那庙怎么不干净了?说!”
“就是……就是……”秦寿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牧白一看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死样,又想抓杯子砸他,哪知手才一伸到桌上,就被奚华顺手轻轻拍了一下,好似在安抚他,冷静些,不要冲动。
还顺势往他手心里,塞了茶杯,他垂眸一瞥,杯子里已经倒满了茶水。
牧白:“……”
师尊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有点不太习惯。
他对奚华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停留在被压在桌子上,一顿噼里啪啦狠|干。
以至于他手一哆嗦,触电般把爪子又抽了回来。
奚华眉头一蹙,忽然一个茶杯狠狠砸了出去,冷风擦过牧白的耳畔。
牧白下意识闭眼,脖子一缩,还以为挨砸的是自己,直到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再一睁眼,就见秦寿捂着头,趴在地上,身下是碎裂的瓷渣。
鲜血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林素秋惊呼一声:“师尊……”
江玉书:“哇塞!”
江玉言:“……”
燕郎亭:“呵。”老东西脾气挺大,他又担忧地望向牧白,生怕会吓坏阿白了。
不过阿白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实际上,牧白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紧张地两手绞着衣袖。
有些心虚地想,师尊生的压根不是秦寿的气,分明就是气他连续两次,都没有接师尊给他倒的茶。
完了,完了,师尊怎么如此心胸狭隘啊,连这点小事都要记恨!
要不然……暗戳戳地讨好一下?
“说!”奚华一拍桌面,难得当众如此疾言厉色,“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胆敢有半分隐瞒,杀无赦!”
这个杀无赦才一出口,场上的气氛顿时一片死寂了。
牧白哆嗦着手,目不斜视,不动声色,悄悄地隔着桌子,去扯奚华的衣袖。
他很有分寸地试探,用两根手指捏住,然后轻轻摇了摇。
还用眼尾的余光,偷觑师尊,等师尊的眼风扫过来时,立马抿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
奚华:“……”
深呼口气。
算了。
小白应该是不渴了。
其实,茶水这种东西吧,喝多了……嗯,喝多了也不好。
奚华语气又平和了许多,但依旧不容置喙:“本座要听真话。”
然后,暗暗抓着牧白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浑然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可能会被人发现。
牧白:“……”哇靠!
这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他怎么敢的?!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牧白心里一阵抓狂!
满脑子里无限循环播放: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说!本座不想再重复第三遍了。”奚华冷声道,冰冷的大手,几乎完全覆盖住了牧白的小爪子。
他抓着牧白的手,手把手地教牧白,如何正确地取悦师尊。
即便……现在的场合非常,极度,特别不合适,但对奚华来说,不合适的场面,往往就是最合适的。
牧白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红了。
“我……我说,我说!”秦寿这会儿简直被吓破了胆,连连告饶之后,就把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原先……原先我是从一个酒肉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说自己有一回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倒在路边,等醒来后,就衣衫不整地躺在那庙子里,身上布满了……那种痕迹。”
“他疑心是遇见了艳鬼,但仔细回想起来,昨晚很快活,所以第二天假装喝醉,又倒在路边,果然被一股阴风卷到了庙子里。”
“就看见那女娲石像活过来了,生得美艳无比,肤白貌美,主动压过来,缠了他一夜。”
“起先,我们都不信的,然后就借着酒劲,结伴去了那庙子,约莫子时三刻,那石像真的活了,长得真是很漂亮,很漂亮,比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漂亮太多了。”
“皮肤很白,很滑,好像……好像羊脂一样。”
林素秋冷声打断:“没有人要听这些!说重点!”
“好好好,不过……”顿了顿,秦寿有些迟疑地道,“我依稀记得,那不太像女人,感觉不太一样。”
燕郎亭收起折扇,寒声问:“哪里不一样?”
“身段虽然妖娆,也淫|荡,但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燕郎亭声音更冷:“你也玩过男人?”
“没没没有,但我见过别人玩。”
燕郎亭又问:“你们结伴而行的,有几人?又去了几次。每一次,都是同一个艳鬼么?嗯?”
“同行的有……七人,他们去几次,我不太清楚,但我就去了那一次……是同一个鬼,那个鬼倒也不伤人,只是……只是太……太……”他说不出口了,那鬼太淫|荡了,恨不得把活人的阳气,生生吸|干不可。
此话一出,燕郎亭的脸色难看至极,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他已经知道,那个藏身在女娲庙里的艳鬼是何方神圣了。
而牧白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猜出来了。
是李檀,檀奴。
只是令牧白难以相信的是,李檀看起来明明那么柔弱可怜,虽是男身,可生得非常清瘦文弱,猛然一看,就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说话也温声细语,还怯生生的,一双眼眸好似藏了无尽的辛酸和悲苦,浓得好像墨一样,凄楚又惹人怜。
那样的李檀,怎么会是别人口中淫|荡,风|骚,喜欢勾引男人,自甘|堕|落的贱人呢?
牧白甚至还听见了,燕郎亭几乎是阴毒的心声:
这次,我务必要抓到檀奴,小贱人惯会在外丢人现眼,兄尊的脸,都快要被这个残花败柳丢光了!
檀奴不是喜欢被男人玩吗?那好啊,我麾下有八万魔兵,把檀奴捆在刑架上,看他那副贱骨,到底能受得住多少人!
牧白心里一骇,猛然抬眸望向了燕郎亭,他突然有点不太认识燕郎亭了。
明明燕郎亭在他面前,总是温顺的,喜欢撒娇的,还有点贱兮兮的。
怎么对檀奴要下如此狠手?
燕郎亭察觉到了牧白的目光,脸上立马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十分受宠若惊一般,对着他暗送秋波。
奚华冷眼凝视着两人之间的眼眸流转,抓着牧白的手,直接隔着几层轻薄的衣衫,一下子按了下去,不知道是折磨谁的,按得非常用力。
牧白只觉得一瞬间手心发麻,如捧烫手山芋一般,差点尖叫出声。
林素秋离他挺近,见牧白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便忍不住出声关切:“牧师弟,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你的狐毛大氅哪里去了?”
牧白摇头,他不冷,现在热得很。
53 ☪ 大师兄绝对是主角攻
◎大师兄肯定是师尊命定的攻!◎
秦寿又道:“那个鬼真的不伤人, 温柔得紧,而且看着……看着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 稍微碰一碰, 就哭得很可怜。”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然后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牧白。
牧白:“干嘛?想死啊?”
“不……不想, 小人就是想说……那个鬼很柔弱,看起来和公子有几分相像……”
话音未落, 燕郎亭直接拍桌而起,冷呵道:“你眼瞎了?谁允许你抬手指他了?那个贱人岂能和牧白相提并论?牧白是青云鸟, 娇凤凰,珍珠白玉翡翠!而那个贱人不过是笼中雀, 脚下泥!”
“怎么,听你口气,你好像认识女娲庙里的艳鬼?”江玉书双臂环剑, 冷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激动什么?”
燕郎亭冷笑:“你也眼瞎了么?哪知眼睛看出来我激动了?我只不过是看不惯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罢了。这种不顾妻儿死活的货色, 在我们魔界可是要被钉在刑架上, 受烈火噬身之苦的!”
他又缓缓坐下来,喝了杯茶消一消火气。就看不惯任何人欺负牧白。
回头把此人的手指头剁下来喂狗好了。
牧白心说, 魔界的律法似乎很完善,既不重男轻女, 也不纵容不负责任的狗男人。真挺好的。
不过, 等等。小魔君还出去乱|嫖呢, 怎么就行?
这不合理啊, 天子犯法该与庶民同罪才是。
然后他就听见了燕郎亭的心声:
檀奴修为低微, 比魔界任何一个小魔都不如,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檀奴碾死了。
这些年,也没听说过檀奴要过谁的命,但稍微碰一碰,就哭得可怜,确实是檀奴的作风。
哭得越惨,他就越浪。
牧白:“……”
燕郎亭又想,檀奴靠着这套装可怜的把戏,不知骗过了多少人,起初,燕郎亭也认为他很可怜,还想对他稍微好一点点。
谁料檀奴不知廉耻,还要往他的床上爬!
简直可恨至极!
燕郎亭就是再风流,再阴狠,也懂什么是人伦纲常,只要是兄尊玩过的人,哪怕就是个天仙一样的娇美人,他都不会觊觎半分。
更别提,檀奴那么脏了。燕郎亭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至极,看见他那张漂亮可怜的脸,就恨不得剐几刀。
牧白听了,心情相当复杂。
暗说,那可是和遥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自己只要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悯了。
林素秋道:“有一类邪祟便是如此,会扮可怜骗取旁人的怜悯,一旦等人放松警惕,就会立马掏了人的心肝。”他有些担忧前去女娲庙查探的两个弟子了。
目光便往门外望了望,但并未见到任何燃放狼烟的痕迹。想来,他俩并未遇见任何危险。
不过再者,到底是修真者,实力再不济,也不是区区一个靠着采|阳|补|阳的艳鬼,可以相提并论的。更何况,那两名弟子实力不算弱。
无须太过担忧。
“不不不,那个鬼不一样,真的不伤人,要不然……我那几个酒友前前后后去了好多次,还带着旁人去,要没早没了……”秦寿声音渐低,“但一个个都好着呢,昨晚还在一起喝酒,方才你们去抓我的时候,也都瞧见了,都是活人。”
林素秋冷笑:“是活人不假,但一个个印堂发黑,阳气薄弱,气血两亏,再过几天是死是活,那可就不好说了!”
顿了顿,他眼尾的余光又瞥向了牧白,见他垂头站在师尊身旁,靠得特别近,但一直瑟瑟发抖,又忍不住问:“牧白,你身体不舒服么?”抖什么抖的?
牧白甚至都不敢抬头。
总觉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所有人都会发现,他和师尊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
林素秋不解地望着他,发现牧白的耳根,还有颈子,很诡异地泛着红。明明清瘦的身子,一直瑟瑟发抖。
让人一时间不甚清楚,他到底是冷,还是热。
“牧师弟……”
林素秋不放心,上前几步,距离牧白更近了,几乎要看见师尊和师弟,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了。
牧白吓得要命,立马挣扎,要把手收回来,偏偏奚华不如他的意,不仅不松,还用小指轻轻挠了挠牧白的手心,
牧白当即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浑身剧烈哆嗦,他的腰腿贴着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荡起了涟漪。
“牧师弟,你……”
到底在抖什么?
林素秋直接挡住了燕郎亭全部的视线,这让燕郎亭感到非常不爽。
燕郎亭直接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他的话:“贵宗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派,竟也会让门中弟子挨饿受寒么?”
“巧了不是,我前段时间才去了妖界一趟,从那里买了许多貂毛大氅,若是诸位不嫌弃的话,一人一件,就全当是为了缔结两界之好,聊表寸心的一点礼物好了。”
说着,小魔君就拍了拍手,身后几个魔人走了上前,人手抱着好几件貂毛大氅。
这些可都不便宜,但为了能光明正大地送衣服给牧白,索性就人手一件好了。
还要扯上缔结两界之好的虎皮。奚华收下,那当然皆大欢喜,回头再还个礼,有来有往的,情面上都过得去,
若是奚华不肯收,那就不仅仅是扫了小魔君的颜面,连魔界的面子,他都没给。
在场诸人中,奚华的身份是最高的,他代表的不仅仅是玉霄宗,更是整个仙门。
奚华不可能不顾师门的颜面。
燕郎亭一下子把话说死了,就不信奚华敢不收。
果不其然,奚华笑道:“那还真是让贤侄破费了。”
燕郎亭客气道:“哪里哪里,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魔界一向同仙门相交甚笃,我父尊又视真君,还有贵宗宗主,如知己好友,两界亲如一家,我待贵宗门下弟子,更犹如手足一般,相亲相爱。”
此话一出,江玉书就忍不住对天翻了个好大的白眼,还不偏不倚的,让燕郎亭逮了个正着。
燕郎亭似笑非笑地道:“不过,看江公子的神情,似乎很不以为意啊。”
江玉言抓着他弟的手腕,微笑着说:“小魔君误会了,我家玉书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神情。”
燕郎亭脸色更寒:“哦?他对师长也这样?”
江玉言:“是的。”
“……”
牧白听见此话,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师尊好像又生气了,居然悄悄地捏他的手指指骨,捏得倒也不重。
但毕竟很贴近男人的腿,让他觉得非常别扭。
牧白苦思冥想,应该怎么委婉,又不失风度地拒绝小魔尊的美意。
虽然,牧白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件貂毛大氅,但他实在不敢收啊。
他暗暗思索了一阵,没什么好办法,只得用眼尾的余光,偷偷瞥向了江玉言,希望江师兄好人做好事,帮他解一解这燃眉之急。
江玉言惯会察言观色,暗暗对着牧白点了点头,讨好牧白,就是讨好师叔。讨好了师叔,他和弟弟在山上的日子,才能好过。
他又冲着奚华拱手道:“师叔,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奚华:“你说。”说得好了,有奖,说不好了,就罚。
“弟子们以前久居仙门,不知人间疾苦,如今下山游历方知,人间的冬天竟这般苦寒,老百姓又不似我们修真者,可以灵力御寒,弟子觉得不如这样,将这些貂毛大氅送给此前在行尸中,受了伤的百姓。一来算作安抚,以彰显仙门的仁慈,二来,这氅衣贵重,可以换作银钱,以供一家老小生活。”
江玉言轻声道:“如此一来,既不会辜负了小魔君的美意,还能济世救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牧白心里暗暗“哇靠”了一声,直呼江玉言,往后你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
这简直就是借力打力啊!
如果燕郎亭因为这个发火,那就是没把百姓放在眼里,缔结仙魔两界之友好重要,那么,缔结仙魔人三界友好,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修道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造福苍生,庇佑万民,这个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燕郎亭简直要恨死江家兄弟了,心口那股气,堵得他不上不下的。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其实可以拨两万魔兵出来的。
一万给江玉书,一万给江玉言,看他兄弟俩,哪一个更皮糙肉厚,在床笫之欢上,更有能耐。
或者,下点东西,让兄弟两个恩爱一回?
八万魔兵观赏,场面一定非常刺激。
奚华笑道:“那还不快多谢小魔君?”
江玉书赶紧道:“多谢小魔君仗义疏财!快快快,把东西接过来,一会儿就到当铺里换银子,给镇上的百姓发一发!还得是小魔君,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如此阔绰!”
燕郎亭咬牙切齿:“哪里哪里,过奖了。”他一定要杀了江家兄弟,一定!
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牧白再次听见了燕郎亭的心声,默默为江家兄弟捏了一把冷汗。
心道,小魔君这次人间行,正事一点没干,就先折了五百万灵石,眼下又折了那么多名贵的貂毛大氅。
再是魔界的小魔君,这应该也是笔不小的花费,不知道回魔界后,会不会挨他老爹的骂啊。
然后,他就听见燕郎亭在心里说:算了,先饶檀奴一条贱命,拿他去跟兄尊换钱好了。
算算日子,我家阿白的生辰快到了,我得赶紧给他提前准备准备,办一场无比盛大的生辰宴。
虽然,他现在没有亲人了,但他还有我。
往后,我就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牧白:“……”
他听到这几句心声,心情真的非常复杂,如果不是因为小魔君喜欢出去花天酒地,也许,他能对小魔君的态度,稍微好一点。
年纪轻轻的,玩点什么不好?非得去嫖!
不可饶恕!
“那……那小人该说的,全都说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秦寿见状,从旁战战兢兢地问,“还有,我……我儿子呢?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秦家的根!”
林素秋冷笑:“你也配提那个孩子?你看看你,有这么当人父亲的么?”
“要不是那孩子福大命大,现在已经葬身在行尸走肉之口了!”
