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牧白难得出来放风

    ◎喜欢上牧白后,它就活过来了◎

    晚上就近寻了间客栈, 暂且休整。

    牧白累得不行,耷拉着眼皮随便吃了几口,就跑回二楼, 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时, 奚华来看过他一回,但并没有唤醒他, 熟练地给他擦了擦药,又掖了掖被子, 临走之前,还在他额上落了个吻。

    牧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时, 牧白下楼吃饭,被其他弟子们告知, 奚华要在此地逗留一日,允许他们在月城中四处逛逛,但不许惹是生非。

    牧白知晓后, 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随便吃了五个大肉包子垫垫肚子,然后赶紧跑去找大师兄询问情况。

    大师兄正在擦拭剑刃, 闻言便道:“确实如此, 正好今日天色也好,无雨无雪的, 你同江家兄弟一起出去玩吧。”

    “那大师兄不去吗?”牧白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天真的像个小孩子, “一起去嘛, 我们四个人一起。”三人结伴的话, 总有一个人会受冷落的。

    而且, 他身上没钱, 也不太好意思花江家兄弟的钱,如果大师兄在就不一样了,大师兄性格好,脾气温和,不容易动怒,还很会照顾一些年幼的弟子。

    到时候不管谁买了什么东西,大师兄定然会抢着付钱的。

    那牧白就好意思厚着脸皮蹭吃蹭喝了。

    林素秋摇头笑道:“我便不去了,师尊让我随他一起去拜访城主。”

    牧白:“是有什么事情吗?”

    “应该只是路过拜访一下旧友而已。”顿了顿,林素秋放下剑刃,见牧白神色有些紧张,便温声安抚道,“放心吧,没你什么事的,对了,你手上的阴尸符……”

    目光慢慢往下一瞥,牧白赶紧抬起右手摇了摇,手掌上俨然包裹上了白布,露出纤细的五根手指,可能是天气冷,牧白连手指的骨节处都微微泛红。

    看起来白里透红的,像是雪地里冻着的萝卜。

    “遮上也好,能少生许多事端,不过,师兄并非说你容易招惹是非,你莫会错意了。”

    牧白摆了摆手,特别爽朗地笑道:“大师兄,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的,都是同门师兄弟,我可相信大师兄的为人了。大师兄可是比我亲哥还要亲的存在。再说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的心思其实没有那么敏|感!”

    林素秋点了点头,也微微笑了起来,心说,也许牧师弟没有他想象中,心思那般敏|感脆弱,但牧白的皮肤,一定比他想象中,更加敏|感脆弱。

    人在客栈内的房间里,又吹不着冷风,牧师弟的手指就白里透着红。

    若是赤|身站在寒风中,那岂不是……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林素秋的面颊就开始烧起来了,赶紧侧过身去,掩饰情绪,心中懊恼且忏愧,他到底在乱想什么!

    牧白眨了眨眼睛,又道:“那我回头给大师兄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那师兄先谢过你,对了,这个也给你。”林素秋收敛心神,从怀里,掏出一个竹青色的钱袋子,递给他道,“玩得开心点,但也别回来太晚了,师尊到时候只怕会问。”

    牧白正愁没银子花,当即接过钱袋道谢。

    出了房门之后,就准备去寻江家兄弟,路过师尊的房门时,他脚步都快了许多,目不斜视抬腿就走。

    哪知要死不死的,房门正好打开了,奚华倚在门口,冷笑:“见了师尊,也不行礼么?”

    牧白立马转身抱拳:“徒儿拜见师尊!”

    他又起身,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作天真地问:“听闻师尊今日要去拜访城主?”

    “是了。”奚华点头,而后又道,“原是想带你与林宓同行,但想起你性子散漫,或许不喜参加酒宴。”

    实际上是,他见一路上小白总是闷闷不乐的,问他什么,他也不老实说,就只会扬起一张笑脸,甜甜地喊声师尊。

    奚华觉得年轻人都喜欢玩,小白以前在家又无拘无束惯了的,太拘着他也不好,偶尔放他出去透透气也好。

    牧白心说,难得师尊做了回人,真要是把他也带去了,一直跟尾巴似的,站在师尊身后,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那该有多难受。

    “这个给你,”奚华将早就准备好的一袋金珠子,递给了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拿不动了,就装在这个袋子里。”

    牧白看着手里平平无奇的小黑袋子,鼓鼓囊囊的,稍微捏了捏,就能捏到金珠子的轮廓。

    听见此话,他抬头一脸迷茫:“这么小的袋子,能装什么?”

    “这是乾坤袋,整间客栈都装得下。你需要买很多东西么?”奚华似乎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又道,“为师出山时,并未携带纳戒,待回山时……”

    “够了,够了,多谢师尊!”

    牧白立马乐了,有了师尊给的乾坤袋,还有金珠子,也就不用花大师兄的钱了。

    而且,还真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劳烦江家兄弟帮他拿了。

    奚华也笑了:“出去玩,就好好玩,别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到底有什么心事,至于你日日忧思?”

    他抬手虚虚抚了一下牧白的脸,很快又把手收了回来。

    “去玩吧。”

    牧白拱手退下,才转了个弯,迎面就碰见了江家兄弟。

    江玉书冲着他笑,右手手指上也勾了个钱袋子,在指间转得飞起,然后歪了歪头,指了指楼下大堂。

    “要不要跟师兄们出去玩?”

