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师尊秋后算账了
◎小白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
牧白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趴在奚华怀里,探头探脑地偷看。
察觉到师尊的目光不善,他又佯装被吓到了, 轻微地嗷呜一声, 就跟被打怕了的流浪狗似的,嗖的一下, 又缩回了奚华怀里。
他知道奚华很吃这套,并且这招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 下一瞬,奚华温凉的大手, 就轻轻落在了他的额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小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眉骨。
牧白心里想的是,师尊肯定是有点喜欢他的。
而奚华想的却是,小白的眉骨漂亮得很显著。
片刻之后, 燕危楼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我仔细想来, 以我与真君素日交情, 断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奚华轻轻抬了抬眼皮,很淡然地吐出一字:“讲。”
牧白瞬间来了点兴致, 暗道,难道是关于李檀的事情吗?
下意识就把耳朵探出去偷听,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滴溜溜地乱转。落在奚华眼中, 就好似个狡黠的狐狸, 在不怀好意地打着小算盘。
那抚着牧白眉骨的手指, 就慢慢挪到了他的耳朵上,两指夹着薄薄的一片耳垂,轻轻揉捏起来。
牧白痒得不行,几次想把师尊的手推开,可又实在不敢,就听见燕危楼缓缓道:“前些日子,据魔界的探子来报,说是有仙门弟子,路过魔界,至魔界与妖界的接壤之地,寻了一支名为花灵族的少数族裔,求取族中秘|药,听闻是为了疗伤。”
现如今六界之间,相安无事,除了不见神迹的神界,以及战火纷飞的妖界,其余几界都太平盛世,一片风调雨顺。
有其他界的族人互相来往,也是常有之事。
多是为了游历,增长阅历,也有一些商业来往,出售当地盛产的一些灵草灵药,或者是仙丹法器之类。
就譬如燕郎亭此前去妖界闲玩,就顺手买了一些貂毛大氅,做工和皮毛,就是比人间卖得要好。
奚华对少数族裔没什么了解,但他倒是知晓花灵族,这个族裔的族人都是花精,原本应该是属于妖界的,但由于妖界之中,难免存在一起喜食花精的妖怪,而且,妖界一直战火纷飞,界内的律法等同于无。
为了不再受到迫害,花灵族就举族迁移到了妖魔两界接壤之处,同其他植物成精的少数族裔互相扶持。
日常应该是负责守护魔族边界,同魔界走得挺近,所以,燕危楼能得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这个消息对奚华来讲,并无意义。
奚华抬了抬眸,又道:“本座的耐心有限,长君大可直言。”
“花灵族的秘|药,名为闭月羞花,用于修复破裂的元神,而且,据探子所言,那几个仙门弟子虽然换了常服,但从行为举止还是能看出,他们应该是合欢宗的弟子。”燕危楼又道,提及合欢宗时,他的语调都沉了沉,似乎隐晦地暗示什么。
牧白一听见“合欢宗”三个大字,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可言说。
由于统子的极度不负责任,以至于他对这个修真界一知半解,但他多少还是懂点的,知道古往今来,一旦跟“合欢”沾边的东西,总是会带点颜色。
以他多年看网文的经验来说,合欢宗应该就是那种专门靠双修之术,来提升修为的宗门。
但燕危楼突然又提合欢宗做什么?
牧白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暗道,该不会和他有关系吧?
准确来说,该不会是原主闲得没事,又跑到合欢宗那种地方逍遥快活了吧?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牧白就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下意识抬眸瞥了瞥奚华的脸,然而,奚华并没有看他,在听见“合欢宗”三个字时,眉头还微微蹙了一下,薄唇一抿,就流露出了几分嫌恶,以及……牧白看不懂的情绪。
那也就说明,合欢宗与牧白应该关系不大了,但和奚华很显然有点关系!
牧白眼尾的余光,一下子就扫到了燕郎亭的脸上,见他脸色发白,脸上的神情却很精彩,一副有很多八卦,但又因为嘴里都是血,而无法说出口的样子。
牧白觉得自己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所以决定满足一下燕郎亭的分享欲,主动施展读心术。
就听见燕郎亭心说:
“兄尊若是不提,我险些就给忘了!”
“说起来,奚华的身世还大有来头,简直就是不堪!他父亲原是三清观的一名道士,名为苍凛冽,自幼跟在老道长身边学习道术,十八岁时,就学有小成,听闻还是天生道骨,日后能凭借道术,发扬道家之威名。”
牧白眨了眨眼睛,心说,想不到师尊的父亲,居然还是个道士!
但道士不也是出家人么?
既然是出家人,又自幼就在道观里修行,又是怎么整出个孩子来的?
总不能是自己给自己生的吧?
等等,这又跟合欢宗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
他好奇得不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是关于师尊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要知道才行。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任务不完成,他誓不罢休!
又听燕郎亭在心里嘀嘀咕咕:
“什么天生道骨?简直可笑至极!还不是在弱冠之年,在外游历讲学时,被一名合欢宗的妖女拿下了?”
“那妖女还是合欢宗宗主的义妹,修炼的也是合欢之术,视男人为掌中玩物,不过是修炼的工具而已。但她的品味独特,专门喜欢挑一些出家之人,还格外偏爱道士。”
“与苍凛冽痴缠多月,辗转修真界各地,那臭道士还厚颜无耻到,连在外讲学,都要将那妖女打扮成道童,带在身边。”
“还说什么一心引她入正道,简直可笑至至极!那妖女根本对他不是真心,不仅在三清观大开杀戒,还杀了养育苍凛冽多年的老道。”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这也就是说,奚华的爹娘,一个是天生道骨,道术超群的清俊道士,一个是合欢宗娇纵任性,视人命为草芥的小妖女?
抛开小妖女的恶行来说,道士和妖女,这个设定还蛮带感的啊。
想不到师尊的身世这般离奇且悲惨,小妖女都血洗道士师门,还杀道士的恩师了,就这……还能在一起?
还能生个娃出来?
怎么有点古早狗血虐文里,男女主相爱相杀,不死不休的调调?
牧白还想听,下意识望向了燕郎亭,结果这厮的画风立马突变:
“啊!!!阿白在看我!他在看我!”
“他好爱我!一定是在关心我的伤势!”
“不行!我得忍住了,不能让阿白担心我!”
牧白:“……”
他面无表情,并且相当无语地把脸扭了回去。
心说,算了,还是等回去的时候,抽空旁敲侧击问一下江家兄弟好了。
由于频繁过度地使用读心术,相当耗费精力,牧白脑壳子一阵发晕,无力地歪在师尊怀里,只希望能赶紧回去,他好睡一觉。
“真君,我话已带到,今夜多有得罪,来日我再带郎亭一起登门拜访,就此别过。”
见奚华微微颔首,燕危楼便钳着弟弟的后颈,不顾他愤怒的眼神,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夜色昏沉,雪早就停了,外面寒风刺骨,北风萧瑟。
牧白头晕目眩,这下不装了,真是四肢无力,要不是师尊一直紧紧搂着他,只怕早就要跌坐在地了。
“师尊……”牧白眯着眼睛,把脸往奚华胸口上贴,两只爪子揪住他的衣襟,软着声儿道,“外面好冷,师尊带我回去罢?”
奚华冷笑:“确实应该回去了,冷些也好,先好好醒醒皮子,回去再慢慢收拾你。”
话虽依旧刻薄无情,但他的手却很诚实地拉开了外裳。
几乎是带着点火气的,动作有些粗|暴地钳着牧白的胳膊,将他往衣衫里埋,又在牧白几声细弱又娇气的“疼啊”中,手劲渐松。
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奚华反复检查了几遍,确定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之后,才隔着衣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惯得你!越来越娇气!”
牧白毛虫一样,在师尊怀里扭了扭身子。
“早晚将你收拾服帖,你且等着罢。”奚华又冷笑,但终究没有再动他一根手指。
抬手一招,长剑嗡的一声飞掠而出。
他抱紧怀里的少年,飞身踏在剑上,很快就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了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牧白昏昏沉沉的,眯着眼睛小睡片刻,等再次落地时,他误以为又回到了女娲庙,甚至是客栈。
刚准备从奚华怀里爬出来,就被重重打了下屁股,头顶也随即传来一声冷呵:“准你乱动了么?”
牧白本来挺昏沉的,冷不丁挨了下打,顿时就清醒了,三魂七魄嗖嗖归位,待火辣辣的疼痛传到大脑时,他脸色突然爆红,竟又羞又怒地开了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你怎么可以往人家屁股上打?!
“怎么?连师尊也不叫了,是么?”奚华冷笑一声,又抬手打了他一下。力道更重了,还打在了同一处位置,分毫不差!
很明显就是在羞辱他!
牧白立马就炸毛了,打他哪里都可以!
腿也行,背也行,手脚都行!哪怕打头打脸都可以!
就是不可以往屁股上打!
太羞辱人了!
牧白甚至都忘记装可怜了,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喊:“苍玄风!你够了啊,打一下就算了,你还打我两下?!我十七岁了!”
他很担心奚华还要动手,赶紧伸手去抱住奚华打人的右手。
整个人也顺势从奚华怀里跳出来了,他比奚华矮一个头还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还直接踮起了脚。
但很快后膝弯就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痛倒也还好,疼也就疼一下,地上都是被积雪覆盖的枯草,跪下去也不疼。
甚至还有些松软,就是冰冰凉凉的。牧白怕冷,下意识又要起身,右肩就被一柄剑抵住,又生生将他压下去了。
“师尊,我乖了,我不乱动了……”
牧白的态度立马柔顺了许多,眼珠子左右乱瞥,发现这里既不是女娲庙,也不是客栈。
而在一条小河边,边上有片竹林,还有座小凉亭。
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何把他带到此地,但牧白也不傻,明显看出来师尊憋着火。
只怕要在此地狠狠收拾他了。
倒是挑了个好地方呵,回去再收拾他的话,不说别人,大师兄还有江家兄弟,肯定会拦着点的。
哪怕会受牵连,也会拼死给他求情。
眼下周围荒无人烟,就是奚华把他打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师尊……”
“闭嘴。”
奚华用抵着他肩膀的剑,缓缓抬起,轻轻点了点牧白的嘴,“想试一下,被师尊的剑抽烂嘴,是什么滋味么?”
牧白的瞳孔瞬间放大,师尊的剑鞘冰冷至极,虽然只是轻轻贴了贴他的嘴,他都能感受到,剑鞘是如何沉重坚硬。
心说,这玩意儿要是直接抽他脸上来,三两下就能把他脸抽烂,抽得口鼻齐齐喷血,牙齿碎裂不可。
牧白开始有点害怕了,觉得师尊的性情真是阴晴不定的。
明明不久之前,还对他很温柔,也很照顾的。
怎么他才稍微眯瞪了一小会儿,就要收拾他了呢?
牧白很想开口,为自己说说情的,可是师尊的剑就抵在他的脸上,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一张嘴,剑就会抽到他的脸上。
奚华寻常话就很少,这种时候话就更少了,立在牧白面前,身形高大得跟座山似的,也幸好牧白跪在迎风口。
如此一来,奚华的身体就完全帮他挡住了寒风。
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小幸运。
牧白跪了没一会儿,就感觉膝下的积雪融化了,衣袍都微微濡湿。
他不是假的怕冷,是真的很怕冷,这寒冬腊月的,本来穿得就单薄,再湿|了衣衫,那还让不让人活啦?
而且,虽然才跪了一小会儿,但他的膝盖已经冻麻了,开始疼了,好像针扎一样。
短时间内,这些都尚且能忍。
就是不知道,师尊到底想怎么收拾他。
是一直罚他跪在雪地里?
还是让他跪着,狠狠揍他一顿?
又或者还有别的惩罚?
奚华倒是开口说话啊,长个嘴不说话,还能是专门吃棒|子的吗?
牧白很生气,也很羞耻,想法都带了点怨气和恶毒,但很快他又自我唾弃,呸呸呸,坏小白!
不可以这样的,小白!
不管奚华怎么对待你!但他是他,你是你!
他不要脸,他枉顾人伦,他老牛吃嫩草,不知廉耻,难道你也要有样学样吗?
当然不!
你得比他做得更狠!
他能做初一,你就能做十五!
他能喂你吃,你也可以喂他吃!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约莫跪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奚华似乎终于记起来,他还有张嘴了。
“你刚刚喊本座什么?”
牧白眨了眨眼睛,眼珠子一直往贴在面颊的剑上瞥。
奚华把剑收了回来,好以整暇地垂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他面前的少年,轻呵道:“说话!”
“师尊……”
“还有呢?”
“还有……?”
牧白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无缘无故被打了两下屁股,好像羞耻得直接炸毛了,然后就随口喊出了师尊的名讳?
“师尊,小白不应该直呼师尊的名讳。”
牧白立马把脸皱成苦瓜,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
他确实不应该直呼奚华的名讳,这样不礼貌。
应该喊他老东西,死变态才对。
“重复一遍。”
牧白脸色更苦:“那我再喊了,师尊可不许生气。”
回答他的,却是迎面一把剑,狠狠冲着他的背袭来,牧白吓得闭紧双眼,一边侧着身子躲闪,一边大喊:“苍玄风!我都认错了,你不要再打我了!”
然而,背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身后那两块肉上,火辣辣的疼楚,还是不久前落下的。
奚华没有用自己的命剑抽他,只是用剑帮他拂了一下衣衫上的积雪。
“看来当真是为师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挨一下打怎么了?你既唤本座一声师尊,那么为师就有资格管教你!”
牧白闭着眼:“是是是。”你枉为人师,你说得都对。
奚华冷笑,用剑点了点牧白的右手:“在乱绞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跪好了,敢乱动就打死你!”
牧白:“对对对。”哎……?也不是很对,他才十七岁,还想多活几年来着。
“你在委屈什么?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吗?”奚华冷呵,“你敢说,你真是被燕郎亭挟持走的?就没有一丝是自愿的?”
是自愿的,但也不能承认啊,承认了不得被打死吗?
牧白睁大眼睛,泪汪汪的可怜:“师尊竟这般想我?”
该说不说,师尊想得真对啊,他确实没觉得自己做错,也委屈。
奚华摆了摆手,好似有点心烦:“别哭,眼泪收回去。还不到你哭的时候!”
牧白猛吸了一下鼻子,又辩解:“我不知道燕郎亭为何因为一封信,就非得纠缠我,我真的很无辜。”
“那你非要说这个,我且问你,”奚华冷笑,“情书是师尊给燕郎亭写的了?”
牧白头皮发麻:“师尊怎么就认定是我写的?万一是燕郎亭冤枉我呢?”
“好说,你想要证据,那么师尊现在就派人去查,如果查出来你和燕郎亭有过去,那你该如何?”奚华笑得更瘆人了,“师尊可以杀了你么?”
62 ☪ 不服就打到你服
◎牧小白,你嘴里有句实话吗◎
废话!
当然不可以杀他了!
更不可以去查!
只要不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牧白和燕郎亭之间有猫腻,不查牧白还能假装失忆, 撒娇卖萌, 蒙混过关。
万一真被奚华查出了什么,白纸黑字的证据, 啪嗒往他脸上一砸,那么牧白就是想替自己辩白, 都词穷啊。
所以牧白摇头:“不行,不行的。”
“那你不贞不忠, 还谎话连篇,在脸上刻两个墨斗大的字, 总行了吧?”
牧白惊到了:“那更不行!”多疼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或许, 你更希望受点直接的惩罚。”
奚华冷着脸,故意吓唬小孩,狠狠在半空中挥了下剑, 发出一声刺耳嘹亮的破风声。
光是听着声音, 牧白都知道,这一剑鞘要是挥在他的身上, 必定痛楚难忍,如同碎骨割肉般疼。
他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奚华用更冷的声音道:“那你跪好, 跪直了, 也不多罚你, 五十下, 罚完就带你回去。”
“不行,不行!”牧白摇头如拨浪鼓,一边双手捂住身后,一边跪行着往后退,“师尊,不行的,我受不了五十下的,师尊!我的屁股会被打成烂桃子的!”
“那就打背。”奚华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还低声笑了笑。
“打背也不行的,我很瘦,背上都是骨头,打在骨头上是会要人命的!而且背上有颈椎,如果打断了颈椎,那我岂不是瘫痪了吗?”
奚华:“我养。”
“但我怕连累师尊。”
“无妨,师尊有钱。”
牧白觉得似乎可以商量,还趁机抬头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很讨喜,哭起来的样子,泪汪汪得招人怜。
所以,他在奚华的面前哽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浸泡在蜜糖里一样,又在嘴里含了会儿,吐出来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可字音清晰,又哭又喘,有点孩子气。
“师尊……”牧白已经距离奚华有三步远了,确保奚华一剑绝对挥不到他的身上,才不捂身后了,两爪十指相扣,搭拉在腹部的位置,一直绞啊绞的,边绞手指,边期期艾艾地小声说,“五十下我肯定是受不了的,但……但五下应该还可以……”
“五下?你确定你可以?”奚华反问。
“应该吧?那……那只打三下,行不行?”
牧白其实想问,能不能只打一下,当然,最好一下都别打,但自己也觉得这样问,太过分了。
就算是上街买菜,把五十块钱的菜直接一口价杀到三块,都是会被人误认成神经病的地步。
想来修真界的师徒之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徒弟做错了事,师尊就是最有资格管教的。
影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冬天罚跪还得头顶水缸,可惨可惨了。
虽然牧白不想接受,他打小受的是素质教育,但入乡随俗嘛,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再说了,从目前来看,也不是他不想接受,就可以不接受的。
“师尊……”牧白在寒风中,冻得跟小狗似的,十根手指都被他搓红了,狠狠压了一下羞耻心,他又故作怯弱地低唤了声,“师尊,这里好冷的,能不能先回客栈啊。”
以期可以勾起奚华心里那点子良知,但牧白失算了,奚华不仅没有熄火,反而像是被火上浇了油。
竟直接提剑指了指他的脸,厉声呵斥道:“怎么退过去的,怎么跪行回来!”
“快!”奚华又用剑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能不冷么?
怎么可能会不冷?
奚华用自己的身体,刻意替牧白挡住了风口,偏偏牧白要自作主张,哪怕跪行着,也要一点点地远离他的庇护!
不冷才怪!这里可是上风口!
四处荒僻,也只有一条被冻结实的小河,一片竹林,以及一座四面通风的凉亭。
不管跪在哪里,牧白都会很冷,只有依偎在师尊身边,才会好受一点。
牧白恨得直咬牙,但又无计可施,跟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吃醋老男人,讲不清楚道理。
只能又双手揪着衣袍下摆,慢吞吞地跪了回去。
才一跪好,就听见奚华的冷呵声,在他头顶骤响。
“是在跟你商量么?还讨价还价?”
牧白:难道不是吗?
“谁给你的胆子,在为师面前如此放肆!”
牧白:我自己天生胆大。
“五十下是便宜了你的!你换成林宓试试!”
牧白:那这个便宜,就给大师兄好了。
“不,”奚华更冷的笑了一声,“林宓没有你这般胆大妄为!”
牧白几乎是有点崩溃了,梗着脖子喊:“可是那天晚上,师尊不是说,一错不二罚吗?明明都罚过了,师尊怎么还翻旧账了?”
他气得趴地上捶雪地,“师尊是执法长老就了不起啊?执法长老就可以滥用私刑了吗?我不服!”
奚华:“那你要不要回忆一下,是谁先提那封信的?”
牧白顿时哑口无言,心知奚华生气也没错,毕竟自己确实挺理亏的,一直以来也的确别有目的,处心积虑,但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回家啊。
原主真是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
为了不被打死,他真就不敢乱动,慢慢地又跪直了,连手都很乖地贴在身侧。
天地良心!
牧白哪怕就是逢年过节,去寺庙里跪拜菩萨,都没跪得这么端正过!
可奚华却还要挑剔他跪姿不够规矩,用剑一直在他身上敲敲打打,帮他调整姿势。
就跟老阿姨去菜市场,挑拣大白菜一样。
奚华见他终于肯老实了,提剑不轻不重地戳了戳牧白的肩膀,冷笑道:“执法长老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整个玉霄宗的刑罚都归为师管。”
牧白抖了抖。
“你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牧白又颤了颤,但依旧跪得很直。
“如果,你不想往后回山了,还受罚,就乖觉一些,最起码,不要犯在师尊手里,记住了么?”奚华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师尊还得告诉你的是,无论你怎么瞒天过海,都瞒不住师尊的眼睛。”
牧白几乎要对天翻白眼了,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接下来,奚华就一直训他,训他的话,比跟其余人说十天的话,加在一起还多!
奚华寻常话很少的,也很少对外释放情绪,脸上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好像没什么事情会引起他的喜怒。
但训牧白的时候,真像是牧白的高中班主任,那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训话的内容,都不带重叠的。牧白甚至有点佩服师尊,怎么那么多训人的词。
反正牧白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一脸麻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会儿意识清醒了,又暗暗琢磨着,师尊这性子,到底是随他爹,还是随他娘?
燕危楼说话就跟打谜语似的,牧白都听不懂,合欢宗费那个劲儿,去讨什么“闭月羞花”,到底要修复谁的元神?
是奚华的娘亲的元神吗?
那为什么奚华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还一副很嫌恶的样子呢?
还有,原主到底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去查尸冥府旧案?自己手上的阴尸令,难道也是原主从尸冥府旧址中的发现?
以及此前在女娲庙里,那具藏身在女娲石像里的尸体,到底是谁把她制作成饲养尸虫的母|体了?
会是李檀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感觉好像有什么关联,又似乎没什么关联,牧白想得头痛欲裂的,也没什么头绪,正心烦意乱得要命。
偏偏奚华还在训他,真想抠团泥巴,塞奚华嘴里,让他闭嘴。
直到听见耳边传来奚华的一声厉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牧白也是火大,赶紧大声说:“在听的,我在听的!!!”他喊得超大声,看起来非常理直气壮。
谁不会扯着嗓子吼啊?吓唬谁呢?!
奚华似乎没料到,他居然跪着挨训,还敢吼得这么大声,眉头微微蹙了蹙,而后冷笑:“那你重复一遍。”
牧白:“……”卧了个槽?
他刚刚一直在神游,哪听奚华在训话了啊?
再说了,奚华刚刚训了他好久的,那么多句,就算牧白全程有在好好听,他也记不住的,好吗?
更别说重复一遍了。
这简直太难为他了,还不如就这样狠狠抽他一顿呢,打就打吧,打哪儿不是挨啊,反正都疼,屁股上肉还多点呢,不容易伤骨头。
牧白小脸一垮,要不然,试一试撒娇?
他深呼口气,才刚要用夹子音喊声“师尊”,就被奚华冷冷扼杀了:“受罚就是受罚!不许撒娇!”
罚完再撒,他一会儿好哄。
再不好好管教一下,只怕来日都敢弑师了。
弑师倒也不要紧的,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但牧白要是胆敢色胆包天,胆大妄为到躺别的男人怀里撒娇——
那么,都得死。
牧白和他找的野男人,通通都得死!
“怎么,不是有在听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嗯?”奚华微微弯下腰,抬手轻轻拍了拍牧白的脸,然后又拧了拧,“牧白,你嘴里有句实话么?”
“师,师尊,我……哎呦,头疼!哎呦!!”牧白捂着头,神情十分痛苦,“好疼呀,哎呦,疼死了!”
“一定是……一定是之前我受惊过度了,所以才时不时头疼!”
“哎呦,哎呦!”
他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疼,一边往后躲闪,挣脱奚华的手。等奚华再伸手时,索性就跟狗似的,直接把脸伸过去,一边蹭师尊的掌心,一边哎呦哎呦地乱叫。
“师尊给我揉揉,头就不疼了!”
“不给揉也行!师尊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奚华竟突然有些忍俊不禁了。
不仅是因为小白主动把脸凑过来,蹭他的手心,还因为他都训了那么久的话,喉咙都干了,小白跪了得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竟一点点都不知道反省的,还在这跟他插科打诨,耍赖撒娇!
还……还有点可爱。
虽然,牧白也很可恶,可恨!居然胆敢私下去查师尊的罪证,收获肯定不小吧?
怪不得牧家堡里,会藏那么个鬼东西,想必就是小白从冥界带回来的,又无法自行压制,只能请求牧家主帮忙封印。
后来又误打误撞,被他们给破了,连那鬼东西也融入了小白的身体,在掌心汇聚成了阴尸符。
奚华记得很清楚,江玉言曾经说过,牧家庄上下,除了牧大之外,其余人身体上并未残留尸毒。
可一路走来,不管是中了尸虫,还是被尸虫控制的人所伤,身上都多少会残留一点尸毒。
又结合牧大对牧白的态度,实际上也挺好猜的。
依奚华所见,那中了尸虫逃跑的尸傀,不过只是傀儡而已,真正血洗了牧家满门的,只怕就是牧白本人。
但也不全然怪牧白,也许当时的牧白已经受了那法器的控制,失控之下,才行出恶事,又恰好被牧大撞见了。
牧大知晓后,跌跌撞撞地冲入牧家堡,试图毁掉那害人的法器,却不曾想,被尸虫趁虚而入,倒在了地道中。
而牧白也因为承受不住事实,而丧失了部分记忆。
至于,牧白为何写了一封情书给燕郎亭,只怕也是隐隐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
留在牧家,只会害人害己,不如前往魔界,还有个对他百依百顺,视他为命的燕郎亭能够照顾他。
而牧白或许认为,以燕郎亭的本事,也许能破解了阴尸符。
当然,这只是奚华的猜测,未经过证实。
但也不需要证实,不重要。
就算是牧白亲手灭了牧家也无所谓,哪怕就是将来血洗师门,也同样无关紧要。
谁年少气盛的时候,不会犯点错?牧白又没杀别人,他灭的是自家满门,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况且,牧家本来也算不得好,牧白也算得上是大义灭亲。
再说了,这样一来,牧白就和奚华更般配了,都曾经灭过自家满门。
同样的经历,会让二人惺惺相惜。奚华突然就更喜欢小白了。
奚华刚刚只打了牧白两下。
一下是罚他把狐毛大氅送给了燕郎亭,还故意欺瞒师尊。
一下是罚他在女娲庙,和燕郎亭勾勾搭搭,还一起逃走。
就两下,打得也不重,仅仅三分力道而已,大概也就是红|肿。
至多三五天,印子就会消失。
但在这三五天内,伤痕会伴随着小白走动,而摩挲着轻薄柔软的衣料。
每摩挲一次,就好像师尊的手指抚摸上去一样,疼痛感会让小白时刻记住,这是师尊赐给他的。
算不得什么。
他已经对牧白非常仁慈了。
至于,罚牧白跪在雪地里这小半个时辰,纯属是罚牧白不听师命,别无其他。
什么牧家灭门惨案,什么阴尸符,通通不重要,不值得因为这些而罚牧白。
奚华是玉霄宗的执法长老,残在他手里的弟子,那可太多了。
林素秋,江家兄弟,包括奚华的同门师弟,还有同门师弟座下的徒弟,哪个不是被奚华打着长大的?
他知道的刑罚,可能比牧白看过的美人都多。
只不过,奚华不想对小白用而已。
最起码,他现在不想,以后若是想了,那就再说。
“滚起来,”奚华终于松了口,抬剑指了指凉亭,“趴那。”
牧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凉亭里还有一张石桌,旁边几个石凳子。
他顿时就慌了,下意识扯住奚华的衣袖,惊悚地道:“师尊,小白罪不至死啊!”
到底还是要打他吗?
还趴在桌子上挨?
那多羞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十下啊,五十下!
不管打他哪里,他都受不住的!!
“我十七岁了啊,师尊!”牧白咬紧牙关,据理力争起来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师尊不要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教训我!”
奚华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敛眸冷声道:“你十七了么?为师怎么觉得,你还不如七岁?”
顿了顿,他又冷笑:“再者,师尊就是准备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来教训你啊,你不趴下,师尊怎么跟你做?”
“做……?”牧白眼睛突然睁多大,“在凉亭里?!”
“对,就是在凉亭里。”奚华低眸瞧他,抬腿轻轻踢了踢他的膝盖,示意他不要磨蹭,“你总该不想在雪地里行事罢?”
牧白:“……”
“为师倒是不惧寒,但你——”奚华又瞧了瞧他,眼底闪过一丝戏虐的笑意。
牧白哭丧着脸:“可是我怕冷。”
“那你还不赶紧滚起来?还等什么?”
“师尊……”
牧白咬了咬牙,尝试了几次,也没起来,膝盖太疼了呀,都冻麻木了,濡湿的衣衫都结冰了,和地上的雪坨坨,冻在一起了。
心里暗暗琢磨,到底是做一顿疼,还是挨五十下打更疼。或许,他可以再挣扎一下,如果只挨三下打的话,那么肯定挨打更轻松。
“师尊,要不然……还是把我当七岁的小孩儿看待吧?”
牧白厚着脸皮,时不时偷觑着师尊的脸色,很小声地说:“七岁的小白,挨三下就足够了。”
“牧白!你知道为师最讨厌你哪点吗?”奚华突然暴怒,冷冷道,“最讨厌你出尔反尔,讨价还价!”
他好似突然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把揪住牧白的后领,就跟提溜小鸡崽儿一样,一下子就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
牧白吓得喊出了声,都没感觉到疼呢,就开始哇哇乱喊“疼疼疼,师尊”!
喊了一阵又发现,哎……?
被提着后领也不疼啊,而且,他是被提溜起来的,并不是被师尊暴|力在地上拖拽的,所以说,除了膝盖隐隐作痛之外。
并没有再受到额外的伤害,反而还解放了双腿,任由奚华大步流星地,把他提溜到了凉亭里,然后,又一把将他按趴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都不等牧白仰卧起坐,腰间的束带就被一把扯了下来,稍微愣了个神,两条细细的脚踝,就被束带捆在了桌子腿上。
牧白暗叫不好,又挣扎着起身,后颈一下就被掐住,好像钢筋铁骨一样,狠狠夹住他了。他直接被按倒下去,趴在石桌上,彻底动弹不得了。
也就这会儿,他才真切地理解了燕郎亭,原来被人掐住后颈真的会动弹不得。
无怪乎燕郎亭会被他兄尊禁锢在掌下,无法反抗。
这真不怪燕郎亭娇弱。
牧白算是彻底理解了燕郎亭,突然和燕子成了难兄难弟,也非常突然的,裤子直接就掉到了脚踝。
63 ☪ 这是在跟谁撒娇呢
◎小白不喜欢师尊待你温柔么?◎
“哎呀!”
他下意识惊叫了一声。
就跟被丢进了热油锅里的鱼似的, 立马弓起了腰背,然后又瞬间直挺挺地往上扑腾。
可是很快,那掐着他后颈的大手, 越发用力了, 牧白再度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声“哎呀”。很明显声音惨痛了许多。
如果说, 第一声是受了惊吓,那么第二声纯属是疼得乱叫。
奚华很轻松地掐着他的后颈, 目光随意在他身后逡巡一遭,然后就发出一声冷呵:“瞎喊什么?把嘴闭上, 再敢乱叫一声,当心你的嘴!”
牧白只觉得身后一凉, 裤子那么柔软顺滑的布料,一下子就顺着更顺滑,跟羊脂一样的皮肤滚下来了, 露出了他两条很纤细笔直,比羊脂还白的腿。
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自小锦衣玉食, 玉带华服, 很用心娇纵出来的。
因为冷,他还瑟瑟地哆嗦了一下。
刚刚光顾着神游, 都没防备师尊的手,怎么就突然被扒了裤子, 牧白都有点想不透。
为了嘴不被打烂, 牧白就抿了一下嘴唇。
寒风中, 他冻得凄楚, 冻得可怜。
这石桌的材质可能是大理石, 也可能是花岗岩,反正不管是什么石头,首先它是很坚硬的,其次,真的很凉很凉。
趴在上面真的非常难受,桌沿硌着他的小腹,生疼生疼的——如果一定要打个比方来描述这桌子,那可能就是来日奚华突然暴毙,牧白趴在奚华的墓碑上,给他假模假样地哭坟。
大概奚华坟前的碑,就跟这石桌子差不多。
因为趴着实在难受,而且,身后师尊的手也非常冰冷,时不时碰碰他这,碰碰他那,又冰又骇人。
牧白羞愤难当,又偏偏动弹不得,雪地里冷,凉亭里也四面通风,感觉还不如趴雪地里,最起码积雪和枯草比石桌子松软。
一会儿被欺负狠了,他肯定又要叫嚷,嗓子干了,还能顺势啃口积雪润润喉咙,趴桌上能啃个啥?
啃一口直接磕掉牙,然后满嘴血。
奚华看出来小白是真的很怕冷,索性一挥衣袖,直接在凉亭周围设下了结界,如此一来,就将冷冽的寒风,尽数隔挡在了结界之外。
他也知道自己的手很凉,跟死人手一样,没什么温度。
见面前的少年,实在娇弱,被冷风吹得雪腻的皮肤,都微微泛了点青紫。
可奚华除了手冷,怀里也是冷的,他天生体寒,怎么都捂不热的。
略一思忖,他便将右手的中食两指,缓缓地含在了嘴里。
他嘴里还是有些温度的。
虽然这种行为非常不雅,但奚华面无表情地做起来,竟还别有几分风情。
约莫含了有半盏茶时间,结界里的寒气,渐渐散了不少,不说温暖如春,最起码不是寒风刺骨。
等奚华的手指再度触碰到牧白的皮肤时,就已经有了些温热的濡湿。
他就趁着这点余温,把手伸进了垂落下来的长袍中。
动作可谓是不紧不慢,好像能工巧匠在打磨着一块天然的美玉,一点点地凿刻,耐心,仔细,又非常谨慎小心。
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毁了整块玉的美感。
这玉上还残留着几道很清晰的红痕,有些|肿,颜色非常鲜亮,白里透着红,娇艳得很。
奚华就是这样,一点点慢慢摸索。
总觉得来日方长,他和小白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不可因为一时之气,就弄废小白。
或者是,弄残了小白。
那样就不好玩了。
虽然,修真界确实有许多可以修复肢体,或者皮|肉的灵丹妙药,但奚华就偏爱原装的。
他以这种理由,充分说服了自己,从而对小白非常温柔。
可即便如此温柔的对待,落在牧白的眼中,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奚华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一点点,再一点点,一根手指,再一根手指,再再一根手指,就跟钝刀割肉一样,一点点来!
前几次都没这么磨人,师尊带着火,横冲直撞,直来直往的,疼虽然疼,但后面慢慢适应了,痛楚也就如潮水般,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浪潮。
就这次非常慢,慢到牧白都恨不得开口催一催了!
钝刀割肉实在太煎熬了,还不如直接一刀给他一个痛快!
牧白羞耻难当,只觉得一股子怒火,立马喷涌而出。
满脑子循环播放同一句话:师尊在羞辱我!
但不能反抗!
反抗的话,一会儿挨得更狠!
牧白深呼口气,暗暗安抚自己,不要紧,没关系的,慢其实也有慢的好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可羞耻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虽然这里看起来很荒僻,周围不像是有人烟出没的样子。
但眼下天色都微微亮堂了,万一有人过来了呢?