饶是林素秋这么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当众发火。当时那孩子,被自己失控的母亲,直接举过了头顶,好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高高悬挂在船帆上。
差点就要被当场活活摔死。
要不是林素秋及时出手,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在行尸走肉的铁蹄之下,成了一滩烂泥。
牧白也道:“生而不养,算什么爹?那孩子现在绝不会给你的,要先等他母亲醒了再说!”
说到孩子的母亲,众人又纷纷转头望去,就见原本被符绳紧紧捆住的女子,竟突然动了动,然而宛如无骨一般,从座位上滑落在地。
浑身剧烈抽|搐着,面色煞白,双眸紧闭,唇瓣乌青,还发出呜呜咽咽的诡异哭声,令人毛骨悚然,在场的几个年纪小的弟子,都被她这副古怪样子吓到了,纷纷往师兄们身后躲闪。
江玉言眉头一蹙,和弟弟对视一眼,双双冲了过去,江玉书将人半抱起来,用力捏开她的嘴,一大股漆黑的尸气,汩汩涌了出来。
“好浓的尸气啊。”江玉书偏过脸去,惊讶地问,“能救得回来吗?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了亲娘啊。”
“应该可以。”
江玉言取出一张黄符,叠成小块,放入了女子的口中,又用毛笔,在其眉心画了几笔,待漆黑的尸气,终于消散后,才收起了毛笔。
牧白问:“用糯米拔尸毒行吗?”他记得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
一定得救活啊,要不然他就惨了,这责任没跑了。
“行是行,但可能用处不大,尸虫直通她的心脉,虽此前已经被大师兄逼出来了,但心脉受损,非一朝一夕能够养好,而且……”江玉言又道,显得有些迟疑,“先等她彻底清醒了再说。”
牧白点了点头,他对这种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远远不如土著的修士懂得多,反正他是比较信任江玉言的。
再说了,如果真的救不回来了,江玉言也不会是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着,也得紧蹙眉头,摇头叹息。
江玉言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要是救不回来的话,就以师叔护短的本事,牧白受一分罪,他肯定要陪着受十分罪。
师叔的脾气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和善,偏偏师尊格外偏宠师叔,宠到几乎是溺爱的地步,谁都不可以惹师叔不快。
他们也只能哄着敬着,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师叔不高兴了。
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沉,前去女娲庙查探的两个弟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点燃狼烟。
林素秋已经有些急了,暗暗怀疑二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燕郎亭倒也不急,檀奴又不傻,知道他在此地,肯定夹着尾巴跑远了,不过,他已经派人去追了,一旦抓到,他要让檀奴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檀奴那个贱人,居然敢拿走牧白的氅衣,害得牧白受冻,简直不可饶恕!
燕郎亭恨得几乎把牙齿咬碎了,他自己都没有穿过牧白穿过的衣服!
居然平白无故便宜了檀奴!!!
又过了一会儿,林素秋终于按捺不住,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抬眸望去,就见两个弟子神情诡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路过燕郎亭时,燕郎亭分明嗅到了一股尸气。
当即眉心狠狠一蹙,忽然一折扇扫了出去,高呵了声:“牧白,小心!”
那两个弟子身形一矮,竟躲过去了,江玉书才骂了句:“你发什么疯?!”
就看见这两个弟子突然暴躁,一左一右冲着牧白扑了过去,林素秋刚好站在牧白身前,见状忙上前抓着二人的肩膀,厉声呵道:“怎么回事?!”
二人置若罔闻,抡起拳头就冲着林素秋狠狠砸了过去,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林素秋不忍伤人,遂也并未出剑。
只是抓着两人的肩膀,飞身在半空中一荡,而后自上而下一股大力,狠狠将二人按倒在地。
砰砰两声,直接将大堂的地板都生生砸裂开来,牧白暗暗卧槽了一声,心说,大师兄看起来如此清瘦,臂力好绝啊。
如此臂力别说是单手把他扛在肩上了,感觉能活活将他撕碎了!
主角攻,肯定是主角攻!就冲这个臂力,牧白相信,大师兄一定是师尊命定的那个攻!
嘶!恐怖如斯!
师尊以后有福气啦!
晚年一定很幸福!
天天都幸福!
这一下子砸下去,确定天灵盖不会碎吗?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牧白的手骨剧痛,当场倒抽口冷气,赶紧偷偷瞥了师尊一眼,却见师尊面色如常,连眼风都没扫过来,很淡然自若的样子。
可实际上呢,牧白的手心,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濡湿感,汗水津津的,黏腻得让人难受。
他心里暗骂奚华不干人事。
很想赶紧把手缩回来,奈何师尊攥得很紧很紧,好似生怕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或者,立马投入别的男人怀抱里一样。
奚华不允许小白用那种惊艳的目光,看别的人!
“师尊,他二人也中了尸虫!”林素秋深呼口气,竟然徒手从两人的眉心,将两条漆黑细长的虫子,直接拽了出来。
伴随着尸虫取出,两人也瞬间安静下来,林素秋才一起身,二人就悠悠醒转,面露迷茫地爬起来,捂着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哎呦,头好疼。”
林素秋稍一用力,尸虫就在他的指间,化作了齑粉。
54 ☪ 小白在师尊的骨头上啃了个印
◎师尊冷笑,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寒风凛冽, 外面天色愈沉,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牧白一脚才踏出客栈的门,就被寒冷的风雪, 狠狠糊了一脸, 还很弱|鸡地当场打了个寒颤。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南方人, 初来此地,真的很不服水土。
鉴于这两个弟子的脑子宛如被狗啃过, 一问三不知,林素秋推测, 这尸虫必定是在女娲庙被人种下的,也许, 种虫者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逃走,一直隐藏在暗处, 一路尾随其后。
就等着牧白落单,设法接近牧白。而接近牧白的目的,众人姑且认为是牧白掌心处, 莫名其妙出现的阴尸符。
但江玉言认为, 此举也极有可能是调虎离山,毕竟, 那名叫作何翠兰的女子,在中了尸虫, 失控失智, 沦为尸王后, 还奇迹般的幸存了。
也许, 是幕后黑手担忧何翠兰会说出什么, 遂要趁机杀人灭口。
既然此想法是江玉言提出来的,人也是江玉言救下的,所以,江家兄弟就被留在客栈,与几名弟子一同守着何翠兰及孩子。
顺便好好“照顾照顾”秦寿。
其余人便同奚华一道儿,前往女娲庙一探究竟。
江玉书不同意,死活说不放心,非得跟着一起前往女娲庙,江玉言一向纵容弟弟,便对奚华说:“师叔放心,弟子一人足矣。”
如此,奚华倒也没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外面寒风刺骨,失去了狐毛大氅的牧白,简直像是一只狐狸,被人生生|剥|了毛皮。
在外面顶着风雪往女娲庙赶去,头顶,发梢,肩头,都落了许多积雪,冻得两只爪子红通通的,像十根细长精致的胡萝卜。
被牧白直接蜷缩在了衣袖里,抓着自己的小臂,依旧觉得很冷。
燕郎亭看在眼里,心疼得无以复加,几次想冲上前,将牧白揽在怀里,为他遮风刀,挡冰雪。
偏偏江玉书好像盯上他了,亦步亦趋跟着他,拦着他,好像防狼一样,不允许燕郎亭接近牧白半分。
时不时还要出声冷嘲热讽几句。
要不是为了牧白,燕郎亭真想调头就走,何时也没受过这种闲气,他恨不得立马活剐了江玉书,拆了江玉书的骨头,制作成精美的法器,然后再送给江玉言。
牧白对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毫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在风雪中,活活冻成冰雕了。
由于风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几乎都无法看清楚路,更加没办法御剑,只能靠双腿走。
其他人的身子骨,莫不是铁打的,明明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别人都不觉得冷,就牧白一个人冷,血管里的鲜血,都快要冻成冰柱子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挑的好风水,居然把那女娲庙建立在无比偏僻的深山老林子里,估计也不灵验,怪不得被当地村民废弃了。
搁谁谁去拜啊,路途又远,山路又崎岖难行,还不灵。
牧白觉得自己不像是去寻女娲庙的,倒有点像是去黑山挖煤的。
因为风雪太大,众人都是三、五个成群,窝在一起的,有的弟子怕走丢,还手拉手,或者牵着衣袖。
江玉书跟燕郎亭针尖对麦芒,林素秋在前面开道。
所以,也没其他人盯着牧白了。
牧白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吸溜吸溜冻得酸疼发红的鼻子,抱着臂,耸着脖子,悄悄往师尊身旁凑。
虽然师尊身上也一片霜寒,但师尊好歹也是个活人。
牧白往奚华跟前蹭了蹭,放慢脚步跟师尊保持差不多的节奏。
奚华冷眼睨他,实际上,他已经睨了牧白一路了,从出客栈,到现在一脚踏在深山里,就一直在背后冷睨着牧白。
小白好似故意躲他,一出客栈脚下就跟抹了油一样,一溜烟就跑队伍最前面了,直到现在风雪大得几乎能压死个人,才渐渐落在后面,同他并肩。
“师……师尊……”牧白又吸了吸鼻子,冻得哆哆嗦嗦的,“冷,好冷……”
“冷你还走这么快?怎么,后面有鬼在追你吗?”奚华冷笑。
牧白赶紧摇头,发间的积雪,簌簌簌地飞溅,好像一只在雪地里打滚的狐狸,在抖擞着皮毛上沾的白雪。
他一口否认了:“不,不是的,没有鬼在追我。”
只是有一条疯狗,一直在后面追着他不放而已。牧白从前是坚定的唯心主义者,对待神鬼一说,他一般是这么对待的。
对他有利的,那就是神明显灵。
对他不利的,那就是封|建|迷|信。
什么鬼不鬼的,他平日里不做亏心事,夜半自然不怕鬼敲门。
牧白只是害怕师尊而已。
比起鬼,明明师尊更可怕。
但他现在冻得受不了了,两腿都僵了,有心找个人讨口酒喝驱驱寒,但奚华的规矩是,下山游历不允许喝酒。
所以,谁身上也没有。
牧白真的快要冻哭了,如果他不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的话,他现在真想掉眼泪,不过以现在的气温,眼泪是前一秒滚出来的,后一秒直接冻成冰珠子的。
奚华见他实在冻得可怜,心肠已经开始软了,但一想到牧白直到现在都没有解释狐毛大氅的去向——他怀疑分明是被燕郎亭拿走了——互赠定情信物,是吧。
牧白送燕郎亭带着体香的温热狐毛大氅,而燕郎亭回赠他重金买下的貂毛大氅,是这样的吧?
在奚华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有情调的小把戏?
这就是牧白无法开口解释的原因,对吧?
奚华冷笑:“旁人都不冷,就单你冷,莫不是旁人都是草木,而你是金玉?”
牧白本来是想点点头的,但转念一想,觉得师尊的语气有点酸,好像是能倒拔垂杨柳的林妹妹。他啧吧啧吧嘴,心想,拉倒。
使唤狗不如自己走。
他自己咬咬牙,撒腿跑起来,跑累了就不冷了。
牧白深呼口气,吸了满腔的寒风,薄刃般割着他的鼻腔,几乎能嗅到甜腻的血腥气。
刚想抬腿跑开。
后领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了。奚华冷笑:“想跑?还想往哪里跑?!”
是要去寻燕郎亭吗?不准!
什么貂毛大氅!
恶心至极!
既然小白这么怕冷,又和燕郎亭眉来眼去,郎情妾意,旧情难忘——那么,奚华就活|剥|了燕郎亭的皮,制作成世间独一无二的皮衣,套在小白的身上。
这样一来,再是人间风雪载途,小白也不会冷了吧?
牧白诧异又郁闷地回头:“师尊?”还恰到好处地吸了吸鼻子,立马眼泪汪汪起来,“呜,师尊。”
奚华:“……”
“知错了吗?”
牧白:“呜,知道了!”呸!他才没错!
一定要说他有什么错的话,也错在太天真无邪,单纯善良,错信了统子的鬼话!
统子是出去卖了吗?
任凭他在人生地不熟的修真界活受罪,还不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坑爹一把,对统子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不就是殴打了统子一回,骂了几句,也没怎么过分啊……统子怎么那么小心眼,还记恨上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牧白乘胜追击,赶紧双手合十举过额头,红萝卜一样的十根手指,来回搓啊搓的,一副可怜兮兮求饶的姿态。
奚华:“……”
算了。
这事归根结底不怨小白,小白年幼天真,又善良漂亮,燕郎亭阴险狡诈,狼子野心,必定是燕郎亭用了什么卑劣手段,威逼利|诱了小白。
不怪小白,是燕郎亭的错!
对,是燕郎亭的错!
牧白正寻思着,光是苍蝇搓手,可能态度还不够诚恳,要不然,再唉声求几句?也不是啥大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干嘛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一向很能屈能伸。
哪知话还没出口,右肩一紧,整个人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大力拉扯,嘭的一下,直接撞进了师尊怀里。
牧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眼前就猛然一黑,迎面就被衣衫包裹起来了。他整个人在奚华手里,就跟面团捏的小人儿一样。
提溜起来,随便团一团,捏一捏,解开衣衫,然后将团成了小球的牧白,直接往衣服里一塞。
再双手拢起衣衫。奚华一系列动作无比自然,无比快速,甚至连走路的步伐,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乱半拍。
待牧白反应过来时,他就好像一只树懒,直接挂在了奚华怀里。
为了不掉下来,双臂不得不勾着师尊的脖颈,双腿还得环上师尊的腰。
只露出了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半张脸贴在奚华的胸口,露出来的一只耳朵,直接烧熟了。
在死寂了短短片刻之后,牧白才突然恢复理智,好像僵蛇回暖了,立马要跳下来,急切地道:“不,不行的!会被人看见的!”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师尊!在人前给我留点面!”
“我好歹也是个男的!”
“你?”奚华嘲弄地笑了笑,强制性揽紧他的腰,另一只手贴在他的头顶,把他往怀里又按了按,无比冷漠地说:“为师不觉得你需要脸面。”
你给燕郎亭写情书,喊人家燕哥哥,还要给人家生儿育女时,怎么不知道要脸面?
在人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月下私会,还正好被师尊撞破,怎么没想着何为脸面?
现在连狐毛大氅都轻易解下来送人了,此等贴身隐|秘之物,同送男人自己的小衣,有什么分别?
奚华不是不想出手狠狠教训牧白。
也绝对不是不舍得,或者不忍心教训牧白,只不过这孩子很不经打,稍微磕一磕,碰一碰,就眼泪汪汪的,还鬼哭狼嚎,跟快死了一样。
况且,这事原本就错不在牧白。
要怪就怪燕郎亭不知廉耻,胆大包天,自视甚高,连奚华的徒弟都敢觊觎。
简直不知死活!
“师尊,做人还是要点脸面的,如果我连自尊都没有了,那我还算是个人吗?”牧白言辞凿凿,说得跟真的一样。
但迎面一阵寒风刮来,都不消奚华交代,牧白就自己主动把头脸往奚华怀里贴了,乖觉得都有些滑稽可笑。
似乎牧白也发现了自己言行不一,可还是犟嘴狡辩:“我不管!如果被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师尊逼我的,到时候师尊自己去解释吧,我就装死好了。”
“……住口,你信不信,师尊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也一样有本事要|了你?”
牧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牧白抓紧师尊的衣衫,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道:“我信!”
“不,你还是不信,否则,骨头也不会这样硬……呵呵,还学会犟嘴了,是吗?是哪个坏东西教你的?”
是燕郎亭,对吧?
小白好的学不会,学坏倒是学得非常快。
奚华微微一笑,雪白的身影,在朦胧的雪夜里,风姿绰约,明净清华,晶莹剔透的雪花稀疏地落在眉眼间,竟能不融不化。
他好似个天生的雪妖,明明冰骨玉肌,霜雪筑魂,却又媚骨天成,两种截然不同风情,在他身上诡异又恰到好处的交融。
牧白心说,坏了,坏了,又说吐噜嘴了,他有空的话,真应该向江玉言讨教讨教,真正的语言艺术。
耳边忽又传来了树木坍塌的声音,以及积雪覆盖的噗嗤声,江玉书嗓门洪亮,在前面叫嚷:“牧白!牧白!你自己小心点啊,风雪太大啦!”