    牧白连连点头,三步并两步就冲了过去,下楼后才发现,其余弟子们早就结伴跑光了,江家兄弟就是特意等他的。

    要不然也早就出门玩去了。

    人间热闹,繁花似锦。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沿街各种各样的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货品,街头巷尾还有小贩扛着插满了冰糖葫芦的草垛子,沿街叫卖。

    牧白就跟才被放出鸟笼里的雀儿一样,兴奋地一头扎进了人间。

    只觉得聚集在自己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开了。

    江家兄弟怕他出事,一左一右护在他的身旁,替牧白挡开拥挤的人群,江玉书还顺手买了四串冰糖葫芦。

    付钱的时候,江玉言说:“你买多了。”

    “哥,你不懂。”

    江玉书摇头晃脑地道。

    他和他哥一人一串,牧白一个人吃两串。

    接下来买糖人,桂花糕,蜜饯果子,还有各种小吃都是这样,见样买四份,独独给牧白两份。

    江玉言算是看出来他弟弟的心思了,便说:“那你不如买五份,牧白吃两份,再带回去一份,走路上吃。”

    “说得有道理。”

    然后,江玉书再买什么吃食,就开始买五份了。

    江玉言亲眼看着他弟弟,顶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对牧白嘘寒问暖,各种体贴入微地照顾,殷勤得跟狗一样,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几次想出言提醒一二。

    但又觉得难得出来玩,牧白和弟弟又这么开心,也没其他人在,便又默默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三个人一路吃吃喝喝,四处闲逛,江家兄弟的眼睛,全程紧紧黏在牧白身上,因为牧白就跟放进海里的鱼儿一样,一眼没看住,人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但饶是如此拥挤的人群,却愣是没有挤到牧白半分,他腕上还戴着奚华的流珠,等闲邪祟根本无法近身,虽不会伤到凡人,但只要凡人试图接近他,就会立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以至于好几个小偷,见他衣着光鲜,像个富家子弟,好几次把手伸了过来,又毫无例外,被劲气齐根削断手指。

    惨叫声很快就被周围的人声鼎沸,彻底掩盖住了,掉落在地的几根血淋淋的手指,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踩成了肉泥。

    “好!”

    牧白毫不知情,正满脸兴奋地看着人群中央,有几个赤着膀子的大汉表演喷火。

    大力鼓掌叫好。

    还有胸口碎大石,铁手探油锅,金|枪|戳喉咙等等人间传统杂技。

    一旁还有几个盲女安安静静地坐在板凳上,表演些吹拉弹唱,但比起看杂技的,这里聚集的百姓非常少。

    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盲女,不似其他盲女一般,闭着眼睛,而是用很长的白布,把眼睛蒙住了,怀里抱着琵琶在弹,手指也较其他盲女来说,更加纤细修长。

    垂着脸弹琵琶,也看不太清楚面容,但牧白觉得,此女应该长得非常不错。

    不过,他不是那种垂涎别人美色的人,随意瞥了一眼,就把目光错开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童,怀里抱着副铜锣,里面的赏钱也少得可怜。

    牧白见他们看起来年纪都挺小的,也是可怜人,便随手攥了一捧金珠子,等小童靠近了,就放了进去。

    金珠子才一放进去,小童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公……公……”

    “我不是公公,你是想喊公子,是吧?”牧白微笑,“把珠子收好了,别让别人看见,拿去买点好吃的吧。”

    等他都走出好远了,那小童才终于憋出一句:“给的太多了。”

    三人玩了半天,中午挑了一家看起来很有格调的酒肆里吃饭。

    店小二说,店里有特色酒酿,比外面卖得好喝多了,至今为止传承了一百多年。

    牧白立马心动,说那就来点,可江玉言却说,师叔不允许弟子们出门在外饮酒,如此,牧白只能暂且作罢,回头他只需要和师尊随口一说,师尊连夜就会帮他买来的。

    才一落座,就瞥见江玉书还从旁站着,看起来有些拘束。

    他就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坐啊,江师兄,老站着不累吗?”

    “我……我……”江玉书突然吞吞吐吐的,脸都有点红了,但他还是坐了下来,只是神情有点痛苦。没敢坐太实。

    牧白关切地问:“是受伤了吗?”

    “没有!”江玉书极力否认。

    不过下一刻,牧白就在他哥那里得到了验证:“受伤了。”

    还得到了另牧白很震惊的回答。

    “是我打的。”江玉言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地喝茶,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牧白当即就更震惊了,下意识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打他?”

    问完之后,他就有点后悔,心说,人家是亲兄弟,打打闹闹很正常的,自己一个外人,干嘛多嘴多舌的,这不惹人厌吗?

    江玉言放下茶杯,语气冷漠:“牧师弟,你可以自己问他,该不该打。”

    昨晚江玉书坐在床边,拿着铜镜照,一边照,一边唉声叹气,江玉言就问他,好端端地,叹什么气的。

    江玉书道:“哥,你说是我长得好看,还是仙盟那个小白脸长得好看?”

    江玉言这个人不太擅长说谎,毫无疑问,肯定是柳澄长得更好看。

    江玉书听了,就更加唉声叹气的了,对着铜镜顾影自怜,还说什么:“爹娘抛弃我们兄弟二人就算了,为什么不能把我生得好看一点?”

    当时江玉言在收拾床铺,听见此话,就抬头看了看弟弟,就听见他说:

    “居然把我生得如此面目可憎!我好恨!”