这凉亭四面通风的,又没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一眼就能看个干净。
虽说牧白脸皮挺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承受得住,被路人围观啊。
有好几次,他都想开口央求师尊,能不能把他带回客栈里。
但话到嘴边,又慢慢吞回去了,师尊不让他说话,他也很害怕擅自开口,会被打烂嘴巴。
毕竟奚华是个死变态,而变态做事是没有原则可言的。
牧白只是没了底裤,而奚华却是没了底线,做攻牧白不行,但是做人,奚华不行。
索性把眼睛一闭,两臂蜷缩起来抱着头,一声不吭,一副任打任骂任玩的乖顺样子。
心里无时无刻不再痛骂奚华是个死变态。
统子那个狗比,有本事就别出来,它只要敢再出来,牧白能拿锤子,直接把统子砸成薄薄的小金属片。
然后再高温熔化,铸成一根金器,这不比玉柱子好玩?
他会不计前嫌送给奚华,就当任务完成后,牧白对他的一点点补偿。
这年头出来玩,哪有不花钱的,对吧?
更何况,师尊皮相好,玩得花,除了年纪大点,其他方面真没得挑,牧白就是去夜店约个漂亮哥哥,一晚上不得花个几万?
牧白跟奚华又没点子感情,事后给点金银玉器,算作补偿!
师尊就只管等着他的补偿吧!
就只管等着吧!
眼睛一闭,牧白一声不吭。
直到师尊的手指,终于勾到了流珠的细线,牧白才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师尊好像在玩一种很新奇的游戏。
就跟玩弹皮筋一样,勾一下就松手,然后再勾一下,再飞速收手。
珠子碰撞发出是清脆的响,但传到二人耳朵里,就变得异常沉闷了。
就好像是浸没在了泥泞的湿土里,或者是注满了砂土的鱼缸里。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原本按压他后颈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轻轻压在他后腰上。
牧白几乎是一下子就弹了起来,还羞得赶紧反手去捂,气愤填膺地骂:“苍玄风!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他最后几个字,直接破音了,听起来像是鸭子叫一样,声音沙哑。
“不,我可以这么对待你。”
而且,只有他可以这么对待小白。
只有他可以。
奚华说完之后,又要去掐他的后颈,冷着脸斥道:“现在连师尊也不喊了,是么?还连名带姓苍玄风,是谁给你的胆子?”
牧白立马侧身躲闪,可双脚被绑在桌子腿上,绑得死紧,他挣不脱,勒得脚踝好痛。又见师尊伸手拿他,羞到快要哭出来的地步,很大声地吼:“就是师尊也不可以!”
“那谁可以?”奚华沉声问,“那么,师尊不可以,谁可以?”
“谁都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牧白急了,两手都不知道护在哪儿好了,“直接来吧,师尊?直接来,别钝刀割肉了,我……我受不了这个!”
太羞了,实在太羞了!
“你在教为师做事么?”
奚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手一抬,长剑又幻化而出,对着半空狠甩了一下,牧白吓得抱头鼠窜,赶紧说:“我乖了,我乖了!师尊饶命,小白罪不至死!!”
“你乖?你哪里乖了?”
他随手把剑拍在了石桌上。
嘭的一声,磕掉了好大一块石头,牧白吓得一抖,心说,这剑鞘真是好坚硬啊,随意往石桌上一磕,就磕出一个豁口,这要是真抽他背上了,脊椎真的会被打断的。
要是被打断了脊椎,他往后就只能在地上爬了,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牧白寻思着,要不然顺势滑跪罢?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
但他双脚被绑在桌腿上,膝盖稍微弯一弯,就勒得好疼,跪都跪不下去,只能转回身,趴回石桌上。
可他如果愿意趴回去继续受着,也就不会突然反抗了。
“师尊,师尊……”
牧白攥着拳头擦眼泪,把眼眶擦得红通通的。
“喊本座的名讳。”
“啊?”牧白愣了愣,稍稍抬了抬头,满脸迷惑,“真……真喊啊?”
“喊。”
“苍……苍玄风,你饶了我吧,我真的觉得那样……很……很羞,比你跟我直接双修,羞多了,特别羞,我受不了那个……”牧白特别乖顺,师尊让他喊,他就真的喊了。
苍玄风不过三个字,愣是让他喊出了十八个转音。
奚华冷笑:“本座的名讳,岂能是你一个小小弟子,可以直呼的?”
牧白瞪大眼睛,气呼呼地质问:“明明是你让我喊的!”
“我还让你不许说话,不许乱动,也没见你听进去!可见,你不是听不懂,分明就是明知故犯!”奚华突然厉声呵斥:“我看你就是皮痒痒了!谁允许你说话还乱动的?趴回去!”
牧白下意识一抖,脖子都微微缩了起来,稍一愣神,就被奚华抓兔子一样,抓住了牧白的两只手腕,再一起压在他的后背上。
再度将他压趴回了石桌!
“师尊,我错了,师尊!”识时务者为俊杰,牧白立马滑跪,闭着眼睛喊,“师尊饶命!我乖了,我这下真的乖了!师尊,饶命!”
“你哪里乖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说话,你有听么?”
奚华冷笑一声,原本是很温柔的,这下彻底不温柔了,不仅一下子将流珠扯了出来,不管小白叫得凄惨,还不由分说直接套在了牧白的右手腕上。
牧白只觉得流珠好|烫,也好湿润,好像才被放在热水里煮过一样,原本就带着点降真香,现在就更香了。
都不用凑近去嗅,那气味就自己往他的鼻子里钻。
牧白半真半假地,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啊!!!!师尊!我真的知错了,师尊啊!”
“闭嘴!”
奚华额上的青筋都在跳,小白哭嚎的这两嗓子,让他都有种小白哭坟的错觉。
好似下一刻,小白就会哭喊:“师尊啊,您怎么死得这么早啊!”
奚华实在是被不听话的小白,折腾到耐心全无。直接隔着衣摆,抬手扇了小白两下屁股,惩罚他不够乖顺。
声音闷闷的,疼倒也还好,就是很羞,非常羞。
尤其师尊的手掌还有些温热的濡湿。
牧白羞耻得面红耳赤,脖子都红了,把脸埋在石桌上,恨不得先死一死再说。
他知道奚华并不是真的想责罚他,不过就是想给他点教训,好让他长记性。
但用的方法,难免带了点羞辱的意味。
隔着衣衫扇了两下,奚华就一直盯着牧白看,挺满意他的反应,然后又伸手一挑,就将碍事的衣摆也掀了起来,顺手压在了牧白的后腰。
牧白“唔”了一声,误以为还要光着,再挨两下,被压住了,隔着一层衣服扇,已经很丢脸了,要是光着再被扇,他真的恨不得先死一死。
立马羞耻得用头直接撞石桌,发出哐当哐当的响,试图把自己撞晕过去。
奚华大惊失色,连忙伸手过去。
手掌夹在了石桌和牧白额头的位置,后面牧白又连连磕了好几下,额头都撞在了奚华的手背上。
把奚华的手指骨,撞得咯噔咯噔响,好像要把他的骨头都撞碎了才肯罢休。
奚华惊慌之余,又怒火中烧起来。
他又不曾如何狠下心肠地责罚牧白,反而还很温柔地帮他做点事前准备。
因为奚华这次约莫要做很久很久,担心准备不充分的话,小白可能会疼得死去活来。
最过分不过就是扇了他两下屁股!
这还是小白自讨苦吃!
奚华原本是不打算再对他动手的!
再说了,他四十岁,小白十七岁,在他面前小白就是个小孩子,况且,他们是师徒,不是父子,也胜似父子了。
还做过不止一次。
动手怎么了?奚华有资格动手,他也有这个本事动手,不服气就憋着!
“不许胡闹!”奚华厉声训斥他,“再敢乱动,就把你拖到雪地里去!”
牧白好像是有些吓懵了,人虽然老实了,但却一声不吭,只是一直在抖,奚华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抗拒什么!
是抗拒师尊为他用手了吗?
可这有什么关系?
最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怕这个?
前几次奚华确实没怎么用手,但当时他也不怎么怜爱小白。
现在他开始有点怜爱了,小白却又抗拒他?为什么?
不喜欢师尊对他温柔?
那就直接来好了——要疼一起疼,奚华不惧痛,到时候疼得死去活来的,还不是小白吗?
难道说——是因为师尊打了小白巴掌么?
可加上刚刚那两下,一共只打了四下,四下而已!根本没有用几分力道!
平心而论,奚华年幼时拜入师门求仙问道,脾气远没有现在这样收放自如,他自小行事阴毒,性情乖戾,伪装得再如何好,但年纪小,终究是吃了亏,偶尔会露出点破绽。
做错事也会受罚。
老师父会罚他,师兄也会罚他。
次数虽然很少,零星几次而已,但几乎是活剐他一层皮。奚华连一滴眼泪都不会往下掉,不知错,所以也没有眼泪。
莫说是奚华十七岁,他就是七岁的时候,也不像小白这样,受点小伤就又哭又叫。
再说了,牧白小时候在奚华身边待的那阵子,挨得还少吗?
林素秋奉师命,去管束师弟,打得板子都从中间劈开了,也没见牧白哐哐撞桌子寻死啊?
这是在跟谁撒娇呢?
越大越娇气。
就是太娇纵了,才让牧白现在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一点苦都吃不下!
奚华才刚要疾言厉色地训他几句,垫在石桌上的手背,就感受到了几滴温热,他瞳孔颤了颤,误以为是牧白磕得太用力,头破血流了,下意识弯腰去查看。
一把翻过牧白颤抖的身子,就看见这孩子闭着眼睛,在那偷偷地哭,脸红到了耳朵根,红得都吓人。
奚华愣了愣,突然觉得很气,又很好笑。
心说,他总算是抓到小白的弱点了,看来小白真的很怕被这样对待。
能让一向厚脸皮的小白,羞到了这种程度,着实不容易的。奚华看见小白的额头上,颜色更艳,隐隐已经肿|了,还泛点青紫。
可见小白刚刚磕得有多用力,分明就是想把自己磕晕过去,或者是直接磕死。
真的有必要羞耻到这种程度吗?
奚华再度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不轻不重,跟玩一样地扇小白两下,能比扒了他的衣服,压在椅子上行事,更羞耻么?
奚华不明白,小白为何羞成了这样,但他还是把怒火慢慢压了下去,轻轻用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被师尊教训几下,有什么可哭的?”
牧白闭着眼睛,委屈得肉眼可见,带着哭腔地喊:“就是因为……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才……才更觉得羞!”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七岁的小白吗?”
“……”
牧白语塞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是真的觉得刚刚那样很羞,比师尊压着他做还羞,不不不,两者是没有可比性的。
总而言之,他是万万不能受这种屈辱的,万万不能的!
“都这份上了,师尊还要抓我的话柄……我就是笨嘴拙舌的,讲不过师尊,也打不过师尊……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嘛……我明明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还不肯饶我?”
“还有……师尊为什么要去玩流珠?很好玩吗?”
牧白一边说,一边偷偷掀开一丝眼缝,偷看师尊的神情,好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
结果就看见师尊低着头,似乎在自我反省,牧白暗暗一喜,心说,管用哎,这招管用哎!
可当他顺着师尊的目光望去时,顿时只想再狠狠撞下柱子,把自己撞死算了。
“师尊!!!”牧白发出惊悚又羞耻的嚎叫,“你在看我哪里?!”
奚华抬眸看他,脸上的神情诡异中带了点嘲弄,晦涩中又带了点笑意,缓缓道:“小白,你怎么起来了。”
64 ☪ 小白不指望师尊能好好爱他了
◎今日流的泪,昨日脑子进的水◎
牧白想说, 我知道,我看见了,我眼不瞎!
他简直羞耻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 如果可以的话, 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立马往下一捂,表情看起来是羞耻到随时都可能崩溃大哭的程度。
“不许看!”
牧白恨恨地咬牙, 窘迫到装不下去了,还有点孩子气地想要跺跺脚, 但他的脚被绑得很紧。
稍微动一动,束带勒得就更紧了。他觉得自己脚踝上的皮|肉, 一定已经被束带勒破了皮,也许还流了血, 说不准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了。
眼珠子就下意识往地上瞥了瞥,就瞧见雪白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牧白在往下看, 奚华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几眼,然后又很淡然地抬起眼眸, 轻描淡写地道:“再乱动, 亵裤就脏得不能穿了,你总该不会想, 直接光着腿回客栈吧?”
牧白稍微在脑海里联想了一下,然后就更加羞耻难忍了, 他觉得师尊在欺负他。
欺负他年纪小, 欺负他柔弱, 还欺负他没爹没娘孤苦伶仃, 总而言之, 奚华是在仗势欺人。
他很想扯着嗓子,骂几句难听的,但他打小也没学过几句脏话,况且,说脏话很有可能会被抽烂嘴。
脏话在嘴里滚了又滚,跟沸水里的汤圆似的,又骨碌碌吞回去了。
牧白又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手背冰凉,面颊却滚|烫得要命。
“不要看我。”
奚华点了点头:“嗯。”居然出奇的好说话。
以至于牧白都愣住了。
可是很快,牧白就发现,老男人真是诡计多端,明明答应他不再看了——他也确实没再看,而是直接上手了!
牧白想侧身躲闪,偏偏两只脚踝被捆在了桌腿上,他一侧身,腰肢就扭得骨头疼,以至于他不得不摆正身子,平趴在桌面上,才稍微好受一点。
他喘了喘气,又气又羞,委屈得要命。感觉师尊的手又追上来了,牧白才刚要推搡,后腰就被按住了,身后那两团肉上,也贴了个很宽大的手掌。
“再动?”奚华的音调微微上扬,显得很冷冽。
牧白就知道了,再乱动的话,肯定还会挨巴掌的,那太羞了,就只能乖乖趴好,一动不敢动了。
“既然那么怕羞,往后就不要再做自讨苦吃的事情,师尊这回饶你一次,要是再有下次——”奚华贴着他的耳畔低念,手就压在小白身后的伤痕上,“你怕什么,那就来什么。怕羞,就狠狠让你羞。”
牧白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哆嗦。
“到时候让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围观,让他们看看,十七岁的小白,是如何因为不听师命,而被当成七岁的小白教训的。”
牧白气到浑身发抖,把脸往胳膊肘里一埋,大喊道:“那行啊,反正我脸皮厚,我才不怕!但我嘴巴不严的,要是挨了打,受了委屈,可能就会在外人面前乱说话!到时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师尊可别后悔!”
“你是在提醒师尊,把你毒哑么?”
奚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进去了,和他想象中完全一样,小白真的很像一汪春水,并不仅仅表现在,他很爱哭这方面。
牧白狠狠哆嗦起来,又呜呜咽咽了一阵,然后更大声,更愤怒地咆哮:“师尊就会欺负我,欺负我没爹疼,没娘爱,一家老小全死光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感觉到身后的师尊,连动作都停了停,好似又在自我反省。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片刻之后,牧白的后颈就被再度钳紧了,连后腰也被死死地按住了,好一番疾风骤雨,牧白放声嘶吼,宛如困兽之斗,任凭他用尽了全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师尊的桎梏。
他趴在冰冷的石桌上,眼泪把桌面都弄得湿漉漉的。他哭得好大声,好凄惨,哭声响彻云霄。
可能是牧白哭得太离谱了,奚华应该是有些不耐烦了,就压低声冷笑:“你就只管再喊大点声儿,天已经完全亮堂了。如今正值寒冬,最适合猎户上山打猎了。听闻,那些猎户一般喜欢三五成群,结伴同行,为的就是互相有个照应,你说,要是被那些猎户瞧见了,会怎么样?”
牧白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肯定很羞很羞,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凄惨,也特别狼狈。
装可怜没用,发火还是没有用。
师尊好像突然软硬不吃了。
他又想冲着奚华,再扯着嗓子喊几声“苍玄风”,但又怕屁股上再挨几下巴掌。
疼倒也还好,就是羞,非常羞!
他倒情愿自己现在是七岁的小白,这样就不会那么在意,被人扒下裤子,往屁股上扇了。
但他不是七岁,他已经十七了!
亲爹都没这么打过他,但奚华却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连续扇了他四下,四下,四下!!!
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他!
再过分了!
这也就是在修真界,要是换成在牧白生活的文明世界,奚华纯属就是个变态还家暴的渣男!
“还敢犟嘴么?”
奚华大概得有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开了金口,问话的时候,还用刑具抵着牧白,好似牧白胆敢说错半个字,就又会饱受酷刑。
“我不敢了呀!!!”牧白特别大声地咆哮,连嗓音都喊破了。
奚华冷笑:“看来还是不服气。”他抬眸,忽然微微一笑,想了个好主意,钳紧牧白的后颈,将他的脸,狠狠地压在石桌上,然后同他说,“嘘,小白,你往那边瞧瞧,是不是来人了?”
牧白浑身一个激灵,差点要从桌子上蹦起来,但后颈被钳得死紧,他挣扎半天都抬不起头,只能仔细瞥见远处雾蒙蒙的。
寒风卷杂着积雪,在竹林边上形成了小小的飓风,吹得竹林簌簌作响,昨夜淋在林梢的积雪,也噗噗落了下来。
牧白艰难地吞咽口水,一时间竟忘了哭了,耳朵跟兔子一样支棱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心脏砰砰乱跳,跟打鼓一样振聋发聩。
他下意识屏息凝神。
偏偏奚华趁火打劫,更狠地欺负他,还言辞戏虐:“看来,是你刚刚那几声,把人给喊来了。”
“才不是我!”
牧白再也不敢大声喊叫了,又惊又怕,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奚华不让,非得让他这么不知廉耻地趴在石桌上。
都不知道这石桌子是不是救过奚华的命,奚华就偏爱这破石桌!
“别动,来人也无妨,师尊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大声喊叫,你非不听,那这回就当给你个教训。”
奚华淡然自若得很,好似根本不怕被人撞破,他垂眸瞥见牧白吓得要死,连眼睛都不敢睁了,又觉得好笑。
趁他不备,就用口技模仿了一些脚踏积雪的声响,还模仿了五种不同的男音,隐隐约约,由远及近。
“你们听见没?好像有人在哭!”
“听见了,哭得跟黄大仙报丧一样!”
“刚刚还能听见,这会儿怎么没了?”
“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你们快看,那里有座凉亭,咦,里面居然有人……”
……
奚华很清晰地感觉到,小白哆嗦得更厉害了,还抑制不住地发出了更可怜的呜咽声。
两条细细的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但小白也更兴奋了,奚华完全能够理解他,因为自己现在也异常兴奋。
尤其等奚华将脚步声模仿得更近些的时候,言辞也更粗野,猎户们的窃窃私语声,终究是彻底溃败了小白的心理防线。
以及生理防线。
奚华从背后摸了摸小白的肚子,然后,他就笑得开心极了,摇头心说,小白不行,还是年纪小,太稚嫩了。
小白几乎抖得不成样子了,哭得也很厉害。
闷闷的哭腔从胳膊肘底下传了出来。
“求你了,师尊!让那些人走开!求求你,师尊,我求你了!呜呜呜。”
牧白崩溃极了,以为自己真的被五个猎户围观了,而且,那猎户们嘴里都不干不净的,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听见那些人在说:
“呦,在玩呢。”
“两断袖。”
“走后门呢。”
“真是世风日下!”
……
“还敢犟嘴么?”奚华问。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牧白一直在闷头哭,再厚的脸皮都扛不住迎面一刀。
他崩溃得厉害,身体心灵饱受折磨,还是双管齐下的折磨!
没有当场疯魔,就已经算他承受能力过人了。他只希望,那些猎户不要再看他了!
他都快羞耻得死掉了!
奚华还是没放过他,甚至都没有抽身离去,反而又问他:“还敢不敢直呼师尊名讳?”
“我不……不敢了呀。”
牧白一个劲儿地哭,原本他是装的,慢慢是七分假,三分真,再后来就是半真半假。眼下是一点不掺水,哭得很真情实感。
“再犯应该怎么办?”奚华紧接着最后逼问他一句,“你自己说。”
牧白伤心欲绝,浑然没有察觉到,周围其实压根空无一人,听见此话,他的脑袋是发懵的,意识是清醒又混沌,竟一时回答不上来。
直到奚华狠狠压住了他身后的伤,才呜咽着说:“那就任凭师尊处置。”
“口说无凭,你惯会出尔反尔,师尊应该如何相信你?”
牧白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奚华沉默了很长一会儿,看他哭得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动了点恻隐之心。
原本钳着牧白后颈的手,慢慢松开了,转而缓缓下移,轻轻给牧白拍背顺气,一直等牧白把气都喘匀了,才低声道:“好了,人都被师尊赶走了。”
牧白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奚华有点担心,再这么哭下去,最先废的会是小白的双眼。他从未见过,有谁像小白这样爱哭,还能哭。
奚华从未哄过谁,但他现在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地哄起了小白。
即便,他仍旧不肯出来。
这冰天雪地的,他不畏寒,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寒。小白就是雪窟窿里,唯一的一点温热。
奚华很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温度。
“有这么委屈么?错是你自己犯的,人也是你自己招来的,师尊有哪一点冤枉你了?”
牧白何止是委屈!!!
他是非常委屈!
但他却只能摇了摇头,很违心地小声说:“不委屈的。”然后,又抬起烂桃子一样通红的眼睛,“师尊亲亲我,我就不哭了。”
“不亲。”奚华无情拒绝,“别哭了,自己把眼泪擦了,又没怎么你,何至于哭成这样?又不是小姑娘家家,哪有这么多眼泪?”
牧白暗暗撇了撇嘴,抬起手随便擦了几把眼泪,目光瞥见桌面湿漉漉的,就好像才泼了盆水。
心说,这也不全然都是眼泪,也有他抑制不住张着嘴喘气的时候,来不及往下吞咽的口水。
甚至会有一些鼻涕。
但鼻涕太恶心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被一个老男人教训得涕泗横流的。
“擦好了。”牧白的鼻音特别重,放下手,闷闷地喊了声。
奚华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检查,见少年的脸红通通的,即便擦干了泪,还是有泪水盈满在比脸还要红的眼眶里。
好像稍不注意,眼泪就又会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叹了口气,顺势用拇指擦了擦牧白眼尾残留的眼泪,竟不曾想小白这么脆弱,很大一滴泪珠,一下就滚出来了,刚好掉在了奚华的指尖。
泪是掉在了奚华的指尖,但疼的却是在心尖上。
“不许哭!”奚华还没结束,或者说,远远还不够,所以,他没有再耐着性子去哄孩子,反而疾言厉色地呵道,“把眼泪收回去!”
牧白猛吸了一下鼻子,果真把眼泪收回去了。
奚华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稍霁,缓声道:“现在,能不能乖了?”
牧白点头:“能乖了。”
奚华又把人压回了桌面上,自己也随之压了上去,结实的胸膛,紧紧压住少年瘦弱的后背,几乎完全将人覆盖住了,贴着他的耳垂,低声道:“在回山之前,你都乖觉一些,不要再惹出任何祸端。”
杀人放火烧山,偷鸡摸狗扯谎,都无妨,就算是残杀同门都可以,想杀谁就去杀谁,杀林素秋都行,但就是不可以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牧白:“我一直都很乖觉的!”
“是么?”
牧白有点气短,又道:“只是偶尔有一点点不乖,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回山后,师尊会教你一些术法,你到底是我的徒弟,若是学艺不精,恐在外丢了为师的脸面。”
牧白对此嗤之以鼻,心道,都跟亲传弟子这啥那啥了,还要啥脸面啊。
但他表面却道:“我就知道师尊还是疼我的。”
“是,师尊自然是疼你的。”
所以,奚华索性就让小白疼个够!
他们来此时,天色才微微擦亮,等结束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牧白大概从中午的时候,就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后面就一直低声啜泣,都结束了,还趴在石桌上哭。
哭得石桌上湿漉漉的,泪水都顺着桌沿往下滚。
奚华先为自己穿戴齐整了,才回身望向牧白,见他趴在桌上,一味埋头啜泣,也不起身,甚至连衣服都不整理。
那条裤子原本就掉到了脚踝边挂着,眼下都皱皱巴巴的,踩在了脚底。
奚华看他哭得可怜,有心想抱过来哄哄,但转念一想,不够,还远远不够。
光是这种程度的教训,不足以让小白刻骨铭心。
“知错了么?”奚华又问他。
牧白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再也不能气势汹汹地高声咆哮了,只能发出细细弱弱,带着很浓鼻音的哽咽:“我早就知道了……”
但知错了也没用的,师尊硬着按着他,从天微微亮,到天色擦黑。
整整一天,是整整一天啊!!!
牧白早上是这么趴着的,现在都傍晚了,还是这么趴着的!
这桌子上的泪,都是他之前脑子里进的水!
他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跟着燕郎亭跑,跑也跑远点啊,那么容易就被奚华给抓到了!
燕郎亭也是个废物,居然带不走他!
怪不得奚华之前那么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原来是在提前准备一场大工程。
牧白闭着眼睛流泪,眼眶都被泪水泡得红艳至极,跟两个烂桃子一样,他本以为结束后,师尊会过来抱抱他,亲亲他。
结果奚华就只顾自己,也不管他的死活,任由他被绑住脚,趴在桌面上,身后一片狼藉。
老男人,心真狠啊。
不爱他就算了,居然还这样狠狠羞辱他!
看来攻略任务依旧形势严峻,牧白苦思冥想,觉得是不是得再搞点事情,加快一下进程?
譬如,自己假孕?
虎毒不食子啊,奚华不爱他,难道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么?
爱屋及乌。
爱孩子就好了,牧白现在不太指望师尊能好好爱他了。
65 ☪ 爱意在师尊的心头疯长
◎可小白对师尊的失望与日俱增◎
牧白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然后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对奚华的人品,彻底下了死刑。
师尊应该不会爱孩子罢,此前大师兄在大街上救下的那个娃娃, 明明长得粉雕玉琢, 可爱得很,结果师尊却因为那孩子哭闹不止, 险些动手杀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今日师尊能嫌弃别人的孩子哭闹, 而动杀念,来日, 就能嫌弃自己的孩子哭闹,而手刃亲子。
统子那个煞笔二百五, 做事一点都不靠谱!
连主角受的人设都搞错了!
牧白现在都怀疑,自己要是“假孕”,那师尊会不会很期盼着他的肚子大起来?
然后趁他大着肚子, 再行鱼水之欢?
很有可能!
毕竟从目前来看,奚华是个没什么底线的老男人。
“还不起来么?”奚华站在牧白的身后,定定地凝视着他身上的狼藉, 神色越发深了, “这么趴着,很好看么?”
牧白倒是想起来, 主要是他也得能起来啊,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浑身疼得跟被压土机碾过一样, 身上没有一处好皮不说, 连骨头都隐隐作痛。
他当然知道这么光着腿, 趴在桌面上啜泣很难看了。
人要脸, 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牧白可不像奚华这么厚颜无耻,同时被五个猎户围观,还能镇定自若地继续做。
呵,不要脸,真不要脸。
该说不说,师尊的一把岁数没白长,都长脸皮上去了。
“你在心里骂师尊了,对么?”奚华冷不丁开口,抬手轻轻抚了一把牧白伤痕累累的皮,又道,“骂的什么,说来听听。”
“师尊少冤枉我!”牧白当场表现得非常愤懑,虽然爬不起来了,但他还可以扭头,脸上满是委屈,“师尊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杀了我,但就是不能怀疑我对师尊的真心!”
奚华嗤笑:“真心,好一个真心!”他的手掌很冰,擦过牧白身后的伤,又慢慢压上了他的后腰,突然神色认真地道,“那剖出来,给师尊瞧瞧,你所谓的真心。”
牧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菜没心能活,但人没心了……那我不就死了吗?”
“是你方才说,师尊可以杀你的。”
“啊,这……”牧白的舌头立马打结了,支支吾吾半天,好不容易才倒出了一句,“我要是死了,那谁给师尊养老送终?”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心说,自己一定是被师尊给操|傻了,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这不就是上杆子讨打的吗?
莫说是问奚华了,就是牧白用这种语气,去问他亲爹,都得挨两句骂。
实在问的太蠢了,蠢到牧白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爆炒了,他脸上甚至都浮现出了恼恨又后悔的神情。
懊恼自己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说话之前,不能好好想想。
牧白原本以为,奚华肯定又要生气,说不准还得说一句,“这就不必你费心了,为师有林宓就够了”,或者是“林宓比你强了千倍万倍”,“你安心上路罢”。
哪知奚华不仅不生气,还冲着他微微一笑:“这么乖啊,临死前,竟还惦记着师尊。那么,师尊这样罚你,你也不记恨么?”
牧白摇头:“不记恨。”
才怪!
他就是死了,变成鬼了,他也要日日夜夜缠在奚华身边,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都血淋淋地站在奚华的床头边!
用自己的鬼爪子,狠狠扼住奚华的喉咙!
“不记恨么……那真是可惜了。”
奚华显得有些失望,看来还是罚得不够狠,他倒是很希望小白可以记恨他。
爱是世间最无用,最廉价的东西,而恨却是陈年旧酒,也是化骨腐肉的穿肠毒。
只有恨意才能在人的心底,深深扎根,哪怕过去千年万年,骨肉都化作了泥土,也无法消恨。
反而恨意会像发酵了的酒,随着时间越长久,酒香越浓郁,恨意也就越深。
奚华的父母就是最好的证明。
父亲一生风流,红颜知己遍布修真界,所有碰过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工具而已。
嘴上跟人谈情说爱,甜言蜜语,各种情话,实际上,他所谓的爱很少,还零零散散地分给了很多人。
而每一份爱,都非常短暂。
奚华杀他之前,曾经很好奇,父亲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居然能让母亲念念不忘一生,最后还抱憾而终。
又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和母亲生出俊美到完美无缺的自己。
就化身一名普通的散修,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还和他一起喝酒吟诗,酒过三巡,那人说同他相见恨晚,就是年龄差得有些大,若是不嫌弃,往后可以兄弟相称。
奚华答应了,就想看看,在那人的眼里,是不是连刚结识不久的“义”弟,也要骗上|床。
后来,那人又说:“你的眉眼带笑,总是让我觉得熟悉,忍不住就想同你亲近。”
只是想同他亲近,但就是闭口不提,到底他的眉眼像谁,奚华那时以为,面前的这个锦衣华服,威风又贵气的青年,或许有一刻,会通过他思念着另外一个男人。
也或许有一刻,能够想起曾经有一个男人,为他偷习禁术,背弃族人,还不顾一切地追随他,甚至自甘堕|落,为他服用了孕果,把身体变得不男不女,强忍着禁术反噬带来的痛苦,哪怕是散尽了修为,也拼死生下了孩子。
奚华以为,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曾经是有一瞬间,能想起来的。
可是没有。
非但没有,还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是玉霄宗的亲传弟子后,不惜故技重施,对他也用了迷恋丹,意图破了他的身。
后来,奚华用锁魂钉,将他钉在地面,提剑冷声问他,遖鳯獨傢自己的眉眼究竟像谁。
那人却摇头说,不知道,他看中谁,就会对谁说同样的话。
奚华那时觉得很失望,又问他,记不记得一个叫作“漠河”的男人。
他苦思冥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飘下来的雪,都染白了他的头发,都没想到自己曾经辜负过一个叫“漠河”的男人。所以,他摇头了,说不认识。
奚华索性就断了他浑身的骨头,还有筋脉,肆意用剑在他身上凌迟,弄得血淋淋的,烂糟糟的,几乎没个人样了。
但那个男人明明浑身上下都烂完了,就只剩一张嘴特别硬,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辜负过“漠河”。
奚华就一剑,狠狠捅|进了那个男人的嘴里,发狠地疯狂用剑在其嘴里乱搅。
后来又过了好多年,有一回师兄给奚华说起,最近山外寺的住持,送了册经文给他,说是有助于静心忘情,但师兄修的是善道,多情总比无情好。
所以就转赠给了奚华。
奚华的无情道修得并不是很纯粹,因为他会恨,他的恨意越浓烈,无情道对他的反噬就越厉害。
所以更多时候,他都是修剑道。最初对经文并不感兴趣,但为了不辜负师兄的一番好意,就收下了。
又在某一个夜深人静时,闲来无事翻开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梵文,奚华第一眼就看见了“摩诃般若波罗蜜心经”,这几个字眼,然后被他封印多年的阴暗记忆,再一次复苏了。
他才恍惚间想起,原来,他的母亲不叫“漠河”,而是“摩诃”。
奚华曾经有想过,是不是自己当年问错了名字,所以,那个男人才始终摇头说不知道的。
但转念又想,即便那个男人记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自己还是会杀了他的。
因为,那个男人居然连他都觊觎,连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根本不配为人。
奚华从那时开始,就明白了什么是世人口中说的“爱”。
而他对恨的了解,那就更早了。
几乎全部来自于他的母亲。
那个叫作摩诃的男人,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他的族人很神秘,他也总是一副异域妆容,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在人间,都显得格格不入。
美得都几乎能令人窒息,但在奚华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既脆弱,又暴躁。
脆弱到会伏在破席子上默默流泪,暴躁的时候,是会随便攻击陌生人的程度,会压着别人,挥舞着拳头,一拳一拳,把人活活砸死,砸碎,砸得面无全非,还要哭着嘶吼,说自己不想伤人的,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而实际上,被母亲活活砸死的人,只是不小心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即便母亲后来修为散尽,落魄至极,也不愿意换下身上那件湖蓝色的法袍,一直到死都穿着。
袍子上缀着很多翠绿又蔚蓝色的羽毛,并没有因为人落魄了,而稍显褪色。
他说,他从出生起,就穿着这件法袍,上面曾经凝聚着族中长辈,为他祈福时,所用的神力。只要穿着法袍,他早晚有一日能够回家。
一辈子为情所困,至死都在恨。
死也没能回家。
所以,奚华认为,恨是比爱更浓烈的情,爱是很短暂的,稍纵即逝。
可是恨却能伴随一个人终生。
他很希望小白可以恨他,这样的话,小白就会一生都忘不了他了。
哪怕将来奚华有一天,彻底暴|露了,昔日行过的种种恶行,都被人揭露,声名狼藉了。他可能会歇斯底里地屠戮一番之后,引来天谴伏诛。
也可能会觉得没有意思,玩够了,厌烦了,自己结束生命。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
奚华就是希望,哪怕他以后死了,小白还是会一直记着他。每天每月每一年,日日复夜夜,年年复此生,就一直恨着他。
就像母亲恨父亲一样,一直恨到死为止。
可是……
奚华又想。
小白哭得太惨烈了,实在哭得太惨了。
再要哭下去,那双烂桃子一样的眼睛,就彻底没法看了。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奚华知道自己对小白不够好,可是每次看见小白看向他时,明明不太服气,却又怯怯的目光,总觉得可怜又好笑。就忍不住再吓吓他,想看见小白泪汪汪的可怜样子。
他思来想去,想了很久。
觉得,还是尽快带小白回山吧。小白已经没有家了,往后,奚华所住的青华峰,燕息殿,就是小白的家。
不知道小白那么贪玩的性子,能不能和阴毒又贪婪的玄龙玩到一起。
如果玩不到一起,那两个就只能留一个,青华峰不会同时养两个惹事精。
所以,奚华决定亲手杀死玄龙,把玄龙的龙脊抽出来,给小白锻造法器。
这样一来,不管是燕郎亭也好,还是燕危楼也罢,即便奚华不在小白身边,小白也有了自保之力。
……
“呜……”牧白哼哼唧唧的,还在桌上趴着不动,“师尊,可不可以抱抱小白,师尊?”