随后就是林素秋缥缈隐约的声音:“大家都小心点,今夜的风雪,大得不同寻常……”
“还是我们魔界好,常年无雨无雪。”燕郎亭冷笑。
江玉书立马拆台:“那是,不仅常年无雨无雪,连太阳都没有,阴沉沉的,常年要点灯。哎,我听说啊,你们魔界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连仙人掌都养不活,是不是真的啊?”
“是不是真的,你一去不就知晓了?”燕郎亭声音更冷,“我必定以礼相待。”八万魔兵有你好受的。
他还要施法用水镜,全程投放到其他几界,让大家都欣赏一下,江公子的风姿,希望他叫得不要太大声。
很吵。
以及一些弟子的窃窃私语声:“我都觉得有点冷了。”
“我也是。”
“怎么还没到?”
“不知道啊。”
“都跟紧点,别走丢了。”
“好。”
似乎大家距离的都不算太远,只是中间被风雪阻隔了,实际上稍微伸开手,就能摸到前面人的肩膀。
牧白方才在奚华面前哭,是因为他冷,眼睛被风吹出了泪。
而现在他哭,全然是因为羞耻且爽。
为了不让众人发现端倪,牧白不得不咬点什么在嘴里,但咬自己会疼的,咬衣服堵不住,索性一口咬在了奚华的肩胛。
他咬得用不用力,全看奚华用心歹不歹毒。
奚华歹毒,他就用力咬,奚华温柔,他就轻轻咬。
咬到最后,牧白啃了一嘴血。
感觉牙齿都在奚华的肩胛上,生生啃出了印,啃出了骨头茬儿。
奚华低低地笑话他:“你也就这点出息。”
……
约莫快到女娲庙了,林素秋在前面喊:“大家快跟上!”
一行人顶着风雪,鱼贯而入。
燕郎亭一边脸色阴沉地拍打着衣衫上的雪,觉得此次人间行,实在糟糕透顶。
要是不狠狠打罚檀奴,都消不了这个怒火。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环顾,竟没看见牧白的身影,瞳孔瞬间剧颤,厉声呵道:“牧白呢?他哪里去了?牧白呢?”
“牧白?”江玉书也在抚雪,闻言也诧异地东看西看,“对了,我好像很久没看见牧白了。”他又冲着林素秋喊,“大师兄,牧白呢?”
林素秋摇了摇头,也是满身积雪:“他没有同我在一起。”
其余人也都纷纷摇头。
燕郎亭暴怒:“江玉书!牧白如果出了任何闪失,我先杀你祭天!”
而后果断转身,要再度扑回风雪中。
哪知就听见白茫茫的一片风雪中,传来了牧白颤颤的,哑哑的,还带点哽咽的哭腔:“我……我在这里,我没跟丢。”
“牧白!”
燕郎亭和江玉书一前一后冲了上前,燕郎亭刚想伸手搀扶他,就直接被牧白摆手躲开了。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牧白揩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连后背都是湿透的,狠狠抿了一下红唇,舌尖抵着嘴里残破的伤处,尝到了血腥气,“快,快进去吧,别在门外堵着。”
林素秋吩咐众人进去,略一思忖,才要开口,就见一袭白影,从雪夜之中飘了出来,素白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连风雪都对师尊格外温柔。
55 ☪ 小白暂且亲近一下大师兄
◎师尊和小白的隔空转圈抱抱◎
江玉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遭, 满脸关切地问:“牧白,你偷鸡摸狗去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牧白随手捋了一下额前湿漉漉的长发,一捋之下, 冰渣子噗嗤噗嗤的响,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很狼狈不堪,也知道自己在风雪交加中, 还面红气喘的十分惹人怀疑。
尤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还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稍有不慎就会露馅儿。
更可怕的是,奚华只负责挖坑, 居然不负责埋。
提上裤子就翻脸无情,人前一副仙风道骨, 不染纤尘的样子。
实际上满身的白衫之下,也不见得已经疲|软了,更别说是牧白羞愤交加之下, 两手在他背后挠出的道道血痕,以及那一口深可见骨的牙印,还血肉模糊的凿刻在奚华的右边肩头。
牧白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瞥, 见鲜血没有一点晕染出来, 看来奚华已经为自己止了血——呵,老男人对自己还挺好呵, 帮自己止血,也没说帮一帮牧白。
不帮就算了, 牧白也不想让他帮忙擦药, 那踏马跟二度上刑似的。
结果奚华倒好, 送了他一串珠子。
牧白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对, 就是一串珠子, 之前一直戴在奚华手腕上,不轻易离身的那串。
他之前还好奇地趴在师尊的膝头,凑过去嗅过,珠子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降真香。
颜色无比艳丽,既似丹砂,又似被鲜血浇灌而成。奚华曾经还用此珠控风,看来是样好法器。
但令牧白万万没想到的是,流珠的用途不止一种,除了美观好看,还能控风之外,还会有其他用途。
虽然牧白也没有流血,但他确确实实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稍微动一动,就疼得他咬牙切齿。
更莫说是令他难堪羞耻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奚华胸口上的流珠了。
“说话呀,怎么了你?”江玉书又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牧白?”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逼近一步,神情更加紧张了,“是不是手上的阴尸符让你不舒服了?你对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感应?”
林素秋蹙眉:“感应?牧师弟,你有吗?”
牧白摇了摇头,心里慌乱得一批,但表面看起来还是相当镇定,正色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在外头冻久了,脸有点麻木,张不开嘴。”
说着,他还假模假样地活动了一下腮帮子,舌尖满是甜腻的血腥气,这是师尊的血,甜腻中带着一丝丝诡异的甘甜。
此话一出,燕郎亭就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了,恨不得立马带着牧白远走高飞。但他又自知不是奚华的对手。
而且,牧白现在也不一定愿意跟他走了。
燕郎亭所带的所有貂毛大氅都送了出去,枉他还是魔界堂堂的小魔君,此刻连为牧白挡风避寒的棉衣都拿不出来。
这都怪奚华,还有江家那对兄弟!
甚至还有不知廉耻,扮可怜骗取了阿白狐毛大氅的檀奴!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阿白何至于会冻成如此可怜的样子?金贵的凤凰根本受不得人间霜雪的苦寒,他就应该被人捧着哄着,卧倒在锦绣堆里娇养着才行。
奚华简直可恨至极!
居然当着燕郎亭的面,如此苛待他的娇娇凤凰儿!
燕郎亭恨得咬牙切齿,后槽牙似钢刀一样,被磨锉得卡擦卡擦作响,他面部的肌肉在扭动,脖子上的青筋肉眼可见地暴了出来,好像已经把奚华放在了嘴里,一点点地啃碎他的骨头,连皮带肉,血淋淋地往腹中吞咽。
奚华自然也察觉到了燕郎亭的愤怒,但却佯装不知,还笑得风轻云淡,根本就没把燕郎亭放在眼里。
“他与本座在一起。”
此话一出,牧白的心窝子都开始一阵绞痛,他都没敢抬头去看别人的神色,但即便不看,也知道大家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奚华又道:“玉书,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玉书赶紧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没什么想问的!早知道牧白是和师叔在一起,那我可太放心了!”
一边说,他还一边转身,推开挡路的弟子,率先往女娲庙里窜。
林素秋的神情,略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就投向了牧白,目光中有疑惑,委屈,但更多的还是嫉妒。
所以,牧白这般姗姗来迟,只是为了能和师尊独处?
可和师尊独处,又为何搞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是……林素秋稍微思索了一番,便又明白了。
一定是牧白为了给师尊遮挡风雪,所以才弄成了这样。
罢了。
不怨牧白擅离队伍,他也是一片孝心。
江玉书是放心了,可燕郎亭却更不放心了,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很多画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奚华真君,把可怜的小白绑了起来,顺着雪地拖拽,或者是把小白当个萝卜一样,直接埋在了雪地里!
说不准还一直团雪球,狠砸小白的脸!
总而言之,奚华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定在人后狠狠苛待了牧白!
一定是这样!
燕郎亭恨得更狠了,他立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奚华狠狠地从神坛上拽落下来,将他推倒在泥窝里踩!
奚华不是风仙道骨,不染纤尘么?
那好啊,他就撕碎奚华的衣衫,用鞭子将他的骨头,一根根鞭挞成泥!
奚华不是自诩正道宗师,心系苍生吗?
那好啊,就让他心系的苍生,来狠狠地折辱他!
奚华不是修了无情道,绝了七情灭了六欲么?
那燕郎亭就非得破了他的无情道,让他知道情|欲的滋味,让他食髓知味一般,彻底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还要让奚华在他和牧白的新婚之夜,跪在魔殿内旁听,伺候他们事后用水!
等奚华这边一断气,燕郎亭就会大发慈悲地给他挖坟立碑!
每年固定的时间,他会带着牧白过来祭拜恩师,然后,就当着奚华墓碑的面,抱着牧白做!
就是奚华死了,也要让他不得安息!
以此,才能消了燕郎亭的怒火。
刚好施展读心术的牧白:“???”
牧白:“!!!”
牧白:“……”
卧了个槽!
打住!打住!
这个念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太疯狂了!
这也太缺德了!
牧白原本只是怕大家发现端倪,所以才想听听大家的心声,哪知就被燕郎亭阴暗扭曲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满脸惊诧又嫌弃地望向了燕郎亭。
燕郎亭的神情一秒转变,明明刚刚还乌云密布,立马雨过天晴,冲着牧白扬起了一张灿烂的笑脸。他生就艳丽妖冶,一身红衣明艳动人,典型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看谁都无比深情。
要不是牧白通晓读心之术,必定会被这条疯狗所骗,他又突然察觉到身后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径直冲他凌厉杀来,立马又如芒在背,惊慌失措地把目光瞥开。
还佯装镇定地往林素秋的方向走,试图在双足鼎立中,开辟一条可以暂且庇护他的新路子。
“大……大师兄,就刚刚,我的手心突然麻了一下,好像是有点感应了!”牧白一边说,一边上了台阶,往女娲庙里走。
还伸出右手给林素秋看。
“先进去再说。”
林素秋刚瞥了一眼,就被侧面吹来的风雪,吹散了额发,他随手捋了一下,牧白正好凑近,就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有点像水仙花,很淡雅清新。林素秋很温柔,语气也很好,不仅没责怪牧白擅自掉队的事,还轻声安抚他:“莫怕,有师兄还有师尊在,不会出事的。”
“嗯,好。”
牧白急急躲避师尊凌厉又骇人的目光,紧接着又往台阶上跳了一步,却因为突然腿软,差点撞在女娲庙的庙门上。
眼下夜色正浓,风雪交加,女娲庙前的牌匾都被风雪遮了大半,陈旧的庙门敞开着,被风吹的哐当响,台阶上都是积雪。
林素秋误以为牧白是脚滑了,还下意识抬起攥剑的右臂。
牧白手忙脚乱之下,一把抓住了大师兄的命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大师兄的命剑很凉,但是却非常稳,他才抓住大师兄的剑,整个人就站稳了。
才刚要道谢,身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更盛,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的错觉,那串流珠好像也突然“活”过来了,居然在动!
好像小蛇一样,在阴暗地爬行。
他脸上又冒出了汗,害怕之余,又有些难堪,幸好风雪大,夜色黑,林素秋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既不催促他,也没有收回剑。
反而就这么让牧白双手抓住他的命剑,将他往女娲庙里引,一边引他进来,林素秋一边很温柔地低声道:“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嗯嗯嗯。”
牧白胡乱应声,虽然很清楚自己现在为了躲师尊,事后还要受罪的,但他又觉得,现在不躲的话,师尊凌厉的目光,可能会活|吃了他。
就算没有奚华,还有一个对牧白虎视眈眈的燕郎亭!
燕郎亭只是表面看起来挺斯文有礼,明艳动人,实际上心思特别阴暗,他的内心想法,有好几次都让牧白不寒而栗。
还是大师兄的脾气好!
牧白深呼口气,决定听听大师兄的心声,然后他就听见大师兄说:“小白娇贵文弱,需要被人保护。”
“但我不希望他过多地去麻烦师尊。”
“还是我带着他吧,虽有些不便,可他跟在我身边,我也好时时照看着他。”
“唯一希望的是,他不要再随便亲我了。”
“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牧白:“???”
不对,等等!
他什么时候亲过大师兄?什么时候?!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大师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这要是被奚华知道了,牧白都能想象到,他会被奚华死死捆在椅子里,然后罚他一晚上的嘴!
牧白下意识就把手松开了,两人也都走进了庙子,林素秋也没再说什么,随手把剑收了回来。
其余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跟了进来,江玉书两手掐腰,仰头左右环顾,惊叹道:“好破的庙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荒废的庙子!这女娲庙到底是有多么不灵验,才会被当地的百姓弃供成了这样?”
“他们平时都求的什么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灵呢?”江玉书满脸惊奇地问。
林素秋道:“百姓求神拜佛,无非求平安富贵,健康长寿,达官贵人所求约莫是仕途官运,福佑社稷。”
“那难道求平安的人,死于非命?求富贵的散尽家财?求健康长寿的疾病缠身,英年早逝?”江玉书嘴角抽搐,“不是吧?这里是女娲庙哎,又不是什么邪神庙,不会如此邪门的吧?”
林素秋摇了摇头。
牧白也觉得这里实在太破烂了,方才从门口进来时,还能看见个庙门的轮廓,台阶虽然被积雪覆盖,但也不至于是残垣断壁。
怎么进来后,门没门样,墙没墙样,正殿里面杂乱不堪,野草丛生,浮灰蛛网蒙尘,用来祭拜的神龛更是东倒西歪,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连殿顶都被积雪压塌了大半,唯一还算比较完整的,就是矗立在高台上的一墩女娲石像。
牧白抬眸望去,正好头顶积雪落下,从石像的面颊上滚落而下,划出了清晰的白痕,像眼泪一样。
看起来就是女娲石像在冲着他们哭。总而言之,确实鬼气森森的。
江玉书有些受不了这里的阴气,就让弟子们多点些火把用来照明,余光又意外瞥见燕郎亭在一群魔人的簇拥下,寒着脸走了进来,这里本来就不算宽敞,现在更显狭窄。
尤其燕郎亭面色森然,同这里诡异的气氛相辅相成,看起来比那女娲石像骇人多了。也不知道成天到晚拉拉个脸子,给谁看的,活像是别人欠了他钱!
“这有的人啊,什么忙都帮不上,还非得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也不知道图的什么!”江玉书双臂环剑,抱在胸口,一边漫无目的地左右打量,一边跟牧白说话,“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一眼就看到头了,牧白,你有没有什么感应啊?”
牧白没有什么感应,但他知道的是,燕郎亭现在很想杀人,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燕郎亭就已经一折扇狠狠甩了过来,牧白早有防备,一把将江玉书推开。
江玉书的腰背直接撞到了女娲石像上,“咚”的一声,那好大的石像都晃了几晃。
燕郎亭抬手接住倒飞回来的折扇,一边徐徐摇扇,一边阴恻恻地笑道:“江公子,你怎么弱不禁风得跟个娇娇小姐似的?”
“肯定撞疼了吧?啧啧啧,真是可怜,但你可别哭啊,你哥现在不在这里,可没人会哄你。”
江玉书疼得脸色煞白,立马提剑指,咬牙切齿道:“背后偷袭算什么男人?有胆跟我出去打!”
“我不去,”燕郎亭抬了抬眼皮,更加漫不经心了,“外面冷。”
“你!”