    江玉言:“……”

    他有被狠狠冒犯到,他和弟弟是双生子,模样一般无二,弟弟说自己面目可憎,那他这个当哥的,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当即就蹙眉,冷下了脸,铺好床铺就让他滚过来睡觉,江玉书是很听话的,闻言就放下了铜镜,很自觉地往床里面爬。

    等江玉言把灯熄了,才躺好,又听见他弟弟在叹气:“哥,你说,我跟大师兄比的话,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

    “那我跟牧白……”

    “牧白。”

    “不是,哥,你听我说完!”江玉书翻身而起,两手扒着他哥的胳膊,黑夜中眼睛显得亮晶晶的,“哥哥,你说牧白是更喜欢大师兄,还是更喜欢我?”

    “你问他。”

    “可是,牧白有时候会跟大师兄撒娇,他都不跟我撒,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只喜欢大师兄?”

    “……”

    后来,江玉言嫌他太聒噪了,抱着被褥,换了一间房睡。睡到半夜时,忽然被身旁的叹气声惊醒了,屋里没有点灯,好端端的,身旁突然多了个人,还一直叹气。

    无论换作是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但江玉言还是镇定的,起身点了灯后,果然瞧见身旁躺着的是他弟弟江玉书。

    当时,江玉言额上的青筋都在跳,但他一向性情稳定,便耐着性子问:“你又怎么了?”

    “哥,你说,牧白怎么跟小时候性格变化这么多啊?他小时候那么讨人嫌,我看见他就烦,总想着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他长大后,那么天真烂漫,眼底满是清澈……”

    “你大半夜偷偷溜出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是的,哥,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这个,”江玉书当时脸色通红,坐起身来,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突然活过来的东西,很羞涩地问,“哥,我只要一想到牧白,就……它现在突然活过来了,我……我不会弄啊,哥哥帮我弄下去……”

    虽然他们是双生子,但由于很早以前,就被父母抛弃,只能相依为命,江玉言是哥哥,天生就比弟弟成熟稳重许多,长兄如父,从小当爹又当妈,疼弟弟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连弟弟贴身穿的小衣,都是他亲手洗的。

    对于弟弟这种不知道怎么办,就深更半夜过来找哥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

    但江玉言很愤懑且不能容忍的是,他早就耳提面命很多回了,让弟弟不要再肖想牧白了,他和牧白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如果不出江玉言所料,牧白将来必定会跟师叔有一番孽缘,届时谁参合进去,谁不得善终。

    哪知弟弟不仅不听,还越陷越深。

    半夜三更过来找哥,询问怎么灭火。

    江玉言那么疼爱弟弟,当然会亲手帮他灭了,将人按在床上,随手操起散落在床的束带,折成两股,狠狠抽了他一顿。

    牧白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哥哥,又看了看面红耳赤的弟弟,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心说,不是吧,不是吧?

    这年头修真界是可以搞仙骨的吗?

    江家兄弟可不仅仅是亲兄弟,还是一对双生子!

    不能够的吧?

    就算真搞了,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谈论吧?

    江玉言:“没关系,牧师弟,你可以直接问我弟弟,他会告诉你的。”

    牧白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好奇的,我不问。”

    正好饭菜也送上来了,他赶紧埋头吃饭,心说,下回再也不跟江家兄弟单独出来了。

    这个宗门太可怕了,从上到下好像没一个正常人!

    他现在真的很不想回玉霄宗了。

    82  ☪ 小白错拜送子观音

    ◎师尊在外埋汰小白长相?神秘不明攻◎

    吃过午饭后, 经店小二的好心推荐,三人便从酒肆里出来,结伴一起去月城郊外的寒山寺逛逛。

    据店小二说, 这寺庙远近闻名, 香火鼎盛,非常灵验, 人间的皇亲贵族有时也会不辞万里过来参拜。

    到那之后,三人才发现寺庙建立在山顶, 若想参拜,还得顺着山脚下的台阶, 一步步走上去才行。

    确实如店小二所说,这里人山人海的, 聚集了许多当地的百姓,也有一些从五湖四海远道而来的外来香客,就只为求见菩萨一面。

    牧白才爬到半山腰, 就有点子后悔了,可怜寒冬腊月的,他居然累出了一身热汗, 寒风迎面吹来, 不仅不觉得冷,反而还分外凉爽。

    江玉书见他面色通红, 还单手撑腰,原地粗喘, 便好心好意地问他, 要不要师兄背他一程。

    实话实说, 倘若牧白不知道江家兄弟之间的猫腻, 此刻师尊又不在跟前, 他真的会点头答应。

    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江家兄弟私底下背德搞骨,牧白是万万不敢再和江玉书勾肩搭背的了。

    牧白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以坚持。”

    江玉书满脸担忧:“你其实可以不用坚持,让师兄背你上山便好。”

    “不,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以偷懒耍滑?”牧白满脸浩然正气,言之凿凿地道,“心若不诚,菩萨又如何会庇佑?”

    江玉书顿时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牧白都快累咽气了,江玉书满脸心疼,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说早知道就不信那个店小二的邪了,求神拜佛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继续在人间的街道上闲逛,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多自在。这下好了,过来拜菩萨,把牧白累得跟狗一样。

    牧白嘴角直抽搐:“我哪里就累得跟狗一样了?我又没招惹你,骂我干嘛?”

    江玉书满脸无辜,还一直追着他,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扯了扇芭蕉叶,一直给他扇风,摇头说:“我没有骂你啊。”

    “你刚刚骂我,说我累得跟狗一样!”