“不行。”
奚华回过神来,拒绝得斩钉截铁。
不仅不抱他,也不帮他把衣服拉起来,只是挥手解开了绑在牧白脚踝上的束带。
由于被绑了整整一天的缘故,牧白的脚踝早就疼得没了知觉,猛然被解开束带,鲜血瞬间回冲,那种针扎一样的刺痛感,立马涌了上来。
牧白嗷嗷直叫,一直喊疼,以期能得到老男人的一点点怜爱——他是不稀罕这点怜爱——但为了能回家高考,还是得留住师尊的怜爱。
哪知奚华现在铁石心肠,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了,不仅不怜爱他,还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
牧白半真半假地踉跄,往师尊怀里扑,很快就被推开了,他锲而不舍,又张开双臂往师尊怀里扑,再一次被推开了。
他有些难堪了,但还是不死心,第三次往师尊怀里扑,奚华的肢体非常僵硬,侧过脸去,把他推出去好远。
牧白愣在了当场。
“不抱。”奚华的声音更冷了,“就是素日太惯着你。”
牧白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说,老男人,心真狠。
想起自己的裤子还搭拉在脚踝,便要弯腰捡裤子。
奚华出声制止,冷笑道:“准你乱动了么?”
牧白又慢慢把手缩回来了,直起腰,揪着衣摆,怯怯地抬眸瞥着奚华,很小声地喊:“师尊……”
然而,奚华并不理他,一手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凳子,很轻松就抬了起来,放在了石桌之上,又在牧白疑惑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凉亭。
“师尊……”牧白又拖着裤子,揪着衣摆,追在后面跟了几步。脚踝疼得要命,他也走不快,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奚华回头,抬手指了他一下,就一下,牧白就怕得立在了原地。
“站在此地,不许乱动,更不许提起裤子。”
牧白直接懵了。
不理解师尊为何突然这样。
事后还得光着腿罚站?!
修真界的师徒之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虽然上衣的衣摆挺长,站起来足够掩住身后的狼藉,可他无法自欺欺人说,不穿裤子也可以。
牧白一瞬间臊得厉害,嘴唇狠狠一抿。
就看见奚华转身,大步流星往竹林里走了,牧白以为他要撇下自己了,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又喊了声:“师尊。”
奚华脚下一顿,回眸看了他一眼,眸色很深。
牧白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终究只是说了句:“师尊,雪天路滑,你慢一点走。”然后,就把头低下来了,两只手捏着衣角。
奚华的眸色更深了,也更用力地看了他几眼,突然有一种小白被他遗弃在这里的感觉。
但他根本就没有打算遗弃小白,只是想去竹林里找点东西。
雪天路是挺滑的,小白既然脚踝疼,就不要再跟着他风里来,雪里过了。
奚华转身要走,可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就看见小白一个人站在凉亭里,垂头丧气的,也没什么精神。
寒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都鼓了起来,他还设法用手去压,结果没压住,他就有点恼了,索性就不管了。
透过吹起来的衣袍,隐约可以看见一点雪白的细腿,上面还有残留着通红发紫的指痕。
奚华心口突然一滞,有一种很奇妙,也很诡异的东西,在心尖上生根发芽了。
但此刻的他,还不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等来日他终于明白时,才知道爱与恨都是陈年烈酒,穿肠剧|毒,而他一直以来,都是在饮鸩止渴。
恨可以让他活,但爱却能令他死。
66 ☪ 师尊背小白回客栈
◎大师兄:牧师弟,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奚华很快又转头, 往竹林里去。
牧白一阵郁闷,很快又一阵心惊肉跳,暗道, 竹林里能有个啥啊?
自己和老东西又都不是大熊猫, 不吃那玩意儿的。
这不知廉耻的老东西该不会去砍竹子吧?
砍完竹子,然后回来请他吃竹子炖肉?!
不是吧, 不是吧?
老东西气性这么大的?
整整一天都过去了,气还没消?!
牧白吓得要死, 二话不说就伸手提裤子,又从地上抓起束带, 一边系,一边蜷缩在石桌底下, 然后就看见奚华很快就从竹林里出来了。
他也不敢看师尊手里拿了什么,两手抱膝蜷缩在桌底下,等奚华走进凉亭, 呵斥他出来时,牧白才哽咽着喊:“我真的知道错了,师尊!不要再罚我了!!”
“那冬天的竹子被雪淋过后, 可韧了!会把我骨头打坏的!”
奚华微微一怔:“你试过?”谁敢打小白?他活剐了谁!
“没……”牧白理直气壮的, 虽然没有见过猪跑,“但我就是知道。”
奚华冷笑了一声, 牧白又紧跟着抖了抖。
“师尊要是还生气,那……那就去魔界打燕郎亭!他喜欢这个!可是我不喜欢!”
“我身上已经很疼了!最起码要疼三五天的!”
“师尊就饶了可怜的小白吧!”
他都快没有尊严了。
牧白把自己蜷缩成好小一团, 压根就不敢抬头, 就只看见师尊靴子上, 沾了点雪。
头顶好长时间都没人说话, 气氛沉得可怕。
萧瑟的寒风还在呼呼呼地吹。
牧白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一团了, 头发还湿漉漉的,黏在脸上,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起来真的非常凄惨,也非常可怜。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原来那个小白,宁可入赘到魔界,和一个有病的燕郎亭在一起,也不愿意回师门了。
老东西的脾气阴晴不定的,时刻游走在暴躁和温柔的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奚华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凝视着桌底下藏着的少年,看了很久,很久,非常久。
久到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耐心耗尽,然后把人提溜出来,再狠狠教训一顿,到子时三刻,再饶了牧白。
可小白这副样子,知不知错暂且不提,但一定是被吓狠了。
说他乖吧,让他站着别动,他居然敢穿好衣服,躲石桌底下。
说他不乖吧,他也没敢乱跑,就躲在石桌底下,这么显眼的位置。生怕师尊找不到他一样。
奚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他没有想伤害小白的意思,只是想让小白好好长个记性。
往后再遇见燕郎亭,或者别的什么亭时,就想想今日这种难堪。
也许,小白就不敢再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纠缠不清了。
奚华只是希望,小白可以为师尊守贞,而同样的,师尊也会为小白守贞。
他又不想用铁链把小白拴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小白那么开朗活泼,天真烂漫,就应该在阳光底下自由自在的。
如果,一旦被奚华禁锢了自由,那么,小白可能会像失去阳光的向日葵一样,慢慢就枯萎了。
奚华不想这样。
最起码,他暂时不想这么做。
“起来!”
奚华一把将人从石桌底下拽了出来,吓得牧白哇哇大叫,忙抬手挡头挡脸,可能又觉得师尊不会打他脸,又赶紧撤回手,往身后捂。
明明连眼睛都不敢睁,居然还敢据理力争。
“师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都已经知道错了,师尊都罚我一天了!我真的很疼了!连路都走不了!”
这也是他刚才不跑的原因,压根跑不动,估计没跑几步,奚华就会抓到他。
那到时候他只会比现在更惨。
“师尊,小白真的罪不至死啊,没必要特意去竹林里,折根竹子回来抽我吧?”
奚华蹙了蹙眉:“什么竹子?”
他刚刚只是去挖了一颗很大的竹笋,准备拿回来,赏给小白吃,然后,再把他掐起来,脚不连地,裤子也不许提,坐在高处,好好反省一下。
这种羞耻想必能让小白安分守己一段时间。
哪知小白在看见他手里拿的大竹笋时,原本泪汪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竹笋?哇塞,好大一颗!冬笋最好吃了,不管怎么做都很好吃!吃起来甜甜的,脆脆的!”
牧白故意岔开话题,睁大眼睛道:“师尊刚刚就是去给我挖笋子的吗?”
奚华:“嗯。”
“师尊是怎么知道我爱吃笋子的?”牧白突然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抱紧奚华的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尊还是心疼我的!我就知道!!”
奚华:“……”此吃其实非彼吃。
原来小白喜欢吃竹笋啊。
“谢谢师尊,师尊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师尊了!”
牧白见奚华没有推开他,估摸着师尊现在不是很生气,索性就大着胆子,踮起脚,亲了亲师尊的面颊。
见师尊还是没什么抗拒,又亲了亲师尊的嘴唇。
奚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绝对不会被小白蒙混过去的,绝不!
必须得罚坐,必须!
还一定得光着腿罚坐,这样才足够难堪。
必须得这样!
“不许……”
话音未落,奚华的瞳孔就瞬间放大了,因为小白不仅亲他的唇,还……
舌头。
这是小白的舌头。
很软。
甜甜的。
奚华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好像万马奔腾而过,他有些不受控制了,浑然忘记了罚坐的事情,彻底享受其中。
后来,他也确实忘记了罚坐的事。
只是在亲到小白的眼睛时,尝到了点涩涩的眼泪,他吻得特别轻柔,但对待小白烂桃子一样的眼睛来说,稍微被风吹一下都会疼。
吻小白的眼睛,无异于是在给他上刑。听见小白一直倒抽冷气,好似疼得很厉害,但又迟迟不敢躲闪。
奚华又弯下腰,撩来牧白的衣袍,轻轻捏了捏他的脚踝,牧白又不停地倒抽冷气,他就问:“很疼么?”
牧白先是大力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奚华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废话!
当然疼!
但牧白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攻略奚华的机会,他一向是会得寸进尺的,故作嗫嚅地小声说:“徒儿做错了事,被师尊罚是应该的,不敢言痛。”
然后下一刻,奚华就用了两分力,捏他的脚踝。牧白立马疼得忘乎所以,嗷嗷乱叫,还忙往旁边躲闪,又被奚华抬手扶住了腰。
奚华笑话他:“还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原也不过如此。”
牧白嘶嘶倒抽冷气,很不服气地道:“我可是被绑了整整一天,一天!”
“那你最好记住这个疼,下回要是再背着师尊,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纠缠不清,就把你吊起来,什么时候手腕被吊断了,什么时候放你下来。”
牧白惊恐地睁大眼睛:“师尊,假的吧?师尊是吓唬小孩儿的吧?”
“那你要不要试试看?”奚华起身,很认真地问。
牧白连连摇头:“算了,算了,我这个人好奇心不重的。”
奚华终究还是放过了他,想起自己身上也没带什么药膏,只能先回客栈,再给小白处理伤势了。
回去的路上,风雪更大。
天寒地冻的,眼前一片茫茫大雪,牧白脚踝疼,身后也疼,两只眼睛都哭成了烂桃,又被风雪一吹,根本睁不开眼睛。
虽然有了前面连续三次,都被师尊无情推开的经历,但牧白还是勇于尝试,两手抓着奚华的衣袖,一抬头,满脸的信赖孺慕,很小声地道:“师尊,徒儿实在走不了路了,身上疼得很。”
奚华这次没有再拒绝他,作势要将人抱在怀里,牧白立马压住师尊的手,摇头连声道:“不要抱,要背的,我想趴在师尊背上。”
牧白是故意这么说的,想恃宠而骄试探一下,师尊是否还是从前的师尊,还吃不吃撒娇这一套了。
如果还吃,往后就继续故技重施,如果不吃了,那他可得改变作战策略了。
不过好在,奚华还是之前那个奚华。
约莫是终于气消了——也该消了,做了整整一天,只怕奚华都爽翻了——无论如何,他也该顺气了。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奚华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牧白弯下了腰,牧白一阵暗喜,忙往他背上一个猛扑,好似小牛犊子一样,狠狠撞了过去。
奚华很稳,动都不动一下,牧白就顺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背上,两手勾住他的脖颈。才一趴好,奚华就单手托住了他的左腿,站起身来。
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颗很大的竹笋。牧白想吃竹笋是假,不想再挨罚了才是真的。
见师尊一直握着笋子不放,牧白就很小声地问:“师尊,你又没长第三只手,要如何御剑呢?”
“要不然,我抱着笋子,师尊背着我,这样会不会轻松一点?”牧白满脸担忧,一副就我最会心疼师尊的乖巧模样。
奚华心说,小白倒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小白抱着笋子,他背着小白,那重量还不是都堆在奚华身上么?
哪里就轻松了?
再说了,这冬天的笋子上,难免在外头被风雪冻过,外壳冻得梆|硬,奚华抓着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小白的手心嫩,要是割伤了手,那这个笋子不吃也罢。
奚华道:“抱紧了,要是摔了下来,为师可不会管你。”话音刚落,就感觉原本就勾着他脖颈的双臂,立马又紧了许多。
几乎是想把奚华活活扼死的地步。奚华倒是不怕被掐脖子,反正他可以闭气,几个时辰不呼吸都性命无虞。
但他还是忍不住言语戏谑了几句:“怎么,师尊不过是罚了你一顿,你就想活活勒死师尊,是么?”
“唔!我才没有!”牧白又赶紧松了松手劲儿,把脸往奚华的颈窝一埋,蛇一样地攀在他的身上,很小声地嘟囔,“明明是师尊让我抱紧的,我抱紧了,师尊还要冤枉我……切。”
他最后一个尾音拉得很长,短短一个字就抑扬顿挫的,还有点孩子气的娇俏。
奚华听了只觉得很好笑,但还是故作冷漠:“你再切一声?”
牧白顿时就把嘴闭上了。
回去是直接御剑的,虽然风雪载途,但可能是有师尊的灵力保护,他竟不觉得冷。
趴在师尊的背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牧白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客栈的床上,屋里点着灯,他起初有些不适应,还微微眯了眯眼。
迷迷糊糊地刚要起身,就顿觉左胳膊一阵麻木,跟枯树枝似的,根本动弹不得。
他神情一骇,立马又大力抽了一下。
很快,他就听见床边传来了江玉书惊喜的声音:“牧白!你总算醒了!太好了!你再不醒过来,我都要急死了!”
牧白心说,幸好他醒得早,再不醒来,这条左胳膊非得被江玉书压残废了不可。
“你总算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了,师叔独自出去寻你了,寻到天黑才回来,我离老远一看,师叔后面背个人,你就跟死了一样,趴在师叔背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我怎么喊你,你都不醒,可吓人了!”
江玉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话,一边搀扶着牧白坐起身来,还顺手扯过床里面的枕头,垫在牧白的背后。
牧白坐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疼了,不仅不疼了,连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新的。
他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突然红了。
“该不会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吧?”
那岂不是被江玉书知道,他被师尊打了屁股的事了?!
“不是我,是师叔给你换的。师叔将你背上了楼,不准我们进来,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一时要热水,一时又要伤药,还嫌弃我们的弟子服,你穿了不合身,特意让我出去跑腿,按照你的尺寸,买了套成衣。”
话到此处,江玉书还纳闷了一下:“师叔对你的身量尺寸,倒是挺熟悉,张口就来啊。”
牧白心里暗松口气,听见此话,又暗道,奚华何止是熟悉他的身量尺寸,连他的内部结构都摸索得一清二楚呢。
“可怜见的,外头天寒地冻还下着雪,天色都擦黑了,我还出去给你买衣服,花了十两银子呢,十两!”
牧白一脸麻木:“江师兄,为我花十两银子,你就心疼成这样?好歹我俩也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过谁的命了?当时在女娲庙子里,我差点被掐死,你倒是毫发无损的。”
江玉书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颗剥了皮的鸡蛋,一边吃,一边忿忿不平:“要我说啊,都是那个燕郎亭惹的事,好端端的,非挟持你作甚?还害你受了伤,这回魔界算是跟师叔结下梁子了,啧啧,魔界这回惨了,师叔护短,谁不知道啊。不剥|了燕郎亭的皮,挂在山门口风干,都算轻的了。”
“来来,你跟我说说,师叔是不是把燕郎亭按在地上,狠狠捶楚了一番?”
牧白点头,望着江玉书手里吃剩的鸡蛋,口水都开始往外流了:“是的,师尊很厉害,把燕郎亭打得都口吐鲜血,要不是燕郎亭的兄尊在场,只怕他小命难保……那个,你鸡蛋哪里来的?”
“从那拿的啊。”江玉书随手指了指床边的木架,上面一块手帕,隐约还露出半个鸡蛋,他见牧白在咽口水,就伸手把另一个蛋也拿了,直接塞给了牧白,“吃吧,吃吧,味道还挺好的。”
说着,他就一口把剩下半个鸡蛋塞嘴里了。
牧白被折腾了这么久,也确实是饿了,索性就咬了一口鸡蛋,都吃进嘴里了,才想起来问:“这鸡蛋怎么没壳啊?”
“应该是师叔剥的壳。”江玉书顺手给牧白掖了掖被子,“你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哭得像烂桃子,师叔说,伤药有些刺激,会辣伤你的眼睛,就让人去煮了两颗鸡蛋来,给你敷一敷眼睛。”
他说着,还凑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嗯,已经消|肿了,还是和原来一样漂亮。”
牧白听见“消|肿”二字,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暗道,自己肿的可不仅仅是眼睛,还有身后的伤……也不知道,师尊有没有用鸡蛋给他滚身后。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蛋不香了,神情也变得很古怪。
“怎么啦?不好吃吗?我尝着味道挺好的,别浪费东西啊,人间还有那么多穷人想吃,还吃不着呢。”
江玉书见他又不吃了,只当牧白挑食又金贵,顺手就接了过来,“算了,你吃剩的东西,也没谁会吃了,还是我来吧。”
竟毫不嫌弃,直接一口把牧白吃剩的大半个鸡蛋,塞进了嘴里,牧白急得瞪眼,忙扑过去就掐他的脖子,大喊道:“别吃,别吃!快吐出来啊!”
哪知他用力过猛,一下子就跳出了被窝,身上只穿了一身玉色的绸衫,刚出被窝时,还有些冷。
江玉书冷不丁被掐住了脖子,那大半个鸡蛋一下子就被他吞到了喉咙里,结果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了,把他的脸都憋红了,连连摆手,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完了完了,我又闯祸了呀!”
牧白赶紧跪在床上,作势要抱起江玉书,给他做海姆立克急救法,可是他细胳膊细腿的,又才受了师尊一番折磨,手脚都是软绵绵的。
根本就抱不动江玉书,尝试了好几次都没用,眼看着江玉书因为无法呼吸,而俊脸通红,牧白急得立马光着脚,跳下了床,刚要跑出去喊人。
结果也巧了不是?
大师兄来得正好,手里还抱一床棉被,师尊说,牧师弟年幼娇弱,如今又受伤了,受不得冻,让他在房里多添点炭火,再加床厚被子。
炭火已经添了,他抱了客栈里最厚实,也最新的被子来。
才要敲门,就听见房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他暗道不好,误以为是牧白出事了,直接破门而入。
迎面就跟牧白撞了个正着,牧白光着脚在地上跑,见到他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拉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屋里拽,一边急切地说:“大师兄,快快快!救人,快救人!”
而彼时的江玉书,已经被一颗小小的鸡蛋,卡得三魂飞了七魄。林素秋见状,大惊失色,随手把被子丢了,忙上前搀扶起江玉书。
“这是怎么回事?”
牧白道:“被鸡蛋卡喉咙了!快快快,大师兄,别问了,我教你海姆立克法!你听我说!”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挥,“大师兄,你快站到江玉书的身后,把他的两腿分开,再把你的腿|插|进去,千万抵住了!别让他乱动!”
海姆立克法就是这样的!牧白打小就学过!
林素秋大惊失色:“牧师弟!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什么叫作把江玉书的两腿分开,再把他的腿|插|进去?
67 ☪ 小白没有一点点的坏心思
◎这也太为难大师兄了◎
牧白几乎快要跳起来喊了:“海姆立克法就是这样的!大师兄, 别胡思乱想,听我的,准没错!”
林素秋虽然不解, 但还是照做了, 用鞋尖抵着,把江玉书的两脚分开同肩宽, 但可能江玉书也不愿意这样,肢体非常僵硬。
他尝试了几次, 也没办法分开江玉书的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玉书的后颈和耳根, 红得几乎往外渗血。
牧白还在喊:“这是海姆立克法!很权威的!请相信我!”
林素秋点了点头,但依旧觉得很羞涩, 和江玉书各自别扭地僵持着,江玉书似乎非常羞耻难堪,狠狠偏过脸去, 耳边传来牧白急切的呼声。
“不要紧张啊,这只是在救人!海姆立克法就是这样的!”
林素秋的脸和耳朵,也在疯狂燃烧, 从未听说过海姆立克法, 只觉得这样确实非常难堪。
两个人都不动了。
牧白见状更急了:“快啊!相信我!我不会害人的!”
如此,林素秋虽然羞耻, 但依旧照做了,只是两个大男人都长胳膊长腿的, 难免显得很亲密, 他羞耻得神情恍惚。
江玉书也是瞬间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就开始抗拒起来, 他一动, 肢体接触的范围就更大了。
林素秋的脸也就更红了,几次想狠狠甩开手,可见牧白一脸认真的样子,到最后还是听从了牧白的话,没有松手,却把脸狠狠偏到了一旁。
感觉到江玉书还在挣扎着乱动,林素秋甚至低声警告他:“不许动!”
牧白依旧在旁边指挥:“快,把江师兄的背往下压!然后大师兄两臂抱着江师兄的腰,一只手攥拳,抵在江师兄的肚脐眼上两指的位置,另一只手直接包上去,使劲把江师兄抱起来,大力地压他的肚子,快速压,快呀!!!”
他急得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了。本来他现在的处境就不太妙,万一再误杀了江玉书,那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最后一句话才说出口,江玉书和林素秋就同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林素秋难堪至极,江玉书也羞耻难当。
他脸红心乱跳,他也气喘脖子粗。
但二人见牧白一副急到快要当场哭出来的表情,又认为他绝对不可能哗众取宠。
所以,即便两人都感到异常羞耻,还是一个隐忍不发,一个将人抱起来,大力又快速地按压着对方的小腹。
终于,在三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江玉书哇的一下,那卡着他喉咙的大半颗鸡蛋,终于吐了出来。
他也差点哭出来,脊背狠狠压下去时,林素秋的双臂还紧紧环在他的腰上。
牧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随即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由于江玉书实在太难为情了,又和林素秋贴得过近了,两人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在牧白的指挥下,稀里糊涂就原地一通操作。
羞耻难当的二人,伴随着鸡蛋的吐出,居然双双推搡起了对方,要是打起来了,把奚华引来了,这不好解释的。
牧白赶紧上前拉架,左一句“江师兄,怪我,怪我,都怪我”,右一句“大师兄,别生气,是我错了”。
然而,两人好像都没生牧白的气,但却很生对方的气。
江玉书羞愤欲死,暗地里埋怨大师兄居然趁乱占他的便宜,简直不知廉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林素秋同样难堪到恨不得当场自刎而死,心里暗恨江玉书一直乱动,让人情何以堪,简直岂有此理!
江玉书咬牙切齿道:“牧白,不关你的事,你躲开!”
林素秋面红耳赤地道:“牧师弟,你先退下!”
两人竟双双伸手将牧白往旁边推,示意他不要插手,哪知好巧不巧的,牧白四肢酸软无力,被推得后退时,脚下不小心就绊到了被子,“哎呦”一声就扑了下去。
江玉书和林素秋见状,又下意识双双伸出双臂搀扶他,结果就是,三个人就跟跌河里溺水了一样,慌乱间不管抓到什么东西,都是救命稻草。
就这样你抓着我衣袖,我揪着你衣领,一起摔了。
轰隆一声,牧白只觉得一番天旋地转的,他想要爬起来,可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着了,竟也动弹不得。
他“唉唉”惨叫了两声,摔得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两个师兄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这下就更生气了,互相埋怨对方不该推牧白,还把牧白推摔倒了。
原本屋里就一片狼藉了,又在两人的互殴中,就连床帐子都被扯了下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坏就坏在,林素秋刚刚进来时,没有关门。
没关门,按理说问题也不大。
可糟就糟糕在,江玉言过来给牧白送饭,手里端了好大一个托盘,上面又是菜,又是汤,还有饭。
江玉言看见他们三个,在床帐子后面,若隐若现,互相纠缠,跟叠罗汉一样,你压着我,我压着你,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
牧白被压到了左腿,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见有人来了,赶紧从帐子里探出个头来,连声道:“江师兄!好师兄!你是我亲哥啊!求求你了,我今年才十七岁!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师尊呀!”
要不然他就没命了呀!
“不要告诉师尊什么?”
江玉言脸色难看,心说,对不起了,牧师弟,我帮不了你。
身形一错,一道白影就飘了出来。
不是奚华,又会是谁?
牧白一看见师尊,顿觉头皮一紧,三魂七魄都齐齐升天。
奚华站在房门口,遥遥凝视床帐子后面,隐约的人头,还有憧憧人影。
三个人,床榻了,帐子里。
这是奚华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个短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精彩了。
江玉书和林素秋听见动静,再也顾不得旁的,双双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原本还想趁乱扶一把牧白,结果牧白双臂环胸,扭着身子,不许他们碰。
如此,二人只能先顾自己了。
都来不及整理衣着,就赶紧跪倒在地。
林素秋才刚跪好,连声“师尊”都没能喊出口,就听见奚华冷笑一声:“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师叔!这不关牧白的事!”
江玉书跪倒在地,脸还是红的,衣衫还是凌乱的,说话时,连气都在喘,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三个人刚刚在做什么。
又做了什么事,才能叠罗汉一样,把牧白压在中间,震塌了床,还扯下了帐子。
他说完这句话后,原本想要解释的,但才回想起刚刚那羞耻的画面,又突然羞于启齿了。
把头一低,脸一偏,露出红通通的耳垂,更可怕的是,他的脖颈都很红,喉结都红!还一颤颤地上下滚动。
如果是平日里,江玉书这副形容,牧白会觉得很好玩,又好笑,兴许还会多看几眼。
但眼下,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要不要这么羞耻啊!!!
他们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干啊,摆出这副神情,就跟才被人羞辱后的清白大姑娘一样!
这让奚华怎么想?!
江玉言一看弟弟这副难堪样子,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暗道,坏了,玉书平日里不这样的,一旦让他都觉得难堪,那刚刚发生的事定然非常难堪。
无论换做谁,都是会自刎而死的那种难堪。
他很了解自己的双生弟弟,知晓江玉书今日开不了这个口,除非撒谎,但弟弟撒谎的本事很一言难尽。
“师叔!”
江玉言刚开口,想替弟弟求情,哪知奚华直接打断他的话:“这里没你的事,求情者一律同罪!”
牧白见状,作为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他自然也是不敢站着的,还为了避嫌,特意和两个师兄跪得远些。
可他身上就穿了身玉色绸衫,还光着脚,刚刚一番天旋地转的,也不知道谁碰着,又什么刮着他了,里衣上的系带,都被扯松了。
衣领都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些划伤的红痕。
江玉言不过是随意瞥过一眼,顿时就心惊肉跳的,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了。
同时,他也在暗暗思索,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牧白身上,留下这样明显的伤痕。
他的弟弟,他了解。
他知道弟弟对牧白有点意思,但仅限于有点意思,断袖之癖的名声,绝对不是目前的江玉书能够承受的。
而身为哥哥,江玉言此前就明里暗里,反复敲打过弟弟几回了。按理说,弟弟绝对不敢对牧白做什么。
他弟弟不敢,那么……难道是大师兄?
大师兄倒是有这个胆量,可是,大师兄不是一直以来,都十分爱慕师叔么?
怎么现在对牧师弟也……
再说师叔,很明显,实在太明显了,师叔对牧白的关心,已经隐隐超出了师徒之情。
虽然犯错的不是江玉言,但他额上的冷汗,冒出的是最多的。
“师尊,我可以解释的,请师尊给徒儿一个解释的机会,行吗?”
牧白感觉自己是指望不了其他人了,索性再一抬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
然而,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很凌乱,脖子处的划痕很明显,可能是刚刚摔倒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奚华只是一眼看过去,额上的青筋就狠狠跳了跳,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呵斥牧白把衣服穿好。
他一呵斥,其余人的目光就会齐刷刷地望向牧白。
而他只要一呵斥牧白的衣着不得体,那么,就变相地坐实了,三人刚刚在行不雅之事。
即便奚华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容易受人误解。
他其实很相信小白的,这个孩子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点的坏心思,很单纯,很良善。
而林素秋和江玉书两人,都是奚华亲眼看着长大的,除非他二人中了什么幻术,或者蛊虫,合欢散之类的东西,否则,他二人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地在牧白房里行事。
绝对不敢!
更别说是三个人一起了,绝不可能!
还有一点,奚华有些自负,认定自己不久前,才狠狠惩罚过牧白,只要不是天生不安分的孩子,就绝不可能短时间内,再心生邪|念。
而且,牧白身上的伤很可怕,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承受了。
所以,奚华并没有误会什么。
他只是有些生气而已。
气小白不知道爱惜自己,穿着里衣,光着脚,寒冬腊月的,就在地上跪着。
奚华一抬衣袖,看似不听解释,一下把牧白扇飞了。
牧白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然后就跌回了层层叠叠的床帐子里。
他本来以为会很疼的,还惊恐地“啊”了一声,但并没有,不知道是他皮厚了,还是有床帐子垫着,只觉得有股劲在身下撑着。
以至于他跌回了坍塌的废墟里,居然也不觉得痛!
但牧白还是顺势在废墟里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牧白以为是师尊不相信自己,居然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还众目睽睽之下,一掌将他扇飞了。
而且,都不打别人,就单单打他一个人。
就好像认定了,这个事是他挑起来的——不过,确实是他挑起来的,师尊也没猜错就是了。
但牧白还是难免有点委屈,心说,我俩好歹也有过不止一次的肌肤之亲,不至于连个解释都不听吧?
一上来就打他,还只打他,也就他皮糙肉厚的,摔飞出去,都不觉得疼。
换个人试试!
奚华太过分了!
牧白忍不住攥拳,擦了一下眼尾的一点点眼泪,太过分了!
往后他回家了,一定会把奚华忘得干干净净,连个纸钱都不给他烧!!!
奚华看着牧白顺地翻滚的那几圈,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心说:这小东西挺能装啊,看样子是明白了师尊的一番苦心。
江玉书见状,猛然一抬头,差点从地上蹦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面红耳赤地大喊:“师叔!我已经说了,这不关牧白的事!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好了,作甚还要打牧白?”
牧白听了,心道:江玉书,你也是我亲哥,但你能不能别说了啊,纯属是火上浇油行吗?我今年才十七岁,让我多活几年不行吗?
林素秋也赶紧道:“师尊,徒儿知错了!都是徒儿不好,与江师弟起了些冲突……然后,就互相推搡起来,牧师弟只是想从中劝阻我们,却……却不曾想……混乱间就摔塌了……床。”
他生平第一次在师尊面前说谎,一个谎都编不圆,说着说着,就忏愧地低下了头。
牧白听了,也觉得非常忏愧,这太为难大师兄了。
68 ☪ 师尊懊恼自己哄不好小白
◎小白才不要贩这个剑◎
原本牧白以为, 在撒谎这方面,林素秋已经算是朵奇葩了,连个谎都撒不明白。
一看就知道大师兄打小很乖很听话, 不是那种花花肠子一堆的熊孩子。
哪知江玉书很快就再度拉低了底线。
“啊, 对!”
江玉书扭过脸去看了大师兄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替大师兄把谎圆上, 但很显然他平时也不怎么撒谎,圆得很蹩脚, 很粗糙,还漏洞百出的。
“原本我一直在这守着牧白, 牧白醒来后,说自己饿了, 正好旁边放了俩鸡蛋,我就想着,我一个, 牧白一个,我俩分着吃,后来大师兄就来了, 然后他……”
牧白一听, 哎,这画风不对!
大师兄能是那种跟师弟抢鸡蛋吃的人吗?
很显然, 大师兄不是那种人!
这个谎实在撒得太差劲了,圆得也很差劲。
想不到卧龙凤雏, 居然同时被玉霄宗收编门下了, 这个宗门委实是厉害的。
为了让这个谎言听起来真实性更高, 牧白不得不出山了。
他趴在废墟里, 及时把话头扯过来, 努力地圆谎:“大师兄说,凉了的鸡蛋吃了对身体不好,但江师兄觉得,不可以浪费食物,然后两个人就争论起来了。”
“后来也不是打架,就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谁知道这客栈里的东西,这么脆,一下子就全塌了。”他实在没敢再提床的事。
提一次,奚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种时候床就不是床了,分明就是养蛊,提的越频繁,蛊就越厉害。
卧龙凤雏诚实却傻,但牧白自觉还是挺机灵的。
林素秋更忏愧:“是。”
江玉书脸更红:“对。”
江玉言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也看得出来三个人串通起来,撒了个谎,但牧白最后圆得还挺好,两个人确实会因为这种事,产生点分歧。
但绝对不至于面红气喘地争吵,甚至是打架。
更不会打得这么离谱,连木头床都碎成了废墟。
所以,牧白就把错推到了客栈的东西,质量不好上。
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一个借口吧。
眼下就看奚华是什么态度了。
毕竟,师叔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如果师叔真的要计较起来,那么这件事就很麻烦了,值得三个人串通起来撒谎的事,一定不普通。
气氛顿时死寂了许多,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了。
牧白趴在废墟上装可怜,不断地吞咽口水,心说,师尊但凡对他还有点子真情,就顺势下了这个坡。不要对他们三个赶尽杀绝。
要是当真没点真情,那就算他点背,在老树桩上栽了个跟头,就算是受罚了,也不委屈。
就是可怜两个师兄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受了他的连累。
不过牧白还是有些不明白,大师兄作甚要起这个头撒谎?
用海姆立克法救人,在修真界真的很难以启齿么?
牧白一直认为,医者仁心,干净人看什么东西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属实是问心无愧的。
但既然大师兄起头撒谎了,江玉书又紧接着圆谎,牧白要是不帮忙圆上,显得像个挑起事端之后,又撇清干系的白莲花。
牧白不是这种人,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是有担当的。
又过了很长时间,久到牧白都觉得趴在地上,很冻脚了,奚华才终于舍得开金口了,冷声道:“简直是胡闹!”
林素秋:“徒儿知错!任凭师尊责罚!”