话音未落,忽听“卡擦”一声,有什么东西开始碎裂了,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刚刚被江玉书撞得摇晃的女娲石像,居然出现了裂缝。
先是从面颊开始,然后慢慢扩大,最后密密麻麻好像蜘蛛网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开来。
伴随着石块脱落,居然露出了异常惨白的皮肤。
众人纷纷面露惊诧,江玉书蹙眉,喃喃自语道:“该不会真跟秦寿说的一样,这女娲石像其实是个艳鬼吧?”
燕郎亭暗道,不对,檀奴不傻,如果在女娲庙里行凶的,真的是檀奴,这会儿肯定老早就逃远了,不会等在此地束手就擒。
那么也就是说,这女娲庙里还有其他古怪。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轰隆一声,石像在庙子里炸开,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就被一抹极刺眼的寒光闪到了眼睛。
一双纤细惨白到不可思议的手,竟直接从寒光中探了出来。
“牧白!快躲开!”江玉书大喊,下一刻“呃”了一声,被鬼手扼住了喉咙,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牧白神情一凛,那鬼手上的森寒之气,几乎要剐烂他的皮了。
牧白神情一凛,那鬼手上的森寒之气,几乎要剐烂他的皮了。
腰间猛然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提上了半空中,他心神一颤,耳边的寒风呼呼地吹着,身形无比轻盈地在半空中旋转半圈。
然后就同自他背后飞来的奚华刚好擦肩而过。
鼻尖立马嗅到了淡淡的降真香。
不同的是,他直接避开了那双诡异的鬼手,而奚华却迎难而上。
双方位置错开并且互换了,牧白脚下再一落地时,就已经站在了奚华原先站的位置。
猛一抬头,就见奚华一剑从艳鬼的头颅里,钉了进去,嘭的一下,扎在了身后的石壁上。江玉书狼狈地摔倒在地,捂着喉咙疯狂咳血。
玉颈上赫然几道乌黑青紫的狰狞掐痕。
牧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好险。
差点受伤。
56 ☪ 燕燕把小白拐跑了!
◎他的人,别人碰一下,都得死!◎
牧白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劫后余生, 下一刻就听见簌簌的声音,很突兀地响彻云霄。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燕郎亭直接一个健步, 手持折扇挡在了他的面前。
原本围站在燕郎亭身后的一群魔人, 也瞬间站位排开,将牧白护在了最中央, 仿佛牧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受不得半点伤。
燕郎亭一边紧紧盯着那个被钉死在墙上的艳鬼, 一边勾唇冷笑:“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他还想着,父尊的那个揣崽逃跑的贱妾, 只怕要易容幻形,隐姓埋名,在人间东躲西藏。
一时半会儿不是很好找, 谁曾想居然就藏身在这女娲庙里,还化身了女娲石像!
还偏偏又被奚华一剑钉死了!
一尸两命!
省得燕郎亭亲自动手了,在父尊那里也有了个很好的交代, 这个贱妾私自逃跑, 他本来怜惜贱妾肚子里还揣着父尊的孩子,是郎亭的手足兄弟。
本想留下这贱妾一命, 抓她回魔界,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谁料奚华居然直接出手, 将人弄死了。
父尊啊父尊, 郎亭无能, 不是奚华真君的对手, 保不住父尊未出世的骨肉。郎亭为此大动肝火,心痛如绞。
父尊如果余怒未消,就请亲自前往玉霄宗兴师问罪。
奚华此番可是为了牧白,而直接犯下了杀戮,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此番除不掉奚华,但对玉霄宗施压,向宗主讨个公道,让奚华受番责罚,想来还是可以的。
燕郎亭的心情突然大好,属实是一箭双雕了,看来这次人间行,不算毫无收获。
却把牧白听得心惊肉跳的,暗道,原来这个被奚华出手钉在墙上的艳鬼,居然是燕郎亭的小娘!
腹中还揣了孩子!
他的目光急匆匆地瞥去,想要考究燕郎亭话里的真实性,却见那艳鬼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衣|不|蔽|体。
皮肤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但模样算是比较清丽可人,四肢修长,但又枯瘦,如此一来,显得腹部有些许鼓起来的轮廓。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奚华是为了救他,才出手的,最关键的,奚华还是他的攻略目标。
不管是出于哪种方面考虑,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华深陷险境,要不然他还要不要回家了?
还要不要参加高考了?这辈子要是不参加高考的话,牧白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他确实有些埋怨奚华毫无节制,但牧白是个干大事的人,不拘泥于这种小节!
比起那点子难堪和羞耻,明明回家参加高考最重要!
要是攻略不下奚华,别说是回家高考了,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爸妈,也见不到遥遥了!
不行!绝对不行的!
牧白下意识伸手去推燕郎亭,试图冲回奚华的身边,哪知燕郎亭却自背后,伸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小臂,压低声,无比温柔地道:“不怕,我的阿白小乖乖,有燕哥哥在,谁都不能伤你分毫!”
牧白一个哆嗦,差点吐出来……
林素秋忙呵斥左右弟子退后。
就见被奚华一剑穿过头颅的艳鬼,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垂死挣扎,大量的黑血,从被打碎的头颅里汩汩涌了出来,顺着雪白的身躯,淌过陈旧破烂的石壁,落在了地上。
好像是漆黑的缎子,一下铺满了地面,掩住了长年累月无人问津的斑驳石板,以及枯黄的杂草。
奚华眉头微蹙,十分嫌恶一般松开了手。长剑嗡的一声,自艳鬼的头颅里倒飞出来,在半空中游了一圈,所过之处荡平森寒鬼气,划破夜色。
最后又落回了奚华的手中,剑身雪亮璀璨,其上不断吞|吐着灵力。
江玉书终于把积聚在胸腔里的淤血,尽数咳了出来,咳了好大一滩黑血。
咳出来之后,他人舒服了,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两个弟子一左一右要将他搀扶起来,他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然后便自行站了起来,深呼口气,拱手道:“多谢师叔方才出手相救,要不然弟子此刻,只怕已经……”
他倒也不埋怨师叔厚此薄彼,只保护牧白安然无恙,却任由他被一个诡异的艳鬼,掐得三魂七魄几乎齐齐升天。
反而还暗自庆幸,幸好刚刚被艳鬼掐着脖子提溜起来的人是他。
要换作了牧白,只怕会活活要了他半条命。
奚华轻“嗯”了一声,象征性地询问了句:“可有大碍?”
江玉书摇了摇头:“无碍,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多谢师叔关切。”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左右逡巡,下意识找寻牧白的方位。
却看见牧白被一群魔人包围在最中间,像只柔弱可怜,还很无助的兔子,搭拉着脑袋,好不可怜的。
当即江玉书一声厉呵:“你们想对牧白做什么?!快放开他!”
他嗓门大,一嗓子吼出来之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奚华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因为,以他的角度——他看见了燕郎亭的左手,背过了身后!虽然看不清楚,燕郎亭的左手压过背后,到底在做什么。
但直觉告诉奚华,两个人的手应该是握在一起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丝毫不知何为避嫌!
不,也许还会有更过分的举动!
奚华没有看见,但不代表着,他就没有想象力了!
大胆!
手里的剑突然剧烈颤动,嗡嗡作响,整个剑身灵力流窜,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吻上燕郎亭的喉咙,割开他的喉管,任由滚|烫黏稠的鲜血,浸满了剑身。
或者,奚华真应该像方才对待那个艳鬼一样,毫不留情的一剑,狠狠扎进燕郎亭的头颅。
将他的头骨尽数碾碎,白花花,嫩|豆腐一样的脑子,会在他的剑下,血肉模糊,红白相间……场面一定相当淫|艳好看吧?
牧白被突如其来的寒冷,激得浑身剧烈哆嗦,这才突然意识到,他被燕郎亭及一群魔人护在中间,是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也突然意识到,燕郎亭的狗爪子,还隔着衣衫,攥住了他的小臂!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抗了,一把搡开了燕郎亭的手,抬眸急急望向师尊,却对上了一双深邃霜寒的眼眸……牧白当即又哆嗦了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奚华的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同平常似乎差不了多少。
但他的唇角居然微微向上牵着,露出一副似笑非笑,或者说是皮笑,肉却不笑的神情!
好像在说“又被师尊抓到了呢”,“小白,你为何总是学不乖”。
总而言之,牧白被当场狠狠创了一下,三魂七魄几乎齐齐溃散,油然而生一种,被师尊捉|奸在床的错觉。
他急急撇开燕郎亭的手,分明是想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
殊不知,在其他人眼中,却也成为了他和燕郎亭众目睽睽之下,还勾勾搭搭,纠缠不清的铁证!
江玉书都懵了:“牧白,你跟燕郎亭推推搡搡地做什么呢?”
林素秋也拧了拧眉,觉得二人的关系实在不同寻常,他又瞥了眼师尊,顿时心颤。
到底是自幼在奚华座下养大的,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师尊平静如水的外表之下,藏着怎样惊涛骇浪一般的怒火。
而这怒火足够在场所有人,反复去世很多次!
他也突然意识到,师尊对牧白绝不仅仅是师徒之情,可能还夹杂着更深层一些的……掌控欲。
“牧白!回来!”林素秋忙呵了一声,下意识上前一步,对他伸出了手,“快啊!来大师兄这里!”
再慢一点的话,师尊的怒火,可能要当场爆发了!
牧白被这一声吼的,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三魂七魄立马归位!
一把狠狠推开挡路的燕郎亭,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挤出了眼泪,作势冲着奚华一个大鹏展翅,直接飞扑到奚华怀里。
还特意清了清嗓子,准备带着哭腔地喊一声:“师尊,我好害怕!”
但他的脚底才刚离地,双臂也才伸展开来,一声“师尊”,都没喊出口呢,就被燕郎亭自背后,一把攥住了右手腕。
然后,牧白整个人就被一把拽回了地面,燕郎亭半揽着牧白的肩,压着牧白,让他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怀,抬扇挡在二人面前,冷冷道:“好你个奚华!竟然敢杀我父尊的小妾!此女腹中,还怀了我父尊的骨肉!”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面露惊色,似乎都没想到,女娲庙里恃美行凶的,居然会是魔尊的妾,腹中还有个孩子!
奚华面色泠然森寒,攥着剑的手骨,咯噔咯噔作响,眼睛死死盯着揽着牧白肩头的,那只手,似乎要燎出两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来。
他已经极力克制,控制,甚至是压制自己胸腔里,几乎汹涌的怒火了!
暗暗告诫自己,他现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还被世人瞧不起的野|种了。
他现在是玉霄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法长老!
是玉霄宗的奚华真君,苍玄风!
也是修真界一代宗师,受世人仰慕钦佩!
他合该是仙风道骨!
不染纤尘!
悲悯良善!
正气浩然!
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出门在外,奚华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也是玉霄宗,仙府联盟,甚至是整个修真界!
他不能当众和代表着魔界的燕郎亭正面发生冲突,有损仙门形象,以及两界的和平!
最起码,不能正面交锋!
而且……而且,就为了一个牧白,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牧白,根本就不值得奚华大动肝火。
奚华苦心经营多年的仙师形象,绝不允许轻易出现裂痕,绝不允许!
可是……
他好气啊!!!
只觉得怒火在胸腔里烈烈焚烧,几乎将他的神魂焚烧殆尽!
他不爱牧白,一点点都不爱!
根本不爱!
不爱!!!
他只是想玩弄玩弄牧白年轻的,朝气蓬勃的,青春且干净的身体!
仅仅是玩弄!
不带一丝真情的玩弄!
他对牧白只是一时兴起,一时冲动,一时的心血来潮!
别无他想!
这只是一时的,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的!
牧白很快就会被他当成垃圾一样,抛之脑后!
见不得其他人碰牧白,也仅仅是……仅仅是……奚华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答案来——
仅仅是出于,男人的尊严!
是他,奚华真君苍玄风的尊严!
但凡是他的东西,哪怕他玩腻了,玩|烂了,碰都不想碰一下,都绝不允许其他人触碰!
他的东西,只有他可以碰!
别人碰,就得死!
对,就是这样!
他没有走上母亲的老路,情爱这种东西,自他出生起,就被他亲手舍弃了。
他不需要,也不在意,甚至觉得很厌恶。
奚华忽然就笑了,他只不过是在捍卫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罢了,同牧白有什么关系?
提剑指向了燕郎亭,笑得明媚,声音淡漠中,还带着几分诡异的平和温柔。
“本座告诉你,今日,你父尊的逃妾,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是本座所杀,而你,也将成为本座剑下亡魂!”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从潜意识里认为,错不在小白。
小白是无辜的!
要怪就只能怪燕郎亭胆大包天,居然敢动他的人!
燕郎亭瞳孔瞬间剧颤,奚华不加掩饰的暴|虐,实际上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牧白也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师尊现在连伪装,都懒得装了,分明就是动了大怒。那自己要是还不跑,只怕……只怕会被活活弄死。
但他还不想死。
高考固然很重要,可没命了,又要怎么回家?
不过短短一瞬,燕郎亭就挟持着牧白,执扇往后飞速滑行。
还发出短促且惊慌的厉呵:“快!拦住奚华!!!拦住他!”
而后,一记传送符狠狠砸在地上,顿时飞沙走石,浓烟四起,燕郎亭带着牧白果断逃跑!
他必须赶紧逃回魔界!
不,还没逃回魔界,就会被奚华逮住!
到时候,他死不要紧!但牧白不可以死!
燕郎亭一边利用传送符逃生,一边赶紧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面前立马浮现出一轮血红的符咒,很快就伴随着传送符,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
与其同时,正在魔界处理公务的燕危楼,眉头蓦然一蹙,一根上好的毛笔,瞬间在他手里断成三截。
抬起右掌一看,掌心处凭空浮现出了血咒。
他的神情一瞬间就被撕裂了。
是郎亭。
他和郎亭是同父同母的血肉至亲,只有郎亭可以向他发出血咒。
自燕危楼有记忆以来,郎亭向他发出血咒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次是,郎亭小时候贪玩,失足跌落魔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险些被里面的化骨水,融成一滩血水。
一次是,母亲死的那日。
还有就是这次!
如果燕郎亭不是遇见了前所未有的险境,是绝对不会向他发出血咒求助的。
燕危楼起身,几个瞬移就消失在了魔殿。
救弟弟。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下弟弟。
女娲庙内,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后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原本从艳鬼身上淌出的黑血,竟不知何时活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漆黑色尸虫,很快就在人群中爆发了。
只要一接触到人的皮肤,就立马撕咬开皮肉,直接钻入人|体。不消片刻,就有好几个弟子不慎重招,面色瞬间铁青,面容狰狞。
手里法器跌落在地,双手掐着脖子,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甚至还在失控中,扑向没有中尸虫的弟子。
林素秋大惊失色,忙一手捞过一个吓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师妹。余光瞥见失控的弟子生扑过来,直接用剑鞘将之挡开。
江玉书也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摞明火符,对着满地乱爬的尸虫,啪啪几张明火符贴了下去。
看着尸虫在火焰中痛苦挣扎,最后烧成灰烬。
他面色一喜,忙道:“点火!快点火!这尸虫畏火,直接把庙子烧了!”
一群弟子又一窝蜂地往庙外冲,将手里的火把,还有明火符一股脑的,狠狠砸向了殿中。
林素秋两手各禁锢着一名失控的弟子,见左右又各扑了一个过来,实在无暇他顾,正不知该如何将所有中了尸虫的弟子拖出女娲庙时。
师尊及时出手,单手抓着他的衣领,连同林素秋禁锢住的两名弟子,足足三个人,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来。
又一下甩出了大殿。
江玉书手疾眼快,忙冲上前接着林素秋,被撞得胸口剧痛,连连后退。
还没来得及抱怨,又几个弟子被灵力化作的绳索束缚,从庙子里飞了出来,滚落在地。
风助火势,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奚华就在一片火光中,手持长剑走了出来。
江玉书顾不得胸口痛了,赶紧道:“师叔!不能放过燕郎亭那个小白脸!他把牧白拐走了!”