    牧白嘴一撇,偏头跟江玉言道,“你弟弟骂我,他好过分,江师兄,你要不要管一下?”

    江玉言微微一笑:“牧师弟,你误会了,玉书并没有骂你的意思。”

    江玉书立马点头道:“你看吧,牧白,我哥是从来不撒谎的,他说没骂,我就是没骂你,再说了,狗那么可爱,像狗不好吗?”

    好久之前,牧白就想问了,为什么江玉书这么喜欢狗,而且,还禁止别人羞辱狗。

    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解释。

    江玉言又道:“牧师弟,其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与弟弟出身寒门,又是双生子,我弟弟一出生时,就身体孱弱,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三岁。我们的父母为了保我弟弟平安长大,就听信了旁人出的主意,给他认一条活了好几十年的狗为干爹。”

    牧白当即圆眼惊问:“还有这种事?!”

    “是啊,我以前也很不理解,不过,我哥也认了个干娘,就是我家院子里种的一棵桂花树。”江玉书道。

    “呐,你们平时会喊干爹干娘吗?”牧白还是觉得非常震惊,虽不理解,但尊重祝福。

    “小时候会,长大了就不会了。”江玉书又道,“我哥小时候,怕他干娘渴死了,天天给桂花树浇水,天天浇,天天浇,后来,他干娘就涝死了,树根都烂了。”

    牧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直呼江玉言是个人才。

    江玉言道:“你不提的话,我倒忘了,桂花树涝死后没多久,那条狗也死了,是被你投喂的肉,活活撑死的。爹当时说,务必要打死你这个逆子。”

    牧白就不理解了:“我不明白了,是你们的爹很偏心吗?为什么哥哥浇水涝死干娘不挨打,弟弟喂干爹吃多了肉,就要挨打呢?”

    他很厌恶重男轻女,以及厚此薄彼,只疼大的,不疼小的,或者只疼小的,不疼大的父母了。

    江玉言:“他喂的是狗肉。”

    “可我当时不知道!”江玉书争辩,他又同牧白道,“我们的爹不偏心的,他一点都不偏心,平等地厌恶我和我哥。”

    牧白:“……”

    行吧,想不到卧龙凤雏,居然同时出现在了一家。

    但他听到江玉书最后一句话时,还是有些心疼他们兄弟。

    可是,这俩兄弟背德,私底下搞骨啊。

    牧白那点子心疼,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三人闲聊间,就已经走至了寺庙门口。

    立在寺庙门旁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向他们行了一礼,道:“三位施主,里面请。”

    三人也随即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就跟随着小沙弥往庙里进,听着小沙弥在向他们介绍庙里供奉的菩萨,还有诸多殿宇。

    牧白随意左右环顾一遭,见都这个时辰了,庙里依旧聚集着许多香客。

    又走了没一会儿,小沙弥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江玉言要去添点香油钱,也跟着小沙弥去了,江玉书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底下,那里摆了个系满了红线,挂满了红牌的摊子,周围挤了一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牧白会错了意,还以为江玉书喊他是让他看姑娘的,当即就暗暗鄙夷,心说,江玉书不厚道啊,明明都跟亲哥搞骨了,怎么还背着他哥,偷偷看小姑娘呢?

    实在太过分了!

    “江师兄,我没兴趣,要不然,你自己去吧?我到那座殿里,拜拜菩萨?”牧白抬手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殿宇。

    “当真不去瞧瞧吗?”江玉书抿了抿嘴唇,还是想拉着牧白一起去求个姻缘,那里围了好多小姑娘,他一个人去求姻缘,怪难为情的。

    拉着牧白一起,就会好点儿。

    哪知牧白态度坚决:“我不去。”

    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姑娘堆里打转的人,原本他以为,江玉书也不是。

    现在他才发现,是他错了。

    江玉书满脸失落:“那好吧,你先去拜,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二人说好之后,就各自分头行动,一个去算姻缘,一个去拜菩萨了。

    牧白走近了,抬头看了眼门匾,见上面三个烫金大字“观音殿”,便抬腿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其他殿宇里人满为患,就这观音殿里空无一人。

    牧白又走近了些,仰头看着殿中供奉的观音菩萨,见此菩萨身,竟比此前遇见的石像华贵太多了,还是鎏金塑身,头戴刻有佛像的天冠,结跏趺坐,一手持莲花,一手结印,神态庄严,满目慈悲。

    身旁左右还侍立着善财童子和龙女,莲花座旁还放着一只净瓶,里面插着一根柳枝,枝头还凝结着几滴甘露。

    牧白心想,既到此处了,拜一拜,又有何妨?

    索性先正了正衣冠,然后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祈求菩萨保佑,助他早日回家。

    才一拜完,就瞥见旁边还放了个签筒,他又想,拜都拜了,顺便抽根签好了。

    牧白跪着伸长胳膊,把签筒拿过来,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晃着签筒,不一会儿,一根长签就掉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当即就不乐意了。

    居然是下下签!

    不抽了!

    生气了!

    牧白立马要起身走人,可转念又想,求人办事,是不是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是不是得多说点好话?

    一次求不成,就再来一次。

    哪有一次求不成,就耍脸子走人的?

    那么,同理可得,他求菩萨保佑,不得也多求几次?

    万一山高路远的,菩萨没听清他心里的祈求呢?