江玉书:“弟子也有错。”
牧白蠕动着嘴唇,虽然不甚服气,但还是很合群地小声说:“那我也错了。”
“既然知错了,那就依门规处置便是了。”
奚华侧眸睨了牧白一眼,见他还趴在坍塌的床榻上,光着的两只脚,都已经冻红了,当即就更生气了,觉得小白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根本就不懂得照顾自己,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明明这样怕冷,怎么敢只穿着里衣,还光着脚在地上乱跑。那床榻碎成那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划伤小白的脚心。
想到此处,奚华的脸色更加冷峻,收回目光,对着一旁的江玉言吩咐道:“将他二人带下去,一人鞭三十,不许留情。”
不许留情,那意思就是说,江玉言这个当哥的,不可以亲自对弟弟施刑,恐有手下留情的嫌疑。
江玉言虽然很心疼弟弟,但自知求情无用,事已至此,回天乏术了,而且,鞭三十也不算重,要是在山上,同门师兄弟私底下互殴,一般是五十鞭起步,鞭后还得罚到后山跪省。
料想师叔已经是考虑到,出门在外负伤耽误行程,遂手下留情了。
他清楚地听见师叔说的是“二人”,可在场犯事的明明是三个人,从三个人中提溜两个出去打,也有三种不同的可能。
但江玉言不会傻到把牧白也牵扯其中,转身对着门外的弟子吩咐。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进来,将林素秋和江玉书拉了下去。牧白觉得这不对劲,要罚都罚,要不罚都不罚,做什么要厚此薄彼?
见两个师兄被拉出去了,赶紧要从地上爬起来,才刚说了一句“不要”。
奚华就紧接着冷冷开口:“加十鞭。”
“师尊,是我错了啊!”
牧白跪倒在废墟上,碎裂的木板子硌得膝盖疼,他抬着头,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让奚华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奚华语气更冷:“再加十鞭!”
牧白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每多求一句,两个师兄就会多挨十鞭,自他穿书以来,他是第一次这么直面奚华的冷酷无情,也是第一次这么厌恶奚华。
他狠狠抿住了嘴唇,懊恼的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奚华盯着他看,心里想着,不要掉眼泪,不许为了别的男人落泪。他其实觉得,小白有时候真的很死脑筋,明明听师尊的话,就能不受罪,可小白有时候并不是很听话。
当然了,奚华也知道了,小白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很有担当。
“没关系的,牧白!我以前在山上,最高记录一次挨过两百鞭,养了小半个月。不过这次是在山下游历,不能耽误行程,我自愿挨八十鞭,三十加刚刚二十,一共五十……牧白!”
江玉书的头,突然扭回了房门口,两个弟子都没能拉住他,他还笑得蛮开心的:“也就是说,你还可以再为我求三句情!只可以再求三句,多了我明天就起不来了!”
奚华冷笑:“江玉书,你得庆幸自己不是本座的徒弟。”
牧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眼泪嗖的一下,又收回去了。
江玉言蹙眉,横了一眼过去,见弟弟浑然不在意,他也是深感无奈,就对旁边的两个弟子使眼色,示意二人赶紧把江玉书拉走。
等人走后,屋子立马空了许多。江玉言手里还端着饭菜,他请示道:“师叔,饭菜凉了。”
“那就送下去热好,直接送到我房里来。”
“是,师叔。”
江玉言刚要退下,奚华又吩咐道:“命所有弟子聚在大堂中,从旁观刑,通传下去,念及是初犯,只是小惩大诫,再有下回,严惩不贷!”
“是。”
“退下吧。”
等江玉言也走了,屋里就更空了。
江玉言还很有眼见力,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帮忙把房门关好。
牧白心惊肉跳地,已经悄悄抱着膝盖,往角落里蜷缩。
心说,师尊应该是念在他“受伤”的份上,所以只罚了两个师兄。
但眼下没有外人在,没准师尊也要罚一罚他。
这样一想,牧白就更害怕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看见奚华走了过来,手里居然还拿着鞋子,牧白顿觉不妙,心想,大人打孩子,无非就那几样工具。
要么,皮带炒肉丝,竹子炒肉丝,要么就鸡毛掸子,衣架和鞋底子。
虽然牧白从小受的是素质教育,爹妈都没打过他,但是,他几个发小皮得要死,从小没少哭天抢地。
牧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说了句:“师尊!拿鞋打人,不符合您老人家的身份!”
他想劝师尊打消这个不合理的念头。
奚华冷笑:“那拿什么东西,比较符合师尊的身份?鞭子么?”
说着,他已经走至了牧白面前,把他逼进了死角里。
在牧白惊恐的目光中,奚华竟然蹲下来了,抓起他的右脚,还刻意避开了受伤的脚踝,先是检查了一下他的脚心,有没有被划伤,然后又掀开裤管,看了看脚踝。
还好,脚心没有被划伤,脚踝上的勒痕也明显好多了,只是还有一些青紫。他放下小白的右脚,又故技重施检查他的左脚。
在确认都没有受伤之后,才在牧白惊恐又疑惑的目光中,帮他把鞋子穿上了。
牧白:“……”
呼。
他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师尊不是要打他啊,而是给他穿鞋子。
看来师尊也不是冷酷无情到了极致,还是有一点点怜爱他的,但不多。
如果真心怜爱他,就不应该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打飞他,还要因为他的求情,就给两个可怜又冤枉的师兄加罚。
牧白现在很怨恨奚华,怨恨他对自己太苛刻,太无情,但表面上,他依旧是又乖又怂的小徒弟。
“师尊,还有袜子呢!”牧白一向是很能得寸进尺的,低着头小声开口。
话一出口,奚华的声音更冷了:“再说一句,就自己穿!”
牧白立马半真半假地狠狠哆嗦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师尊说这句话时,已经帮他把两只鞋子都穿好了。
他愣愣地坐在地上,盯着鞋面发呆。
再缓过神时,已经迎面被一床被褥蒙了起来,牧白赶紧上手扒拉,又被奚华抓着手,直接塞回了被褥里。
奚华沉声道:“能不能乖觉?”
牧白不再动弹了,一来,他确实怕师尊,二来,蜷缩在被褥里,也确实很暖和。
奚华不仅用被褥包好他,还一并把江玉书给他买来的成衣拿走了,打横将人抱起来,直接出了房门。
牧白这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师尊要刻意要求,所有弟子都必须去大堂里观刑。因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任何人看见,师尊把他包裹在被褥里,直接带回了自己房里。
意识到这点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了心头,牧白还没来得及感慨,师尊是有点怜爱他的,很快大堂里就传来“嗖啪,嗖啪”的破风声。
以及隐约的几声闷哼。
即便没有亲眼目睹,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打得很重的。
牧白忍不住悄悄拉开一角被褥,探着眼睛往大堂里偷看,但只看到人影憧憧,并未看见两个师兄受刑的场景。
他很后悔,为什么行事这么鲁莽,又为什么这么皮,竟然连累了两个师兄受罚。
虽然,牧白也没试过鞭子的滋味,但他看电视剧上,一鞭子下去,就能皮开肉绽。这里又是修真界,打得肯定更狠,也更疼。
这个世道太残忍,和牧白生活的世界不一样,宗门里的规矩又太多了,他不喜欢。
牧白真情实感地难受起来,悄悄用被褥擦了擦眼睛。
其实,也没什么。
他就是突然有点想家了。
终究他只有十七岁,不是二十七岁,也不是三十七岁。
只是十七岁,他还没有成年。
奚华将他一系列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并未说什么,只是状若无意地,把人又往怀里搂紧了些。
就像是牧白不懂师尊对他的偏爱一样,奚华也同样不懂小白为何要难过。
师尊明明这么明目张胆地偏爱他了,都没有罚他,但小白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
奚华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林素秋和江玉书都心服口服地认罚,小白却委屈成了这样。
他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一口气就将人抱回了自己房里。
奚华先是将人抱到了床上,然后又去给炉子里多加点炭火,等屋里暖和了,才扯了被子,也不着急给牧白穿衣服。
而是取出药膏,要为他擦。
哪知牧白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要。
奚华就问:“不要什么?伤不疼了么?”
牧白就偏说不要,也没说其他的。
那么,奚华就懂了,他冷笑:“既然你不肯上药,想必你那两个师兄也用不着上药了。让他们陪你一起疼好了。”
他气小白竟为了其他男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气自己笨嘴拙舌,居然哄不好委屈的小白。
竟抓着装药的小瓷瓶,一拳头砸在了床边的木架子上,顿时,木架子塌了,瓷瓶碎了,奚华的手心也被扎流血了。
顺着指缝往地上滴,很快地上就一滩血。
牧白吓了一大跳,心说,老东西突然发什么邪火啊?自己这点小伤,已经不疼了,上不上药都行,反正三五天就能好利索了。
居然还拿两个师兄来威胁他!
无耻!
简直是无耻!
太无耻了!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的!
但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最起码现在不行。
牧白稍微酝酿了一下,然后就攥着拳头开始抹眼泪了,一边干擦,一边哽咽:“师尊干嘛又要凶我?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吗?不就是起了几句口角,师尊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床塌了可以赔,帐子撕坏了,也可以赔的,虽然我现在是没有钱,但我大不了就去街头卖艺。”
“我愿意赔钱,师尊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到不知道怎么求饶才好……”
他一边说,还一边偷觑着奚华的脸色。
果然,师尊还是吃他这一套的,见他都被吓哭了,奚华的神情也就温柔了许多。
松开手,攥的碎瓷片都扎进了掌心里,他似乎也不觉得痛,随便把瓷片捏了下来,在床帐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血。
就双手捧着牧白的脸,拿开他的拳头,给他擦眼泪,擦着擦着,奚华的手心又冒血,还沾到了牧白的脸上。
把牧白的脸糊得又是血,又是泪的,看起来滑稽还好笑,奚华可能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觉得自己刚刚的火,发得不应该。
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好了,不哭了,好不容易眼睛才消|肿了,就不要再哭了。”
牧白心说,就是因为给他眼睛消|肿的那两颗剥皮鸡蛋,才引起了这么一场祸事来。
他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甜腻的血腥气,目光瞥了瞥师尊血肉模糊的右手心。
暗道,给师尊包扎,可以疯狂刷好感,但自己心里会不爽。
不给师尊包扎,不刷好感的话,就回不了家,那就会一直不爽。
总的来说,牧白觉得自己心疼师尊,就会不爽,沦为贱受的第一步,都是从心疼渣攻开始的。
牧白才不要犯这个贱。
69 ☪ 唯独小白是个例外
◎嗐,原来师尊真的是为了小白呀◎
不过, 话又说回来,常言道,攻追受, 隔层山, 受追攻,隔层纱。
为了能回家参加高考, 牧白就是演,也得把这个贱受恋爱脑的死样子演出来。
如此一想, 牧白觉得古来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所以, 他使劲挤出了一滴眼泪,就一滴, 多了师尊不配。
两手捧着师尊受伤的右手,话一出口,他就又哽咽了:“师尊, 你的手受伤了,疼不疼啊?”
奚华摇头。
“都怪我,我是笨蛋, 大笨蛋,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成天到晚就只会惹师尊生气, 我是坏小白……”牧白吸了吸鼻子,恰到好处地哆嗦着肩膀。
奚华见状, 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了, 还想着伸手摸摸他的头, 以示安抚。
结果却被牧白状若无意地躲开了。
“肯定很疼, 十指连心, 流了这么多的血,得吃多少猪血才能补回来?”
奚华的手,在半空中僵停了片刻,才慢慢放下,不是很理解,为何要用猪血来补他的血,他觉得牧白似乎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眉毛都微微蹙了起来,神色不愉。
“不过我给师尊吹一吹,师尊就不会痛了。”
牧白当场给师尊画了块铁饼,努嘴凑过去轻轻吹了几口。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画饼,顺便刷好感的。
不过是处心积虑,别有目的,也可以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直接引起了奚华心里的海啸。
因为,从来,就从来没有人会像小白这样,关心他受伤了,疼不疼。
别人只会欺凌幼年时,不堪一击,弱小无助的奚华。
或者是仰仗修道后,学有所成的奚华。
就从来没有人会像小白这样,如此在乎他的伤,他的痛,也从未有人像小白这样,给他轻轻吹一吹手心上的伤口。
这让奚华恍惚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时,他约莫只有五岁,因为跟着暴躁又癫狂的母亲,一直以来都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经常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所以,奚华小小年纪,就会因为肚子很饿,而去偷东西吃。
有一回,他就偷到了一家农户,见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枣子树,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枣子。
他想吃,就偷偷踩着砖头爬上了院墙,原本只是打算摘一点就赶紧跑,自己吃一些,再给母亲带回去一些。
结果被那户农家的孩子撞见了,冲着他骂不说,还放狗咬他。
那时奚华年纪小,被这么一呵一吓,就从墙头上摔了下来,磕破了胳膊腿不说,才摘的枣子都摔了一地,还被狗咬住了裤腿。
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身上就挨了那孩子好几下打,小奚华也是吃痛了,下意识反手推了一下,就把人推倒了,等好不容易挣脱时,也顾不得地上的枣,爬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
身后那孩子的母亲听见动静,就从屋里出来了,把狗喊了回去,扶起跌坐在地的孩子,见孩子摔破了手心,一直在哭,就温声细语地哄,还轻轻往孩子的手心里吹。
奚华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母爱,虽然,这份母爱不是给他的,但他还是看得热泪盈眶。
后来,他一撅一拐地回去之后,还被暴躁的母亲,掐在地上一顿毒打。
那时奚华难过极了,疼狠了就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就一边嘶吼着“我讨厌母亲”,转头就又跑出去了。
虽然,这只是童年发生的一件很小,小到可以说得上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却又是奚华整个童年的缩影。
奚华小时候就希望能够吃饱穿暖,然后有母亲爱他,后来,又希望母亲赶紧死掉,等母亲真的死了之后,他又在想,为什么他要活着。
他平等地嫉妒又憎恨每一个生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
而小白的爹娘虽然行事上,有诸多的不堪之处,但他们是真的很爱小白。
即便,这种溺爱最后酿成大错,小白在失控之下,失手屠戮了自家满门。
但奚华还是忍不住羡慕他,甚至是嫉妒他,最起码小白曾经体会过被父母溺爱的滋味。
奚华不会告诉小白真相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深究了。
他不深究,也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深究。
并且,他已经把燕危楼给他的,关于小白曾经和冥界来往的信件,尽数销毁了。
任何人都不许拿这件事威胁小白,指责小白,逼小白以死谢罪,任何人都不许。
屠戮自家满门,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师尊,那我要是帮师尊包扎好了手,可不可以跟师尊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啊,不不不,是请求,请求。”
牧白一看见奚华不善的眼神,就立马改了措辞,态度相当诚恳,还恭敬。
奚华道:“落子无悔,覆水难收,本座说出的话,就决计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为了我也不可以吗?”牧白掐着奚华的伤口,委屈可怜地问,“凡事总有例外。”
奚华很用力地看了他几眼,才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凡事确实有例外,小白就是这个例外。
牧白就知道那五十鞭,两个师兄是挨定了,所以他也不打算求这个情,只是说:“那事后,师尊可不可以允许两个师兄上药?”
奚华看着他,不置一词。
“师尊,求求你了,真的是我的错,两个师兄是受我连累了,我心里也不好受。”牧白是真的觉得难受了,他是有担当地,虽然他很怕疼,“师尊还不如直接罚我。”
“你不是说,要帮师尊包扎么?”奚华不答反问,“是不是师尊不答应你,你就不帮师尊包扎了?”
牧白心说,是的呢,但他表面上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师尊受伤,我心里更难受!快难受死了,还不如伤在我身上!”
才怪!
他两只手一起上,掐着师尊右手心处的伤口。
暗道,疼死老东西算了。
奚华立马就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了,忍不住笑着抬手轻轻摸了摸牧白的脸,道:“好了,师尊何时真的生过你的气?快别愁眉苦脸的了,打过罚过,这事就算翻篇了。”
“那药?”
“给,给。”
奚华连说了两遍,很宠溺地揉了揉牧白的头,等牧白把他的手包扎好后,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结?”
同心结么?要把师尊的心拴住?
“是蝴蝶结啦,师尊。”
牧白暗暗撇了撇嘴。
奚华又问:“那你确定不要上药?”
牧白点头:“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但他情愿疼着,也不肯再让老东西给他上药了。
再说了,刚才那药膏不是被奚华一拳头给砸了吗?
正好有人敲门,店小二在外面喊:“客官,饭菜热好了。”
奚华示意牧白把衣服穿好,然后起身去端了饭菜进来,等再折身回来时,牧白已经乖乖坐在桌前,等着吃了。
“小白,你可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
奚华把饭菜一样一样端了下来,摆放在桌面上。
牧白想了想,要是说徒弟,可能不合师尊的心意,师尊不会多此一举地问。
要是回答道侣,可能他有点自视甚高了。
略一思忖,他才试探性地问:“我是师尊的小炉鼎?”
奚华一怔,似乎没有想过小白会这么回答。他只是想提醒小白,天底下哪有师尊伺候徒弟的,还给徒弟端菜送饭。
谁料小白语出惊人……
就在奚华错愕的片刻,牧白以为自己的回答,仍旧令师尊不满,心说,自己现在都这么卑微了,师尊居然还是不满意。
到底还要他自轻自贱到什么地步?
就非得逼着他说,“我是师尊的狗”,师尊才心满意足么?
牧白咬了咬牙,误以为回答不上来,就不允许吃饭了,所以,他再次语出惊人:“错了,错了,我应该是师尊的小奴隶。”
奚华这回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为了防止小白再口出狂言,奚华赶紧道:“吃吧,别说话了。”
牧白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更难受了。
原来,师尊真的不把他当徒弟看,更别说是道侣了,甚至不把他当人看。
原来,自己在师尊的心里,连炉鼎都不配当,就是个奴隶而已。
还是那种专门给师尊暖床的奴隶。
牧白突然想起了李檀,也想起了燕郎亭对李檀的辱|骂,李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檀是燕危楼身边的奴隶,大约也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被燕郎亭那般辱|骂,轻贱。
如果有朝一日,燕郎亭知晓牧白其实和李檀一样,也沦为了别的男人身边,用来暖床的工具。
那么,燕郎亭会不会对他由爱生恨,把辱|骂李檀的难听话,尽数加注在牧白身上?
牧白不敢想象那种场面,但他知道的,自己受不得那种委屈。
谁这么辱|骂他,他一定会很难受,然后会把骂他的人嘴巴撕烂。
他心里稍微难受了一会儿,很快目光就被满桌的饭菜惊到了。
笋丝白拌鸡,腊肉炒笋干,笋焖肉,香酥竹笋丸子,蹄膀炖笋,还有一瓦罐排骨汤,上面飘着笋丝,竟然全是笋子。
该说不说,奚华还真是损啊,居然真的把那颗笋子拿回来,吩咐厨子给他做成菜了。
厨子也是厉害的,一颗笋子居然做出了五菜一汤。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牧白觉得身体是搞任务的本钱,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为了吃这口饭,他可是连尊严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已经承认自己只是师尊暖床的工具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吃个饱才行。
奚华不吃,就全程看着小白吃。
等小白吃好之后,天色都要亮了,一群人折腾了整整一夜。
奚华说话算话,果真允许两个人上药,他让小白就在自己的房里睡一会儿,牧白没什么困意,又想起了何翠兰,还有她那个嗷嗷待哺的娃娃。
就索性问师尊,目前的情况如何。
奚华就告诉他,何翠兰已经清醒了,但却不记得在女娲庙里的事情,因为实在不想再和秦寿过日子,奚华就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带着孩子换个地方生活。
牧白听到此处,忍不住道:“想不到师尊的心肠倒是挺好。”
奚华冷笑:“那么,在你心里师尊一直很恶毒么?”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他也确实见不得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
又深知赌|鬼的品性,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他就把秦寿杀了。
虽然何翠兰的孩子真的很吵,但小白终究是抱过那孩子的,也算是一种缘分。
奚华剔了秦寿的骨头,制成了一个拨浪鼓,还让牧白转送给那个娃娃。
牧白拿着人骨制作成的拨浪鼓,感到非常惊奇,只觉得这玩意儿精巧,浑然不知是人骨做成的。
还连声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师尊的心肠比我想象中更好。”
不过,每次他对奚华有一点点好感时,又总是会发生一些突发状况。
这次也不例外。
在牧白夸过奚华心肠好之后,奚华就递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大铃铛,通体漆黑,中空,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底下缀的穗子是红色的,虽然是个哑铃,但外观很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师尊,你这是……要送给我?”
牧白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腕上,还套着师尊的流珠。
师尊没有问他要回去,他也就没主动还。
流珠大小也是样法器呢,留在身边防身,若是日后跟奚华彻底闹掰了,牧白就把流珠卖了,换点银子在修真界到处跑。
“嗯。”
奚华点了点头。
牧白双手接过,满脸欢喜地拿在手里玩,简直爱不释手,他随口问:“师尊,这铃铛有什么用呀?戴在身上能辟邪吗?”
奚华摇头:“不能。”
“那有什么用啊?”
“守贞。”
牧白大惊失色:“守贞?守谁的贞?!”
“你。”奚华神色如常,语气也平淡,好像在说什么特别稀疏平常的小事,“该怎么做,不必师尊亲手教你了吧?”
牧白脸色瞬间爆红,他点了点头,突然觉得铃铛是烫手山芋,忍不住又问:“那……那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铃铛里面有一只蛊虫,若是你距离师尊超过十里,那么,蛊虫就会瞬间膨胀,直至炸开。”
牧白艰难吞咽口水:“那么,我会……?”
“死。”奚华说得风轻云淡的,“惨死,碎尸万段。”
牧白刚刚才对师尊的一丝丝好感,就伴随着这颗铃铛,瞬间消失殆尽了。
他也不玩拨浪鼓了,神色有些低沉,他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在师尊心里,小白是一个毫无原则,还……还水|性|杨花的人么?”
奚华摇头:“你不是。”
牧白顿时松了口气,随即更不理解了:“那师尊为何还……?”
“但燕郎亭是。”奚华又道,“其他人也可能是。”
唯独小白不是,哪怕小白是,奚华也只会觉得,是小白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是他这个当师尊的,没有管束好。
也会怨恨外界的男男女女,花花草草,对小白的诱|惑太大。
总而言之,都是别人的错,小白是很无辜的。
牧白听到后,“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垂着头,很快头顶就被一只大手压住了。
奚华按了按他的脑袋,长长叹了口气:“为师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仙门宗师的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禁锢着他的言行,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大开杀戒。
他希望小白可以稍微理解一下师尊,不是师尊不想给小白一个名分,而是,暂时不能。
也许,等奚华有朝一日坐上了仙盟共主的位置,就不用再受约定成俗的观念束缚了。
修真界的任何规章制度,都将由他亲自改写。
如果当上仙盟共主,就能扫清一切挡在二人身前的阻碍,那么,奚华很乐意弄死仙盟中那几个管事的老东西。
牧白却觉得,师尊又在隐晦地威胁他,如果他不听话,那么师尊可以用现在的身份,活活碾死他。
后来,牧白才知道,原来在他被燕郎亭带走后,那女娲石像,不,准确来说是魔尊的那个逃妾,身体里突然跑出了许多尸虫,而附着在了几名倒霉的弟子身上。
不过好在处理得及时,大家都没什么大碍,稍微休息几日便恢复如初了。
女娲庙被奚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雪又连续下了好几日,外头冰天雪地,大雪茫茫,什么线索都断的一干二净。
牧白恍惚想起,师尊曾经给了自己三日期限,来解释自己掌心阴尸符的事情,但三日期限早就过了,也不知道师尊是忘记了,还是压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不过,师尊不提,他也不提就是了。
到第五日时,外面的风雪终于停了,奚华在把牧白禁锢在房里好几日之后,终于允许牧白下楼和大家一起用饭了。
在和师尊同房共处的这几日中,牧白真是生不如死啊!
每夜都累到昏睡过去,早上醒来时,师尊还没出去,一夜一夜的藏在里面。
而清晨师尊的兴致,又更高。
牧白颤着酸疼的双腿,扶着栏杆下楼。
其实心里还是挺忐忑的,生怕两个师兄记恨自己,也早就下定决心,如果两个师兄记恨他,那么,他就站在原地不动,让两个师兄打几下,出出气好了。
实在不行就踹他几脚,也是他该的。
哪知两个师兄根本不埋怨他,对他依旧如当初般友善,甚至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对他就更加好了。
江玉书还会分给他,自己差人从外面买回来的蜜饯,牧白捏了一颗红色的梅子尝了尝,甜得很,但一点都不腻,江玉书见他喜欢,就分了他一大半。
林素秋见牧白一直吃蜜饯,都不吃饭了,就告诉他说,这东西吃多了,牙会疼的。
江玉书立马就道:“林宓,怎么就你多事?牧白吃几颗蜜饯怎么了?又没吃你的。你是不是看他吃我给的东西,就在那酸啊?”
林素秋还真不是酸,他昨晚还给了牧白两个橘子。不过,他脾气好,私底下也不怎么摆谱,笑一笑就算了。
尸虫的事情,江玉言早就飞信传书回了玉霄宗,宗主的意思是,此事只怕涉及挺广泛,最近不仅牧家出事了,修真界各地也都出了一些状况,还都是尸虫作怪。
闹得很多地方民不聊生,仙盟已经发布指令,让仙门百家提高警惕,并派人前去出事各地访查,要求当地的家族对受难百姓施以援手。
又临近玉霄宗每三年举行一次的试炼大会,届时会邀请其他宗门,以及门中优秀弟子,一起进行比试。
遂让奚华即日带众多弟子回山。
奚华的意思是,林素秋和江玉书才受了伤,不宜赶路,暂且再休养几日,江玉书听说后,就一直在牧白面前嘀嘀咕咕,说自己和大师兄没那么娇气的,明明身上都不疼了,可以赶路了。
还说,如果师叔当真心疼他俩,就不要动辄鞭背,疼得要死。
牧白眼观鼻鼻观心,暗道,师尊该不会是体恤他畏冷,风雪天回山,身子受不住,才刻意找了这个借口吧?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但实际上,在第五日时,风雪终于停了,奚华就松口说,即日回山。
牧白就纳闷地想:嗐,这老东西还真是为了我啊。
作者有话说:
师尊:既然世俗观念不允许师徒相恋,那么,我就继续往上爬,当上仙盟共主,亲手改写规则,这样小白就能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了。
小白:老东西急功近利,他那么想当仙盟共主,不过是为了权势而已。我在师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当垫脚石,只怕师尊都嫌硌脚(撇嘴)
70 ☪ 小白的莲言莲语
◎师尊说,喜欢有心机的小白◎
风雪是终于停了, 弟子们都欢呼雀跃,在客栈里待着闷,哪里都不能去。
眼下终于可以回山, 一个个都归心似箭。
但牧白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奚华不止一次地告诉他, 玉霄宗门规繁多,不是一个小小弟子可以任性胡来的。
而偏偏奚华不是什么铸器长老, 炼丹长老,执剑长老, 偏偏是执法长老。
也就是说,牧白往后要是不小心在山上有任何行差踏错, 都归奚华处置。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很头疼。
吃过早饭后, 林素秋就吩咐大家整理东西,准备离开此地了。
江玉言带了两个弟子出去整顿马车了,听说马车一直是放在外面的, 被积雪彻底覆盖住了,也不知道压坏了没有,另外还要准备一些干粮和水囊, 随时做好准备, 在外风餐露宿。
毕竟此地距离玉霄宗,相距甚远, 一路上不可能一直御剑。
牧白两袖清风,最值钱的东西, 都在他身上穿着戴着, 遂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的, 也不想往奚华房里挨, 去了又得看师尊的脸色行事, 没准师尊又要找借口,对他动手动脚的。索性就趁江玉言带人去后院了,偷偷摸摸溜去了江玉书房门口。
哪知手才一挨上房门,江玉书就从屋里开门出来了,两个人迎面撞了个正着,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的。
牧白脑子一抽,抬腿就走。
后领立马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江玉书“哎”了一声,倚在房门口笑:“牧白,你有事找我呀?”
“没啊,没啊。我只是路过而已,我没事找你啊。”牧白被扯住了衣领,只能原地站好,扭着头,很郁闷地道,“松手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动不动就扯我后领啊?我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吗?”
而且,还都喜欢扯他的后领,一把揪住,好似当场把他提溜起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要怪就只能怪原主的身形是在太秀气了,可能还是年纪小,骨架子都没长开,跟三个师兄比起来,他真的很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江玉书忙松开,顺势给他整理了一番衣领,笑道:“抱歉,抱歉,顺手就揪了一下,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牧白抬手掩了一下衣襟,把脖子遮盖好,生怕露出了什么事后红痕,再让江玉书看见了,这不好解释的。
他确实有事儿找江玉书。
虽然,两个师兄挨罚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但在这五天内,牧白一直被拘在师尊那里,根本没时间来看他们。
牧白就想看看他俩身上的伤好了没有,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难道要他上来就说,“师兄,把衣服脱了,趴那别动”。
这么说的话,不是很流氓吗?
倒显得他用心不轨一样。
“我……我就是,嗯。”牧白稍微酝酿了一些情绪,犹豫着怎么开口。
江玉书却直接打断他的话,睁大眼睛看他:“不是吧?牧白?你该不会是想看我背上的伤罢?”
牧白:“……”是的,他就是想看一眼来着,看过之后,他也好放心。
哪知江玉书笑得很夸张,又道:“牧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啊?所以才故意找了这么个理由,就是想哄骗我把衣服脱了?好看我漂亮的蝴蝶骨,线条流畅的脊背,以及又窄又深陷的腰窝?”
牧白惊恐道:“我怎么可能对你有企图?!”
少开玩笑了!
会被师尊误会的!
“若你对我没企图,我还真是……”有点子失望,江玉书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很快又笑道,“那你偷偷摸摸过来找我,该不会是想哭着跟我道歉吧?”
牧白更惊了,首先,他是光明正大来找江玉书的,并没有偷偷摸摸,显得他俩跟偷|情似的。
其次,他也没打算哭着道歉,好吗?
“我才没有!你少冤枉我!”
江玉书:“那你最好是没有,我可最烦男人哭鼻子掉眼泪了,跟小姑娘家家似的,娇娇滴滴,看着就让人头疼。”
牧白突然发现,自己过来找江玉书,实在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他脑子一定是进水了,真应该直接去找大师兄的,最起码大师兄那么正经的一个人,不会像江玉书这样逗他。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牧白落下一句:“打扰了,告辞!”
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才走到拐角处,迎面就遇见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弟子,当即还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牧白嗯了一声,目光瞥过他手里拿的伤药和纱布,状若无意地问:“你是去找大师兄,还是江师兄?”
“我去给大师兄换药。”
牧白心说,这不是巧了吗?
他正愁不知道编什么理由去找大师兄呢,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把东西给我罢,你先去忙你的。”
这弟子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点头答应了,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交给了牧白,之后就下楼去了。
牧白走到大师兄的房门口,深呼吸。
他此前是和大师兄一起住的,但床榻不是被他们弄塌了么,大师兄可能也不想再和牧白一起住了,就搬到了另外一间房,自己单住。
对于牧白和师尊同住一事,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目睹,但可能是奚华的积威已久,又有两个师兄受罚在前,也就无人敢多嘴多舌。
似乎都只是认为牧白被燕郎亭挟持之后,身心受创,所以需要奚华从旁为他疗伤。
牧白再度深呼吸,正欲抬手敲门,屋里就传来了大师兄素来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如此,牧白就推开房门,缓步往屋里走,他把房门关好。
再转过身时,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大师兄,他此刻正背对着房门站着,应该是提前知晓有人会过来给他换药,所以并没有感到惊讶,甚至都没有回身看一眼。
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解开腰带,然后把衣衫一件件地剥|了下来。
很快就露出了满背纵横交错的鞭痕,虽然已经过去五天时间了,每天都会更换好几次伤药,但鞭痕依旧触目惊心。
鞭痕交叠的地方,伤得尤其厉害,不过好在已经结痂了,并没有血肉模糊。不过,饶是如此,牧白还是可以想象得到,刚打完那会儿,大师兄肯定满背都是血。
牧白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很难受,他倒是情愿自己也一起受罚,都不想这么独善其身。
因为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林素秋伏在床榻上,回身看了一眼,就一眼,立马惊得把衣服又拢起来了。
林素秋惊问:“牧师弟,怎么是你?”
“我……我来给大师兄送东西的。”牧白把手里的伤药和纱布,举起来给他看,然后,又低声道,“大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鲁莽,是我皮,才连累了你们。”
他是真心觉得错了,还想着怎么样才能将功补过。见大师兄在穿衣服,牧白便上前一步道:“哎,还没换药呢,怎么把衣服穿上了?”
林素秋已经把腰带都系好了,可能还是因为上回和牧白同住,牧白夜里犯了夜游症,阴差阳错,稀里糊涂,把他推倒在床亲的缘故。
以至于他到现在了,都不是很能正视牧白,更别说是把牧白当成其他师弟看待了。
“无妨,伤已经快好了,不换药也无妨。”
林素秋顿了顿,见牧白一副愁容满面的可怜样子,忍不住又上前几步,温声细语地道,“昨晚我给你橘子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么?师兄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快别愁眉苦脸的了,师尊若是见了,定然又要问你。”
牧白忍不住暗暗感慨,大师兄真是好温柔一个人啊,也不知道奚华是走了什么运,居然能收到大师兄这样温润如玉的徒弟。
不过同时,他又在暗暗思忖,心说,大师兄你这么温柔体贴是不行的,再这么下去,你就要从决战矿工之巅赛中除名了。
都不知道大师兄这样谨遵师命的好徒弟,将来会因为怎样的误会,才会跟奚华离心,从而黑化入魔,强|占自己的师尊。
不过从目前看来,还是燕危楼更像主角攻。
牧白原本以为,这是个狗血师徒虐恋剧本,如今看来,也不一定。
到底谁是主角攻,这个问题还扑所迷离。
牧白觉得,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提前下决断,没准大师兄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呢?
眼看着已经指望不上统子了,牧白凡事只能靠自己。
他认为,自己应该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可能是主角攻的人,并且兢兢业业地扮演相应的身份。
就譬如说,如果大师兄是主角攻,那么,牧白的身份就应该是横在大师兄和师尊之间,摇摆不定,左右横跳的白莲花。
还是那种,待来日大师兄黑化入魔,第一个祭旗的反派。
也将是师尊心目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而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牧白总结了最关键的两点:长得好,死得早。
目前来说,牧白占了一条长得好,等他确定下来,大师兄真的是主角攻后,牧白就可以用心筹划,自己应该怎么死遁了。
不过在此之前,牧白还是假模假样的,当了一回小白莲,话一出口,就微微哽咽了:“对不起,大师兄,这全是我的错,你不要埋怨师尊,师尊想来也是有苦衷的。”
林素秋微微一愣,随即苦笑:“我没有埋怨师尊啊。”
师尊管教徒弟,不是很天经地义么?
他自幼就在师尊身边长大,师尊对他而言亦师亦父,莫说是管教他了,就是来日杀了他,也定然有师尊杀他的道理。
不,师尊甚至不需要给他任何理由,他的命就是师尊给的,师尊想取的话,随时都可以动手。
无须苦衷,师尊就是拥有对他的生杀大权。
不过,林素秋还是温声道:“好了,你也莫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牧白心说,这不对呀,难道大师兄当真不是主角攻吗?