奚华轻笑:“跑不了。”
一个都跑不了!
小白的身上,还纳着奚华的那串流珠,不管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奚华找到。
小白如果不想活活被流珠折磨至死,最好就在奚华亲自抓到他之前,杀了燕郎亭,然后乖乖回来。
跪在他的面前,求师尊宽恕。
奚华对待迷途知返的徒弟,和对待死不悔改的徒弟,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他希望,小白懂得迷途知返。
不要让师尊把他囚在密室中,狠狠调|教他七天七夜。
小白绝对受不住。
57 ☪ 短暂的私奔之后
◎迎来了师尊三十米的长刀◎
牧白再回过神时, 就已经被燕郎亭挟持着,远远逃出了女娲庙。
他原本以为,燕郎亭会直接带他回魔界, 还暗暗琢磨着, 要不要“弃明投暗”,在魔界混个编制, 搞搞事业算了。
师尊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牧白牙口不好, 真是啃不动了。
别人攻略清冷师尊,那是名利双收, 身心双拿,快活得赛神仙。
他倒好, 名利没见着,身子倒是拿了,关键他很被动, 是下面那个——倒也不是说,一定要以上下之位,来区别孰强孰弱——不过很明显, 牧白绝对不是强的那一个。
幸好没丢心, 牧白一直不是色令智昏的那种人,但他很希望奚华是这种人。
牧白郁闷得要死, 都不明白,奚华的心肠怎么那样硬。
他问燕郎亭, 还有多久能到魔界, 他的脚有点麻了。
燕郎亭笑道:“为何要回魔界?现在还不是回魔界的时候。”再说了, 区区一张传送符, 根本不足以同时带两个人回魔界。
“我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牧白:“?”
结果没想到, 竟然把他带回了客栈!
牧白是一万个不理解,心说,不是吧?小魔君还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套吧?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这一套了啊?
再说了,江玉言还在客栈里守着呢,燕郎亭总不至于,在挟持了牧白之后,再去挟持江玉言罢?
“不行!绝对不能回客栈!”牧白摇头,正色道,“且不说,江玉言还在客栈里守着,奚华神通广大,你都能想到的办法,他能想不到?”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要是万一打起来了,又毁损了什么东西,到时候肯定还要记在我的头上。你当我还是以前的贵公子金百万啊?我现在兜里比你脸还干净!”
燕郎亭笑道:“记我头上便是,就以你我之间的感情,还分什么彼此?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牧白:“……”
他默默思索着最后一句“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突然对小魔君的看法,有一点子改变。
心说,小魔君此人,是有点子大智慧在身上的。
“好,既然你不愿意回客栈,那么,咱们就换个地方。”
燕郎亭二话不说,又一张传送符砸在了地上,伴随着传送阵启动,他的脸色又狠狠白了几分。
可见使用传送阵,十分消耗能量,饶是堂堂魔界小魔君,段时间内,连续使用两次,还携带着一个活人,也觉得相当吃劲儿。
不过好在,燕郎亭还是安全地把人带离了彩霞镇,约莫距离百里外的一处深山老林,终于半揽着牧白,从渐渐弥散的传送阵里,一下子扑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被牧白一脚踹在了后腰上,硬生生将人踹出阵的。
燕郎亭只觉得气海丹田,一阵剧烈翻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此前不久,他才被奚华所伤,伤势未愈,又连续启动两次传送阵,已经有些力竭了。
眼下再没有力气,带着牧白逃往更远的地方。只能原地稍作休整,等待着兄尊赶来救命。
不过,也不一定是兄尊最先赶到,也可能是奚华。
若是兄尊最先赶到,那么皆大欢喜,劫后余生。
倘若是奚华……燕郎亭顺势歪坐在树下,手里攥紧折扇,面露凶光,眼底满是阴冷的寒意,以及嗜血的狠毒。
那就杀!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他早就说过,他可以为了牧白而死!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迎面就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额头,燕郎亭顿时“哎呦”一声,再抬起脸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纯粹清澈到有些孩童般的天真。
一边揉着被捶痛的额头,一边委屈地问:“阿白,你怎么突然就奖励我啊?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后腰又疼又麻,他爽得快要死掉了。
“这里——”燕郎亭用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左脸,语气中难以掩饰狂躁的兴奋,“也来一下,想你了。”
“爬!”
死变态啊!还是个受|虐|狂!
扇他巴掌,牧白自己手还疼呢!
眼瞅着燕郎亭面露失望,左边的脸颊还鼓了起来,是他在用舌尖去抵着口腔内壁,好像很贪恋被人一巴掌,打到嘴里冒血的滋味。
燕郎亭用舌尖在嘴里乱搅,然后又啧吧啧吧嘴,似乎很不满,但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又娇又狠地冷哼一声。
看起来真的是又贱还又欠!
牧白确实是很想揍他来着,但是不能揍,他一动手揍,燕郎亭立马就会爽,这样一来的话,就会形成恶劣死循环。
燕郎亭为了得到牧白的“奖励”,就会想尽办法吸引牧白的注意力,甚至会做出各种令牧白感到头痛的事情,一步步地试探牧白的底线。
就譬如这次。
当众挟持走了牧白,还不知道现在奚华在发多大的火,只要一想到奚华那骇人的硬件,以及令人惊悚的体能,牧白的双腿就忍不住开始哆嗦打颤。
要不是因为,出于男人的那点自尊,这会儿他指不定都要跪了。
牧白吸溜一下鼻子,心说,忍住了,迟早要跪,在这里跪,奚华又看不见,还是省省力气,回头再滑跪也不迟的。
从前牧白不懂,遇见奚华之后才懂。
长得吓人和长得吓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思。而且,这两种概念有时候是可以齐头并进的。
奚华就可以。
奚华算个真男人。
都不知道,像奚华这种极品,哪个男人见了,不会自惭形秽?
反正牧白很自惭形秽,尤其奚华会用两根手指提溜它,笑着说:“小白不仅长得漂亮,还精致呢。”
牧白简直无颜见人。
从目前来看,大师兄林素秋是主角攻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江玉言。
牧白很好奇,大师兄得长成啥样,才能拿得下奚华?
这些修真者,都不知道打小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变态的!
“阿白,想要嘛……你不给我的话,我会哭的,我真的会哭,我要哭了……”
燕郎亭姿势豪迈,两腿张得像个圆规,既直且长,红色的长袍下面,雪白的亵裤包裹住长腿,隔着衣衫都能瞥见,燕郎亭腿部的轮廓,还有肌肉的纹路。
啧啧,想不到小魔君还挺风|骚的,身材也不错,要是脖子上挂个牌,去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站个几晚,肯定能日进斗金。
牧白心思恶劣地想。
那大腿上隐约的轮廓,看起来有点像衬衫夹。
牧白不太清楚,修真界是否有衬衫夹这种东西,感觉就算有,也没啥用吧?
“你是做了什么好事吗?”牧白强迫自己把目光瞥过去,语气冷漠地道,“我凭什么要给你奖励啊?”
他现在突然又不是很急了。
眼下的境况仔细想想,也不是很糟糕。感情之事,哪有几对是能一帆风顺的?
顺风顺水的感情,往往不够刻骨铭心,一定得一波三折,坎坎坷坷,最终修成正果,才足够颠倒众生。
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得到后,才会倍感珍惜。
太容易得到的,又容易弃之如敝屣。
尤其他和奚华还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师徒禁忌恋,在修真界本来就不受世人待见,不仅会令师门蒙羞,还会受千夫所指,更有可能要面临着生离死别般残酷的刑罚。
早在牧白知晓,奚华是他的师尊时,就已经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小魔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和奚华之间感情的绊脚石。
实际上也是一波很得力的助攻。
在女娲庙时,牧白两只眼睛,看得是清清楚楚,奚华为此大动肝火,怒火中烧,情绪肉眼可见的失控了。
甚至都不顾在弟子们的面前,维持素日清冷仙尊的形象,骨子里的暴|虐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奚华从心底是在乎他的!而且在乎的不是一星半点!
奚华动怒,就是吃醋!吃醋了,就是动情了!
只要奚华能动情,就说明他的无情道修炼得不纯粹,本人压根不是啥千年老铁树!
这分明就是一波很漂亮的助攻!
能够帮助奚华提早发现自己的内心,从而正面对待感情问题!
当然,也不全然都是有利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任何问题都具有两面性。
牧白现在比较担心的问题是,等他回去后,会不会被余怒未消,甚至怒上加怒的师尊,草|得三魂七魄,当场原地升天。
不过,他已经逐渐摸清楚奚华的软肋了,二话不说,先滑跪,再亲!
捧着师尊的脸,往死里亲!
光是亲,肯定不够!
还得摸!热情似火主动一点!
一边各种亲亲抱抱,一边哽咽着撒娇,实在不行就在地上耍赖打滚,坐师尊怀里捶他胸口跟他闹。
一番“嘤嘤嘤,我好害怕的”,“师尊都不来救我”,然后哭着哭着,打个奶嗝——嗯……虽然这样很丢男人的面儿,但牧白莫名觉得,师尊会吃这一套。
等一系列略显浮夸的表演结束,师尊的火气差不多消了大半,心肠是软了,但目测会石|更的厉害。
这个时候,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双修,一顿噼里啪啦,龙精虎猛,干|柴|烈|火,不可言说……等到了情深难以自控力之时,牧白再顺势坦|露真情。
祈求师尊能给自己一个名分!
但不强求!
一旦遭到了师尊的拒绝,也绝对不能难过!
就说“是我太贪心了,原以为可以成为和师尊并肩同修的道侣”,等师尊神情开始动容时,再说“现在这样也很好,只要能留在师尊身边,哪怕是当个永远见不得光的炉鼎,徒儿也心甘情愿”!
如果,这都拿不下师尊,牧白还准备了一手更绝的,他当场表演一下孕吐,等师尊温柔询问他怎么了,他就边哭边道歉。
“因为徒儿太爱师尊了,所以,自行服用了孕果,只怕已经有了……不过,师尊不必为此感到忧虑,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徒儿会尽快处理干净的。”
牧白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聪明得一批,计划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如果,这些全部都整完了,奚华还是无动于衷,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奚华的良心被狗给吃了!
深呼口气。
牧白更不着急了。
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双臂环胸,歪在树干上,静静等待奚华过来抓他回去。
“阿白,你这么说,好伤人家的心!”燕郎亭矫揉造作起来,还故作姿态地西子捧心,“我对你是什么心思,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答复?”
牧白想了想,然后偏头问他:“之前好像已经有人告诉过你了吧?我受了刺激,失了记忆,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燕郎亭点了点头,又摇头:“那也无妨,最起码,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牧白:“!!!”
所以,原主已经和燕郎亭发展到了坦诚相待的地步了?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不,不可能!
他胳膊上的守宫砂,是奚华给他破掉的!
绝不可能有什么肌肤之亲!
“你别胡说!污蔑我清誉!”
牧白睁大眼睛,怒瞪着燕郎亭,见他双腿分得太开了,姿势太豪放,甚至不是风|骚了,直接就是淫|荡。
好像在勾引人一样。
他实在忍不住,上脚踢了一下燕郎亭的膝盖,呵斥道:“你给我坐好了!少在我面前放肆!”
“你看——”燕郎亭的腿被踢得短暂地合在一起,然后又更大程度地分开了,“我说得没错吧?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牧白:“……”
所以说,燕郎亭说的是这个意思?原主也会像他现在这样,动不动对燕郎亭拳打脚踢?
但有一点绝对不一样!原主是因为给燕郎亭奖励,而牧白纯属是看不惯他的浪|劲儿。
算了。
眼不见为净。
牧白把眼睛直接闭上了,平静中带点焦灼。
因为——
流珠又活了,还一跳一跳的,每一颗珠子似乎都有自己的意识,各动各的,互不干涉,而且跳动得杂乱无章,时轻时重。
以至于让人摸不清楚节奏,更加没办法推测,流珠下一步,想要对他做什么。
牧白隐约可以透过流珠,感受到奚华的怒火,甚至可以联想到,师尊怒火中烧之下,脖子上的青筋会夸张且狰狞地爆出来。
不难看,还相当性感。
错中复杂的脉络,都很清晰地浮在雪白的皮肤之下。
好像心脏一样,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牧白的热汗,又渐渐冒了出来,很快面庞,耳垂,甚至是脖颈都开始烧了。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流珠,想师尊,更加不要联想到别处。
可是,他又没办法不去想。
因为师尊的流珠一直在狠狠提醒他——你是师尊的人,不允许别人碰你分毫。
师尊。
牧白紧闭双眸,咬紧牙关,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师尊。
而与此同时,他的感受也瞬间通过流珠,穿梭在茫茫夜色之中,传递到了奚华的心尖。
流珠是奚华的法器。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符纹。
那些符纹可不是白刻的,法器都是认主的,除了奚华的命令之外,流珠不会听从第二个人的吩咐。
也就是说,是奚华在远程驱动流珠。
他只是想知道,小白在燕郎亭面前出丑受苦,忍得艰辛时,有没有胆量,取出他赠的流珠。
奚华其实一点都不担心,燕郎亭会对小白做点什么,不仅仅是有流珠护体。
小白身上穿的里衣,也是奚华之物,上面下了禁制的,除了奚华和牧白本人,其他人是脱不掉的。
他坚信,以他前几次的手段,绝对给小白立了一定的威压,小白绝对没有胆量,去解自己的衣袍,绝对不敢!
实际上,奚华也算对了。
牧白确实没有胆量取出流珠,更没胆量在燕郎亭面前宽衣解带。
但奚华没算出来的是,燕郎亭会主动在牧白面前宽衣解带。
等牧白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并且再把眼睛睁开时。
就瞧见燕郎亭已经把腰带扯开了,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正把裤腿高高地挽了起来,露出的腿,皮肤雪白干净,线条分明。
牧白艰难地咽了一下,心说,同为男人,看个腿,怕毛线?
他的目光不小心扫到了燕郎亭腿上绑着的,漆黑色皮革制的绑带,当即更诧异了。
“这这这……是衬衫夹吗?”
修真者真的需要这种东西,来固定上衣?
燕郎亭抬头,纳闷道:“你管这个叫衬衫夹?”
“那不然呢?”
牧白突然觉得这玩意儿很涩,尤其出现在燕郎亭这种瑰丽大美人的身上,更涩得厉害,寻思着,这玩意儿要是出现在自己身上,不得迷死奚华那个老东西?
那回头他也搞一副好了,立志要让师尊为他色令智昏。
“我只是感应到,兄尊就在附近了。”燕郎亭一边说,一边又开始穿衣服,“兄尊一直不同意你我在一起,让他撞破你我之情|事,他也许就不会再反对了。”
牧白:“???”我踏马!
真想打死这个瘪犊子!
不行,不能打!打他,他会爽!
不过,等等!
牧白闭眼感受了一下,忽然脸色煞白,一开口,声儿都哑了:“师尊来了……”
他头脑风暴了一下,然后立马调头就跑,一边往林深处钻,一边大喊:“师尊!这里,这里!小白在这里!”
“师尊,救我,救我!”
“师尊!”
燕郎亭:“???”
小白不是自愿跟他跑的吗?怎么还跟人质一样?
58 ☪ 我还以为师尊不要小白了
◎师尊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牧白喊得凄楚, 喊得可怜,还喊得相当声情并茂。
在夜深人静,荒无人迹的深山老林, 更显得无比突兀, 惊得树上的眠鸟,扑棱着翅膀, 簌簌飞掠而去。
寒风冷冽,他跟逃命一样, 撒腿就往黑暗深处冲去,风倒灌在了嘴里, 好似薄刃一般,割着他的喉管, 还有口腔内壁。
“咳咳咳,救我,师尊!”