    牧白这么一想,又慢慢跪了回去,还把签也放回了签筒里,然后又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又掉出一根长签,都不用捡起来看了,牧白一眼就瞥见签身上,“下下签”三个红通通的字。

    他这回心绪很平和了,主打就是一个心诚则灵,所以,他又继续摇晃起了签筒。

    待江玉言找到弟弟时,离老远就看见弟弟在一棵大树底下上蹦下跳,手里攥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系着红布条。

    而大树上密密麻麻,悬挂了很多同样的木牌。

    周围还围着几个妙龄女子,时不时冲着江玉书娇笑。

    江玉言蹙眉,走近身,问道:“你在做什么?”

    “哎,哥,你回来啦?”江玉书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扬起手里的木牌,跟他哥解释,“这是我方才求的姻缘牌,据说啊,只要在上面刻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然后挂在这棵姻缘树上,就能心想事成了。”

    “我想挂到最上面去,可是,又不能用法术,也不可以直接飞上去。”

    江玉书抬手揩了一把汗水,说着又跳起来,把木牌往树上抛,很快木牌又顺着树叶的缝隙,骨碌碌地掉落下来。

    趁着弟弟去捡的空档,江玉言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姻缘树在提醒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不可能,哥你别胡说!”江玉书把木牌拿了回来,头发上都沾了几片落叶。

    江玉言见状,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捻掉,又问:“牧师弟呢?”

    “他去拜菩萨了。”

    江玉书仰头望了望树顶,估摸着也知道自己实在挂不上去了,便把木牌交给了他哥,道,“哥,哥哥,我的好哥哥。”

    “好好说话。”

    “反正你我长得都一样,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姻缘树不一定分得清你我,来来,你帮我抛上去吧,我真的快累死了!”

    江玉言眉头蹙得更深了,低声道:“这里人多,别逼我抽你。”

    “哥哥抽我还要分时间场合吗?来来,想打哪边脸,我伸过来给你打——”江玉书嬉皮笑脸地把脸伸了过去,顺势把满头的汗水,往他哥的肩膀上擦,又低声撒娇,“哥哥帮我,哥哥,好哥哥,帮帮我,哥哥……”

    他用手绞着哥哥的衣袖,贴过去就蹭,一边蹭,一边喊哥哥。

    江玉言实在耐不住弟弟这么撒娇,索性就接过了木牌,低头一瞥,当即眉心的青筋都在跳。

    就见木牌上写着弟弟和牧白的名字,中间还画了个心形图案。

    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家弟弟这么肉麻的,还会画心,

    “好,那你转过去,捂住脸。”

    江玉书惊问:“为什么?”

    “你我生得一模一样,你就不怕姻缘树认错你我,回头促成了我与牧白之间的姻缘么?”

    江玉书更惊:“那哥哥不会把牧白让给我吗?”

    “凭什么让给你?”江玉言抬起脸来,面无表情道,“我又能比你大多少?”

    “哥,你这样太不厚道了!”江玉书咬牙,但还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双手把脸捂住了。

    见他真的不会偷看之后,江玉言直接抬手,把木牌上牧白的名字抹掉了,随手就补了自己的名字上去。

    他和弟弟是双生子,自幼就约定好的,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才将名字改了,江玉言随手一抛,那刻有两人名字的木牌,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姻缘树的最上方。

    江玉书回身,立马无比惊叹地道:“哥,看来我和牧白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就挂到最上面了。哥哥好厉害啊。”

    江玉言嗯了一声,抬腿就走。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观音殿里,就看见牧白跪在蒲团上,面前横七竖八一堆长签,他捧着签筒,满脸郁闷。

    江玉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下意识仰头看了看观音菩萨像,顿时又是一愣。

    忍不住惊问:“牧师弟,你这是……?”

    “显然易见,我在求签。”牧白愁容满面地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求出来的都是下下签,这是不是就说明,菩萨不愿意保佑我啊?”

    “怎么会呢?”江玉书忙凑近安慰他道,“你生性善良,从不行恶,菩萨怎么可能不愿意保佑你?定然是这菩萨不长眼……”

    “玉书,休要胡言乱语!菩萨面前,不可妄言!”江玉言赶紧斥道,随即,又面色复杂地望着牧白,轻声道,“牧师弟,你拜错菩萨了。”

    牧白一脸迷茫:“没拜错啊,观世音菩萨嘛,我又不瞎。”

    “这是送子观音。”江玉言神色更加复杂了,“你拜这个做什么?”

    牧白:“……”

    江玉书:“……”

    “哇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短暂的死寂之后,江玉书发出了猖狂的大笑,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来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牧白,你行啊,你可真行啊,你跟我说,你来拜菩萨,结果跑来拜送子观音!来来来,你跟我们说说,你拜这个干嘛的?你想给谁生孩子呀?”

    也就是说,不是山高路远菩萨没听清,也不是菩萨不愿意保佑牧白,只是因为,牧白拜、错、了、菩、萨!

    怪不得一连抽那么多签,都是下下签!

    怪、不、得!!!

    “对不起,菩萨,是我唐突了!打扰了,告辞!”

    牧白放下签筒,起身,二话不说调头就跑,面色涨得无比通红,身后的大殿中,响彻了江玉书的笑声。他的脸烧得厉害,脚下跑得飞快。

    一溜烟就跑出了观音殿,慌不择路就在寺庙里乱窜,还尽挑人少的,荒僻的小路上跑。

    远远将嘲笑声甩在身后。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座空荡寂静的庭院里,牧白两手贴着面颊,触|手滚|烫,他羞得要命。

    只要一想到,菩萨可能误认为,他是想给奚华生孩子,就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还要死不死的,被江家兄弟看见了。

    他下次再也不要跟江家兄弟单独出门了,再也不要!