按理说,大师兄应该会对师尊厚此薄彼,不论青红皂白就施加惩|戒的行为,多少会心生愤懑委屈的。
而这种愤懑委屈,还会越积越多,越积越多,直至遇见什么事,而误会师尊,彻底爆发,接下来就是黑化入魔,打伤师尊,废师尊的灵力,各种小黑屋嘿嘿哈哈。
总而言之,如果是师徒虐恋,大概都是这种狗血套路。
但大师兄怎么一点都不委屈呢?
还是说,自己的白莲段位太低了,莲言莲语不足以挑拨离间?
牧白心里默念三遍对不起,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大师兄到底是不是主角攻,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关乎着他后期的作战计划。
但牧白根本不知道的是,从他进了大师兄房门开始,那颗藏在他身上的哑铃,里面的蛊虫就开始复苏了。
哑铃里藏的,其实并非是奚华说的那样,牧白距离师尊十里远,就会膨胀爆炸,将牧白碎尸万段的蛊虫。
而是一种窃听蛊虫,可以时时窃听牧白和别人的谈话。
即便相距甚远,奚华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牧白浑然不觉蛊虫已经开始苏醒了,咬了咬牙,又开始一波莲言莲语了:“大师兄,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师尊就不会罚你了,还罚得这么重!”
正在房里打坐的奚华瞬间就听得一清二楚,眉头都下意识微微一蹙。
林素秋道:“牧师弟,五十鞭并不重,你真的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既没有怪过师尊,也没有怪过你。”
他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一丝丝作伪。其实,他并没有觉得牧白是在挑拨离间,反而认为牧白是有些多愁善感。
可能还是跟牧白从小锦衣玉食,被父母娇宠溺爱的缘故。所以,长大后,牧白才一点苦都吃不得,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若是换做旁人,林素秋会对这种娇生惯养的金贵公子,敬而远之。但他终究是很怜悯牧白家中突逢大难。
并且认为,一定是因为家中突逢变故,父母亲人尽数惨死,还亲眼目睹了惨祸,以及被燕郎亭百般纠缠,还被挟持等一系列遭遇,才让牧白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林素秋长叹口气,不仅不觉得牧白在挑拨是非,反而还有些愧疚,认为是自己这个当大师兄做得不够好。
没有给足师弟安全感,还让师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
虽然师尊并没有告诉他们,牧白被掳走后,到底受了什么伤害。
但从牧白回来时,无法行走的双腿,哭红的眼睛,以及惨白的脸色来看,牧白一定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
而且还是身心饱受折磨,精神极度崩溃。
一直待在师尊房里闭门不出,幸好有师尊从旁安抚,为他疗伤。
林素秋这回一点都不嫉妒,也不怨恨牧白可以和师尊同住,他反而还很怜悯牧白,受到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伤害。
甚至希望师尊可以多陪牧白几天,好好疏导疏导牧白,别让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要不然牧白真就太可怜了。
林素秋神色更温柔,语气也更加温和了。
“好了,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胡思乱想了,等回到师门,你就搬来师兄的院子里住,这样一来,师兄就可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了。”
牧白:“……”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呢?
怎么他越是莲言莲语,大师兄就越是温声细语的?
不仅不动怒,反而情绪异常平和。
或许,大师兄只是装的?实际上心里已经怒火中烧了?
牧白便用了读心术,然后就听见了大师兄的心声:怪我,这都怪我,我不配当这个大师兄,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师弟被燕郎亭掳走了。
师尊罚我是应该的,师尊还是太心疼我了,竟只罚了五十鞭,回山之后,我再自请领罚。
偷偷领罚,要不然师尊若是知晓了,定然又要不忍心了。
牧白:“?”
什么鬼?
大师兄,你清醒一点啊,师尊才不会心疼你!!!
师尊不仅不心疼你,还打算不给你用药!要不是我百般哀求,你现在身上的伤,还在溃烂流血呢!
搞半天他莲言莲语地挑拨离间,不能没能让大师兄对师尊心生怨恨,反而还让大师兄更加敬爱师尊了???
什么鬼?!大师兄,你太让人失望了!身上一点攻气都没有!
该说不说,大师兄再这样的话,牧白就要把他踢出决战矿工之巅赛了!
牧白想了想,又道:“大师兄,我真是好心疼你,才会跟你说这些。”
林素秋点头:“我知道。”
牧白心说,不,大师兄,你完全不知道。他忍不住又最后嘴了一句:“不过,师尊都不心疼大师兄的吗?怎么能让所有弟子从旁观刑?”
林素秋神情一顿,微微抿了一下唇,牧白立马以为,他这是明白了奚华的冷漠无情,哪知,林素秋却说:“多谢你,牧师弟,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师尊对我的良苦用心。”
牧白震惊:“什么?!”
林素秋:“师尊是想以此来告诫我,我是他最器重的徒弟,又是众多弟子的师兄,自当事事以身作则,如此,以后才能顺利接任师尊的执法长老之位。”
牧白顿时心痛如绞,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糊涂啊,大师兄,你糊涂啊!
而与此同时,奚华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道,真是好小心眼的小白,定然是不愿跟林素秋分享师尊的宠爱,所以才故意跑过去挑拨是非。
为的就是离间林素秋和奚华之间的师徒之情,渐渐逼林素秋离开师尊。
如此,小白就可以独享师尊的宠爱了。
真是好有心机的小白。
不过,奚华喜欢这样的小白就是了。
奚华的唇角抑制不住地持续上扬,小白好爱他。
71 ☪ 师尊断了小白的尾巴
◎师尊:这怎么不算有情人心有灵犀?◎
虽然, 牧白只跟大师兄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但就在这短短的三言两语中,让他对恋爱脑的死脑筋, 又有了更深层度的认识。
即便不理解, 可牧白一向对别人的爱情观,主打一个尊重祝福。
也自知自己实力有限, 没办法立刻让大师兄梦碎,彻底清醒。
索性牧白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将伤药和纱布交给大师兄之后, 牧白就捂着绞痛的心脏,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他是被大师兄的恋爱脑惊到了几乎要心梗的程度, 哪知林素秋望着他的背景,竟然认为牧师弟是在嫉妒。
嫉妒师尊对林素秋的偏宠。
牧白即便再良善, 终究年纪尚轻,现如今又在人世间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唯有师尊可以依靠,而偏偏师尊最疼爱的徒弟是林素秋,牧白还是孩子心性, 想来多少有些嫉妒的。
如此一想, 林素秋就更忏愧了,暗道, 他是不可能把师尊让出来给任何人的,不过, 往后他就是牧白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一定会加倍对牧白好。
而同样误会了的, 还有奚华。
奚华认为终究还是小白的心思太单纯了, 居然连搬弄是非都不忍狠下心肠。
没能挑唆林素秋对师尊失望, 从而离开师尊,小白一定心里很难过吧?
从前的小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奚华现如今已经不想太深究了。
但他知道,现在的小白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丁点的坏心思,明明那么爱慕师尊,又那么渴望师尊对他的偏爱。
却连几句狠话,都不忍心对分走师尊宠爱的林素秋说。
小白怎么不算乖巧懂事呢?
牧白浑然不知二人的想法,捂着胸口就出了房门,可能是刚刚看见大师兄背上的鞭伤,以及得知在玉霄宗,五十鞭只是开胃小菜的缘故。
以至于牧白并不那么想回玉霄宗了,同其他弟子们满脸兴奋,归心似箭的样子比起来,他就显得愁眉苦脸。
虽然风雪停了,但积雪仍在。
江玉言带着几个弟子,将马车的车轱辘上绑了麻绳,用来防滑的,又重金买了些马,还在马蹄子上,钉了蹄铁。
江玉书得知回山可以骑马后,赶紧从楼上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马,给自己挑了一匹很健壮漂亮的黄棕马不算,还给牧白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也是马堆里唯一一匹枣红色的马。
体格健壮,毛色油亮光滑,细致到了马颈上的鬃毛,都编成了细长的小辫子。
马背上披的马鞍都是鎏金的,还镶嵌了很多蜜蜡和松石。
总而言之,牧白一看见这匹枣红色的马,就心生喜欢,随手把刚刚啃了一口的冬枣,递到了马嘴边。
马嗅了嗅,虽然有点嫌弃枣子被人啃过了,但还是张嘴吃了起来。
牧白见状就更喜欢了,方才那点不快,立马烟消云散。摸着马鬃毛,就已经跃跃欲试起来。
他没穿书前,也学过骑马,但他接触过的马,都没有这匹枣红色的马好看,就在马吃枣子的空档,牧白还给马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
就叫花枣。
江玉书听说后,趴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翻,嘲笑牧白居然还给马起名字,起就算了,还起了个这么土气的,简直笑死人了。
牧白摸着鬃毛据理力争道:“哪里就土气了?花枣多适合它啊,首先,它的鬃毛就是枣红色的,颜色艳丽,花里胡哨,其次,它爱吃枣子,不叫花枣,难道要喊它枣子吗?”
“嫂子?什么嫂子?”林素秋可能是听岔了音,一脚才踏出客栈的门,就蹙眉问,“牧师弟,你有嫂子?在何处?”
江玉书憋笑到脸部抽筋,抬手指了指枣红马。
林素秋当即更震惊了,很严肃地说:“牧师弟,不可妄言!”
牧白:“……”
江玉书:“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这回直接就趴在了马背上笑,笑得夸张至极,也嚣张至极。
不过很快,他嚣张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奚华不知何时从二楼下来了,看了看委屈的小白,又冷睨了江玉书一眼,道:“玉书,你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开心开心?”
江玉书可能身上还是疼的,一见到奚华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立马敛眸,态度也瞬间恭谨了许多,连连摇头道:“回师叔的话,这没什么可笑的。”
奚华冷声道:“最好如此。”
然后,他就走向了马车,林素秋要上前搀扶,却被奚华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了。
车帘才一掀开,奚华又状若无意地说了句:“小白,你也上来坐。”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刚刚还有点开心,以为自己终于又可以策马奔腾的牧白,瞬间又不开心了。
即便牧白是有些怕师尊的,可还是抱着马脖子,小声道:“师尊,我可以骑马的……”
“什么?”奚华反问了一句。
牧白就赶紧松开了马脖子,连连摆手:“不骑了,不骑了,我坐马车,我就喜欢坐马车!”
奚华这才点了点头,一弯腰就坐进了马车里。外面风雪停了,但终究还是冷的。
坐马车里抱着手炉子,吃着点心喝着茶,哪里不舒服了?
还可以时时刻刻见到师尊,陪着师尊,这对一心一意爱慕师尊,爱慕到嫉妒发疯的小白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奖励么?
何苦还要在外面骑马,回头冻得小脸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牧白的精神才刚刚养回来几分,奚华可不想让他在外疯玩,若是染了风寒,那回山路途遥远,小白不知道得受多少罪。
“牧白,师兄是同情你的。”江玉书接过牧白手里的马缰绳,看着牧白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又长叹口气,低声道,“但我不敢违拗师叔啊。”
牧白脸上的委屈肉眼可见,无声地道:“我也不敢。”
“你放心,这马我先替你照顾着,谁都不能骑。”
虽然有了江玉书的保证,但牧白还是很不开心,在大师兄羡慕,以及其他人多少有点嫉妒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马车。
才一矮身钻进去,迎面就丢了一条软毯来,牧白双手接过,心说,少用一条软毯收买他!
裹着毯子就坐到角落里去了,还故意扭过脸去,透过车帘没盖严实的缝隙,往外偷瞟。
就见弟子们纷纷拿上行李,上了马,这回倒不是大师兄赶马车了,换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老实的弟子驾车。
不一会儿车轱辘就吱扭吱扭地转了起来,慢慢往长街上走,很快就将客栈远远甩到了身后。
“怎么不高兴了?”奚华冷不丁开口问。
“我没有不高兴啊。”牧白矢口否认,把车帘子掖好了,低头抠手,就是不愿意看师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和奚华八字不合,每次他才有点开心,师尊就势必要一盆冷水泼下来。
已经连续好几次都是这样了。再这么整下去,牧白觉得自己说不准哪一天,就要弑师了。
“没有不高兴,那你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奚华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语气也瞬间低沉,“坐过来!”
牧白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样地哆嗦了一下,嘴上有些不服气地低声嘟囔,“我才没有摆臭脸”,可身体却很乖顺。
果真往奚华的跟前挪了挪。
可饶是如此,奚华依旧不满,竟还抬手猛拍了一下坐垫,冷声道:“再坐过来些!难道还要为师亲自去抓你?”
“那你可得想清楚了,让为师亲自动手,那你可要受罪了!”
这说话的声音委实不小,牧白又羞又气,忙抬手掩唇,发出“嘘嘘”的声音,试图让师尊小点声儿,别让外面的人听见了,他还是要脸面的。
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怎么了,牧白急里忙慌,手忙脚乱之下,竟然脑袋一抽,直接坐上了奚华的腿。
坐上去的那一刻,不仅奚华懵了,就连牧白自己也懵了。
气氛顿时一片死寂,在双双沉默了许久之后,奚华才率先打破了沉寂。
先是神情略显不自然地清咳几声,然后就顺势揽住了牧白的腰,低声道:“好了,不要一直愁眉苦脸的,师尊还不够偏宠你么?你到底还有何处不满?”
就非得让师尊将林素秋逐出师门,或者遣散身边所有弟子,独宠小白一个人,小白才满意?
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给一匹马起名叫“花枣”,旁人不解其意,奚华倒是理解得明明白白。
首先,他的道号是奚华,取之于,惜花须检点,华同花,而且,那枣子还是奚华给牧白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小白时时刻刻都念着师尊,想着师尊,哪怕是随口起个名字,也下意识暗示众人,他和师尊之间,早已不清白了。
不过,用自己师尊的名字,给马起名,这终究还是太冒犯,也太逾越了。
小白现在就如此恃宠而骄,还不知往后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但想来,小白无论惹出什么样的祸端,奚华都有信心能替他摆平就是了。
如果身为玉霄宗的执法长老,也摆不平,那奚华就当宗主,当宗主还是摆不平,就当仙盟共主。
若是当仙盟共主依旧摆不平,那奚华索性就想方设法,统一六道,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到时候,还会有六界共主都摆不平的祸端么?
奚华低笑:“真是惯得你,越发没规没矩的了。”
牧白战战兢兢地坐在师尊腿上,动都不敢乱动一下,无比懊恼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想起来直接坐师尊腿上的?
他眼下就跟案板上的鱼一样,只能任由师尊的宰割。他好几次都想下来,可偏偏奚华一直抱着他,还不许他乱动。
甚至奚华过分到,一边抱着他,一边看书。
牧白偷偷瞥了一眼,就发现师尊的书拿反了,可见师尊的心思也完全不在书上,而在可怜的他身上。
“唔,师尊。”
察觉到师尊的手,在摸他尾巴后,牧白赶紧红着脸嗫嚅:“师尊,别动尾巴。”
“怎么,师尊还动不得你的尾巴了?”
奚华瞥了他一眼,心道,按理说这尾巴早几天就该消失了才对。
但不知为何,尾巴仍在,如果这尾巴不是当初奚华给他弄出来的,就连奚华都要怀疑,这尾巴是不是本来就长在小白的身上。
“不是的,只是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尾巴总是不听我使唤,有时候会乱摇乱摆。”
牧白话音未落,那团缠在腰间的尾巴,竟然直接破开了衣服,奚华下意识伸手抓住,尾巴尖尖立马疯狂地拍打奚华的手背。
就跟鞭子一样,发出嗖啪嗖啪的声响,很快就将奚华的手背,抽出了一片深红。
牧白惊恐到赶紧摆手:“不关我的事,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师尊可一定要相信我啊,不是我让尾巴打师尊的,是这条小尾巴不受控制了!”
但也不全然是这样,尾巴多少还是受他控制的,只不过在尾巴躁动起来的时候,牧白又加大了力道而已。
只不过牧白看起来情真意切,哪怕就是包公在世,也得断定他是无辜的!
奚华听见此话,眉头紧蹙,看着牧白惊恐至极的样子,又一阵心疼,以及暗自后悔。
早知这条小尾巴,会让小白难受,当时就不应该骗小白吃下生尾丹了。
过了期限尾巴竟还不消失,现如今还失控到疯狂伤人,小白还是太乖巧了,只怕是不想让师尊担心,所以一直隐忍着不说。
想到此处,奚华竟破天荒的,生出了几丝愧疚,低声道了句:“你且忍忍。”
牧白尚且不知道,师尊让他忍什么,就觉得尾巴骨一阵钝痛,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出声,眼前一黑,师尊的脸就直接压了过来。
将他嘴里的惨叫声,尽数堵了回去。等牧白再缓过神时,那条可爱的小尾巴,就已经和他彻底分离了。
被师尊握在手里,垂落在了牧白的腿上,牧白下意识伸手抓住尾巴,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嘴一撇,差点气到哭出来。
“我……我的尾巴,这是我的小尾巴呀,师尊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二话不说,徒手把他的尾巴拽下来呢?
还是直接生拉硬拽,一下子就扯下来了!
他的小尾巴不过只是失控到,打了奚华几下而已,只是打了几下,奚华有必要恶毒到,狠心扯下他的尾巴吗?
虽然疼也只是一瞬间的疼,但这尾巴毕竟已经长出来好长时间了,牧白都跟它有点子感情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刻意把尾巴捞过来,抱在怀里睡。
眼下冷不丁尾巴没了,就跟……跟剁了牧白一条腿似的!
牧白几乎是有点崩溃的,觉得师尊这个人实在是狠辣,半点不懂怜香惜玉。
他都不明白,师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边温柔地拥他在怀,一边冷酷无情地扯断他的尾巴。
还为了不让他惨叫出声,就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他真是好惨好惨,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就被扯断了一条尾巴,师尊现在能扯断他的尾巴,来日就能打断他的腿,说不准哪天新鲜感没了,师尊还会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一剑送他上西天。
丝毫不顾念着往日旧情,以及曾经的恩爱缠绵。
牧白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奚华真不是个好东西,两手捧着自己的小尾巴,心疼得无以复加。
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师尊心目中,舔狗徒弟的形象,牧白还不得不打落牙齿混血吞,特别违心地说:“我知道,师尊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我好。”
奚华顿觉无比欣慰,暗想,小白真是长大了,即便师尊不解释,也已经能够理解师尊的良苦用心了。
这怎么不算有情人心有灵犀?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奚华伸手摸了摸牧白的头,微笑着道:“你明白就好。”
师尊虽然很喜欢小白的小尾巴,但既然这条尾巴让小白不舒服了,那么,除了便是。
不止是尾巴,任何人让小白不高兴了,都得除了。
牧白只觉得一阵恶寒,觉得师尊定然早就想除了他的尾巴,一直没有正当理由而已。
徒弟长条尾巴,不人不妖的,难看至极,师尊定然是怕回山后,遭人非议,不想牧白丢了他的脸面,所以才硬生生地断他尾巴。
真狠啊,这个老东西,真是心狠啊!
明明不久之前,老东西连干那种事,都要把玩他的尾巴,夜里还抓着他的尾巴尖尖,往手腕上环绕着睡。
只为了他身为执法长老的脸面,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就生生断了牧白的尾巴。
那倘若将来有朝一日,有人指责牧白在外风流,水|性|杨花,四处勾引男人,那奚华不得当场给他净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师徒二人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声。
奚华:小白好爱。
牧白:师尊真狠。
72 ☪ 小白是个痴情种
◎师尊赠你青丝,这是多么重要的事◎
牧白觉得, 不管怎么说,这条小尾巴也曾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虽然现如今被罪该万死的奚华狠心扯断了。
但他还是有必要找个风水宝地, 把他的小尾巴好生安葬。
奚华这个人完全是没有任何同理心的, 竟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丝的愧疚,甚至继续神情自若地拥着牧白。
在得知了牧白想安葬小尾巴之后, 还是没有愧疚,反而还蹙了蹙眉, 似乎认为牧白此举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他还问了句:“那要不要再置办一具小棺椁,买副灵牌, 纸钱香烛一概不落,事后再念段往生经超度超度?”
牧白捧着可怜的小尾巴, 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听见此话,稍微愣了一下, 才道:“可以这样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此话一出,奚华的脸上迅速流露出了几分惊诧,甚至隐隐有几分无奈和嫌弃。
在他看来, 这不过就是小白吞了生尾丹, 才长出来的尾巴而已。
如果小白真的很喜欢小尾巴,那么, 奚华往后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喂他吃一颗生尾丹。
如此一来, 过不了多久, 小白就能收集到满满一棺椁的小尾巴了, 到时候尾巴多到可能都会让小白感到厌烦的程度。
不过看着小白如此伤心的模样, 奚华还是长叹口气, 伸手轻轻摸了摸牧白的头,安慰他道:“好了,不过就是一条尾巴,至于如此难受么?”
牧白心里更恨。
暗道,伤不到自己身上,那真就是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这不仅仅是一条小尾巴的事,它也曾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跟他的胳膊腿,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扯断尾巴的时候,跟断胳膊断腿的疼没法比,牧白甚至觉得,断尾的一瞬间,还不如之前师尊扇了他一巴掌疼——但不管怎么说,师尊不在乎他。
师尊根本不在乎他的小尾巴,也不在乎他!
甚至不在乎他的伤,他的痛!
居然还好意思当着他的面,问他至于如此难受么,那是不是牧白现在卡擦一刀,把师尊的那东西斩了,让师尊往后彻底清心寡欲。
那师尊是不是也不能难受?
因为不就一条“小尾巴”吗,可至于如此呢?
然而,牧白着实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充其量只敢在心里狠狠骂几句。
他捧着小尾巴,呜咽了许久,才低声道:“那既然师尊不让我安葬小尾巴,那……那一会儿停下休息时,我能不能找大师兄帮忙,把小尾巴火葬了,再让大师兄帮我念一段往生经?”
奚华见他依旧对失去小尾巴的事情耿耿于怀,简直比当时火葬他死去的爹娘,还要伤心难过百倍不止。
略一思忖,他接过牧白手里的小尾巴,不过略施法术,原本很长的一条尾巴,就肉眼可见地在他掌心处缩短了。
最后只剩下了很小一截,看起来像一条短短的兔子尾巴。
牧白见状就更伤心了,忙扑过去要抢回来,嘴里呜咽:“我可怜的小尾巴,师尊!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既然你如此舍不得它,那何必还要火葬?不如一直留在身边便是了。”
奚华把他不安分的爪子按了回去,又顺过铺在后背的墨发,随手就斩断了一缕。
墨发在他的掌心处,很快就化作了一条漆黑的绳子,奚华就用这条绳子,穿透了小尾巴,做成了一个小挂件。
外观看起来倒也精巧漂亮,戴出去也不会太惹人注意。其余师兄弟们腰间也会挂一些配饰,多是玉佩香囊之类的。
只有牧白什么都没有,腰间光秃秃的。
“师尊已经做了处理,小尾巴永不腐烂,既然你喜欢,就戴在身边罢。”
奚华说着,低着头把小尾巴挂件,直接系在了牧白的腰间,摸到牧白的腰时,又顺手掐了掐,然后就蹙眉道:“你怎么又瘦了?腰都细了,怎么回事,你平时也没少吃,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师尊听听?”
是不是因为太爱师尊了,又怕师尊抛弃自己,所以才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患得患失,以至于光吃不长肉。
是这样的么?
好可怜的小白,也好惹人怜爱的小白。
奚华将人又抱紧了些,只觉得这孩子清瘦得都可怜,本来他年纪就小,骨架子都没完全长开,要是因此思绪过重,只怕往后还会日渐消瘦。
他突然有那么一刻,希望小白能少爱师尊几分,少些惶恐不安,多几分嚣张肆意。
但又觉得,小白就是应该爱师尊,不爱师尊就不是小白了。
小白是个痴情种。
如果不爱师尊的话,小白可能会死,奚华又怎么忍心看着小白因为缺爱而死。
奚华知道,小白看见师尊,无时无刻不在饥渴难耐,而奚华也是如此。
但又顾虑小白年幼稚嫩,还娇气,不好日夜操劳。
牧白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小尾巴,才刚刚从伤心中缓了过来,就听见奚华说他瘦了。
还暗暗寻思着,自己每顿饭在奚华的监督下,都吃了很多,他少吃一口,或者挑食了,师尊都要不高兴,以至于他每顿饭都吃很多的,哪里就瘦了?
再说了,就是有心事,也不能跟奚华说啊。
他总不能告诉奚华,“我对你不是真心的,少自作多情了”,不能这么说吧。
牧白摇了摇头,心里其实有点膈应小尾巴和师尊的头发结在了一起。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抬脸问:“师尊,不是有句话叫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吗?”
“是有这么个说法。”奚华定定地审视着他:“但你想说什么?”
“那师尊怎么还割下自己的头发?”这不就是不孝了吗?
师尊到底得有多憎恨他的生身父母,所以才不顾这些,随意就可以断发?
若是传扬出去,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指责他不忠不孝么?
牧白有点不理解,又突然想起了燕危楼此前说过的话,猜测合欢宗宗主应该就是在想办法复生奚华的母亲,而看样子奚华并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复生。
换句话说,奚华希望自己的母亲死掉,永远死掉。
嘶。
师尊好可怕,居然希望自己的母亲死掉。
是因为师尊的母亲是合欢宗的小妖女,在修真界声名狼藉,风流在外,所以,师尊才那么痛恨自己的母亲?
就为了一些莫须有的名声,为了他玉霄宗执法长老的清誉?
以及地位和权势?
若是当真如此,那么,牧白依稀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下场了。
师尊连对亲生母亲都如此凉薄寡情,那么对牧白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怕在师尊的心里,就从来没有一刻想过给牧白一个名分,不仅如此,可能还会在事情败露之后,果断抛弃牧白,将一切罪责都推给牧白。
甚至,还会当众亲自处置牧白。
牧白光是这么一想,小腿肚子就不停地打颤,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知道的,师尊狠得下去这个心肠。
他也知道的,师尊为了维护自己的清誉,定然会对他痛下狠手,说不准会用极刑处置他。
那到时候是千刀万剐,还是挫骨扬灰,这真不好说。
奚华的眉头又蹙紧了,冷声道:“你不明白师尊为何如此么?”
自古以来,无论男女老少,送人青丝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小白光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就不知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了吗?
虽然,这只是奚华单方面的断发,但他的一缕头发,紧密地和牧白的小尾巴结在一起。
怎么就不算结发为夫妻了?
这条连接着奚华青丝的小尾巴,就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牧白之前不明白,但他现在明白了,师尊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
本座不在乎什么孝道忠义,任何有损本座清誉的人,都会被本座一一铲除。
他不仅明白,还明白得彻彻底底。
也能理解吧,毕竟奚华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奚华本身就是修无情道的。
不过,牧白还是觉得师尊好可怕,师尊好无情。
牧白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师尊,徒儿明白的,徒儿一定……一定乖巧听话,谨遵师命,不敢……不敢违拗师尊半分。”
求师尊一定一定不要对他痛下杀手啊啊啊啊,啊啊,他就想活着回家参加高考,怎么就这么难呢?
奚华见他神情有异,眉头当即蹙得更深了,有些不确信地又问:“你真的明白?”
“明白,明白,师尊,我真的明白!”
牧白连忙点头,心说,被人玩弄感情和身体就算了,再被师尊嘲讽他没有自知之明,那该多么难堪?
他别的方面可能确实不出众,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虽然也不多。
奚华:“那你……抖什么?”
难不成是饿了?
如此一想,奚华就抱着他,顺手从角落里拉出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放了好几样点心,还有牧白喜欢吃的蜜饯。
奚华辟谷多年,不用也不爱吃这些东西,但他想着小白喜欢,便吩咐一向挺好吃的江玉书准备的。
他捏了一块栗子糕,放在了牧白的手心里,尽量温和地笑道:“你饿了,是不是?吃吧,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
牧白根本不饿,他抖是因为他害怕,都不知道师尊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是想打他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么?
但哪怕面前就是山珍海味,对现在的牧白来说,也味同嚼蜡。他身体僵硬地坐在师尊怀里,两手捧着栗子糕,心里难受极了。
然而,奚华见他这副呆样,误以为小白是舍不得吃师尊给他的栗子糕,当即就更怜爱他了。
还怕小白会噎到,嘱咐他慢点吃,顺手又给他倒了杯茶。
但仍旧抱着牧白不放,连牧白故意边吃,边把糕点碎屑弄到他身上,奚华也浑然不在意。
甚至,牧白大着胆子,端起茶喝的时候,故意一个手抖,把茶水泼到了师尊的身上。
奚华也没有生气,反而吩咐外面的弟子驾车慢一些,随手一挥,被弄脏的衣衫就恢复了往日的洁净。
牧白恨得咬牙切齿,不过该说不说,这些点心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虽然他不饿,但还是一口气吃了半食盒。
吃完后,他又有点困,一直搭拉着眼皮,时不时打着哈欠。奚华见状,终于舍得把他放开了。
但依旧不肯让牧白离他太远,还让牧白枕着他的腿睡觉,抖开软毯就盖在了牧白的身上。
牧白有苦难言,根本就不想挨着师尊睡。
马车一路颠簸,牧白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等再醒来时,奚华已经单手支着头睡着了,左手里还攥着那本书。
牧白稍微松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他的腿都睡麻了,一阵阵酸疼。
一边慢慢捏腿,牧白一边斜眼瞪着奚华。
不过该说不说,奚华长得真是年轻俊美,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今年四十岁了。
眉如翠羽,五官精致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唇薄颜色却艳丽,看起来就跟鲜血染红的一般。
就是皮肤太过苍白,没什么血色,白到几乎都能发光的地步。
奚华一身雪衣,玉带束腰,又生得花容月貌,如此安静地倚在一旁熟睡,但凡换个人,只怕都要忍不住心猿意马,甚至是把持不住。
但牧白不一样,他现在多少是摸清了,奚华一些不为人知的恶劣性格,所以当他看见奚华睡着了,不仅不想趁人不备,上去偷亲,反而还想扬手给他一巴掌。
或者是在师尊的脸上,画一只大乌龟。
可牧白终究是害怕师尊的,既不敢给他一巴掌,也不敢在他脸上画乌龟。
只能悄悄地把腿缩回来,又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牧白寻思着,趁师尊睡着了,他好出去透透气,哪知才刚刚站起身来。
也不知道那赶车的弟子怎么驾的车,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牧白本来就腿麻,眼下哪里还站得稳。
根本什么都没拽住,就一下跌倒下去,还不偏不倚正好跌回了师尊的怀里!
牧白大惊失色,才刚要爬出来,腰间一紧,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了回去。
他都来不及骂外面赶车的弟子,就听见奚华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
“小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对师尊投怀送抱么?”
牧白更惊了,没有的事啊,这绝对没有的事!
他只是看师尊烦,想出去透透气的,又刚好马车颠簸,他腿麻没站稳而已!
“看来身上是不疼了,”奚华低声喃喃,见小白一直在他怀里扭动,又忍不住笑,“好了,师尊知道你想要了。”
牧白几乎脱口而出一句:“我没想!!!”
“好孩子不可以说谎。”然而,奚华并不相信他不想,反而撩开他的衣袍,大手直接贴了上去,低声笑道,“师尊给你的铃铛,有没有好生收着?”
牧白顿时面红耳赤,当即支支吾吾起来,好久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奚华曲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那个哑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牧白才堪堪憋出一句:“师尊,我真的没想!”
“这是你今日第二次说谎了。”
奚华把铃铛扯出来,悬在牧白的眼前摇晃,里面的蛊虫通体蔚蓝,好似萤火虫一样,扑棱着翅膀,背上泛起荧荧光芒。
但蛊虫的小翅膀好似沾了露水,在中空的铃铛里关着,无论怎么扑棱,就是飞不出来。
就好像此刻的小白,在师尊的禁锢之下,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师尊的手掌心。
许久之后,奚华才盯着蛊虫,低声道:“小白,这只小蛊虫方才险些溺死了。”
“它不会水,你小心一些,不要溺死它,记住了么?”
牧白羞愤交加,眼尾都因为羞耻,而微微泛红了。听见此话,他狠狠咬紧牙齿,一声不吭。
奚华随手把铃铛挂在了车顶,就好像一个很小的照明灯,荧荧寒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说不出来的阴郁森寒。
“你连说了两句谎,还不回师尊的话,该罚。”
他随手将牧白扯了起来,根本没用太大的力道,就将人推跪在了马车里。牧白吓得要命,下意识要起身,后颈就被师尊按了一下。
再度将他压趴下去了。
牧白怕得要死,自知师尊这是邪|性上来了,不管是不是他的错,反正只要师尊想,就一定会去做。
索性也不费劲求饶了,牧白慌忙低声道:“师尊,结界,结界,设结界!”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不管怎么做,又要做什么,必须设结界!
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了,今天这个结界也必须得设!
牧白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很差,待会儿肯定又要撕心裂肺地哭喊。
没准还要稀里糊涂,嘴里胡乱蹦出一大堆求饶的话。
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实在是很丢人。
奚华在他背后,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才道:“难得你如此乖觉,原本还要打你两下的,但你乖,就不打了,好好跪着领受就行了。”
“我……我不能躺着吗?”牧白据理力争,“跪久了膝盖会疼的。”
奚华略一思忖,又笑:“好,一个时辰之后就让你躺。”
作者有话说:
师尊:结发为夫妻。
小白:师尊不仁义。
73 ☪ 小白的又一个旧爱
◎孟姜女来了,都得喊小白一声哥◎
奚华一向言出必践, 说了一个时辰之后,就让牧白躺下,果真是说到做到。
期间因为牧白手脚很不老实, 还被奚华扯过束带直接把他不安分的手, 绑在了一起。
说句心里话,师尊绑住他的手, 他一点都不恼火,反而暗暗有些感激。
否则牧白当真要是意|乱|情|迷时, 不小心打破了结界,那么他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天色才刚擦黑, 路过了一间破庙,林素秋骑马靠近, 从旁恭声询问,是否停下,稍作休整。
奚华正揽着衣衫不整的牧白, 温声细语地哄,听见此话,便低头瞥了眼还在呜咽的牧白, 示意他不要出声。
随手就收了结界, 低声应了,而后又火速设下结界。
林素秋应了声是, 正欲骑马离开,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 竟带着点诡异奇特的幽香, 当他还想寻觅时, 马车已经走远了, 那阵香气也随之消失了。
牧白坐在奚华怀里, 一直哭个不停,一方面,他确实是被师尊欺负惨了,另一方面,师尊就喜欢他这样娇娇弱弱的可怜样子。
为了讨师尊的欢心,牧白还攥着拳头,捶师尊的胸口跟他闹,奚华好似真的很吃他这一套,非但不反感,还一直温声细语地哄他。
哄着他,先把衣服穿好。
神情和语气,乃至于姿态,都充斥着事后略有几分倦怠的满足感。
牧白别别扭扭的,摇晃着身子,使劲摇头:“不穿!师尊就折磨死我好了,反正师尊现在也不喜欢我了!”
奚华哭笑不得:“师尊何时不喜欢你了?”