“小白在这里!咳咳咳!”
“师尊!”
牧白一边忍着嗓子疼, 奋力地大喊,一边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跑。
寒冬腊月的,又才下过雪, 又是在山野间, 人烟罕至,地面湿滑得厉害, 饶是牧白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还是一路一踉跄, 一步一滑, 身形狼狈地窜进了林深处。
因为流珠的缘故, 他能感应到, 师尊就在附近!
还一定已经听见了他的呼救声!
现在还不现身, 只怕是藏身在哪个黑暗角落里,正敛眸凝视着他,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牧白丝毫不敢懈怠,还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眼,看看燕郎亭追来了没有。他正转头回望,没注意脚下,竟然一脚踩空了,整个人顺着铺满积雪的斜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眼冒金星,头昏眼花,还要死不死的,被积雪压住了双腿。
牧白一边“呸呸呸”地把嘴里啃到的积雪,还有杂草往外吐,一边吃力地手脚并用,往前爬。
夜色朦胧,林深霜重,眼前隐约浮现出一道黑影,牧白晃了晃脑袋,误以为是自己摔昏头了,再定睛一瞧。
眼前不远处,果然站着一道黑影。
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凭感觉来说,应该就是师尊无疑了!
牧白心里暗骂,该死的老东西!
好歹他们也是师徒关系,还有过肌肤之亲的,就这么站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脚踩空,从斜坡上滚落下来,跟雪兔子一样,扑倒在地?
也不知道过来搀扶他一把!
那么大的个子,杵旁边跟个电线杆子似的!
死老东西!
呸!
牧白暗暗唾弃奚华的冷血无情,才从雪窝里钻了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燕郎亭的呼喊声“阿白,阿白”!
心说,别阿白,阿白的了,就是喊他阿爹,阿爹都不好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能跟燕郎亭私奔!
区区一个燕郎亭,哪有回家高考重要!
奚华就是他回家高考的关键,是他回家的开门钥匙,通天梯!
他一定要踩着奚华的肩膀,爬也要爬回家!
“师……师尊!!!”
牧白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哭腔和眼泪齐齐到位,都来不及清理身上沾的积雪,就直接往黑影面前飞奔。
还故作姿态的,一步一踉跄,最终一个完美滑跪,直接扑倒在了黑影面前,抱着黑影的腿,埋头就哭。
“师尊!您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师尊不要小白了!”
“呜呜呜,我怕死了!”
“不关小白的事!是燕郎亭,是他非要挟持小白当人质!”
“可吓死我了呢!”
牧白一边抱着黑影的腿嗷嗷直哭,但他的眼泪挤出来得太少,不得不偷偷抓起地上的残雪,先在掌心攥攥,等融化成了雪水,再胡乱往里脸上拍了拍。
说是滑跪,实际上就是直接跌坐在雪地里的,满身的积雪,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大号的雪兔子。
整个过程,他都没敢抬头,生怕奚华会迎面扇他一巴掌——虽然,奚华从来没扇过他脸,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全指着这张脸,在师尊面前混口饭吃来着。
牧白嗷嗷哭了一阵,发现“师尊”毫无反应,误以为师尊怒气正盛,下意识又抱紧了些,还一边哭,一边喘:“师尊,冷,师尊……”
还不赶紧带他回去?是想把他活活冻死吗?
师尊是哑巴了吗?一句话都不说!
该不会是憋着火,打算事后算账吧?
“阿白,阿白!”
燕郎亭终于追了过来,身姿非常轻盈,且潇洒地从斜坡上滑了下来,再稳稳落地。
一手攥着折扇,一手抓着腰间松散的锦带!
这货居然还没把衣服穿好,看来是铁了心要污蔑牧白和他有染了!
“阿……咦?”
燕郎亭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锦带,咯嘣一下,直接被他拽断了,原本衣袍就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此刻更是直接敞开了。
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皮|肉,该说不说,小魔君的身材真是不错,要身材有脸蛋,要脸蛋有个头,要个头有身材。
八块腹肌若隐若现,感觉摸起来手感肯定绝妙,曲指敲一敲,肯定邦邦|硬。就是胸肌小了点,但也还好,主要是奚华的胸肌太夸张了。
跟奚华的身材比较起来,还是老男人更成熟一些。
牧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就佯装无比厌恶地唾弃:“谁是你阿姨?你不要瞎喊!”
“还有!赶紧把衣服穿好!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堂堂魔界小魔君,居然如此不知廉耻!我都替你的父兄感到悲哀,居然教出了你这样的孩子!”
“不像我……”牧白把脸贴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两手紧紧抓着“师尊”的衣袍,讨好地道,“我是师尊座下最乖巧的徒弟!”
燕郎亭:“……”
他的脸色顿时相当难看,因为,牧白抱着的,根本就不是奚华真君,还是他的兄尊燕危楼!
更令他目眦尽裂的是,他兄尊的身后,藏着半月轮形的燕尾弯刀。
只要随意出手,牧白就要命丧当场了!
“不要,”燕郎亭摇了摇头,脸色煞白至极,连声音都是颤的,“不要……郎亭往后,什么都可以听您的。”
然后,他就屈膝,慢慢跪下来了,低眉顺眼的,连折扇都拢起来,放在了自己面前。
一副任由对方处置的可怜样子。
牧白:“?”
燕郎亭的态度,怎么突然变软了?
还……还跪下了?!
居然跪下了?堂堂魔界小魔君,膝盖这么软的吗?此前在奚华面前,不是很猖狂来着?
奚华的脸色,到底得有多难看,燕郎亭才会突然惊恐到了这种程度?
要不然……咱也偷偷抬头瞥一眼?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牧白就暗暗摇头,不行,不行的,燕郎亭都吓成了这样,自己的胆量绝对不比燕郎亭。
万一看过之后,吓心梗了,或者,吓到夜里做噩梦,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岂不是糟糕?
算了。
就奚华那张活像被人欠了他钱一样的臭脸,不看也罢!
牧白吸了吸鼻子,两手揪住“师尊”的衣袍,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师尊的衣袍,突然变|硬|了许多,抓在手里,居然有些锋利,再仔细摸摸,好像是套轻甲。
更关键的是,夜色虽沉,但他明明就能看清楚燕郎亭的八块腹肌,居然会看不清楚“师尊”的脸?
就算,他此前才顺着斜坡滚下来,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头脑不是很清醒,视线也摇晃模糊。
但还不至于,连师尊衣服的颜色,都分不清。
牧白艰难地看着手里揪住的黑色衣袍,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顺着衣袍抬头缓缓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宛如一潭死水般的双眸,波澜不惊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来人面上还戴着副面具,上面诡异的符文,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在夜色中蜿蜒流动。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凭着流畅的下颌线,以及脸型轮廓,还有白生生的皮肤。
可以推断出,此人必定生得俊美非凡,而且,一定还很年轻。
即便,此人高束起的马尾,发白如雪。
牧白的爪子,哆嗦着松开了对方的衣袍,才刚要逃开,眼前一晃,脖子上就横过来一把燕尾弯刀。
雪亮的刀锋贴着他的皮肤,吻上了他的喉咙。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割开他的血管,要了他的命!
“兄尊,不要!”燕郎亭大惊失色,脸上的神情,也惊恐到了极致,咬牙切齿地道,“是郎亭错了,不关阿白的事!郎亭从今往后,一定事事听从兄尊吩咐,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一边说,一边膝行着,往二人的方向行去,完全没有任何尊严一样,似乎浑然不顾,自己是魔界堂堂小魔君。
双眸赤红,紧紧盯着横在牧白脖颈上的那把燕尾弯刀,好似要活活把这把刀锉成齑粉。
“兄尊,刀剑无眼,莫伤了阿白,万事好商量……”
“对了,兄尊,那个私逃出界的贱人,以及她腹中的孽种,已经处置了,还有檀奴……郎亭已经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将他生擒住,交给兄尊处置。”
燕郎亭边说,边往二人面前靠近,因为牙齿咬得过于用力,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居然还能笑着说话,露出的牙齿锋利至极,白森森的,好像茹毛饮血的野兽。
“兄尊若还是觉得不满,那么,郎亭愿受家法处置,只求兄尊高抬贵手,不要伤了你弟弟的心头肉!”
要是换作平时,燕郎亭把牧白称呼成“心头肉”,牧白肯定要没好气地边翻白眼,边啐一口。
但此刻,冷刃横在他嫩豆芽似的颈子上,稍有不慎,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再听见燕郎亭此话,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呸!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都不知道,原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驯服了燕郎亭这条疯狗,还把他的心,牢牢攥在了掌心。
万一哪天,燕郎亭突然发现,眼前的牧白已非彼时的牧白,早就换了芯了,而他真正喜欢的牧白,他的心头肉,也早就死在了牧家被灭门的当晚。
而当晚,牧家满门惨遭血洗,真正的牧白孤立无援,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亲人惨遭屠戮,师尊师兄坐视不理,就连爱人都不在身边,在极度恐慌和绝望之中,惨死雪夜。
燕郎亭却只顾着在冥界花天酒地,醉卧美人膝……那么,燕郎亭会不会恼恨到肝肠寸断,当场自绝|经脉身亡?
牧白觉得,一定会的。这种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当然,这也是燕郎亭的福报。
燕危楼冷漠开口:“郎亭,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如此自贬身份,兄尊对你很失望。”他只要稍微出手,牧白就会立马血溅当场。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真这么做了,燕郎亭此生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兄尊,你不懂阿白的好,当然,也不需要兄尊懂,如果兄尊也懂了,就会像我一样,誓死追随阿白了。”
“抱歉了,兄尊,郎亭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阿白不行,他只能属于我一人。”
燕郎亭抬眸,笑得阴恻恻的,下意识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口腔内壁,但是没有尝到血的滋味,他有些失落,阿白已经很久没有奖励他了,他想念得紧。
燕危楼实在看不得他这副颓靡不堪,自贬身份的样子,冷睨了他一眼,便沉声道:“起身,把衣服穿好,回魔界。”
“那带阿白一起走!”燕郎亭笑着,抬手拢了一下衣衫,“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牧白当即暗暗一个卧槽,都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刀了,睁圆眼睛,惊悚道:“你别胡说!衣服是你自己脱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横在脖子上的刀,又紧了几分,隐隐有滚热的液体淌了出来,是血。
“兄尊住手!你若是伤阿白一分,那么,我就自伤十分,兄尊就算不在乎郎亭,但总不能不在乎早逝的母亲罢?”
燕郎亭手持折扇,往自己的脖颈上,很用力地割开了一条血口,鲜血瞬间汩汩涌了出来,他笑得无比猖狂,好像爽到了极致一样。
一边起身,一边整理衣衫,鲜血顺着锁骨染透了衣领。他还挑衅似的,伸舌舔舐着折扇边缘,淋漓的鲜血。
在嘴里仔细品尝,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牧白觉得这场景实在惊悚至极!
他现在迫切地希望,师尊赶紧从天而降,拯救可怜无助还柔弱的小白!
别让他在两个兄弟之间夹缝生存了!
按理说,师尊应该就在附近,不知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牧白郁闷至极,但转念一想,师尊一定就隐藏在暗处,宛如毒蛇一般,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表现出有一星半点的顺从!
他和燕郎亭绝对不是私奔!
而是他单方面受了挟持!
“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牧白颤颤地开口,都不敢吞咽口水,生怕喉结被刀刃割烂,眼珠子还左右乱瞥,试图找寻出师尊的身影,“我师尊可是玉霄宗的执法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仙师!”
“他……他在我眼里,就是世间最厉害的人!”
“师尊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
“我……我才不怕你们!就算我死了,师尊也会为我报仇雪恨的!!!”
几嗓子吼出来,周围依旧一片死寂。
没道理啊,奚华明明就在附近啊,怎么不出面一见?
不行!
再逼一下!
牧白闭着眼睛,直接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声喊:“师尊!!!徒儿不孝,先走一步了,来生再见!”
燕郎亭心痛如绞:“阿白……”
话音未落,就被燕危楼一把抓住手腕,大力往身后一拉,燕郎亭整个人就飞了起来,才一离地,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气,瞬间飞掠而来。
还伴随着奚华清冷的声音,一瞬间响彻了整片山脉。
“小白,没有为师的允许,没人杀得了你,包括,你自己。”
轰隆一声巨响。
牧白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阵冲天的威力,瞬间将他整个人推开了,溢散开来的剑气,铺天盖地一般,迅速无比地往四面八方蔓延。
那原本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刃,也顷刻间消失殆尽。他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一片卷杂的残雪枯草,还有冷冽的寒风中。
直接被刮上了天!
身子完全失重之下,又从半空中跌落在来,耳边尽是呼呼呼的声音,吹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本来以为,自己高低得狠狠摔一下,并且在半空中就开始双手护头。
可预料之中,碎骨般的痛楚,并没有传来——
他的腰间一紧,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了个满怀,鼻尖一瞬间盈满了降真香气,还参杂着几分冷冽的雪意。
“小白,师尊来了。”
奚华一剑荡平了半座山林,稳稳地接住了他的小白。
这个无耻的,淫|乱的,不知好歹的,迷迷糊糊的,可爱又可怜,还特别惹人恨的小白!
前有小白哭错坟,后有小白抱错人!
抱着燕危楼的腿,嘴里喊师尊?!
那往后,是不是还要躺在别人怀里,喊师尊?
奚华真恨不得扯住牧白的衣领,狠狠给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但看着惊恐到蜷缩在他怀里,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师尊的可怜样子,他的心肠软了又软。
到嘴的狠话,居然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奚华狠狠抿了一下薄唇,那汹涌的怒火,在看见小白之后,又诡异地渐渐消散了。
他有意冷落小白,还发出了阴狠的冷笑。
小白的两只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可怜又委屈地小声喊了句“师尊”,然后,就立马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瘦弱的肩膀颤抖得厉害。
一边哆嗦,一边闷声闷气地哽咽。
“我还以为师尊不要小白了!!!”
该死的,哭不出来,把脸埋老东西胸口,找机会蘸点口水好了。
牧白拧着眉头暗想。
奚华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
小白的成就:哭错坟,抱错腿,还攻略错了人。
奚华:这是我的笨蛋老婆儿。
59 ☪ 师尊会替你摆平一切
◎不许撒娇,他心会软◎
但奚华还是不愿意给牧白好脸色, 怕自己的一次次纵容,一次次偏爱,换来的不是小白的身心如一, 真心顺从。
而会变成养蛊, 最终牧白会被放纵得无法无天。
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再想收紧拴在牧白脖子上的线, 就没有现在这般容易了。
牧白会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鸟笼的金丝雀, 瞬间就消失在他的面前,转而投向其他男人的怀抱。
这个男人可能是燕郎亭, 也可能是江玉书,甚至是林素秋, 亦或者是其他人,就以小白的美貌,只要他想, 勾引谁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奚华痛恨牧白的用情不专,明明嘴上说着喜欢师尊,最爱师尊, 还在师尊的怀里, 尽情撒娇,挥汗如雨, 却转身又跟燕郎亭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这就是牧白嘴里所说的喜欢吗?
这就是所谓的爱?
那么, 牧白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爱也太廉价了。
奚华的母亲一生为情所困, 以情为食, 为爱而活, 到了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个人凄惨死去。
他自小就立誓,绝对不会步入母亲的后尘。所以,他并不稀罕任何人的爱,包括牧白。
但这不意味着,牧白就可以把爱分享给其他人了。
就算是奚华不要的东西,终究还得是奚华的。
“回去再好好管教你!”