    牧白看见庭院里有一座小水池,里面的水挺清澈的,他就走过去,掬水往脸上冲,但脸还是烫得厉害,索性就把脸浸在了水池里泡着。

    如此,才稍微舒服了些。

    而远在城主家赴宴的奚华,也一瞬间察觉到了异样,他通过流珠,依稀能感觉到,小白此刻身上烫得厉害,而且不知缘故。

    奚华的眉头狠狠蹙紧了,心道,不应该的,江家兄弟的人品,他心里有数,江玉书就不说了,江玉言心细如发,必定会照顾好小白。

    没有理由会让牧白受到伤害。

    而且,城中安宁祥和,周围也有城主设下的结界保护,行尸走肉根本入不了城。

    小白腕上戴着流珠,等闲邪祟是无法近身的,就算是燕郎亭又追上来了,流珠也会第一时间,向奚华传递消息。

    可是……并没有。

    小白身上那么烫,究竟是为何?

    难道是,在外吹了冷风,染了风寒?

    奚华瞬间就有点坐不住了,想要早点离席,偏偏城主是他故友,盛情难却,还邀请他一会儿下棋。

    奚华不好推辞,略一思忖,从旁招了招大徒弟。

    “师尊有何吩咐?”

    “阿宓,你不必陪师尊了,去寻牧白和江家兄弟,务必在天黑之前,带他们回客栈。”

    林素秋微微一愣,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拱手应是,转身就退下了。

    城主见状,便问:“难得真君领着爱徒来月城做客,我原要介绍小女给令徒认识,他怎么提前离席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奚华摇头,轻笑道:“无甚要紧之事,只不过我座下有一小徒儿,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未痊愈,白日里我放他出去闲玩,恐他在外疯玩,再旧疾复发,便吩咐阿宓带他回来罢了。”

    城主笑道:“你倒是会心疼徒弟。”顿了顿,他又问,“是你新收的徒弟么?多大了?模样如何?我有一小女儿,今年十五岁,生得天姿国色。”

    “十七。”

    城主抚掌:“年龄合适,那想必定能聊得来。”

    “未必。”奚华低头喝茶,再仰头时,轻轻笑了一声:“我那小徒儿生得獐头鼠目,鹰头雀脑,鸢肩豺目,灰容土貌,其貌不扬,还笨嘴拙舌,不讨人喜。”

    “……”城主神情略显惊愕:“那此人的家世必定……”

    “父母双亡,孤子而已。”

    城主:“……”

    片刻之后,城主感慨:“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仁慈宽厚。”

    “呼——”

    牧白终于在窒息之前,把头抬起来了,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胸膛都憋闷得有些难受了。

    他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见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心道,江家兄弟怎生还没有追过来。

    索性就要去寻他们,哪知才往前走了几步,忽听周围传来簌簌的风声,原本满庭院的落叶,竟尽数飘了起来,在半空中飒飒旋转。

    他进来时的木门,也被轰隆一声推上了。

    牧白心神一凛,忙攥紧了拳头,警惕地左右环顾,可周围分明就空无一人。

    他暗想,也许只是一阵穿堂风,是自己太多心了,正欲离开此地,哪料身后一寒,牧白当即如坠冰窟。

    只觉得整个人被定在了当场,竟突然就动弹不得了。

    牧白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开了口:“是谁?”

    可无人回答他。

    他眼尾的余光一瞥,就看见身后飘浮着雪白的衣衫,他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是奚华故意作弄他罢?

    可是很快,白色的长布就飘到了牧白的脸上,弄得他有些痒痒,他还嗅到了一丝很诡异的香气。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香,但和奚华身上的降真香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不是师尊在作弄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出门忘记看黄历,遇见高手了!!!

    牧白之前在燕危楼的面前,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定在当场,浑身无法动弹!

    83  ☪ 真假苍玄风

    ◎别哭,再哭的话,江家兄弟都得死◎

    看来真是遇见高手了, 目前还敌友不明。

    更可怕的是,牧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长时间的死寂之后,牧白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 冷静,一定得冷静, 反正怕也没用。

    该来的总会来的。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呗。

    “你……你到底是谁?”牧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但他颤抖的声音, 还是出卖他了,“就算要我死, 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回答他的,是两声清脆的弦声, 在静寂空荡的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牧白一愣,随即惊道:“琵琶?你……你该不会是在街头卖唱的那个盲女吧?”

    还是没人回答他, 牧白觉得应该就是了,他又道:“我没有伤害你们啊,还给了你们很多金珠子!人贵在知足常乐, 贪心不足蛇吞象……什么都贪, 早晚会害了你!”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信手随意拨了几下弦, 发出铮铮的脆响,似乎在调音。

    “那什么, 我有钱, 钱就在我怀里的布袋子里装着, 你拿了钱, 就赶紧跑吧, 我两个师兄快来了,他们很厉害的!!”

    牧白寻思着,对方如果是单纯图钱,那问题就简单太多了。

    要是图他的身子,那就不好意思了,先从奚华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若是纯粹跟原主有仇,那么,就是牧白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总而言之,全靠一个拖!