“呜呜呜。”牧白两手攥拳装哭,低着头用手背擦眼泪,扯着嗓子直哭闹,“师尊就是不喜欢我了!竟然还要动手打我!既然师尊不喜欢我了,那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他一边说,一边两手抓着奚华的衣襟,用额头“咚咚咚”地往师尊胸膛上撞。
学的是电视剧里,恃宠而骄的貌美小妾,如何拿捏主君的把戏。
牧白自认为学得还是有模有样的,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妲己什么样,他现在就什么样。
衣衫不整到几乎是玉|体|横|陈在师尊的怀里,雪白的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还趁师尊不注意,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了师尊的衣襟上。
说话声音又娇又柔,还带着浓郁的哭腔。
“师尊可不可以多爱小白一点?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好了,行不行?”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师尊可以依靠了,不求师尊给我一个名分,只求师尊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就行了。”
“徒儿真的好爱师尊,好爱好爱,求师尊大发慈悲,垂怜垂怜徒儿,好不好?”
牧白一鼓作气,带着哭腔地表述衷肠,本以为自己这番操作下来,师尊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有所动容。
哪知奚华却一直在笑,还笑个不停,好似在嘲笑牧白的自不量力,竟然半点没有自知之明,竟痴心妄想师尊能垂怜他……
牧白的心,一下子哇凉哇凉的,感觉像含了一嘴的碎冰,扎得嗓子都疼。
殊不知,奚华只是被他可爱又可怜的样子,给逗笑了,正当他打算开口哄人时,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看样子是到了破庙门口。
奚华只能暂且作罢,抬手拢起衣衫,见牧白别扭得转过身,噘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索性就压低声儿道:“不许再闹了,难不成你想就这样衣衫不整地下车,好让大家都看看,你身上这些指痕?不怕羞了?”
再者,外面寒风冷冽,小白不耐寒,同师尊耍小孩子脾气不要紧,若是染了风寒,可有小白难受的。
牧白暗暗冷笑一声,心说,真是个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渣攻,说到底了,哪里是怕牧白衣衫不整地被人看。
不过就是在人前维持执法长老风仙道骨,不染纤尘的形象而已。
他突然觉得师尊的手脏,也不肯让奚华给他穿衣服了,还直接从他怀里爬了出来,自顾自地穿衣服。
奚华的手僵停在了半空中,随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小白孩子脾气,又实在怕羞。
罢了。
就由着牧白好了。
天色愈黑,外面也愈发冷了。
奚华从马车的角落里,翻找出了一个包袱,随手推到了牧白的面前。
“打开看看。”
牧白当即一惊,现在实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师尊再送给他一些羞于启齿的玩意儿,当即就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师尊,我不闹了,我不使小性子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要再罚我了……有这个就够了!”
他特别乖觉的,把悬挂在车顶的铃铛取了下来,蛊虫的翅膀已经干了,在铃铛里扑腾着,想要飞出来。
牧白晃了晃铃铛,小蛊虫就在铃铛里打滚,他想起师尊告诫过他,不许把小蛊虫溺死,可问题是,他现在也没办法,当着师尊的面,把自己清理干净。
正迟疑间,奚华突然开口道:“无妨,此蛊虫食活人的精元而生,而它又是为师养的。”
剩下的话,他倒也没有说完,那么牧白就懂了。
懂了之后,牧白的脸色一阵发红,不知道是自暴自弃了,还是羞愤难当,居然发狠地攥紧了铃铛,又一下子砸在了奚华的胸膛上。
牧白眼睛发红,委屈地道:“苍玄风,你在欺负我!你一直在欺负我!”
居然拿这种东西出来羞辱他,一时说,这蛊虫距离师尊十里开外,就会爆炸,一时又说,这虫子怕水,会被溺死。
现在居然还告诉他,这蛊虫是食活人的精元而生的!
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难道师尊会觉得,牧白一个男身,在未服用孕灵丹的情况下,还能给他生儿育女?
否则作甚要送他一只装有蛊虫的铃铛,让蛊虫食尽深处精元?
牧白气到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师尊当我是什么人了?师尊是人间皇宫里的帝王吗?宠幸了不喜欢的妃嫔,又不想要不受宠的妃嫔怀上龙子,就……就想方设法地,把……把那个,那个什么东西弄出来!”
“如果不是有食|精元的蛊虫,师尊是不是还要……要……”牧白突然卡壳了一下,脑子里回想着,以前看的宫斗剧里,都是怎么演的,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又道,“要用那种大木棍,狠狠捶我的腰,再给我灌下一碗又苦又涩的药汤子罢?”
他说完之后,就委屈得要死,恨不得立马结束这操蛋的攻略任务!
要不是为了回家高考,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在奚华身边了!
牧白本以为,经历了燕郎亭挟持他的事后,师尊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他的。现在看来……是牧白自作多情了。
奚华从头至尾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而已!
说个难听话,在奚华的心里,牧白可能就是个暖床的工具,一时心血来潮的玩意儿。
哪天要是玩腻歪了,说不准会一剑直接挑死他!
牧白觉得心窝子都隐隐作痛了,是被奚华气的,揪着衣襟,摇头叹惋。
感慨自己的凄惨遭遇,只怕孟姜女来了,都得喊他一声哥。
可奚华却再度误会了,他捡起掉落在马车里的铃铛,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发颤:“你是希望,师尊的东西,一滴不少地留在你身上?”
牧白:“?”
倒也不是的。
他只是不想受这种奇耻大辱而已,不过,他怎么听师尊这句话问的,这么别扭呢?
“你是想为师尊生儿育女,是不是?”奚华又问,还抓住了牧白的手,抓得他好疼,直想大喊一声,你踏马是不是变态。
牧白根本不是这种意思,好吗?
但很显然,师尊曲解了他的意思,竟单手握着铃铛,卡擦一声,铃铛就打开了。
那只小蛊虫立马飞了出来,但还没飞太远,就被奚华当场捏死。
“好,既然你那么想留着师尊的东西,那么,就留着好了。”奚华似乎很兴奋,徒手捏死了蛊虫不算。
又取了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直接塞|进了铃铛里,然后又卡擦一声,把铃铛给合上了。
牧白顿觉大事不妙,立马要窜出马车,可他的手还被奚华死死攥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华又把铃铛送到了他的面前。
“小白,师尊就如你所愿。”
牧白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现在年纪还小,生儿育女的事,日后再说。”奚华说到此处,还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这么一笑,就让牧白当场打了个寒颤,总有一种师尊要剖他大肚子的错觉。
牧白不知道,师尊到底是真心喜欢孩子,还是想玩弄一个大着肚子的徒弟。
牧白暂时也不敢问,在奚华审视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咬紧牙关,把铃铛收了起来。
夜明珠终究比小蛊虫重了许多,但好在只有鸽子蛋那么大,和铃铛的尺寸也算匹配。
要是像鸡蛋,甚至是鹅蛋,那么牧白真的会当场哭出声来。
他才穿好衣服,就听见大师兄轻唤了声师尊,牧白抓起靴子,作势要跳下马车。
奚华却又将他拦住,抬着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包袱,让他打开。
牧白几乎要哭了,压低声儿道:“大师兄在外面等着呢,别让他等急了。”
奚华不容置喙道:“为师让你打开。”
如此,牧白只好鼓足勇气,把包袱打开了,但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淫|邪小玩意儿,而是一件大红色的棉袍,摸起来绵软,布料和做工都很不错。
衣领口是雪白的兔毛,光是摸一摸,就觉得很暖和。
牧白“呀”了一声,才一拿起棉袍,底下压着的东西就掉落下来了。
叮的一声,滚落在了马车里。
他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个金灿灿的镯子,不过尺寸比普通的金镯子要大一号。
没什么款式,但应该挺有分量的,有些像缩小版的乾坤圈。
牧白误以为这个是师尊特意送他的法器,当即就拿了起来,一扫刚刚的不快,满脸欣喜地问:“师尊,这是法器吗?该怎么用啊?”
奚华摇头,接过金镯子,微微弯下腰,抓起牧白的右脚,直接把金镯子套在了他的脚腕上,又顺手给他穿上了靴子。
再一起身时,脸上就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随便戴着玩一玩,待回山了,为师再给你寻更好的。”
牧白一愣,下意识问:“这里面有蛊虫吗?”
奚华摇头:“没有。”
“那一定是藏有什么慢性|毒药了?只要我不听话,师尊就不给我解药,让我一直疼的那种?”
奚华蹙眉,作势要打他的头,但见牧白缩着脖子躲,那手最终只是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让你疼何须下|毒?”
牧白心说也是,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不仅白得了一件漂亮棉袍,还得了一副金镯子。
往后要是没钱了,就直接把金镯子当掉好了。
当即就开开心心地把棉袍穿在了身上,马车里施展不开,牧白在得了师尊的允许后,一下就扯开车帘往下蹦。
林素秋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正暗暗思忖,是不是师尊和牧白都睡着了,正欲再唤一声师尊。
突然就嗅到了一股香风,他抬眸一瞧,就看见一道红影从马车里窜了出来,他下意识张开手臂,想接一接。
随后就瞥见师尊也从马车里出来了,那才刚伸出的手臂,立马又缩了回去。
奚华蹙眉,神色突然阴沉下来,有那么一瞬,他竟想直接出手,砍了林宓的双臂。
即便,林宓并没有挨到牧白分毫。
夜色渐沉,外面虽然没再下雪,但天寒地冻,又赶了一日的路。
牧白坐在马车里没什么感觉,其余弟子倒是又冷又累,还饿。
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马匹拴好喂食,而后就一窝蜂往破庙里挤了。
众人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这破庙被人抢先一步占领了。
牧白就看见破庙里坐着一群身穿暗金色锦袍的少男少女,寻思着应该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感觉应该不是普通的宗门,因为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很贵气。
江玉书从旁对他耳语道:“牧白,这就是仙盟的人,若是我没认错,最中间坐着的那个小白脸,就是仙盟三尊之一的天尊的宝贝金孙,名叫柳澄,一向清高,还目中无人,傲慢无礼。”
柳橙?!柳橙汁啊?
哦,他懂了,这是修真界二世祖。
牧白微微一愣,随即同样低声道:“那跟我有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跟我肯定没什么关系。”江玉书抬眸见仙盟众人起了身,在对着奚华行礼,又低声道,“我最烦跟仙盟的人打交道了。”
“为什么啊?”
江玉书撇嘴:“因为仙盟招收弟子,只招收一些世家子弟,他们向来自视甚高,很瞧不起人的。”顿了顿,他又嘱咐道,“牧白,你尤其得小心了,牧家突逢大难,你现在就是落难的凤凰,谁见了你,都敢踩一脚。”
牧白点了点头,满脸认真道:“好,我记住了,我不跟他们说话便是了。”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影憧憧,一抹金色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小木头!”
牧白:“?”
他左右环顾一周,心说喊谁呢?
再一转过头来,那道金色的身影直接张开双臂,作势要扑过来抱他了,牧白当即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直接飞起一脚。
就听“咚”的一声,重物落地,一群人当场倒抽冷气,而后纷纷扑过去七手八脚地搀扶。
江玉书睁大眼睛,惊讶道:“你俩以前认识?”
牧白也很懵的,他根本连柳澄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好么?
“都滚开!别挡路!”
柳澄推开挡在眼前的众多弟子,神情不耐烦地训斥,从地上起身后,随意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再抬头看牧白时,又立马温声细语起来。
“小木头,是我啊,你的柳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牧白大惊失色,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了一百个问号,心道,自己只是喝过柳橙汁,但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柳澄啊!
而且,这个柳澄还左一句小木头,右一句你柳哥,就显得他俩非常的亲密。
江玉书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问:“你俩真的认识啊?行啊,牧白,你可真行啊!”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也想说一句,原主你可真行啊!
勾搭一个燕郎亭不够,居然把魔爪都伸向了仙盟!
爪子伸得可真够长的!
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
先别管什么柳澄,脐橙了,牧白已经感受到,来自于师尊的威压了,他的目光才堪堪对上师尊的眼睛,就顿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几乎都能听见师尊牙齿咬合的咯噔声。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牧白赶紧快刀斩乱麻,冷漠无比地道:“抱歉,不久前家中突逢变故,我受惊过度失了部分记忆,已经想不起你了。”
“那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柳澄稍微一愣,然后抬手从衣领口,翻出了一块月牙形吊坠,满脸心疼又难过地问,“这是你曾经送给我的,说是你家的传家之宝,你还记得吗?”
此话一出,牧白听见在场很多人在倒抽冷气,江玉书几乎要跳起来了:“牧白!你可真行!!!”
奚华冷冷一笑,手指骨都要捏断了。
送人传家之宝,也就是送人定情信物了。
那么,他们的小尾巴,终究又算什么?!
74 ☪ 小白想连夜扛火车跑路
◎奚华原来还是柳澄的小叔◎
牧白象征性地瞥了两眼, 都没敢细瞧,然后就一本正经地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记不得了。”
“不可能记不得, 肯定是你离我太远了,这样, 你离我近……”顿了顿,柳澄又无奈似的笑了笑, “算了,还是我走过去吧。”
说着, 果真往牧白的方向走来。
牧白觉得他的身份,应该远比江玉书三言两句的介绍, 更加金贵。
可能是刚刚,牧白慌乱之中,飞起踹他一脚的缘故, 不仅仙盟的弟子们神色紧张,就连玉霄宗的弟子们,也神情有异。
好像牧白是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小疯子, 动不动就会出手伤人。
“小木头, 你瞧仔细了,这块吊坠可是牧家的传家之宝, 你忘了其他人便罢了,但怎么可以忘了这吊坠, 还忘了你柳哥呢?”
柳澄一手抓着吊坠, 缓步靠近, 满脸的难以置信, 似乎对牧白忘记他的事, 感到非常痛心。
牧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直呼,原主杀我啊!!!
想不到原主那个狗东西,人小鬼大。
年纪小小的,不知道学好,居然还脚踏两条船,一边跟燕郎亭纠缠不清,一边又跟柳澄亲亲我我,连传家之宝都送给人家了!
真是好不要脸!!
不过,等等!
柳澄说这是原主送的,难道就一定是了?
原主现在属于死无对证了,口说无凭,也不能只听柳澄一面之词。
万一这货是个老六,会冤枉人呢?
牧白微微歪了歪头,抬眸就对上了柳澄的脸,当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暗暗哇靠了一声,心说修真界果然不缺美人。
而且,江玉书形容人,还是很准确的,柳澄当真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看年纪的话,最多不过二十出头,一袭暗金色锦袍,腰间佩着金光灿灿的长剑,显得十分贵气,用同色发带扎了个高马尾,更显神采飞扬。
他的眼眸明亮深邃,五官略显凌厉,唇角含笑的样子,乍一看有点刻薄,但毫无疑问,他还是非常有姿色的。
饶是牧白穿书以来,一直在美男堆里打转,此刻见了这个柳澄,还是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牧白突然有点理解,为何原主拿下了燕郎亭不够,还要转头去勾搭柳澄了,如果不考虑道德层面的话,他也想成天到晚扎在美男堆里酒池肉林。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稍微想想而已。
“小木头,想起来柳哥了吗?”
柳澄轻声细语地开口,似乎担心一口气就会将人吹跑了。还扯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牧白摇了摇头,果断用了读心术,然后立马就听见了柳澄的咆哮:
啊!!!!!
小木头居然真的不认识我了?
他怎么可以忘了我?怎么可以!
哪怕他忘记了自己是谁,都不该忘了我!
这块吊坠可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当年他赠我时,还曾经含羞带怯地告诉我,吊坠本身并无香气,为了让柳哥记住他身上的气味,可是忍痛,把吊坠藏在身上,七天七夜,整整七天七夜!
吊坠上的棱角和纹路,曾经硌得小木头很痛,坐立不安了七天七夜,据说还流血了,就只为了让柳哥记住他的气味。
如此重要的东西,小木头怎么能够忘记?!
牧白听得一愣一楞的,暗道,敢情柳澄没有说谎,吊坠还真是原主送的啊。
不过等等,把吊坠藏在身上,怎么会疼呢?
藏……藏哪了?
该不会跟师尊赠他的铃铛一样,需要藏在那里吧?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牧白的脸色就唰的一下通红无比,整个人好像当场烧着了一样,下意识往江玉书的身后又藏了藏。
还做贼心虚到抱头鼠窜,急急忙忙地退出了读心术,生怕再听见任何不堪入耳的事情!
天呐!
造孽了!!
原主不死,那谁死啊,怎么年纪小小的,就行事如此豪放?
想放什么进去,就放什么进去?也不考虑一下桃子的感受吗?
牧白光是听了几句,就几乎窒息了,越想越羞,耳根子也烧得通红通红。
柳澄一见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眼睛蓦然一亮,又上前一步道:“你想起来了?”
牧白赶紧摇头,目光在地上左右逡巡,试图找个地缝,他好先钻进去,藏一藏再说!
他现在已经不能正视柳澄这个小白脸了,更加不能正视他挂在脖子上,如珠如宝珍藏着的吊坠!
如果可以的话,牧白真想把吊坠夺过来,然后砸成碎渣!
实在太羞耻了!
仙盟应该是修真界逼格最高的宗门,柳澄又是仙盟三尊之一,天尊的宝贝金孙,修真界响当当的二世祖。
按理说,从小到大应该受了很良好的教育才对啊,怎么……怎么可以跟原主……这个样子呢?
玩什么不好,非得玩吊坠子?
这样不好,很不好。
牧白现在恨不得连夜扛着火车爬上崆峒山,他不玩了,还不行吗?
这比他早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被师尊的“剑柄”戳着,更令人羞耻难当!
求求统子哥大发慈悲,赶紧回来救救他,再这么整下去,他的小心脏真的遭不住了啊。
修真界的断袖,一个两个都这么可怕的吗?
“你就别再逼他了,没看见牧白已经很难受了吗?”
江玉书心疼地偏头看了牧白几眼,然后又转过脸来,怒声道,“什么六哥,七哥的?我告诉你,牧白现在已经没有哥哥了,如果一定说他有,那么——”
他抬手指了指站在奚华身旁,满脸震惊的林素秋,“林宓才是牧白的同门师兄,他比你更有资格!”
“还有我和我阿兄,”江玉书又指了指一旁面色如常,十分冷静自若的江玉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们都是牧白的哥哥!我们完全可以保护好牧白,他也不需要再认什么八哥了。”
柳澄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他可不是什么六哥,七哥,八哥,而是独属于牧白一个人的柳哥!
他拧着眉头,抬眸细细打量了江玉书几眼,然后面露轻蔑地冷笑:“江玉书,你什么身份,也配挡在我的面前?”
顿了顿,柳澄又对左右挨他比较近的仙盟弟子道:“一会儿拿香好好熏熏,这破庙子里不干净。”
江玉书更怒,脸也红了,正要再开口,肩膀就被人从旁轻轻压住,他一回头,然后愣愣地低喊了声“哥”。
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江玉书这声哥,喊得有几分委屈,他依稀记得,江家兄弟的出身不好,不仅不好,可能还有些难以启齿。
也许,在踏入修真界后,即便有幸拜入了玉霄宗,成了宗主的亲传弟子,但还是会时不时听见一些非议。
尤其是仙盟这种,屹立在修真界最顶端的仙府联盟,门中亲传弟子,无一不是世家子弟。
也就是一些所谓的修几代。
而江家兄弟属于草根出身,当然和那些修几代不同,柳澄又是众多修几代中,关系最硬,背景最强大的二世祖。
看不起草根阶级,好似……也在情理之中吧。
牧白有点明白,但不能够苟同。
所以,即便没有吊坠的事情,他对柳澄的印象,也瞬间变得非常糟糕。
即便柳澄家世背景强,对“他”也一片痴情,长得还颇有姿色。
牧白忍不住往前站了站,跟江玉书同仇敌忾,恶狠狠地瞪了柳澄一眼,就一眼而已。
就被奚华逮个正着,落在奚华的眼里,就是小白在跟其他男人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他本来是相信小白的!
相信小白年纪轻轻的,绝对不可能在外头勾三搭四!
勾了一个燕郎亭就算了,居然连仙盟的少主都不肯放过!
小白还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师尊,实际上应该算是柳澄的小叔!
奚华现在的身份,是他小时候窃取来的,他并不是真正的苍玄风!
他的母亲并不是合欢宗的小妖女,他的父亲也不是正气凌然的道长。
他的亲生母亲叫作摩诃,是一个外族人。
而他的父亲,那个惨死在他手里的父亲,本名叫作慕容辰,原本只是没落皇室贵族后裔,机缘巧合之下修了道。
全凭借俊美的外形,以及不俗的气度和胆识,吸引了许多男男女女,靠着床笫之欢上的那些事,一步步助自己拜入了仙盟,当了一名门客,后来又靠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成功当上了仙盟的挂名长老。
但他依旧不满足于此,甚至把目光投向了仙盟三尊之一天尊的亲妹妹柳吟身上,为了娶她,不惜设计弄死了她新婚不久的丈夫,还趁机对其嘘寒问暖,甜言蜜语,说定将她肚子里的遗腹子,视如己出。
遂很顺利地又当了天尊的妹婿,一时间妻儿俱全,风头无两。
不过后来,奚华也听说了,那遗腹子终究没留下来,直接胎死腹中了,还因此大伤了母体的元气,往后数年,柳吟都无法再生养,还郁郁寡欢的,但慕容辰依旧对她百般爱护,对外更是装作一副好夫君的样子,连个妾都不纳。
因此,奚华并没有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最起码明面上是如此的,私底下有没有,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奚华的父亲当年以俊美闻名修真界,男女通杀,不知吸引了多少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
奚华认为,即便有,那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赶尽杀绝不可?
他并没有深究。
再者,若是有朝一日,他受了什么重伤,需要换骨头,甚至是换心脏,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的器|官了。
只要他想,那么,天底下就没有谁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小白也是如此,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飞出师尊的掌心!
小白啊小白!
如果小白有朝一日知晓,师尊居然还是自己昔日旧爱柳澄名义上的小叔,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呢。
脸上的神情一定会相当精彩吧?
还有柳澄,爱上谁不好,怎么偏偏要跟小叔抢人,定然是活腻了。
奚华微微一笑,眼底的寒意如潮,他无须凝视深渊,他本身就是深渊。
牧白没由来得狠狠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听见江玉言开口道:“我记得,五年前仙盟举行围猎,玉霄宗也受邀前去,我与玉书随同师尊一同前往,曾与柳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柳澄偏头深深看了江玉言几眼,忍不住又看了看江玉书,心说,这对兄弟的模样还真是一般无二。
五年前那会儿,兄弟俩只能说是模样清秀,现如今可以称得上是俊秀。
他其实并非毫无缘由的傲慢无礼,也并非对所有出身贫微的修士,都如此这般冷眼相待。
只不过寻常就极其厌恶,一些出身寒微的修士,不好好努力修炼,非要曲意迎合,在他面前阿谀奉承,以祈求他的垂怜。
所以,姿态才清高了些。
最重要的是,小木头曾经在他面前红着眼眶掉眼泪,说:“柳哥,你对我真好,不像我那几个同门师兄,他们对我很差。”
“柳哥,你知道的,我爹逼着我拜入了玉霄宗,让我拜苍玄风为师,但苍玄风待我异常严厉苛刻,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罚我,还吩咐大师兄打我,就连师伯座下的两个徒弟,对我也不好,大的那个坐视不理,冷眼旁观,小的那个呢,就一直笑话我被师尊罚……”
小木头长得特别漂亮,打小就长在锦绣堆里,养出了一身好皮,娇贵又柔弱,只要一委屈,眼尾通红,哭起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说是梨花带雨,毫不为过。
他嘴很甜,一口一声“柳哥,”“柳哥哥”的喊人。
柳澄长这么大,就从未见过有谁比牧白更天真无邪,纯真可爱的人了,对小木头说过的任何话,也都会一一放在心上。
他平等地厌恶一切小木头厌恶的人,所以,他明知道江家兄弟今时不同往日,依旧对他们冷言冷语。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澄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吞吞吐吐的,不是名门正派弟子作风,直言便是。”
江玉言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说,既然柳公子记性不好,不识我兄弟二人的身份,那么,今日我便来告诉柳公子,我叫江玉言,这是我同胞弟弟玉书,我与他同为玉霄宗宗主座下亲传弟子。”
他话锋一转,态度恭敬地面向奚华,又道,“而这位,就是我与弟弟的师叔,玉霄宗的执法长老,奚华真君。”
此话一出,柳澄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他求仁得仁,上一刻质问江玉书是什么身份,下一刻,江玉言就如实相告了。
牧白吸了吸鼻子,左看看,右看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奚华一看小白这副模样,剑柄突然都硬|了许多。
75 ☪ 师尊当众取回吊坠
◎本座今日让你死在此地。◎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牧白的目光悄悄望了过去,一眼就瞥见了奚华阴沉死气的脸,活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
目光中满是审视的意味, 好像下一刻, 就要冷声呵斥他跪下。
牧白心神一晃,立马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他现在最最最害怕奚华的这种眼神,每次师尊流露出这种眼神, 准没牧白什么好果子吃。
不久前才饱受疾苦的双腿,此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 还是怎么了,牧白甚至觉得师尊赠他的那颗铃铛, 以及铃铛里的夜明珠,竟无缘无故往下滑落。
就跟他的小心脏一样,一点点往下坠, 还拉都拉不回来。
以至于他不得不紧张起来,攥紧拳头尽量往人后面藏了藏,后背很快就出了层薄汗。
此刻牧白无比庆幸江家兄弟跟柳澄对线了,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可怜的他身上转移了。
要不然众目睽睽之下, 他还咬着铃铛和夜明珠,实在太难捱了。
柳澄的脸色相当难看, 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嘲弄,上下打量了江玉言几眼, 好像在审视对面的人, 是否有资格和自己对话。
片刻之后, 他又冷冷一笑。
场上气氛并不融洽, 火|药味十足, 好像稍微来点火星子,就能立马燃爆了。
仙盟的弟子们见状,已经把手暗暗压在了剑柄上,而玉霄宗的弟子自然也不遑多让,也纷纷攥紧了手里长剑。
林素秋眉头微蹙,侧眸望向师尊,却见师尊的目光,并不在场上,他也追随着师尊的目光望去。
就看见牧白低眉顺眼地藏在江家兄弟身后,一副畏手畏脚的胆怯可怜样。
心中一涩,再度觉得牧白真是好可怜的。
明明是金贵的世家贵公子,竟一夜之间跌落枝头,还失去了部分记忆,无依无靠,形单影只,连自己曾经送给别人的传家之宝都不记得了。
此前才经历过燕郎亭,这次又来了个柳澄,林素秋认为,燕郎亭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嘴里不像是有几句实话的。
只怕是垂涎牧白的美貌已久,遂才想着趁人之危,简直无耻。
但柳澄就不一样了,虽然为人傲慢清高,但终究是仙盟的人,又是天尊的宝贝金孙,想来不会哗众取宠。
林素秋认为,倘若牧白当真跟柳澄曾经有过什么情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不过,他不会强迫牧白恢复记忆就是了。
牧白屏息凝神,假装自己只是空气,还悄悄从江家兄弟背后,往奚华跟前挪去。
一直绕到了奚华的背后,牧白小心翼翼地伸爪扯住奚华的衣袖,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师尊,我肚子饿啦!”
奚华还以为小白特意绕过来,是要求师尊的原谅,谁料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肚子饿了……
不过,由此可见,这个柳澄在小白心里,应该没什么分量,对小白来说,远没有肚子饿重要。
奚华下意识伸手,想握一握小白的小爪子,可小白收爪很快,他扑了个空,指尖只是碰到了衣袖。
上面还残留着小白抓出来的褶皱。
“还用得着你说?玉霄宗执法长老,奚华真君的大名,何人不知?”柳澄深呼口气,又转头望向奚华,缓缓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带人来此地,实则是仙盟得到了消息,说此地有尸虫作祟,祖父便派我过来查探。”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瞥了一眼牧白,而后才道:“听闻,牧家也是因尸虫而惨遭灭门,祖父听说此事后震怒,我知晓后,悲痛万分,心痛如绞。”
他最后一句话,很显然是对牧白说的,柳澄认为,牧白并非失忆,不过是误会了柳哥,埋怨柳哥没有在牧家出事时,就第一时间赶来救他。
不过是同他闹小孩子脾气。
柳澄又道:“我数月前闭关修炼,也是近日才出关,牧家的事,还有那劳什子的尸虫,仙盟定当追查到底,还牧家一个公道!”
牧白眨了眨眼睛,暗暗撇了撇嘴。
心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到底是事有巧合,还是原主太倒霉了?
寻常又是燕哥哥,又是柳哥哥的,恩恩爱爱,甜甜蜜蜜。
一旦出事了,一个风流快活,一个闭关修炼。
总是有各种理由。
但在牧白看来,这些都不是理由。
因为,原来的牧白,燕郎亭的阿白,柳澄的小木头,早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要不是牧白魂穿在了这具已死的肉|身之中,即便现如今人间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冰冻三尺,尸体上也该生出尸斑来了。
真要是想解释,还不如当场烧点纸钱,在他面前忏悔是没用的。
不管是阿白,还是小木头,都已经死了,他听不到燕郎亭的忏悔,也听不到柳澄言语间满满的愧疚和心疼了。
奚华听罢,暗暗冷笑,心道,不查就是对小白最大的偏袒了,当真要是查了个水落石出,小白反而要深陷囹圄。
他想,柳澄敢追查,他就敢让柳澄死。
柳澄罪不至死,但奚华让他死时,他就必须得死。
江玉书道:“那你可能来晚一步了,女娲庙里的尸虫,已经全被我们灭了,庙子也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你要是想追查,就只能去别地查了。”
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左右环顾,面露警惕道,“等等,你说你们是来追查尸虫的,但又出现在此地,难不成……?”
此话一出,玉霄宗众弟子的脸上纷纷变色,警惕地左右环顾,生怕尸虫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出来。
尤其是曾经中过招的弟子,面色都微微发白,要不是当初被救的及时,他们只怕尸体都凉透了。
柳澄蹙眉道:“不必紧张,我等留在此地,只是凑巧路过,外头天色已暗,方圆百里又无村落,暂且借此地,稍作休整罢了。”
说完之后,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回答了江玉书的问题,冷笑一声,就扭过脸去。
江玉书见状,对天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正要拉过牧白窃窃私语,哪知一转头,牧白就已经不见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师叔的身后。
他的目光就带了点哀怨之色,定定地望向牧白。
牧白假装不知道,侧过脸去,悄悄吐了下舌头,又刚好被奚华尽收眼底。
奚华的剑柄,现在是天柱。
他深呼口气,不动声色地用衣袖遮掩,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白吐舌头的画面,好似蛇吐信子,一闪而过,他默默念着清心普善咒。
他现在很需要这个,要不然火气压不下去。
而同样压火的,还有柳澄。
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想扑过去,一把将牧白搂在怀里,大力将他往血肉里揉,温声细语地安抚他,柳哥来了,柳哥过来帮他了,什么都不必害怕。
其实来时,他就已经暗暗设想过无数种,和小木头再度重逢的画面。
还为此准备了一些棉布手帕,这种布料吸水性比较好,可以为小木头擦泪,还不容易划伤他娇嫩的皮肤。
甚至体贴入微到,给小木头准备了一些清嗓子的丹药,生怕小木头趴他怀里哭完之后,喉咙会疼。
哭完之后,可能还会乘兴一番干|柴|烈火。
不过目前看来,手帕和丹药都派不上用场了。
牧白可能不会哭,但柳澄现在有点想哭了。
好不容易见一面,小木头居然不认识他了,连声柳哥都不喊。
若是换作从前,小木头早飞来了。
若今日奚华不在此,他定要强行带走牧白,但奚华却偏偏在此,他远非奚华的对手,只能暂且压一压火。
面上很快就换了一副神色,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如此,众人也渐渐散开,两宗的弟子们各忙各的,互不参合,庙子里还算干净,但地方不大,一分两半。
东边归玉霄宗弟子稍作休整,而西边归仙盟众人。
林素秋负责带着弟子们生火取暖,顺便弄点吃食。
江玉言生怕弟弟再和柳澄对上,索性拉着他,出门给马儿喂草。
而牧白无所事事,什么忙也帮不上,又懒得听师尊和柳澄闲聊,他杵一边,看新欢旧爱争风吃醋,刀光剑影的,实际上还挺累的。
索性就躲到角落里,坐在草堆上,两手托腮胡思乱想。
身旁几个仙盟的女弟子,围在一起烤火,见他在发呆,还一直往他这里看,时不时掩唇娇笑,牧白以为,她们可能只是刚好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见几人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或娇俏,或可爱,或温婉,各个姿色过人,瞧着就聪明伶俐。
又忽然想起了妹妹遥遥,也不知道遥遥现在怎么样了,学习怎么样,有没有每顿按时吃饭,遥遥从小胃就不好,又临近中考了,压力也大,每天晚上都学到很晚,也不知道有没有喝完热牛奶再睡觉。
还有遥遥学校里,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见遥遥长得漂亮,总是各种死皮赖脸地纠缠。
牧白都冲进遥遥的学校,教训过那群混混好几回了,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纠缠他的妹妹。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很担心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妹妹会在学校被人欺负,虽说,遥遥学过几年散打,但在学校穿校服裙子,也不适合打架啊。
而且,打架的话,遥遥的手会痛的,牧白就记得有一回,遥遥在路上见义勇为,徒手将一名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男人撂倒了。
等警察来时,人还倒在花坛里昏迷不醒,地上一滩血,还有两颗染血的门牙。
事后遥遥扑在牧白的怀里哭,说自己的手好痛啊,牧白一看心疼坏了,妹妹的手指骨都微微红|肿,差点就不能拿笔了!!!
想到此处,牧白的心尖就颤颤的酸涩,还冲着一直看他的几个女弟子,龇牙咧嘴地笑。
那几个女弟子微微一愣,随即笑得就更开心了。
然后又拿出她们自己带来的果脯蜜饯,羞涩地往前送了送,询问牧白吃不吃。
牧白哪好意思拿小姑娘的蜜饯吃,当即就笑着摇了摇头。
林素秋进来时,就刚好看见牧白和几个仙盟的女修眉来眼去的。
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摇了摇头。
心说,牧师弟还挺招人的,男的也招,女的也招,看来往后是不愁找不到道侣了。
他又看见牧白藏在角落里,好小一团,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就趁无人注意,走上前半蹲下来,将刚刚从外头意外发现的野果子,递了上前。
牧白“呀”了一声,满脸欣喜地抬头问:“大师兄,这是给我的吗?”
“嗯,这个是可以吃的,你尝尝。”林素秋把野果子都递给了他。
见牧白抓着野果子,随便往衣袖上擦了擦,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便知道这孩子肯定饿坏了。
林素秋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声音更加温和了:“小白,年纪小小的,不要总是闷闷不乐的,心思太重了,将来要长不高的。”
他说着,还抬手轻轻摸了摸牧白的头,以示安抚。
再一起身时,就瞥见师尊的目光,竟不知何时望了过来,林素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离牧白远了些,一阵心慌意乱,生怕师尊误会自己对牧白别有他想。
他此生除了师尊之外,根本不会再对其他人产生想法!