奚华面色泠然,语气阴沉,表面上不见丝毫动容,甚至一副要活活把牧白的皮,给|剥|下来的可怖神情。
然而,揽着牧白腰肢的手臂,却又暗暗用了几分力,将人紧紧地压在怀里,他能清晰地嗅到,小白身上似有似无的合欢香。
也能清楚感受到,小白胸膛里咚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的手指隔着几层轻薄的弟子服,几乎直接要贴在了小白深陷的后腰上,那块皮|肉上应该还残留着奚华此前留下来的指痕。
奚华凭借着记忆,又将手指往指痕上压了压,好似在提醒着牧白,不乖乖听从师尊的吩咐,就会被师尊压塌了腰,跪趴在床上承宠。
牧白也不负期望,狠狠哆嗦了一下。
瘦弱的身躯,紧紧贴在奚华的怀里,他的头脸都埋在奚华的胸口,每一次略显粗沉的呼吸,都温热且均匀地布满了奚华的胸膛。
他好似真的很害怕,都惊恐成了兔子,两只爪子死死揪着奚华的衣襟,虽然没有抬起脸,但从他不停颤抖的肩膀,以及时不时发出的沉闷又可怜的哽咽声中。
奚华不难想象,此刻的小白一定惊恐到了极致,只要自己再稍微吓一吓,就会立马跪在师尊的面前,双手合十,一边搓啊搓的,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地向师尊求饶。
光是这么一想,奚华就忍不住唇角疯狂往上扬起。
而实际上,牧白压根害怕的就不是这个,他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耳边到处都是轰隆,轰隆的声音,伴随着石头,土地爆裂的动静,树木坍塌,飞沙走石,罡风阵阵,溢散开来的劲气,在半空中形成了飓风,发出卡擦卡擦,类似于大型镰刀切割东西的声响。
更何况,奚华揽着他,踏着虚空,御风而行,估计飞得还挺高。
稍有不慎,也许还会被奚华丢下去。
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了。
牧白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然后直接钻进奚华怀里,这样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奚华顶着,伤不着他分毫。
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两手死死揪住奚华的衣襟,双脚也直接勾在了奚华的腿上。以确保自己绝对不会从奚华身上掉下来。
至于他不停地哆嗦,纯属是因为高处不胜寒,被冻的!
听见奚华此话,牧白心底十分不屑,暗说,堂堂玉霄宗的执法长老,也就这点本事了,欺凌弱小,算什么仙师?
但他明面上却不讲,把脸埋在奚华的胸口,又因为憋闷得太久了,而有些呼吸困难——老男人的胸肌太壮观了。
他只要一喘,奚华就认为他害怕到,偷偷哭出来了。
奚华抬手一招,原本在半空中游走的长剑,嗖的一声,倒飞回他的掌心。
揽着牧白的腰肢,往后轻轻一跃,单脚踏在林梢之上。
微微垂眸,瞥了眼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东西,奚华有些无奈地暗叹口气,紧贴着牧白后腰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腰。
惩|罚他为什么不听师命。
牧白觉得好痒的,立马扭动起来,还因为憋笑,而发出呜呜呜的沉闷声响。
听起来好像哭得更厉害了。看起来也更可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不准哭,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奚华冷呵,但手底下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同他刻薄的言辞和冷冽的语气,截然不同,“牧白,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座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谁给你的胆子?”
牧白心说,首先,我没有哭,其次,我玩的花样,师尊可能到现在了还没整明白。
如果师尊真的整明白了,不可能只是轻轻给他揉腰,怎么说,也得顺手重重往他屁股上,狠扇几下。
毕竟他现在趴在师尊怀里的这种姿势,几乎是完全把身后晾出来了,打着也必定非常顺手。
而且很有羞|辱人的意味。
不过,师尊迟迟没动手,也许没这方面的癖好?
太好了,牧白也没有。
但这不要紧,师尊说他哭了,那他就是“哭”了。
不仅哭,还很孩子气的,一边在奚华怀里扭,一边发出呜咽声。
如果不是因为,牧白的双脚勾缠在师尊的小腿上,还和师尊一起,踏在林梢之上,那么他一定会原地跺跺脚,表示自己真的很委屈。
奚华很明显,非常吃他这一套,给他揉腰的动作更轻柔了,只是嘴还是非常硬,语气也非常狠:“不许撒娇!回去有你好受的!”
回去先吩咐人烧点热水,给小白好好洗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塞被窝里暖暖。出来那么久,外头风雪大,小白身体娇贵,肯定受了寒,还得吩咐人煮点姜汤才行。
可姜汤是辣的,虽然奚华不清楚,小白吃不吃辣,但小白肯定也受不了生姜那个呛人口鼻的味,那就多加点红糖好了。
光喝姜汤暖身子,还不够。
小白出去折腾了一圈,肯定肚子也饿了,不管怎么罚他,饭还是得让他吃的,不吃饱,哪有力气受罚?
不过很快,奚华又想,凭什么他要对小白那么好?
不剥|光小白的衣服,吩咐弟子拉他出去狠狠地打,就算他这个为人师尊的心生慈悲了!
还洗澡?做梦!
姜汤?想吃饭?跪客栈外面,喝西北风去吧!
想掉几滴眼泪,就换回师尊的疼爱,门都没有!
不掰扯清楚和燕郎亭之间的关系,奚华绝对不会轻饶他的,绝不!
他就是对小白太好了,才让小白这么胆大妄为,旁若无人地跟他撒娇!
不许撒娇!
他心会软!
“再让本座听见你发出半点声音,就把你的牙根砸断,听懂了么?”奚华冷冷道,“真是惯得你,越来越放肆了!”
牧白:“……”
老东西的心肠可真够硬啊,动不动就砸断牙根?
那有种就别给他揉腰啊。要不是奚华一直给他揉腰,他还真要被唬住了。
天塌下来也有奚华的嘴顶着。
没关系,牧白心里暗戳戳地说,反正我对你也不是真心的。
牧白大力点了点头,故意用额头往奚华的胸口上撞,还撞的砰砰响。
以此来小小地报复一下奚华,顺便向奚华表明,自己真的很听话。
不让他发出声音,他就真的不发出声音。
可又担心师尊不知道他听懂了,所以,才用额头重重往师尊的胸膛上撞。
但这种行为在奚华看来,很明显就是小孩子受了委屈,在跟大人撒娇。
心尖顿时都麻酥酥地颤了颤。
奚华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执着剑,此刻迫切地想要摸摸牧白的头,以示安抚。
可是,他不放下剑,就无法抚摸小白的头,放下剑,又保护不了小白。
踌躇片刻之后,只好把人又搂紧了些。奚华低不可闻地念了句:“不怕,有师尊在。”
但他这声儿太低了,混在周围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以及猎猎风声中,被流窜其中的凌厉剑气,撕扯成了残音。
很快就随风消散了。
牧白什么都没听见,还因为冷,打了个寒颤。
等眼前的轰鸣声,终于渐渐消散。
牧白悄悄地露出一丝眼缝,就见原本荒无人烟的山林,几乎毁于一旦,半座山头都化作了一片废墟。
他暗暗大吃一惊,心说,奚华好大的怒意,竟一剑毁了半座山!
太缺德了!
这应该是荒山,不用赔钱的吧?
幸好奚华现在对他还算上心,也幸好他足够机灵,没有跟燕郎亭同流合污,要不然他此刻已经横尸当场了。
牧白顿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再一缓过神,就瞧见两道身影,从黑暗深处行来。
竟在一片废墟之中,如履平地。
不过几个瞬息之间,就已经抵达眼前。踏在林梢之上,遥遥对峙。
寒风拂过林梢,积雪簌簌飞落。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在燕家兄弟二人的注视之下,面皮微微发|烫。
人后如何都无所谓,人前还趴在男人怀里,着实有些难为情。他有点想下来,可压着他腰的手,却寸寸箍紧了他腰上的骨头。
仿佛,牧白只要敢从奚华怀里下来,就会被当场生生压断骨头。
燕郎亭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他的双眸却密密麻麻,爬满了血丝,一振折扇,咬牙切齿道:“奚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阿白写给我的密信,我也拿给你看了!你该知道的,我与阿白早就互通情意,今生今世,他非我不可,我也非他不可!”
“你们仙门之人,不都自诩君子么?既是君子,何不成人之美?”
奚华冷笑:“本座何时也未曾自诩过君子!”他紧紧压着牧白的腰,说这话时,还冷冷瞥了眼,探出脑袋的牧白。
好像在责怪他,成天到晚在外头惹是生非。
又好像隐隐有些心疼他,怎么招惹了燕郎亭这条疯狗。
不过,无关紧要。
奚华会替他摆平一切。
牧白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然后小嘴一抿,一副乖顺又可怜的样子。
“再者,本座从未听牧白说起过,他与你有过什么情!对么,小白?”奚华微微一笑,贴着牧白后腰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好像在敲死人的头盖骨。
他在想,小白如果说错了话,他应该捏碎小白后腰上,哪一块骨头比较好。
牧白愣了愣,心道,这是让他开口,还是不让他开口?
方才师尊不是还说,他要是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砸碎他的牙根来着?
这会儿又逼他说?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老东西好贱皮的。
“就算阿白拒绝了我,那也是你逼他的!我不怪他!”燕郎亭冷冷道,“好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寻常装得仙风道骨,不染纤尘,背地里居然连座下的小徒儿都不肯放过!算什么名门正派的仙师!我看行事作风,还不如我们魔界之人,来得光明磊落!”
“你给我放开他!他本该是我的妻,我的妻!”燕郎亭几乎是咆哮出口的,他情绪一激动,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来,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要不是燕危楼从后单手压住他的肩膀,他可能会立马扑过来撕咬。
燕危楼略沉:“郎亭,没规矩了。”
“我不管!”燕郎亭咬牙,“阿白就是我未过门的妻!”
奚华语气平淡,却也不容置喙:“这是本座的徒弟,何时成了你的妻?本座如何不知?”
牧白听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心说,难道小魔君也看出来,他和奚华之间有一腿了?
不过,等等,燕郎亭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面如此折辱奚华。
看来,燕郎亭身旁的这位兄尊,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要不然燕郎亭的嘴,不可能这么阴毒。
就是不知道和奚华比起来,谁更厉害。
牧白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几眼燕危楼,暗暗思索,古往今来,攻对受都难免有些绝对力量压制。
尤其是在床上打架的时候,尤其明显。
仔细想想的话,大师兄林素秋生得挺秀气,身形也有些单薄,感觉那东西应该也不可能比奚华要强悍。
怎么想,都不太像主角攻。除非林素秋因为什么误会,黑化成魔,然后强行囚|禁奚华,各种不可言说嘿嘿哈吼。
来一出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但从目前来看,奚华对林素秋蛮好的,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误会,林素秋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黑化入魔了吧?
眼下又来了个燕危楼。
身形魁梧,目测得有一米九几,方才抓着燕郎亭,就跟提溜小鸡崽子一样,说扯就扯,说拽就拽。
气势逼人,体格健硕。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脸,但看脸部轮廓,还是相当不错的。
更何况和燕郎亭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弟弟生得俊美不凡,想必哥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最要紧的是,燕危楼还是个白毛。
听说白毛更有能耐。
但牧白之前偷听燕郎亭的心声,知晓他兄尊和李檀颇有几分诡异的纠缠。
那么也就是说,燕危楼有可能不洁……啧,不洁啊。
牧白心里有点膈应。
可转念又想,洁对洁,不洁对不洁,这很公平啊。
燕危楼不洁,难道奚华就洁了吗?
如此一想,牧白觉得两个人有点子般配。
天下乌鸦一般黑。
眼下就看看谁的修为更胜一筹了。
“郎亭,不得无礼。”燕危楼看起来很知礼明仪,还对着奚华拱手,但手里的燕尾弯刀却不曾收起,“许久不见,真君风采依旧。”
奚华笑道:“距离上次仙门论剑,已过一年余,本座与长君下棋抚琴,似在昨日。”
燕危楼:“魔界公务繁杂,一时未能抽出空暇。”顿了顿,他又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真君也许久未出山门,如今来此人间,只为接回昔日爱徒么?”
奚华道:“是,但目前看来,也不全然是。”或许,他应该顺道灭了魔界。
牧白一听,顿时暗道,看来两个人此前就认识!还一起下棋!还抚琴!
看来关系匪浅啊!
搞不好燕危楼真的是书里的主角攻!那么也就是说,奚华是燕郎亭未来的大嫂了!
燕郎亭要是得罪了未来大嫂,以后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等等,那么,这关系不就更乱了吗?燕郎亭喜欢牧白,牧白委身于奚华,奚华又和燕危楼以后是一对……
那么,牧白该喊奚华什么?师尊,夫君,大嫂?
乱了,乱了。
牧白彻底在风中凌乱了。
“兄尊,父尊逃跑的那个妾,就死于奚华之手呢,还连同着腹中的孩子,一起葬送在了奚华剑下。”燕郎亭阴恻恻地冷笑,“你说,父尊不在乎那个妾,但会不会在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牧白暗骂一声,瘪犊子!
燕郎亭分明就是想要借刀杀人!
还存心想以此为借口,来挑拨两界之间的关系!
而燕郎亭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地挑拨,为的又仅仅是一个牧白!
要是因此,而搅合了主角攻和主角受之间,冥冥之中注定的爱恨纠葛,影响了牧白的任务进度,牧白非得把燕郎亭的嘴巴给撕烂!
“既是逃妾,只怕在魔界论罪当诛罢。”奚华语气平淡,神色如常,“就算本座不杀她,她被人活活做成了饲养尸虫的母|体,也决计活不了。”
顿了顿,他又抬眸,手里的长剑渐渐消失,掌心处凭空出现一团被黑雾包裹着的东西。
牧白好奇地探头探脑,眼神贼溜溜的,就看见这团东西,居然是活的,还会动。
随手一挥,奚华将东西远远抛了出去。
“至于孩子,想要的话,那就还给你们!”
牧白:“!”
孩子?
这玩意儿居然是孩子?
也就是说,奚华居然把孕妇的肚子给剖了?!
虽然那个小妾已经死了,但剖死人的肚子,这也忒……
他顿时一阵毛骨悚然,这下不是装的了,身子不受控制地狠狠颤了一下。
很快,那刚刚还剖过死人肚子的手,就搭上了牧白的肩膀。
奚华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不怕,师尊在。”两只叽叽喳喳的燕子,吓到他家小白了。
牧白好想哭的,他也不想怕,是腿自己抖的,不关他的事。
60 ☪ 不怕,你最乖了
◎师尊很期待被小白背刺的那一天◎
“你……”
燕郎亭下意识抬手一接, 左掌就多了一团被黑雾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还是活的,鱼儿一样一跳跳的, 似乎是心脏。
他微微怔了一下, 似乎从未想过奚华居然会生剖妇人的孕肚,还将未成型的胎儿, 直接取了出来。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不像仙师所为。
不过, 魔胎和等闲的凡胎不同,即便还未形成肉|体, 但只要胎灵尚且完整,即便从母体中生剖出来了, 再寄养在新的母体中,也一样能够存活。
只不过,燕郎亭很厌恶手里这个黏糊糊的, 湿哒哒的,还活蹦乱跳的胎灵。
就像他曾经自己说过的一样,此生, 他只认燕危楼一位手足兄弟。
至于父尊养在身边的其他妾室, 所怀的孩子,在燕郎亭眼中, 不过如草芥一般,是他可以随意杀伐的脏东西。
他这些年也没少杀, 就跟杀鸡杀鸭没什么区别, 有时候甚至觉得, 碾死那些胎灵, 就跟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燕郎亭甚至一度痴迷其中, 很享受与自己血缘相近的胎灵,在他的脚下化作一滩浓血时,那凄厉的惨叫。
接到胎灵之后,燕郎亭几乎连装都懒得装一下,无比嫌弃地随手往后一抛。
果不其然,刚刚还压着他肩膀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他就知道,是兄尊把胎灵接住了,但胎灵不管是落在兄尊,还是在他的手里,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兄尊绝对不会允许,有一个身体里流淌着贱妾脏血的庶出,来日长大后,威胁郎亭的地位。
而燕郎亭也绝不允许,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当兄尊身边最忠诚的家臣。
一条随时待命的狗。
燕郎亭再度恢复了自由。
左手手指轻轻弹了弹,好似刚刚碰到了很脏的东西,燕郎亭扭了扭脖颈,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脆响声,笑得诡异骇人:“苍玄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残害我的至亲骨肉,手足兄弟!”