    拖延时间,等江家兄弟过来,到时候三打一,还能没点胜算吗?

    身后很快就传来了一声轻笑,激得牧白浑身一哆嗦,胳膊上的白毛都起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这盲女的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眼前一晃,那身后的人直接瞬移到了牧白的面前!

    一身白衣,墨发半束,没有戴什么珠钗,眼睛上覆着很长的白布,挡住了部分面容,但眼睛往下的部位,却格外精致,唇瓣也异常红艳。

    再往下瞧,盲女的脖子上,也系了白布,一圈圈地将颈窝包裹得严严实实,怀里抱着琵琶。

    因为此前盲女是坐在椅子上,垂首弹琵琶的,牧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并没有仔细端详。

    眼下盲女站在了他的面前了,牧白才发现,这盲女虽然身姿纤细,身形如弱柳扶风……但居然比他高一个头还多!

    牧白尝试着挪动四肢,可依旧动弹不得,宛如树桩子,被定死在了地面上。

    他忍不住又吞咽了一下,低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是个敞亮人,有什么要求的话,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盲女摇了摇头,似乎在听声辩位,“眼睛”慢慢地对上了牧白的脸,上下唇轻轻一碰,吐出一句:“当真失忆了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此话一出,牧白没由来得浑身颤了一下。

    立马从这句话中,提炼出了两个关键点。

    一是,盲女当真和原主认识,而且,看样子交情匪浅。

    二是,他应该搞错了此人的性别。

    男女声音的最主要的区别在于音调,人发音其实就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神经反射过程,男人的声音短粗,而女人的声音细高。

    可这个盲女的声音听起来,竟介于这两者之间,更偏男人,只不过可能声带此前受过伤,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而且,从此人眼睛和脖子上都缠满白布来看,牧白的推断十之有九是正确的。

    只不过……牧白冷汗潸然,心说,此人的眼睛还有声带落下的陈年旧疾,该不会是原主伤的吧?

    真要是如此,那今日自己落单了,必然死定了!

    江家兄弟还没寻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地,背德搞骨去了。

    牧白从前可厌恶奚华寸步不移地守着他了,好不容易撇开师尊出门,只觉得头顶的乌云都彻底散开了。

    偏偏只有这一次,师尊没有从旁盯着他,就出事了。

    牧白暗暗感慨,自己今日真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衰得要命。

    他忍不住低眸,悄悄地往右手腕上瞥,试图通过流珠向奚华传递消息,哪知,面前的白衣人明明是个瞎眼的,竟突然出手。

    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在牧白的惊呼声中,捋开他的衣袖,慢慢摸索上了流珠,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时,牧白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看见流珠开始转动,还发出了簌簌的声音,并没有伤害白衣人,三十六颗朱砂流珠上的符文,好像突然活过来一般,疯狂游动,颜色艳丽得似鲜血浇灌而成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的错觉,他很明显感受到,白衣人摸索着流珠的手指在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嘶鸣,唇瓣也跟着颤动起来,但终究一个字都没说。

    牧白就觉得非常奇怪。

    按理说,这串流珠可是奚华的法器,没有奚华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触碰。

    却不知道为何,流珠不仅不伤害这个白衣人,还一副见到了老朋友的样子,在牧白的手腕上颤个不停。

    不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白衣人一直紧紧攥着牧白的手腕,流珠可能会当场自行从他的腕上脱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牧白都懵了,鬼使神差地发出一句惊问:“你是我师尊吗?”

    白衣人听见此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很明显有了些许动容,然后,他就在牧白震惊无比的目光注视下,低头吻了吻流珠。

    经过他这么一吻,原本还在疯狂转动的流珠,瞬间就消停下来了,再度安安静静,也安安分分地套在牧白的腕上。

    牧白忍不住再度发出惊问:“是师尊吗?”

    到底是不是奚华?

    应该就是奚华吧,否则,除了奚华之外,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轻而易举的,让奚华的法器安静下来?

    可如果是奚华的话,搞这么一出,又图什么?

    吓唬可怜的小白,就让奚华觉得那么有趣吗?

    “是师父,而不是师尊。”

    “师父?!”牧白大惊失色,下巴几乎都快要惊掉了。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就只有奚华一个师尊!

    从哪里凭空又冒出一个师父来?

    还是这种眼盲但人美,实力看起来还深不可测的师父?

    读心术,果断读心术!

    可牧白连续尝试了好几次,都未能读到白衣人的心声,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牧白陆陆续续读过不少人的心声,也逐步摸清楚了。

    实力不如他的,或者和他旗鼓相当的人,甚至是修为略高出牧白一些的修士,牧白都可以顺利使用读心术。

    但若是遇见实力远远超过他的,那就不行了。

    至今为止,已经碰到第三个了。

    牧白额上的冷汗流得更多了,心说,江家兄弟还是别来寻他了吧,要不然就是葫芦娃救爷爷,来一个,送一个。

    哪知他就是个乌鸦嘴,想什么来什么,很快就听见了江玉书跟破锣似的声音:“牧白!你在不在里面啊?”

    “天快黑了,我们该下山了,牧白!”

    随即,又响起了江玉言凝重低沉的声音:“等等,情况不对!”

    牧白听到此话,再也按捺不住了,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大声咆哮起来:“快跑啊!”

    快跑啊!别管他了!

    大不了他就是一个死!

    这种时候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但凡是牧白无法读心的人,都是绝顶高手,别说是三打一了,就是三百个打一个,都没什么胜算!