柳澄也顺着奚华的目光望了过来,就看见牧白蹲坐在角落里,跟没人要的流浪猫一样,两手捧着野果子,大口大口地啃,顿时心痛到伸手捂胸的地步。
当即也顾不得其他,霍然站起身来。
柳澄大口呼吸,胸膛跟着剧烈上下起伏。
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奚华敢再苛待小木头的话,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踏平玉霄宗,也要为小木头出口恶气。
这个玉霄宗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的话,牧白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柳澄深呼口气,突然转头同奚华道:“晚辈记得,每年仙门百家,也包括玉霄宗,会定时安排一些弟子,入仙盟学习,交流道法,今年玉霄宗似乎还未派弟子前来。”
“晚辈斗胆,想提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真君可否允诺?”
奚华道:“你既知是不情之请,又何必再提?”顿了顿,他收回目光,又冷冷一笑,“你想要牧白随你去仙盟,对么?”
柳澄没料到奚华居然如此开门见山,连个弯都不转,还微微错愕了一下,一瞬间有些不认识真君了,不过令他错愕的还在后面。
因为奚华用更冷的声音,低声向他耳语:“你信不信,本座今日就让你死在此地?”
柳澄神色剧变,霍然站起身来,刚呵了个“你”字,就见奚华抬眸冲他微微一笑,右手微抬,指间灵力萦绕。
不过只是随意出手,他就瞬间动弹不得,甚至连嗓子都好像被人剥夺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柳澄此前就知奚华的修为高深莫测,祖父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提过,说奚华的野心日渐膨胀,最近几年已经不把仙盟放在眼中,假以时日,只怕是个祸端。
但他当时还不以为意,心说,玉霄宗的宗主在祖父面前,都得拱手行礼,区区一个执法长老不足为惧,仙盟的权势遍历修真界,哪个宗门敢与仙盟为敌?
也是眼下,他才堪堪明白了祖父的良苦用心。
奚华果真是……修为高深,只怕……只怕与祖父都不相上下了!
“怎么好端端的,站起来作甚?”奚华微微一笑,“出门在外,不必太讲究繁文缛节。”说着,他轻轻弯了弯手指,柳澄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
嘭的一声,就跪倒在了蒲团之上!
血气瞬间就冲上了柳澄的俊脸,他咬牙切齿,试图反抗,可他的四肢偏偏就不听他的使唤了。
这里动静一大,留在庙里的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柳澄即便不回头,也能想象得到,小木头此刻肯定也在看他,看着昔日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外呼风唤雨的柳哥,居然跪在破烂蒲团上!
还跪了小木头最厌恶的师尊面前!
柳澄的耳根子瞬间就烧红了,眼神也突然变得无比凶狠。
奚华暗暗冷笑,明面上却面露悲悯,还主动伸手搀扶他,温声细语地道:“不必行此大礼,小白本就是玉霄宗的弟子,又是本座的亲传弟子,本座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他敷衍地伸出手,很快又收了回去,无奈地摇头叹气:“牧家突逢变故,本座心里亦是不好受,你也不必太过悲恸,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本座第一个不会放过!”
奚华的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牧白能听得清清楚楚。
落在外人眼中,就是柳澄跪谢奚华救了牧白的性命,牧白见状,不禁暗暗感慨,心说,看不出来柳哥竟还是个痴情种。
奚华又施法,控制着柳澄主动把脖子上的吊坠,一把扯了下来,然后双手奉上。奚华道:“怎么,这不是小白送给你的么?”
“哦,你是怜悯牧家付之一炬,想原物奉还,让小白留点念想。”
“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倒是懂事。”
奚华自然无比的,当着众人的面接过了那枚吊坠,然后狠狠攥在了掌心里。
柳澄恨得眼珠通红,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一定会立马抽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吊坠!
脏了!
吊坠脏了!
小木头自从把吊坠送给他后,他就挂在了脖子上,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取下来一刻!
除了柳澄之外,他不曾让任何人碰过,哪怕是有人多看了几眼,他都会出手打伤对方的眼睛!
而现在却被奚华碰了!
脏了!
已经脏了!!!
“想不到柳公子倒是挺善解人意的。”林素秋忍不住感慨道,“牧师弟,你从前和他的关系看来很好,他应该也是真心为你考虑。”
牧白一阵牙疼,他道:“好不好,反正我都忘干净了。不过,江玉书不是说柳澄心高气傲,清高至极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跪咱们的师尊?这……这不太好吧?”
林素秋也觉得不太好,并且仙盟的弟子们,一个个都震惊到纷纷站起身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相当精彩。
“不过,由此可见,柳公子是真心在意你呢,为了你,他甚至——”林素秋的声音渐低,“可以在人前下跪。”
他此刻也好想说一句,牧白,你可真行啊!!!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暗暗在心里给原主鼓掌了,心说,早死的大兄弟,你可真行啊!
这届海王争霸赛,没你,我都不看。
76 ☪ 小白,你还敢跑?
◎那吊坠是人骨做成的◎
不过话说回来, 怎么吊坠落到了奚华手里,还被奚华紧紧攥在掌心,怎么让牧白这么膈应呢?
就有一种自己的小把柄, 被奚华狠狠掐在了手心里的错觉, 好似下一刻,奚华就会抓着他的把柄, 气势汹汹地过来找他兴师问罪。
尤其牧白想起来,这吊坠的来历——不过, 也不一定真像柳澄以为的那样——虽然牧白从未与原来的大兄弟,正面接触过, 但牧白觉得,原来的大兄弟不像是能让自己吃亏的主儿。
别说是把吊坠藏身上七天七夜, 宁可破皮流血,也要用血肉给吊坠熏香了。
就是让大兄弟,划破手指滴点血上去, 可能都有些困难。
但这只是牧白一个人的猜测,谁知道大兄弟是不是真的一时冲动,疯劲儿上头, 才行出了那种难以启齿之事?
总而言之, 牧白看着奚华攥着那个吊坠,就觉得膈应, 非常膈应,比当场吃了蟑螂还要膈应。
以至于, 他身子还不受控制地轻微颤了一下。
目光渐渐又落回了自己的脚上, 透过衣袍, 还能隐约看见右脚踝上, 金镯子的轮廓。
牧白并不觉得奚华送他一副金镯子, 就是真的对他心生喜欢,在他看来,这有点变相囚困的意思。
试想一下,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脚踝上套这么粗的金镯子?
如果是手镯倒还能理解,戴脚踝上同枷锁有什么分别?
牧白甚至有一种,如果不是怕被别人发现,奚华恨不得把金镯子直接套在他的脖子上,就跟家里养狗,出门需要拴狗绳是一个意思。
自己养的狗,就得用自己的方式拴起来。
他这么一想,脸色又渐渐羞红了,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袍,把右脚踝往衣服底下藏了藏。
再一抬头时,就见柳澄竟还在跪着,姿势异常坚硬,动也不动,甚至一句话都没有。
看起来好像不是自愿下跪,而是受了什么强迫,或者是某种力量在控制他,以至于他动弹不得。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牧白就微微拧了下眉,缓缓站起身来细瞧,周围也慢慢聚拢了很多弟子。
他趁无人注意,果断用了读心术。
柳澄内心的咆哮声,也瞬间狠狠撞上了牧白的心神。
啊啊啊啊,啊啊,脏了,脏了!
吊坠不干净了!
胆敢碰此吊坠,我一定要奚华死得难看!!!
牧白冷不丁被柳澄的咆哮声,狠狠冲击了,顿时心神剧颤,身形一晃,脚下就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面色也瞬间惨白了几分。
“牧师弟!你怎么了?”
林素秋就站在他的身旁,见状,立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牧白的手臂,牢牢将他拉住了。
牧白只觉得钳他手臂的力道很大,他本来想要往下倒的身子,瞬间跟圆规一样,狠狠扎在了地上,他人虽说是站稳了,但头还是晕乎乎的。
眼前也一阵天旋地转,忽觉鼻子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他下意识抬手抵了一下,勉强露出点眼缝细瞧,就见手背上一抹殷红。
“牧师弟!你到底怎么了?牧师弟,快醒醒!”
林素秋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钳他胳膊的手,更是加重了几分力道,好似恨不得直接捏碎他的骨头,牧白胳膊疼,刚想苦笑着开口,让大师兄别紧张,他只是流鼻血而已。
还有,大师兄能不能别那么大力地抓着他,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呀。
怎么大师兄现在似乎很紧张他啊,流个鼻血而已,就把大师兄骇成这样,连声音都变了。
此前大师兄被一群青面獠牙的行尸围堵,那些行尸跟疯狗一样,向他扑了过来。也没见大师兄的神色有丝毫的变化。
牧白迷迷糊糊地想,师尊什么时候,要是像大师兄这么在意他,估计自己的攻略进程,就会跟坐火箭一样,嗖的一下,飞出大气层。
“我……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是……”
可能是饿得有点低血糖。
虽然他不久前才在马车里,一口气炫了半食盒的糕点,但他一路上被奚华压了一路啊。
他就像根尚且青涩的甘蔗,被砍成一段段的,送进了榨汁机里,把身上的汁水榨得干干净净,到了最后面的时候,牧白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只能扯着嗓子干嚎。
流出来的,比清水还要清澈,看不出一丝丝的污秽。
然而,牧白的话音未落,耳边忽传来一道寒风,鼻尖立马就嗅到了熟悉的降真香气。
他的后背一瞬就贴在了宽厚的胸膛上,腰间一紧,就被当众揽住了,牧白尚且没来得及羞耻,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揽在怀里,实在很有断袖的嫌疑。
下巴就被一只大手托住,还把他的头直接往上一推。
牧白有点想笑,心说,到底是谁这么教奚华的?
把头推高,难道就能止住鼻血不往下|流了?
这招要是管用,那还不如直接让他倒立好了,这样不管是眼泪,还是鼻血,都是往下|流的了。
不过,牧白并没能笑出来,因为下一刻,他的脖颈上的某一处穴位,就被一根手指关节重重一抵,疼得他立马想哭。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牧白还是忍住了。
他如果现在是七岁,而不是十七岁,他真就会哭出声来。
“师尊,牧师弟他这是怎么了?”林素秋也非常果断地松开了手,面露关切地从旁询问。
奚华止住了牧白的鼻血,尚未来得及开口,江家兄弟正好喂完马回来了,江玉书一看庙里人影憧憧,又一眼看见牧白倒在了奚华怀里。
先是一愣,随即几步冲了进来,江玉言想伸手拉他,竟也没拉住的。
江玉书怒气冲冲地指着柳澄,呵斥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你对我师弟做了什么?!”
才解除了控制,浑身发软,被两个弟子搀扶起来的柳澄一脸震惊且无辜。
他现在浑身软得厉害,是那种才被人用灵力狠狠压制后的虚脱,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连腿都是软的,嗓子也干涩得疼,像是吞了一口碎石,听见此话,柳澄直接怒了,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可是他才要开口,就一阵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他恨恨地抬眼剜上了奚华,就见奚华的揽着牧白腰间的手指尖,还隐隐萦绕着灵力。
柳澄一时间,竟不知奚华以大欺小,众目睽睽之下,搞这种龌|龊手段,仗势欺压他,更令他恼恨,还是奚华胆敢伸手揽住小木头的纤腰,更令他恼恨。
那喉间的腥甜,终究还是没忍住,面色一白,一丝鲜血就染红了唇角。
从旁搀扶着柳澄的仙盟弟子见状,立马大惊失色,连声音都凄厉了许多:“少主受伤了!”
另一个搀扶柳澄的弟子,表现得更加夸张:“快!取内丹来,给少主服下,快啊!!!”
仙盟的弟子们立马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将柳澄围得水泄不通,搀扶的搀扶,取内丹的取内丹,还有两个弟子直接跪倒,并排趴在地上,给柳澄当座椅,甚至还有端茶递水,以及披衣服的。
其中还时不时参杂着刚刚那两名弟子,此起彼伏的尖叫:“少主,少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少主,你坚持住!”
“要不要飞信传书回宗?”
“你想死吗?要是让尊者知晓少主受伤了,那你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就直接护送少主回宗!”
“少主!您快躺下!”
“少主,你的眼睛在往哪里看?先闭上养养精神!”
“少主,您可千万不能闭眼!!!”
柳澄面色原本是苍白的,现在渐渐涨红,不过很快又因为江玉书一句话,而变得铁青。
江玉书微微一愣,随即偏头跟靠近他的江玉言道:“哥,你瞧他好大的阵仗,跟搭台唱戏一样,还一唱一和的。”
柳澄好不容易才憋出话来,声音沙哑难听:“够了,你俩全给我闭嘴!都哭什么?我不过是咬破了舌头,流了点血,我还没死!”
他终究是不肯承认,自己是被奚华释放出来的威压,生生震得心神剧颤,又急火攻心之下,才气血翻涌,呕出了血。
柳澄推开搀扶他的两个弟子,挥手让堵在面前的众人退开,都来不及去找江玉书的麻烦,也顾不得再计较奚华对他暗下毒手,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牧白身上。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心痛懊恼到了极致,低声唤了句:“小木头……”
“牧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师叔?他有没有大碍?”江玉书上前几步,满脸担忧,还伸出两根手指,在牧白眼前晃了晃,“牧白,这是几啊?”
牧白掀开一丝眼皮,看见两根手指在他眼前乱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是三。”
“完了完了,牧白这是傻了啊,这明明是二啊!”江玉书收回手,急得原地转圈,又一个劲儿地催促,“师叔,师叔!快!把牧白抬回马车,好好给他检查一下!”
牧白:“?”
等等!
他立马睁大眼睛,刚要起身说,自己刚刚是开玩笑的,他知道那是二,不过是逗江玉书玩的。
哪知才将将起身,师尊的手就不动声色地狠狠按了一下他的后腰。
牧白就知道了,师尊是真的打算带他回马车里了,虽不情不愿,但他还是含着艰辛的老泪。眼睛一闭,头一歪,身子一软。
当场昏厥在了奚华怀里。
奚华低沉又关切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许是上回受伤,还没有好透,又赶了一日的路,旧伤复发,我这便带小白回马车,为他运功疗伤。”
“素秋,你负责留在庙中看守。玉言玉书负责在马车之外,十丈之处护法。”
三人立马拱手应是。
柳澄眼睁睁地看着奚华把小木头打横抱走了,又急又怒,才刚冲出去,林素秋就提剑挡在了他的面前,语气温和,但态度异常坚定,不容置喙:“请柳公子在此地,稍作休息,家师要为牧师弟运功疗伤,不便待客,便由在下招待柳公子。”
柳澄想说,就这荒郊野岭,破烂不堪的庙子,能招待他什么?
一起敲着破碗,喝西北风吗?
话到嘴边,他神情急切地问:“牧白为何旧伤复发?是谁打伤了他?是牧家被灭门当夜,他受的伤,还是……”
还是他不在小木头身边时,小木头又被其他人所伤?
“牧家被灭当夜,牧师弟确实身负重伤,还被歹人掳走,关在了地牢之中,险些……”林素秋微微一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公子,何不坐下再聊?”
“是站是坐,碍着你嘴了吗?”柳澄勃然大怒,奚华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能畅谈无阻了,“我站着,影响你说话了?”
林素秋苦笑。
“废话少说,说个名字吧。”柳澄似乎耐心彻底耗尽了,咬牙切齿道,“说名字,我让他血债血偿!”
林素秋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直言不讳地吐出了几个字:“魔界小魔君,燕郎亭。”
庙外,江家兄弟带着几个弟子,按照师叔的吩咐,守在了马车十丈之外。
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守在十丈之外,运功疗伤还怕被人听动静么,但兄弟二人都不敢多问。
奚华一径将人抱回了马车里,先是伸出二指贴向牧白的眉心,发现他没什么大碍后,神色稍缓,又随手取出一方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见牧白依旧双眸紧闭,动都不动,似乎当真昏厥过去了。
奚华冷笑,毫不犹豫把手伸向了牧白腰后,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牧白“哎呦”一声,霍然翻坐起来。
一边捂住身后,一边红着脸,连声叫嚷:“师尊,师尊!你干嘛呀,怎么动手动脚的?”
“不动你,你还想装死到什么时候?”奚华随手把染血的手帕,丢了过去,“自己擦擦,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令你兴奋的事,不妨说来给师尊听听?”
“我哪有想什么兴奋的事啊,可能就是天干气燥的。再说了,不是师尊暗示我装晕的吗?我都是为了配合师尊,没有任何一丝自己的私心。”
牧白接过手帕,随意擦了几下,就把手帕团了团,直接要往马车外丢,但又想到了什么,他又慢慢把手帕展开,叠整齐了,故意当着师尊的面,把染血的手帕收在了怀里。
果不其然,奚华见状,神色立马缓和了许多,但依旧轻斥道:“你惯会在外头惹是生非,刚走了一个燕郎亭,又来了一个柳澄,你是想活活气死师尊,还是想引火|自|焚?”
“我冤枉啊,师尊!”
牧白赶紧跪坐起来,连声喊冤,“要不是江玉书跟我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师尊怎么可以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他呢?万一他是见我生得貌美如花,对我一见钟情了,为了跟我套近乎,才故意那么说的呢?”
“或者,或者他跟我有仇,想以此来让大家误会我,”牧白话锋一转,再一抬起脸时,立马又是一副水汪汪的狗狗眼了,“师尊要是为了他而误会小白,那么,他可就得偿所愿了!”
奚华冷笑:“你倒是能言善辩,牙尖嘴利的,此前,你也说你与燕郎亭没什么,但他为了你,险些死在为师手里,现在,你又说你与柳澄没什么,可柳澄为了你,宁可受辱,也要赖在此地不走。”
“还有这个吊坠,你该不会想说,与你无关罢?”
奚华抬起右手,从掌心处掉落下来一枚吊坠,他势必攥得很用力,此前被碎瓷片割伤的掌心,原本已经结痂愈合了。
此刻又汩汩地涌出了鲜血来,把系吊坠的玉色细绳,染得鲜红,又顺着吊坠,滴答滴答落在了牧白的膝头。
牧白瑟缩了下脖子,往后慢慢退了退,两手连连摇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此物!”
顿了顿,他角度清奇地替自己辩解,“再说了,这吊坠看起来也不名贵啊,师尊,您想想看,我家从前可是泼天富贵啊,传家之宝怎么能是个便宜玩意儿呢?这也拿不出手啊,您说对不对?”
他没敢细瞧那吊坠,就知道这东西外观平平无奇的,是半月牙形,材质偏白,可能是玉,或者是白玛瑙,也可能是翡翠。
但不管怎么说,就那么半个核桃大小,再值钱也值不到哪里去吧?
“这不就疙瘩大的破石头吗?有什么稀罕的?”牧白悄悄伸手去抓师尊的衣袖,“师尊如果想要,那我往后去深山老林里,淘一块来,亲手给师尊雕一块,月亮有什么稀奇的?我给师尊雕五角星,不,雕出一朵海棠来。”
奚华冷笑:“这可不是什么破石头,而是人的骨头!”
“什么?!”牧白当场就震惊了,刚伸出的爪子,立马缩了回来,颤着声儿道,“骨头?人的骨头?!”
“对,是人的骨头。可不可以告诉师尊,这是你身体的哪一部分的骨头?”
“或者,你更希望师尊亲自动手检查,对吗,小白?”
牧白这下更惊悚了,已经没办法好好跟师尊沟通了,他突然想起,江家兄弟就在外面守着,立马就要跳车逃跑。
哪知他的半个身子,才刚刚扑到车门边,两只脚踝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奚华厉声呵道:“你还敢跑?是谁给你的胆子,解释不清就想跑?看来,你是认下了,对吗?小白!”
“没跑,没跑,我没跑呀!”
牧白在马车板上爬,两手疯狂乱扒,抓着马尾巴,马吃痛,立马原地乱蹦,震得马车哐当作响,守在周围的弟子们,纷纷转身望来,很快,又被奚华的结界干扰,什么都看不清楚。
马儿痛得在发疯,牧白也嗷嗷乱叫:“师尊!快放手啊,马吃痛了!尾巴要被我拽下来了啊!!!”
77 ☪ 师尊嫉妒得开始发疯了
◎来,小白,尝尝师尊的血◎
奚华面色阴冷, 寒声道:“该放手的人,是你!”
“师尊先放,师尊不放, 我就是不放!!啊!!!”
牧白就跟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两手越发用力地拽着马尾巴。
马儿吃痛,身形剧烈扭动, 后臀左右乱摆,还高高地扬起前蹄, 发出愤怒的嘶鸣声。
要不是因为马缰绳被绑在了一旁的大树上,马儿势必要拖拽着身后的车身, 一起失心疯般往前狂奔。
可饶是如此,巨大的车身还是被发疯的马, 狠狠拖拽,车轱辘卡擦卡擦作响,在地面拖拽出了深深的车辙印。
牧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车身愣是被发疯的马,狠狠转了半圈,因为抓得太过用力, 马尾上的鬃毛宛如锋利的刀片, 划得他掌心生疼。
他一边嗷嗷大喊救命,声音比发疯的, 几乎被活活扯断了马尾巴的可怜马驹,更加凄惨。简直惨绝人寰。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大力扯住尾巴的, 根本不是马, 而是牧白。
“救命啊!师尊, 快放手!马尾巴真的快被我扯断了啊!!!”
耳边传来呼呼呼的风声, 伴随着马儿更加狂躁的嘶鸣声, 车身轰隆一声,竟直接撞到了一旁的大树之上!
牧白差点被这阵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得直接跌飞出马车,幸运的是,师尊一直紧紧握住他的两只脚踝,他才不至于被甩出马车。
不幸的是,饶是如此了,师尊还紧紧抓住他的脚踝不松!
师尊一刻不松开他的脚踝,他就一刻不敢松开马尾巴!
如此僵持下去的结果就是,马车的车身几乎被发疯的马,硬生生地撞散架了,连车顶都塌了一半!
奚华只觉得额间的青筋,都剧烈跳动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徒手把小白的两只脚踝,生生掰断!
实在太可恨了!
这个小白,太可恶,也太可恨了!
半点都不听话,也不乖顺!
要是小白和柳澄之间当真是清清白白的,又何至于如此大的反应?
可见,柳澄并没有说谎,他和小白之间真的有过往!
“牧白!你好大的胆子!”
奚华一声厉呵,更加用力地钳住牧白的脚踝,牧白痛得嗷嗷乱叫,他一痛,他就更加用力地扯着马尾巴。
可怜的马尾巴,几乎被他活活扒下了一层皮!
“师尊,师尊!有话好好说!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松手,行不行?”
奚华冷笑,抓起牧白的右脚踝,很用力地在他脚踝处咬了一口,牧白痛得惨叫出声,觉得自己的骨头一定是被师尊咬碎掉了。
牧白更加不愿意放开马尾巴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师尊,到底行不行嘛?我们一起松手?”
“行啊,当然行了!”奚华在他的脚踝上,咬出了一口牙印,再一抬起头时,又一脸阴森可怖的冷笑。
牧白听罢,觉得有戏,赶紧道:“好好好,那我可要喊了!”
“三!”
“二!”
“一!”
这个“一”字刚落,牧白就更加用力地扯住马尾巴了,还试图借力,将自己大力甩出马车。
可让他气愤又无比震惊的是,三声喊完了,奚华这个言而无信的老东西,居然没有松手!
牧白气急败坏地骂:“师尊!为人师表的,你怎么可以不讲信用?说好了三声之后,一起松手!你怎么不松?”
“你还有脸指责为师的不是?三声之后,你不也没松手么?嗯?”奚华冷笑,“这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出尔反尔的,还是你!现在反咬一口的,依旧是你!”
牧白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心说,也行吧,他和奚华都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但凡他俩当中,有一个人方才信守承诺了,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僵持不下!
奚华心道,小白和师尊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须提前商定,但就是心照不宣。
他们怎么就不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牧白悲愤大喊:“师尊,快松手!”马尾巴真的快被他扯下来了!
“小小弟子竟敢教本座行事?谁教你如此没规没矩的?!”奚华冷呵。
马儿愈发吃痛,原地疯狂跳脚,又狠狠摆动身躯,试图再度把车身往大树上撞!
但这一次,奚华根本没有再给马机会,一道寒光自马车中,疾速飞掠而出,一剑结束了马驹劳碌的一生。
“啊!!!”
牧白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只觉得眼前一晃,几滴温热的鲜血,就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闭眼,手才一松,就被奚华抓着脚踝,狠狠拖拽回了马车里。
任凭牧白发了疯一样,在车板上乱爬乱扒,也于事无补,他闭着眼睛又喊了声:
“救命啊!!!”
牧白才刚喊出救命,一道染血的冷刃,就嗖的一下,飞悬在了他的头顶!
即便他并不敢睁开眼睛,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了,他飞快地头脑风暴一番,应该如何死地求生。
不过短短一瞬间,牧白就有了主意,心一狠,牙一咬,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他立马不挣扎了,反而借力原地翻滚了一周,两条腿立马扭成了麻花,他也顾不得腿了。
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挺了起来,一把圈上了奚华的腰!
奚华属实是没想到,刚刚才哭着喊着,满地乱爬喊救命,疯了一样想要逃离师尊的小白,不过短短一瞬间,就又主动扑到了他的怀里,还抱住了他的腰。
以至于奚华都微微错愕了,手也下意识松开了,还鬼使神差地,抬手托住了牧白的后背,防止他跌倒。
那悬在半空中的长剑见状,很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在外面防守。
牧白嘴里大喊:“师尊,师尊!我解释,我可以解释!那吊坠绝对不可能是我身上的骨头!”
“我那么怕疼,怎么可能剜骨头雕刻成吊坠,送给柳澄?”
“定然是他冤枉我的!师尊可要为我做主,断然不能被那种无耻小人欺骗了!”
一提到那个吊坠,奚华瞬间就清醒了,才托住牧白后背的手,又渐渐放下了。
奚华冷笑:“都说是传家之宝了,传到你手里都不知道是第几代了,自然不可能是你的骨头了。”
牧白一愣。
那么也就是说,师尊刚刚在诈他,骗他说要亲自检查,到底是他身体哪个部位的骨头。
实际上就是在审视他的反应!
牧白也是很无辜的,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惊弓之鸟差不多就他这个样了。
想清楚之后,牧白几乎是有点崩溃的。
原来师尊在诈他,如果当时他没有表现得这般惊恐,也许师尊就抓不住他把柄了。
可退一步来说,也没办法不惊恐啊,师尊都要查他身上的骨头了,查骨头怎么查?不得把他整个大卸八块地查?
但他还没有放弃自己,才刚要哽咽,脖子就被奚华给掐住了,还一下子就将他推倒了。
牧白的后背嘭的一下,就磕到了马车坐垫上,顿时磕得他差点惨叫出声。
倒也不是疼的,毕竟坐垫是软的,就是怕!他怕死了!师尊从前不会这么粗|暴对待他!
可他的惨叫尽数被堵回了喉咙里,师尊第一次这么掐着他的脖子,第一次!
牧白慌了,彻底慌了。
赶紧强迫自己流泪,他的眼泪同时顺着两边的眼尾淌了出来。
因为马车有些狭窄,他长胳膊长腿地倒在里面,很没有安全感,下意识缩回双腿,好稳住身形,可随即,膝盖就被推了一下,奚华一下子迫近身来。
直接同牧白面对面!
这是一个很危险,很危险,极度危险的姿势!
牧白很清晰的感受得到,师尊坚硬无比的剑柄,此刻就抵着他的腿。
好似他只要敢稍微乱动一下,利刃就会瞬间出鞘!
然而对着他,一顿咔咔乱|捅!
牧白惊恐到连声音都沙哑了:“师尊,收剑,收剑啊!小白罪不至死啊!”
“你罪不至死,但师尊想让你死,这有差别么?”奚华仍旧掐着他的脖子,冷笑着道。
牧白:“有,有差别,有差别!”
“你最好不要再反抗,因为,你越是反抗,师尊下手就越是没有分寸。”
奚华不会冤枉小白的。如果这块吊坠是玉石,翡翠,玛瑙,也许,奚华就不会这么肯定地断言,吊坠是小白送给柳澄的了。
偏偏,这吊坠是人骨做成的,而且,还是和牧白有血缘关系的人的骨头!
奚华不用太费力,随意一试便知。
试问一下,有谁会把家中祖先,长辈,或者是其他血脉相连的亲人的骨头,制作成的吊坠,送给非亲非故的人?
除非脑子里有什么毛病,否则干不出来这种事情。他现在只要一想到,柳澄把这个吊坠挂在脖颈上珍藏,就觉得恶心至极!
“你送柳澄人骨做成的吊坠,但你送过师尊什么?”
“你告诉师尊,我们的小尾巴到底算什么?!”
“师尊那么怜你,爱你,宠着你,可你到底置师尊于何地?何地?!”
“师尊在你眼里算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把师尊放在心里?”
“师尊不过是问你几句话,你到底跑什么?!”
奚华抓着那枚吊坠,一拳头贴着牧白的耳畔砸了下去,耳边骤然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牧白吓得闭紧眼睛,脸色煞白煞白的。
他本以为自己的脸都要被砸烂了,骨头都得碎,可实际上碎裂的是师尊的手骨,还有师尊掌心里,那捏成齑粉的吊坠。
“吃下去!吃下去!!”
奚华捏着牧白的脸,白生生的骨灰,混合着鲜红的血,黏糊糊的一团,就这么被奚华暴戾地往牧白的嘴里塞。
牧白大力挣扎,死死咬紧牙关,被糊了一脸。骨灰混合着鲜血,气味浓郁的令人作呕。他干呕了几下,又呜咽着哭了。
“不许哭!”奚华厉声呵道,“吃下去,师尊就原谅你,吃下去!”
“我才不吃,那么脏!你怎么不吃?”牧白大喊,“那可是骨灰啊!又不是糖粉!人家喝酒都知道整两个菜,你让我干咽啊!”
“师尊何时让你干咽了?这不是给你配了血?”奚华有一瞬间想笑,但很快又更加暴戾地咬牙,“尝尝师尊的血,尝一尝!把嘴张开,快!小白最乖了,来尝尝师尊的血!”
牧白立马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了。
“怎么,你嫌弃师尊的血脏?是不是?你嫌弃师尊?”
奚华眼眶猩红,掐着牧白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从小就口口声声说,喜欢师尊,爱慕师尊!一看见师尊的皮相,就喜欢得不得了!”
“你不是说,长大后想和师尊结为道侣么?”
“你满口谎言!说喜欢师尊,却背地里还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你置师尊于何地?何地!!”
“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小尾巴,还是喜欢那个破坠子!!”
“你喜欢小尾巴,对不对?告诉师尊,你听话,乖乖告诉师尊,你更喜欢我们的小尾巴……说啊!!”
牧白几乎被掐窒息了,心说,光是逼他说,倒是把手先松开啊!
都快把他活活掐死了,他要怎么说?
废话!
肯定是小尾巴更重要!
小尾巴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疙瘩,那吊坠用的骨头,又不是他的!
孰轻孰重,还需要问吗?
奚华脑子有病,有大病!
牧白拼命挣扎,使劲捶打奚华的手臂,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钢板夹住了,根本无法呼吸。
奚华的手才微微一松,新鲜空气一瞬间窜进了牧白的喉咙,他大口大口呼吸,稍微缓了缓,随即破口大骂:“废话!当然是小尾巴更重要了!!!”
“那可是我的尾巴呀!!!”
“什么破吊坠!我见都没见过!砸了烧了,还是师尊把它给吃了,我一点都不在乎!”
“咳咳咳,干嘛欺负我呀?”牧白剧烈咳嗽,哽咽着喊,“你就只会吼我!我的守宫砂难道不是师尊破掉的吗?”
奚华听罢,随即面色狂喜,低声喃喃了几句:“小尾巴重要,小尾巴比破吊坠重要。小白更喜欢小尾巴,也就是更喜欢师尊,他喜欢师尊,喜欢就是爱,小白爱我……”他很快又面露不忍,慌慌张张地给牧白抹眼泪,低声哄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最乖了,是师尊坏,师尊不该凶你……”
“滚开!别用脏手碰我!”牧白气性上来了,一下打开奚华的手,愤怒无比地吼,“既然,师尊这么在意一个骨头做的吊坠,那师尊不如从自己身上,剜块骨头下来,雕月亮也好,雕星星也罢,你雕成花送给我!”
“我肯定比柳澄还虔诚,日日夜夜都挂在脖子上,用胸口的温度护着它!”
奚华点头,笑得有点癫狂:“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78 ☪ 这是压抑在血管里的狂躁
◎师尊当着柳澄的面,宣示主权◎
牧白张了张嘴, 才刚刚“啊”了一声,就听见奚华笑得更疯了。
“既然你想要,那么, 师尊给你又何妨?”
话音未落, 奚华抬手一招,那原本飞悬在马车附近防守的长剑, 又嗡的一声,从坍塌了半个车顶的地方, 飞掠而来。
牧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寒光凌冽,师尊的眉眼被剑气映照得更加锋利阴寒, 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显得半明半昧的, 迎着光的半张脸,悲悯得像庙里供奉的菩萨,背着光的半张脸阴沉沉的, 好似才从修罗道里爬出来的恶魔。
悲悯的菩萨和凶狠的恶魔,一起转过来盯着牧白看,直把他盯得一阵毛骨悚然, 只觉得好似如坠冰窟, 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了。
他吓得闭紧眼睛。
鼻尖涌上来一阵黏腻的血腥味,浓郁的几乎令他作呕。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 牧白又开始头脑风暴起来,方才被激起的气性, 也慢慢开始回落, 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穿书进来, 是为了攻略奚华, 让奚华趁早爱上他, 等爱他爱到泥足深陷,无可自拔,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一大半了。
而不是为了跟奚华针尖对麦芒的斗气,还言辞相激,让奚华为他剜骨雕花!
牧白的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
他受点委屈不重要,奚华是生是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回家啊,万一错过了高考时间,他就得复读一年了!
要是害他错过了高考,别说是奚华剜骨刻花了,就是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弥补不了牧白错过高考的遗憾!
“师尊!”
清醒过来的牧白,瞬间睁大了眼睛,想也不想一下,就直接往上生扑,试图抱住师尊执剑的手臂,阻止他做出“剜骨雕花”,这种血淋淋又非常变态的事情。
然而,奚华一把抓住了长剑,并且已经挑好了用自己身上哪块骨头比较适合,挑来挑去,也就胸口那巴掌大的地方的肋骨,最为合适了。
不需要太多,剜出核桃大一块骨头就行了,剜出来之后,要先做一些处理,首先要去除残留的皮肉,洗尽血迹,放空骨髓。
然后,他就可以着手雕花了。
就海棠花好了,合欢花美虽美,但雕刻出来的成品,只怕没有海棠花的外观漂亮。
等雕好花之后,也不急着送出去。奚华打算亲自调配一些香料,就跟酿酒一样的,存放在瓦罐里,再把骨花好生藏进去。
就在他殿外的一株海棠树下,挖个坑埋起来。
不需要太长时间,三、五天足矣,再把骨花取出来,一定香气袭人,经年不散。
其实,奚华制作香料的手法,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了,那时他冒名顶替了真正的苍玄风,拜入了玉霄宗门下。
又担心自己身上的气息,与真正的苍玄风不同,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遂割开了他的血管,放出他的血。
用他的血制作成香粉,涂抹在自己身上,这样他身上原本的气息,就会被暂时掩藏。
当然,因为当初奚华尚且年幼,制作香粉的手法比较粗陋,现在已经逐渐娴熟了。
可这世间,除了奚华本人的血,制作成的香料,又有谁的血,能配得上单纯善良,一点点坏心思都没有的小白呢?