牧白把燕郎亭的心声,听得是一清二楚!
暗地里直呼卧槽,燕子心是够狠辣的,居然连同父异母的兄弟,都不肯放过!
背地里残杀手足兄弟就算了,居然还敢把一盆脏水,直接泼在奚华的头上!
他暗暗直呼,燕子,你糊涂啊!
奚华搞不好,可是你未来的大嫂!
怎么可以跟大嫂这么说话?没有礼貌!!
牧白赶紧扯住了奚华的衣袖,张了张嘴,想把自己听见的,都告诉奚华,可转念又想,保不齐会被奚华误以为,他和燕郎亭是“心有灵犀”。
就以奚华的醋劲儿,只怕又得怒一场。
而且,奚华说了,不准他插嘴,要不然就砸断他的牙根。
那到嘴的话,立马又给憋了回去。
但偏偏牧白心里又藏不住事,腮帮子鼓了又鼓,然后慢慢呼出口气。
算了,就当师尊怀里的小废物,其实感觉也挺好。人要是一旦开始不要脸了,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牧白懒散地趴在师尊的胸口,两只爪子暗戳戳地揉师尊的胸肌。
“不怕,今夜有师尊在此,谁都带不走你。”
奚华误以为小白是害怕了,还宽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望着小白的目光,宠溺到几乎化作实质,要往外溢出来的地步。
这如此暧|昧的动作,落在燕郎亭的眼中,真可谓是杀人诛心的刀子。
燕郎亭气得浑身颤动,牙齿咬得咯噔乱响。
燕危楼眉头一蹙,忙低呵了声:“郎亭!”又要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哪知燕郎亭仅仅一个抬腿的动作,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狠狠一展折扇,竟飞掠而来,几个瞬息间就已经抵达至了奚华面前!
“锵”的一声,火光四溅。
牧白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为了防止自己被误伤,他只能最大程度的,把自己埋在师尊怀里,恨不得连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才好。
“苍玄风!我已经忍你够久的了!玉霄宗的执法长老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连你们玉霄宗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
“你如何羞辱我,我都可以不在意,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当着我的面,羞辱我未过门的妻子!”
牧白一下又把头探出来了,刚想喊一嗓子“别乱喊,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就被来自于头顶的寒冷目光,又生生逼得缩了回去。
“你真该死!!!”
燕郎亭挥扇就打,他已经小心再小心,每次扇尾都尽量躲开牧白,但又恨不得将奚华千刀万剐。
紧攥着折扇,生怕扇子脱手飞出去时,会不小心误伤到牧白,一边同奚华缠斗,一边激将:“有本事就把牧白先放下,与我一对一正面交锋!”
燕郎亭冷笑:“早就听闻真君剑术超群,今日晚辈斗胆,特来领教,还望真君不吝赐教!”
奚华听罢,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随手一剑,就将燕郎亭逼得往后连连倒退,剑在他手里,不过是如虎添翼。
他精通得,可不止是剑术。
自他一脚踏进玄门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将来能脚踏修真界,在六道之中横行无阻。
这些年不过是有意隐藏实力而已,省得仙府那几个老东西,恨不得成天到晚把眼睛长在他身上,惹人生厌。
若非顾全掌门师兄所说的大局,奚华真想把他们的眼珠子剜下来,给玄龙加餐。
“本座只是性情温和,不喜与人动手。但如果因此让你觉得,本座这个玉霄宗执法长老,不过是徒有虚名,那你可就大错特错!”
奚华根本无须放下牧白,这孩子清瘦得很,抱在怀里一点分量都没有,轻柔得像团棉花。
他甚至能一边给牧白轻揉后腰,一边执剑,随意出手就将燕郎亭逼得节节后退。
还饶有趣味地,一边出剑,一边指点燕郎亭的招式,将他每一招,每一式里的疏漏之处,详细地指出来,并且还故意用相同的招式,狠狠回击。
燕郎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又在这近乎是羞辱一样的指点之下,彻底乱了章法,居然不要命似的,挥扇就往前冲。
完全是一副玉石俱焚的凶狠模样,看得燕危楼眉头都狠狠蹙紧了,周身的煞气,也瞬间蔓延而出,手里的胎灵无比稚嫩,孱弱,哪里受得住这般威压。
呜咽一声,就在他的指间化作了飞灰。
与此同时,牧白隐约听见了婴儿痛苦的哭声,嗡的一声,顿时头痛欲裂,两手死死捂住耳朵,大喊了声“别打了呀!”
脑袋快要炸开了!
奚华冷笑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极凌厉的一剑,迎面平削而去,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即刻终止了。
以燕郎亭重伤,或者重残结束。不知小白是否还满意?
燕郎亭几乎目眦尽裂,在心上人面前被人如此羞辱,滔天怒火以及深入骨髓般的恨意,驱使他不退反进。
持扇的右手一阵剧痛,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他也毫不畏惧,一脚踏上前,轰隆一声,衣袖都被凌厉的剑气,冲得粉碎。
“郎亭,疯够了,是时候住手了!”
燕危楼自背后袭来,一手掐住燕郎亭的后颈,看似随意一掐,就让他瞬间动弹不得,好似被人抽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持扇的手臂都软软地跌垂在了身侧,连脊梁骨都微微弯曲,好像一条死鱼,被人高悬起来。
燕郎亭怒不可遏地喊:“兄尊!”
“闭嘴。”
将人往身后一护,燕尾弯刀,刀锋雪亮。
迎着那飞来的一剑冲去。
轰隆——
牧白只觉得一瞬间,耳朵嗡嗡作响,溢散开来的劲气,汹涌而至,冷冽罡风几乎要生生冲破他的耳膜。
才刚要开口哼唧几声,想博取师尊的同情。
下一瞬,一只温凉的大手,就直接抚上了他的右耳,很轻柔地将他的脸,往自己的怀里推了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师尊的手才一贴上来,刚刚那几乎震碎耳膜的轰鸣声,以及婴儿凄厉的哭嚎声,一瞬间消失殆尽了。
待牧白再度睁开眼睛时,夜色茫茫。
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开,月光一瞬照明大地,入目一片疮痍,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另外半座山头,高低还是被毁掉了。
太缺德了,就算是荒山,可如今寒冬腊月的,肯定有很多小动物在冬眠。
可怜它们等明年开春,一觉醒来,家园都没了。
奚华揽着牧白的腰,自半空中飞了下来,稳稳落地,但却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而是抬眸望向了远处。
黑暗渐渐退散,月光普照大地,燕危楼一手攥着燕尾弯刀,一手死死钳着燕郎亭的后颈,缓步行来。
似乎毫发无损——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应该算是和奚华打了个平手。
牧白觉得此人有前途,保不齐还未使出全力,若是当真敞开了打,师尊不一定是燕危楼的对手。
那么也就是说,决战矿工之巅,又多了一位种子选手了,就是不知道,最后奚华到底花落谁家。
而牧白却恰恰想错了。
燕危楼并非毫发无损,只是表现得很淡然自若。
还有,未使出全力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奚华。
如果奚华刚刚使出了全力,那么,燕危楼根本接不住,他不一定会惨死当场,但他弟弟郎亭,一定承受不住。
“兄尊!快放开我!”燕郎亭依旧在叫嚣,都被提溜在手上了,还死死剜着奚华,咬牙切齿道,“苍玄风,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记住你了!”
奚华笑道:“你似乎还是心有不服?无妨,看在魔尊还有长君的情面上,本座不妨再指点你几招。不过,本座不得不告诉你的是——”
他脸上的笑容渐散,神情一瞬间沉了下来,“牧白是本座的徒弟,现如今他父母双亡,又重归本座门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座待他犹如亲子,关怀备至。”
牧白:呸!
“虽不强迫他修无情道,自此断情绝爱,但本座可以向你保证,他的婚姻大事,连他自己都做不得主。”
牧白:呸,呸!
“在这个世间,有且只有一人能为他做主,这个人便是本座。”
牧白:呸呸呸!不要脸!
“听懂了么?”
奚华的声音轻柔,音调也不大,却极具有穿透力,一瞬间就响彻了整片山林。
好似在宣告主权一样,他抬手轻贴在牧白的头上,故意遮盖住他大半张脸,满目悲悯地道:“本座是长辈,原不该同你一个晚辈计较,但你此番行事,过于狂妄,还吓坏了本座的爱徒,你瞧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实在可怜。”
牧白:“?”
他其实能够站稳的!
但既然师尊说他吓坏了,还站不稳,那就姑且当他是腿软了,站不稳好了。
还从善如流地双腿一弯,好似没了骨头一样地歪倒在奚华怀里。甚至很配合地发出几声呜咽。
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好像一只娇滴滴的雀儿,只能依附在主人怀里,才能勉强不倒地上。
燕郎亭怒火中烧,只觉得一股气血,自丹田之处,迅速涌了上来,他喉咙一甜,差点当场喷血,使劲咬紧牙关,强行往回憋,可饶是如此,鲜血还是从齿缝间溢了出来。
顺着苍白的薄唇,蔓延过了下巴。
燕危楼眉头蹙得更深了,钳着他后颈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但转念想起,郎亭遇事容易冲动,且不计后果。
尤其一沾牧白的事,可谓是理智全无。
从方才毫无章法,以及不要命的出手,便可见一斑。
手下便又紧了几分,死死按着他,不许他再擅自出手。
“郎亭年幼,行事不知轻重,由我代替他向真君赔礼道歉。”燕危楼略颔首致歉,虽然戴着面具,也看不清楚神情。
但牧白莫名觉得,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而且,还能屈能伸,态度不卑不亢,是个将来能干大事的可造之材。
当然,也是个能干|死人的货色。
虽然他低头道歉了,但攻感一下子就上去了。
最起码,燕危楼没有蛮不讲理地护短,以及不计后果地出手。
还能在弟弟发疯受伤后,保持这种冷静,若不是从心底不疼爱弟弟,那只怕就是个城府挺深的角色。
亦或者,他是在伺机而动,然后另寻时机,狠狠地报复回去。
为了保险起见,牧白决定施展读心术,好听一听燕危楼的心声。
但不知何故,他却只听见了燕郎亭的心声: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遇事就只会教训我!”
“弟妹都被人抢了,还在这假模假样的客套!不愧是父子,跟那个死老东西一模一样!”
“我看你分明就是被苍玄风的美色给迷住了!”
“还跟他下棋,抚琴!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是下棋,没准就是吃棋子!!”
“檀奴每次都一边吃,一边哭叫,当我不知道?!”
“兄尊该不会跟奚华有一腿吧?”
“不知廉耻!竟敢勾引我兄尊!气死我了!!”
………
“不行,不能张嘴……血会喷出来,阿白会担心我的!”
牧白:“……”
他压根就不会担心燕郎亭吐血好吗?
要吐麻烦滚远点吐,别溅他衣服上了。
不过,等等,下棋等于吃棋子?
棋子要怎么吃?
为什么檀奴吃棋子,还要哭叫?
棋子是清蒸,红烧?还是直接生吃?怎么吃?!
牧白愣了愣,竟一时间不是很明白,但他从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燕危楼和奚华确实有点交情!
呦,还挺能吟风弄月的嘛,还下棋,还抚琴呢。
保不齐决战矿工之巅的最后赢家,不是林素秋,也不是江玉言,更不是燕郎亭,而是这位白毛!
原来师尊命定的攻,居然还是个双开门冰箱啊,看来师尊将来的生活,一定幸福快乐,妙不可言。
如此一想,牧白觉得自己的攻略进度,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师尊现在对他已经萌生了一点爱意。
接下来就是,加深师尊对他的爱意,然后暗戳戳地安排师尊和燕危楼交流感情。
牧白时不时地两边来回蹦跶,再一番莲言莲语,把两个人的心,都往手心里抓。
等时机一成熟,立马死遁跑路。
到时候奚华是被燕危楼生煎呢,还是燕危楼被奚华活|剥,这就不关牧白的事了。
哪怕就是关小黑屋,扬小皮鞭,泼辣椒水,也都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了。
他要快快乐乐地回家准备高考了。
如果高考结束后,他还能想起曾经和奚华的这段露水情缘的话,或许会给奚华烧点纸钱什么的,聊表敬意。
也不枉他们曾经师徒一场。
然而,牧白的念头很快就落空了。
因为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燕危楼又道:“只是,令徒想来是家中突逢大难,有些受惊过度,似乎还遗忘了不少事。说来也巧,我倒是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哦?”奚华来了点兴趣,“长君不妨说来听听。”
燕危楼一抬手,一叠书信凭空出现,随意一挥,就推到了奚华面前,正色道:“这些书信就是牧公子这些年来,与冥界现任冥主来往的证据。牧公子在信中,可不止一次提到了尸冥府,还有阴尸令。”
“不仅如此,还曾经以前往冥界游玩为由,前后几次私探尸冥府旧址,似乎想查探什么,但就是不知,是否一无所获。”
话到此处,燕危楼抬眸定定地凝视着牧白的脸,面具之下的,如死水一般的双眸,深邃如泥潭。
牧白顿时油然而生一种,如临深渊之感,好似在被深渊凝视了。以至于他下意识攥紧了师尊的衣襟。
奚华低声在他耳畔念着:“不怕,你最乖了。”
他抬手把信件翻开,粗略地瞥了几眼,又收回了掌心。
脖颈上的血管,都暴出了几根。
若是燕危楼说得都是真的,那么牧白这些年来,一直在偷偷查当年尸冥府被灭门惨案的真凶。
似乎已经隐隐查出了些许苗头,但牧白并未告知任何人。
也或许,信件里有提及过,但又被燕危楼私自扣下了。
不过,无论如何,奚华笑了笑,眼底杀意闪烁。
此生最厌恶别人要挟他。
看来,魔界早晚也要落得跟尸冥府一般下场了,真是可怜呢。
还有小白——
奚华垂眸冷睨着怀里低眉顺眼,乖巧可怜的少年,心道,你到底是有多恨师尊,才这般费尽心机想去收集师尊的罪证?
就恨不得将师尊拉下神坛,置师尊于死地不可么?
师尊死了,小白会高兴吗?
牧白察觉到了师尊骇人的目光,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心道,这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啦?
他简直比窦娥姐姐还要冤枉,好不好?
原主没事吃饱了,撑得慌啊,查这查那的,有这闲工夫怎么不算算卦,看看自己几时死啊。
“真君莫要误会,魔界同当年的尸冥府素有旧怨,只是不希望尸冥府的余孽死灰复燃而已。”燕危楼轻声道。
如此,奚华又懂了。
原不是在要挟他,而是投石问路来了。
奚华笑道:“我同长君想法一般无二,皆不希望昔日祸害遗千年。”
不过,他怀里此刻就趴着一个小祸害。
小祸害此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受惊吓了,失忆了,且不说是真是假。
就算暂时失忆了,早晚也会恢复记忆的。
小白。
他对小白明明这样掏心掏肺的好,从来没有对待其他人,像对待小白这样好。
小白会在师尊最信任他的时候,狠狠背刺师尊一刀么?
会么?
奚华突然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因为,小白背刺他的那日,也将是他打断小白骨头的那日。
他不会一下子杀了小白的,那会很无趣。
而是把小白,用铁钩子穿透琵琶骨,直接挂起来,关进密室里。
那里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都是昏沉沉的。
泥黎殿和销魂殿,会在滚|烫鲜血的滋养下,重新开启。
小白会在那里,得到永生。
连死都将是一种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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