奚华从前用人骨雕刻过骨笛,也雕过拨浪鼓,还曾经给玄龙雕过一条骨珠链子,玄龙喜欢得不得了,日夜都戴在脖子上,还时不时地咬几口,后来骨珠就被一颗颗,直接咬碎掉了,玄龙哭得伤心极了,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撒泼。
还缠在奚华的腰上,央求他给自己雕一个人骨做成的玲珑球玩。
当场被奚华无情拒绝了。
玲珑球本就难雕,若是用人骨头雕,更是难上加难,他即便能雕,也没那个闲情逸致雕,更别说是为了玄龙。就那畜生也配?
不过,如果小白喜欢的话,那么奚华倒是可以尝试一下,用人骨雕个玲珑球,他最多可以雕六层,然后代替此前那颗铃铛,送给小白玩。
由于命剑细长,奚华抬高了右臂,剑尖分明已经对上了自己的胸膛,只要再稍微用点力一挑,再一剜,血淋淋的骨头就会从皮|肉中翻吐出来了。
偏偏小白又突然过来阻他,还不知死活地直接张开臂,往他剑刃上扑!
无论小白是直接扑到了他的剑刃上,还是为了阻止他,而胆大包天地直接用手抓他的剑。
这两种结果,都是奚华万万不能接受的,他的手腕一震,命剑嗡的一声,直接贴着身侧,扎在了身后的马车上。
奚华右手依旧攥着剑柄,鲜血顺着指缝绞了出来,隐约能看见血肉模糊之下,森白的骨头碴儿,那是他此前亲手砸碎掉的。
“你不想活了吗?谁允许你往剑上扑的?!”奚华厉声呵斥,“伤到你怎么办?”
然而下一刻,牧白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两手胡乱去抓他执剑的手,更可怜地颤抖,哽咽着哭求:“师尊,不要这样,好可怕,剜骨好可怕……”
奚华深呼口气,放柔了声音安抚道:“觉得害怕的话,那就乖乖把眼睛闭起来,师尊下手很快的。”
说着,他的左手就把牧白从怀里拽出来了,还慢慢摸索上了他的眼睛。
哪知牧白大力挣脱开来,又扑上来抱住了奚华,愈发可怜地哀求:“师尊,徒儿方才说的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剜骨雕花,那得多疼啊,徒儿心疼师尊,徒儿怕师尊疼!”
奚华不禁莞尔,略一思忖,又收敛了笑容,冷声问:“那不如剜你的?这样师尊就不会疼了。”
牧白:“!!!”
他就不该劝!就不该拦!
竟该死的,引火|烧身了!
他的舌头瞬间打结了,张了张嘴,阿巴阿巴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整个人惊悚得慢慢蜷缩成了一团,还不动声色地离奚华远了些。
不过很快,又被奚华抓着衣领,直接提溜回来了。
奚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里满是审视的意味,故作阴狠地冷笑:“怎么,你不愿意?”
“我……我……”
“是你说,要师尊剜骨雕花,师尊应了你,你又阻拦。又是你说,心疼师尊,怕师尊疼,不忍心让师尊剜骨,师尊又应了你。可师尊不剜骨,就只能剜你的了,你说对吗,小白?”
牧白几乎快要把牙齿咬出血了,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奚华要剜骨,就让他剜去呗,干嘛拦着他?
现在可好了,这把火又烧回了自己身上,牧白想哭,他好想哭的,鼻子一酸,他差点就真情实感地掉眼泪了。
在奚华的咄咄相逼,气势凌人的压迫之下,牧白狠狠抿了下嘴唇,然后才很小声地道:“干嘛,干嘛要跟人骨过不去呢?剜骨雕花多没创意啊。”
奚华心平气和:“那你说,怎么样才算有创意?”
牧白开始苦思冥想,想了老半天都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能比剜骨雕花,更加有创意,哼唧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句:“天……天快亮了,师尊,即便要剜骨雕花,也得回山再说吧?”
“不回山就不能剜了么,这是谁告诉你的?”
“徒儿就是担心师尊受伤,若是路上再遇见什么危险,只怕……”牧白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都细若蚊吟了,“那到时候,谁来保护不成器的小白?而且,在骨头上雕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师尊如果一定想这样……那不如等回山再说?”
“你是在关心师尊,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都有的,但主要是关心师尊的身体!”牧白还是比较诚实的,抬起亮晶晶,泪汪汪的狗狗眼,满脸真诚地望着奚华,“请师尊三思啊,师尊的胸肌那么漂亮,没有一点瑕疵,要是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他这话也是真的,奚华的胸肌确实好看,摸起来手感也非常好。
奚华有些开心了,但还是不够,依旧板着脸摇头:“你惯会蛊惑人心,为师不信你。”
“那这样呢?”牧白鼓起勇气,努嘴冲过去亲了亲奚华的左脸,“这样够了吗?”
奚华摇头,故作姿态地偏过脸,把右脸对着了牧白,冷漠无比地道:“没用的,无须白费力气了。”
牧白嘴角直抽搐,恨不得一巴掌盖在奚华脸上,哪有人一边冷着脸,让他别再白费力气了,一边伸过右脸,让他亲的?
这不是口是心非么?
这不就是贱么?
看来今日这个贱,奚华是必须要犯到底了。
牧白咬了咬牙,心说,就把奚华当顺毛驴好了,顺着毛捋一捋,再甜言蜜语哄一哄,等奚华怒气消了,冷静了,这样对谁都好。
索性又凑过去,作势要亲一口奚华的右脸,哪知奚华好巧不巧的,正好在此刻转正了脸。
以至于牧白这一口,直接就亲在了奚华的唇上!
牧白当场就懵了,第一反应是,哦,对不起,亲错位置了。他刚要撤身,哪知后脑勺就被一把捧住了,再想撤身已经来不及了。
眼睛突然就睁大了些。
第二反应就是,你大爷的!
奚华是忘了此前,怎么捏他的下巴,强迫他混着鲜血,生吞骨灰的了吗?
他此前一直咬紧牙关,死活不肯让那脏东西进了嘴里,可饶是如此,骨灰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黏|稠,还是糊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唇上。
眼下被奚华这么一搅合,牧白果然尝到了鲜血的味道,还参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像是大理石碎屑,不小心飞进嘴里了。
牧白觉得恶心,但还是暗暗安慰自己,不过只是区区碳酸钙。
可奚华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他在强迫小白品尝骨灰和鲜血的滋味时,自己也同样在品尝。
甚至,还松开了剑柄,翻身将人逼近了角落里,奚华怒火渐熄之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嗜血野兽的粗狂,好似嗅到鲜血的气味,就会立即发疯发狂。
奚华非常狂躁,但此刻也异常温柔,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喃:“小白,小白,小白……”
一直喊着牧白的名字,好似怎么都喊不够一样。狂躁之后的温柔,就跟挑在剑尖上的蜜糖一样。
不吃吧,嘴里苦得慌,吃吧,又容易吃得一嘴血。
牧白迷迷糊糊的,抬眸透过坍塌的车顶,入目就是浓浓夜色。
今夜没有月亮,星星也少。
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他本来应该彻夜点灯熬油,苦刷题海的。
可是现在,却和一个快半截入土的老男人,一起藏身在马车里。
奚华对外声称,是将他带回马车疗伤,实际上发了好大一通邪|火,现在马死了,车身也撞塌了,等明日天一亮,看奚华怎么一本正经地跟底下那些弟子们扯谎。
牧白感受得到,铃铛被扯出来了,奚华随手把铃铛递到了牧白面前,温柔又不容置喙地低声道:“咬着。”
这是狂风骤雨之后的宁静,也是压制在血管里,再一次的狂欢。
浓浓夜色,掩盖了世间一切污秽,也同样掩藏了不可言说的谷欠念。
牧白稍微嫌弃了一下,但也知道自己惨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直冲云霄。
所以,稍稍抗拒了一下下,就在师尊一声极温柔的安抚中,把铃铛咬在了嘴里。
他眼睛一闭,难以言表的热浪,再一次狠狠冲上了他的脸。
…………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忽听有吵闹声传来。
牧白瞬间如梦初醒,一下子就要翻坐起来,可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将将起了身,又跟一滩春水似的,倒了回去。
后腰和后脑勺立马被捧住了,奚华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头,蹙眉略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当心磕着头了。”
牧白顾不得别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下把嘴里的铃铛吐了出来,圆眼惊问:“师尊,你快听!外头好像打起来了?”
“是。”
奚华的耳朵还没有聋,不是好像,分明就是打起来了。
“那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或许又是行尸走肉追上来了!”牧白又道,忙伸手看自己掌心的符咒,就看见那阴尸符若隐若现,宛如活过来一般游动,就更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师尊,你看,阴尸符在动!”他把手掌递给奚华看,意思是,外头有危险了,赶紧停下来,一起出去帮忙。
哪知奚华镇定自若,稳如泰山,不紧不慢,还慢条斯理地顺势亲了一下牧白的手心。
这都啥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跟他调|情!!
吓得牧白顿时把爪子收了回去,又羞又愤地唤了声“师尊!”
奚华低笑道:“不怕,死不了人。”他又紧紧盯着牧白藏起来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才道,“你掌心里的阴尸符,还是越少被人看见越好,看来往后要委屈你,戴一戴护甲了。”
“让我戴护甲,这没什么,可是,师尊是不是应该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牧白红着脸,一语双关。
奚华点头:“你说得对。”
然后就直接伸手,掀开了车帘,吓得牧白赶紧往后一倒,蜷缩在角落里,还挡头挡脸的,生怕被误入结界的弟子瞧见。
“脏东西确实追来了,但应该无人伤亡。”顿了顿,奚华又冷冷一笑,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浑水摸鱼试图闯入结界的柳澄身上,忽而有了个很好的主意,他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过,就是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试图窥探别人的秘密。”
“可是,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你说,对吗,小白?”
“什么?”牧白竟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还下意识反问,“师尊是在说我吗?我明明很乖的!”
“是了,你一直是最乖的。”
奚华又是温柔一笑,在柳澄第不知道多少次,持剑强行攻破结界时,曲指一弹,亲手将结界破开一个口,好让柳澄顺利入界。
而后,他放下车帘,在牧白惊诧又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抓起散落在地的软毯,将人裹住,但刻意露出了肩膀。
奚华要让柳澄知道,小白趴在他的怀里,并未穿衣服。
又在牧白慌张惊恐的眼神中,用腰带覆住了他的双眼,而后,奚华就双手捂住牧白的耳朵,低头吻了上去。
“小木头,发生何事了?柳哥来救你了!”
柳澄光是看见惨死的马驹,破烂的马车,以及撞塌的树,满地凌乱的车辙印,就一阵心惊肉跳,暗道不好。
才逼近马车,就一剑挑飞了车帘。
入眼的场景,将成为他此后余生的噩梦。
79 ☪ 师尊暴揍情敌
◎师尊打情敌,小白全程挂机◎
车帘才一挑开, 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以及隐隐参杂着几分异样的气味,黏稠得好似糖浆, 几乎是能够拉出丝的。
柳澄呼吸急促, 冷不丁深嗅了一口,几乎熏得他作呕。
才刚喊了一声“柳哥来了”, 话音却又如断金斩铁般戛然而止。
他大张着嘴,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马车里的二人, 一瞬间脑袋直接懵了。
很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的呼吸越发急促, 头脑越发昏沉,耳边嗡嗡作响, 头顶似有闷雷翻滚,震得他心神恍惚。
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滑石,他身子一软,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当场摔倒在地。
就如同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就亲眼目睹他日思夜想,早就在心底承认的道侣, 此刻衣衫不整,满脸红晕地趴在别的男人怀里一样。
身子摔倒在地的那一刻, 他的心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狠狠下沉, 最终嘭的一声, 被撞得四分五裂, 碎了一心窝的残渣。
柳澄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既不敢置信,又无法置信地摇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小木头明明跟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跟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私定终身了……怎么可能再跟其他男人……”
就是这么一句“私定终身”,突然就另奚华停下了所有动作,他的双手仍旧紧紧捂住牧白的耳朵,不肯让他发现今夜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奚华的脸色沉得吓人,望向柳澄的目光阴寒冰冷,宛如看待一个死人。上下唇轻轻一碰,无比阴鸷地吐出一句:“你们私定终身了?”
然而,被眼前的场景所刺激到的柳澄,依旧心神恍惚,似没听见奚华的问话一般,煞白着脸,一直喃喃自语。
“这不是真的,不是……”
奚华见状,神情越发阴冷,周身的灵力宛如潮水一般,一瞬间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摇摇欲坠的车身不堪一击,嘭的一声,就在凌厉的劲气之下,彻底坍塌。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马车周围,结界之内的所有树木尽数推倒。
一瞬间树木倾倒,飞沙走石,浓烟滚滚。
奚华厉声呵道:“说!你到底和小白走到了哪一步?”
“我要听实话!你给我说!”
直到柳澄被劲气狠狠吹飞,身子重重撞在了结界之上,一阵气血翻涌。
他才瞬间清醒,四下飞散的三魂七魄,齐齐归位。
整个人好似被彻底点燃了,神智也恢复了,可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怒火,以及前所未有的嫉妒,轰隆一声,涌上了他的全身。
柳澄提剑指着马车里的奚华,咬牙切齿道:“苍玄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仗势欺人,连座下的徒儿都不肯放过!”
“你枉修正道,枉为人师!”
“我要杀了你!”
替他的小木头讨回公道!
显然易见,小木头是被逼无奈,受了这个老东西的欺凌!
即便有软毯包裹着牧白,除了露出的头,以及若隐若现的肩胛之下,再也看不见其他部位,但这不代表着,柳澄就没有想象力!
他能想象得到,小木头不久之前,才受过怎样惨绝人寰的虐待,双眼被覆,双耳被捂,也许,藏在软毯之中的双腕,也被绳索紧紧捆在了一起!
或许,这个姿势……或许,他们还在一起!
柳澄光是稍微一想,妒火就如同当场被泼了热油一样,以更加旺盛的趋势,轰隆轰隆窜了起来,他几乎快要被妒忌冲昏了头脑。
完全忘记自己和奚华本来就实力悬殊!
也根本就无暇考虑,为何明明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为何大家都进不来结界,就独独他一个人进来了!
柳澄甚至都浑然忘了,不久之前奚华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本座今夜让你死在这里!
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顾不得了,满眼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小木头,才受别的男人欺凌!
那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就跟扇在柳澄脸上的耳光一样,让他愤怒交加,羞耻难当。
提剑就冲了过去。
奚华见状,冷冷一笑,根本无须亲自纵剑,只一个眼神,命剑便嗖的一下,划过长空,一片凌厉的肃杀之气。
将夜色一分为二,周围短暂的亮如白昼,柳澄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片白茫,提剑便挡,锵的一声,剑气四溢,他的虎口一瞬间就被震裂了,鲜血直流。
心尖剧烈一颤,暗惊奚华的修为真可谓是深不可测,但纵然奚华再如何厉害,他今夜也非得救下小木头不可!
“你给我放开他!!!”
柳澄一声怒吼,又瞬间更暴怒地迎剑而上。可他每往前一步,又很快就被奚华的命剑斥退一步。
他一步步地靠近,又一步步地被逼退。
同小木头之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在此刻就如同天涯海角一般,遥不可及!
“小白,你到底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又有一个自不量力的傻子,愿意为你送命。”
奚华没兴趣看柳澄发疯,慢慢把目光又转回了牧白身上。
看着小白被覆住了双眼,露出的小半张脸哭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像被人反复掌掴了一般,他才舍不得打小白的脸,无怪乎柳澄那么生气。
可能在柳澄的眼里,牧白应该受了很多罪,吃了许多苦吧。但只有奚华知道,小白的脸之所以这么红,哭只是其一,更多还是因为他高||||潮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
“小白,你该庆幸,与师尊再相逢时,胳膊上是有守宫砂的,要不然,师尊现在就该一边骂你水性杨花,一边逼问你,到底哪个男人更厉害了。”
“他们当中有谁能像师尊这样,一夜让你高—||—潮七次吗?”
奚华知道牧白现在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甚至都不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依旧在牧白耳畔边,低声喃喃自语。
眼尾的余光扫过柳澄时,又觉得他可笑至极,区区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竟也敢跟他抢人,怕是不知道死字是如何写的。
长时间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牧白,一阵心惊肉跳,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他下意识又使用了读心术,也无暇计较是听谁的了,反正听到谁的,就算谁倒霉。
读心术才将将施展,周围的声音就如同涨潮的海浪一般,呼啸着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外面打成这样了,师叔竟还不出来,难道是牧白出事了?”
这应该是江玉书的声音,他的嗓音很特别,跟破锣似的,哐哐当当的。
但让牧白很欣慰的是,都这种时候了,江师兄居然还在关心他的“伤势”。
若是让江师兄知晓,师尊替他疗伤是假,把他囚困在马车里,一顿揉搓才是真,那想必江师兄的下巴,能当场掉下来。
“看来这波行尸走肉,又是冲着牧师弟而来的,不行,万万不能让仙盟的人,知晓阴尸符的事,否则,只怕牧师弟他——”
这是大师兄的心声。
“累死了,怎么打都打不完!”
“救命!我腿抽筋儿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旁边那个玉霄宗的弟子长得好俊啊,我能不能假装腿软,直接扑他怀里?”
“靠!这个仙盟的男弟子怎么回事?突然倒我怀里干嘛?他……他还摸我的屁股?!臭不要脸!”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我摸会儿鱼,你们慢慢打。”
随即又传来了几声凄厉的吼叫:“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死定了!”
…………
因为声音太多太嘈杂,还一瞬间都冲进了牧白的脑子里,以至于牧白头脑昏沉,一阵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甚至都顾不得考究最后那两嗓子是谁吼的了。
就头一歪,很虚弱无力地倒在了奚华怀里,牧白有气无力地道:“师尊,我们……我们……”
真的不用出去看看情况吗?
别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吗?奚华确定不要出去瞧瞧?
可牧白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直接放倒了,他感觉得到,师尊不仅没有疲倦,反而越来越兴奋。
虽不明所以,师尊再次狠狠兴奋的点在哪里。
但是牧白并没有再有任何抗拒。
一来,经过前几次的血泪教训,他深刻明白了,反抗是没有用的。
二来,师尊为刀俎,他为鱼肉,此刻他就是被捆成了麻花的鱼,被刀背压在了案板上。躲又能往哪里躲呢?
三来,他也确实没有任何力气了,仅有的一点力气,刚刚都用来施展读心术了,听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话。
此刻昏沉得要命。
牧白很坦然自若,还生怕自己会受伤,两臂从软毯里伸了出来,搂上了师尊的脖颈。然后就很明显地感受到,师尊微微愣了一下。那捂住他耳朵的双手,很明显往下挪了挪。
但很快又更紧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奚华身子一侧,瞬间挡住了柳澄的视线。
虽然不明白,抱上师尊的脖颈,有什么值得师尊愣一下的,但牧白也没有多想,心说,都是千年狐狸了,还装什么纯情大尾巴狼。
以柳澄的视角望过去,就看见小木头两只纤细白皙,还微微泛红的小臂,竟环在了奚华的脖颈上!
他狠狠怔了一下,就是这么一愣神,差点被奚华的命剑,一剑斩断手臂。
饶是他躲闪及时,还是被剑刃划破了衣衫,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奚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冷笑道:“柳公子,你再不专心,今夜可真要死在此地了。”
“你无耻!!”柳澄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有本事你就放开牧白!你我一对一,死生不论!”
奚华嗤笑道:“就凭你,还不配让本座亲自动手。你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说完之后,他就失去了和柳澄说话的兴趣,转而低头隔着腰带,吻了吻牧白的眼睛。
他就是有意这样,狠狠羞辱柳澄,好让他知难而退,往后再也不敢觊觎牧白半分。
只要一看见牧白,他就该回想起今夜之辱。
还是小白乖,一动不动,乖乖躺着,毫无反抗的样子,真是乖觉到了极致。
奚华有意让牧白叫出声来,就暗暗使了点坏。
果不其然,牧白哽咽着低唤了声:“师尊。”
但这声音还不够大,远远不够,不足以让柳澄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很快,牧白就被逼出了大一点的哭声:“师尊!”
还是不够,奚华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够。
一直等牧白几乎是扯着嗓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师尊”,奚华才觉得神清气爽了,他转头又望向了柳澄,脸上满是阴冷又有些得意的诡笑。
亲眼目睹着柳澄血色散尽的一张脸,在茫茫昏沉的夜色之下,难看到了极点,也难堪到了极致。
这就等同于,当着柳澄的面,欺辱了柳澄的未婚妻!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牧白那三声带着哭腔的“师尊”,一声比一声大,就很刀子一样,一下比一下狠辣地剜上了柳澄的胸口,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彻底不顺畅了。
每一次呼吸,口腔里都满是鲜血的味道。
他的身心都一瞬间受到了前所未有,几乎是灭顶一般的重创。
而在他风光无限的二十三载生命中,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令他羞愤到,恨不得当场气绝身亡!
夜色虽沉,寒风冷冽,但他的眼睛不瞎,他方才分明瞧见了,分明瞧见了!
他瞧见了奚华的腰背在动!
即便没能更近距离地亲眼目睹,但柳澄对那方面贫瘠的想象,足够令他明白,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锵的一声,柳澄手里的命剑,就被当场挑飞了,迎面而来的凌厉剑气,逼得他往后一倒,整个人就虚脱地瘫坐在地。
冷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
他扯了扯干裂的唇角,似乎想骂,又似乎想喊一声牧白,可到了最后,就只是很苦涩地笑了笑。
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被别的男人欺辱了,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你知道么?你真的很自不量力。”
“上一个自不量力的,还是魔界的小魔君。”
“不过,你的剑术不错,但不如他扛打。”
奚华抱着已经晕倒的牧白,一个瞬移,已经抵达了柳澄的面前,右手执剑,一剑就指向了柳澄的喉咙。
“本座不久前才警告过你吧,你是认为,本座不敢杀你,还是不能杀你?”
柳澄满脸悲愤:“苍玄风,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仙盟的人!”
“仙盟很厉害么?”奚华反问,神情中满是讥讽,“你很厉害么?可是,依本座之见,仙盟不过如此,天尊也不过如此,而你——”
“更是不值一提!”
80 ☪ 江师兄向牧白隐晦告白
◎牧白身边危机四伏,很多潜在股票◎
柳澄羞愤交加, 断呵了一声:“你——”
话音未落,奚华随手用剑刃,狠狠抽了一下柳澄的面颊, 这是身为柳澄的小叔给他的一点点教训。
啪的一声。振聋发聩。
柳澄整个人都错愕在了当场, 满脸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被剑刃抽过的面颊,惊人的滚|烫。
短暂的失神之后, 羞耻和难堪齐齐涌上心头,令他面红耳赤, 他几乎是瞬间失声了。
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
“苍玄风!不要以为你母家是合欢宗,师承玉霄宗, 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奚华听见此话, 只觉得异常可笑。
首先,他母家并非是合欢宗,其次, 真要是论起来,他也算是仙盟的人,而且, 柳澄应该唤他一声小叔。
还有就是, 这种时候还敢如此嚣张,可不是聪明之举, 若是换作他的小白,只怕早就涕泗横流, 跪在他面前,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声嘶力竭地求饶了。
聪明人都会隐忍, 事后蛰伏报复。
而蠢货才会不断叫嚣, 无限将自己逼入死境。
奚华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本座当真连半分杀你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随手一剑,柳澄当场惨叫出声,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很快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是身为牧白的夫君,对柳澄的一点惩罚,警告他往后,非礼勿视。
“回去告诉你祖父,奚华真君并不是好招惹的,这次,只是伤了你的眼睛,下回,就直接剜了你的眼睛,听清楚了么?”
柳澄捂住双眼,痛得咬牙切齿:“你今夜不杀我,来日,我必定血债血偿!”
奚华笑道:“若是你祖父今日在此,如此大放厥词,也许,本座会有所忌惮,但是你嘛。”他摇了摇头,觉得小白以前找男人的眼光不行。
要找就该找修为高深,实力雄厚的,专门找这种花拳绣腿的小白脸,有什么用?
能保护好小白么?
明明都饶他不死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愚蠢至极!
“那本座真是拭目以待呢。”奚华微微一笑,又故作无意地问了句,“你对小白当真是动了真情么?”
柳澄微微一愣,随即肃然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奚华笑得更开心了,“本座可以告诉你的是,牧白的守宫砂很漂亮,颜色艳丽至极。”顿了顿,他又道,“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呢。”
柳澄几乎要当场气绝身亡,他当然知道牧白的守宫砂很漂亮,因为当初就是他亲手所点!
他骨子里还是个比较传统的男人,认为初|夜必须在大婚当夜。所以才跟牧白互相在右手臂上,点了守宫砂。
还相约待他们洞房花烛夜时,再一起见证彼此守宫砂消失的瞬间。
可是现在,柳澄胳膊上的守宫砂仍在,可牧白的却……
他不怪牧白,一点点都不怪。
连他在奚华手里,都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更何况是一向文弱的牧白?
柳澄可以想象得到,他不在牧白身边的这些日子里,牧白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闭关修炼,他只是想提升实力,让祖父认可他的能力,从而给牧白更好的东西。
可是现在,全完了……
柳澄甚至都不敢告诉任何人,牧白已经被奚华无耻占|有了,他很害怕外界那些人,对牧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甚至还在暗暗希冀着,将来有朝一日,能把牧白从奚华手里抢回来。
不过就是一颗守宫砂,不就是一副干净的皮囊么?
这有什么关系呢?
普天之下,有守宫砂的干净身躯,何止千万,不足为奇。
可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牧白!
柳澄只知道,他爱牧白,非常爱牧白,既然他爱牧白,就是应该接受牧白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干净的,还是脏污的……
不,小木头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是最纯洁,最干净的人。
永远都是。
他不会让任何人非议牧白的,绝不!
奚华紧紧盯着柳澄的神情,倏忽摇头冷冷一笑,心道,看不出来,他这个侄儿竟还是个痴情种。
小白也是个痴情种,只不过,可惜了,小白的痴心现在尽数落在了奚华的身上。
奚华低头亲了亲小白的额头,无比心满意足,也无比的心旷神怡
待牧白再度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破庙里的草堆上,浑身酸痛无力,还口干舌燥的,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刺得喉咙生疼。
迷迷糊糊坐起身来,就瞧见外面的天色已亮。伴随着起身的动作,原本盖在身上的软毯,也滑落到了腿上。
他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是齐整的,昨晚那场旖旎春|色,就如同他做的一场荒诞无稽的噩梦。
梦一醒,天就亮了。
而师尊已不在他的身旁。
“牧师弟,你醒了,来,喝碗粥罢。”
林素秋的声音从旁响起,牧白才一转头,就正好对上了大师兄温柔和善的笑容,随即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虽说清汤寡水的,但在此荒郊野岭,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糯米粥,牧白已经很开心了。他仰头就往嘴里灌。
灌得太急了,又不小心烫了舌头,正嘶嘶抽着冷气,就听旁边大师兄轻笑了一声:“你慢些喝,不够再给你盛。委屈你了,现在身上好受些了么?”
牧白心道,实话实讲,他身上并没有好受,反而像是才被压土机碾过一样,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痛。
他昨晚好似大概,高——潮了七次,还是八次来着?
最后他实在承受不住,当场晕厥过去了。幸好他晕过去了,幸好,幸好,要不然他此刻怕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一碗粥下肚之后,牧白才堪堪恢复了点精神,很不情愿地撒了个小谎:“多谢师兄关心,好多了,哪哪都不疼了。”
才怪!
哪哪都疼!
里头更疼!
就连胸口往下三指的位置,都还在隐隐作痛!
但他又偏偏不能如实吐出,就算说出来了,估计也没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那就好,委屈你了,等回山之后,再好好给你补补。”林素秋很自然地接过空碗,又问他还要不要了。
牧白摇了摇头,左右环顾一圈,见破庙里没什么人,不仅如此,连仙盟的弟子都没瞧见,猛然想起昨晚外头嘈杂声不断,应当是打起来了。
连忙询问道:“大师兄,昨晚……”
“都解决了,无须担忧。”林素秋说起这话轻描淡写的,顿了顿,又安慰道,“放心罢,无人伤亡,师尊也并未怪罪下来,你无须自责。”
牧白听说无人伤亡,他就大松口气了,压根也没自责,他掀开软毯起身,往外头走去,道:“躺得骨头疼,我出去透透气。”
也不等大师兄答应,就自顾自地走出了破庙,身后林素秋无奈摇了摇头,只能弯下身来,把软毯叠好收起。
才一出破庙的门,牧白就忍不住“我靠”了一声,昨夜明明还好好的,此刻破庙周围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只能说是被夷为平地了。
弟子们三、五个围在一起各忙各的。
旁边很大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还冒着烟,零星蹦出火苗,隐隐能嗅到焚尸的气味,熏得让人想吐。
还有他和师尊乘坐的马车,昨晚牧白就知道,拉车的马驹死得凄惨,车身也危在旦夕。
果不其然,已经变成了一地残骸。
牧白左右环顾一圈,没瞧见师尊,便走了过去,同站在旁边观望着的江玉书道:“这车身还能修好吗?”
“悬。”
江玉书答了之后,又顿了一下,侧眸一瞥,见到牧白的一瞬间,原本紧蹙的眉头立马就舒展开了,“好小子,你居然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呢!还寻思着,一会儿我带着你骑马好了,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此地,不管不问。”
牧白:“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然后,他又问,“怎么一个仙盟的弟子都没瞧见?”
江玉书立马神情肃然道:“怎么了?你舍不得那个小白脸啊?”
“怎么可能?”牧白作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捂住胸口道,“我就是怕他们再生事端,影响我们赶路!”
江玉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笑道:“走啦,全走了,昨晚后半夜就走了。”
“走这么急的?”牧白问,“出什么事了?”
“也没出什么事,就是那小白脸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跟行尸走肉打斗的过程中,不小心伤了眼睛,啧啧,那一脸的血啊,也不知道眼睛保不保得住。”
此话一出,牧白更加愕然:“他修为这么差的吗?到底什么水平?”
“此前听说修为不低,在同龄人中属于佼佼者了,至今没听说过,有哪个后起之秀,能在他手里撑过三招。”江玉书捏着下巴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应该打不过他。”
牧白更好奇了:“所以,他到底什么水平?”总该有个等级划分吧?譬如金丹,元婴,化神。
不过自从穿书以来,他还真就没听任何人提及过,有关这方面的知识点。
哪知江玉书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凝望着他:“不是吧?你连这个都忘了?”
“啊,是的。”牧白忏愧。
“以前确实是有等级划分的,分为五级,筑基,金丹,元婴,化神,飞升,每级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后来就被废除了。”
“为什么?”
“因为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些人,明明是金丹期,却能越级打元婴,更有过分的,连金丹都没有,就能把三个元婴直接打废了。”
牧白惊叹:“哇塞,扮猪吃老虎啊!”
“是啊,后面仙盟就把等级制度废了,改成一套更加繁琐的,叫什么修士从道等级,分了十五级,更离谱的是考核内容,连美貌都得算进去。”江玉书对此撇了撇嘴,“好似长得丑,就天生是种罪过一样。”
等等。
这是在考修士从业资格证吗?
牧白觉得自己似乎遇见了同道中人,他赶紧问:“到底是哪个人才提出来的啊?”
他高低得去认识一下,还得想方设法碰个暗号,一见面二话不说,先问一句:你爹有没有给你买过橘子。
不,这么问有点子不礼貌,万一对方是纯正土著,这么问的话,可能会打起来的。
那就小考一下,鸡兔同笼。
不行,万一对方数学不好呢?
那李白总该知道吧?
牧白想了想,他问:“江师兄,你认识李白吗?”
江玉书一脸迷茫:“他是谁?我必须要认识他吗?”
牧白:“……”
看来,这个修真界没有李白。
不过,从现在开始,可以多出一个李白的传人。
江玉书叹气:“可怜那人死得早,有很多规章制度还没完善,人就没了,要不然我也想试试,我能考到第几级。”
牧白想了想,才道:“不说别的,单论美貌的话,江师兄绝对超越了大部分的人。”
“英雄所见略同。”江玉书笑道,“那你喜欢我……的脸吗?”
“……”牧白差点被他的大喘气吓到,还以为江师兄跟他告白呢,深呼口气,他点头道,“喜欢啊,好看的脸谁不喜欢啊?”
江玉书又问:“那我跟小白脸,你喜欢谁?”
牧白不假思索:“你。”
江师兄会给他买蜜饯吃,小白脸只会给他招惹是非。
这种二选一,实在太好选了。
江玉书一阵暗爽,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兄长说得不对。
兄长说,牧白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但他觉得,自己是可以争一争的。
由于马车被毁,牧白终于可以不用再坐该死的马车上了,他一阵暗爽。
但表面上还不得不表现出,一点点的失落。
江家兄弟和林素秋,轮番过来安慰他,林素秋还许诺他,距离此地百里外,有一座月城,到那之后,可以再添置新的马车。
牧白惊恐摆手:“不不不,我不配!花那个冤枉钱干嘛呀!”
待众人整装待发时,才发现马匹数量不够,有两个人没有马骑,需要共骑一匹。
牧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毫不知情,径直走到了花枣面前,抬手抚摸它颈窝处的鬃毛。
正欲上马,江玉书忽道:“对了,牧白,你会骑马吗?别跌下来了,正好马匹不够,不如你跟我共骑一匹?”
牧白立马回身,果断地说:“我当然会了,别小瞧人!”说完,就要翻身上马。
随即奚华便道:“你当真会么?”
就是这么一句,牧白差点一脚踩空,他战战兢兢地回身,同奚华遥遥对望了一眼,立马就惊觉出师尊的意思。
即便很不情愿,但牧白还是气得脸都红了:“其实,我不太会……”
奚华会心一笑,他就猜到小白想和师尊共骑,但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又不好意思说。
当真是腼腆,连脸都羞红了。
可怜的花枣,只能同时驼起两个人,但可能是花枣体格比其他的马健硕的缘故吧,一路上竟一直遥遥走在最前面。
牧白一路上简直是苦不堪言!
虽说师尊并没有对他动手动脚,但两个大男人共骑,贴在一起实在亲密,尤其路面并不平坦,时有颠簸。
牧白已经足够努力,恨不得让自己的臀腿紧紧黏在马背上了,可饶是如此,还是时不时被巅到飞起来,或扑或撞在师尊的怀里。
好不容易才在入夜前,抵达了月城。
牧白整个人几乎快累到虚脱了,总有一种被师尊|草|了一路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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