    “你们快跑!”牧白这一嗓子吼出来,直接就破音了。他也顾不得白衣人了,一心一意只想让江家兄弟先跑。

    若是他们能够顺利逃跑,那么,他们一定会去找奚华过来救牧白的,到时候大家都可以活。

    “牧白!哥!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救他——啊!”

    伴随着江玉书的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不过瞬息之间,偌大的庭院再度恢复了死寂。

    牧白只觉得眼前一晃,白衣人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他不过一个眨眼,白衣人就又回到了他的面前,还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解决了。”

    解决了。

    就简简单单三个字,解决了,差点把牧白的心理防线搞崩溃了,牧白一开口,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谁让你杀他们的?谁让你杀的?!”

    白衣人微微怔了一下,竟问他:“你哭了?”然后,也不等牧白回答他,就又道,“没杀。”

    牧白:“?”

    “但你若是再哭,就杀,两个都杀。”

    牧白刚刚才流出来的眼泪,就嗖的一下收了回去。狠狠咬紧牙齿,开始深呼吸,冷静,冷静,遇事一定要冷静。

    他不能哭,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极有可能成为两个师兄的催命符。

    既然,此人口口声声说,他是牧白的师父,那么,牧白大致可以推断出,一定是原主小时候离开玉霄宗之后,才又拜了此人为师。

    而且,此事一定很隐秘,否则,牧白早就该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

    就是不知,这位眼盲的师父,对原主如何,是否有一定程度上的师徒之情?

    若是有的话,那么,牧家被灭门的时候,这位师父又在哪儿?眼睁睁地看着徒弟被灭门了,还惨死雪地里,也不管不问的吗?

    若是没有,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寻他作甚的?

    牧白当然不会傻到认为,他只是想过来亲吻一下流珠。

    那么,他现在喊一声师父,稍微服个软,也许能试探出一二。

    牧白稍微酝酿了一下,然后才怯怯的,很小声地唤了句:“师父……”

    “什么?”白衣人似乎很错愕,还有些不敢置信,“你唤我什么?”

    “师父啊。”这下换牧白错愕了,心道,不是你说,你是我师父的吗,那我喊了,你干嘛还这么不敢置信?

    不过很快,牧白就明白了。

    “你从前从未喊过我师父,你一直以来,都喊我瞎子,或是老头子。”白衣人话到此处,还微微一笑,“看来当真是失忆了。”

    牧白很纳闷,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你看起来并不老……”

    “我的年龄只比你父亲小两岁。”

    牧白:“……”

    那岂不是跟奚华差不多大?那估计也四十岁左右。

    该说不说,还得是修真界,一个两个都跟吃了防腐剂一样,年轻得要命。

    他要是不说的话,牧白还当他只有二十四、五,谁能想到都四十出头了。

    “你最近过得如何?”

    牧白想了想,然后故作委屈地道:“不好,很糟糕。”

    然而,下一瞬白衣人就伸出右手二指,跟挑拣白菜一样,在他脸上一阵比比划划,然后,似笑非笑地道:“胖了,还胖了不少,看来奚华对你还不错。”

    牧白特别小声:“只是偶尔还行。”

    他的手心里捏了把冷汗,暗暗思索到底应该怎么向师尊传递消息。

    该死的,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白衣人好像找他没什么大事,还有空关心他是胖是瘦,最近过得好不好。

    也许,白衣人对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出于昔日师徒之情,所以,才现身关心他两句?

    不过,看起来不像。牧白能感受得到,白衣人身上凌厉逼人的狠意,以及沸腾的杀意。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着不慎,就会横尸当场。

    “你在拖延时间,等奚华来救你们,对么?”

    牧白心神一颤,牙齿都咬得咯噔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我没有。”

    “我也是,在等奚华亲自过来。”白衣人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温柔了,还轻轻笑了一声,“别怕,只要你别乱动,就不会受伤。”

    牧白尚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瞬,他的身体就恢复自由了。

    才一能动,他就赶紧往旁边跳开几步,不跑才怪!

    他跑得非常快!

    几乎是逃也般地迅速往木门前窜去。

    可是无论他逃到哪里,白衣人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瞬移到他的面前,牧白很快就被折腾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

    他只能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腕上的流珠上,抬手覆在流珠上,灵力在指间流窜。

    “师尊,快来,师尊,快来!师尊!!!”

    “没用的,这串流珠说起来,原本该是我的东西。”白衣人再度瞬移到了牧白的面前,挥袖将他的手打开,连声音都冷了,“是我的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却被奚华夺了去。”

    牧白被打了一下手,只觉得整条手臂都快要断掉了,尚且没能从疼痛中回神,就当场受到了暴击。

    “什么?!”

    “奚华不仅杀了我父亲,还弄瞎了我的双眼,他割开我的喉管,用我的鲜血制作香料,以遮掩他身上肮脏的气息,还夺走了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你说什么?!”牧白大惊失色,下一瞬,他的脖子就一阵刺痛阴寒,竟直接被琵琶上的细弦,勒住了脖子。

    只要他稍微一动弹,鲜血就汩汩涌了出来。

    “别动,师父不想伤你,毕竟,我也教了你十年。”

    他的语气稍缓,甚至有点哄劝安抚之意,可手里却紧紧攥着细弦,稍一用力,牧白就会当场尸首分离。

    “你现在失忆了,师父不怪你。但你记住了,我才是真正的苍玄风,而那个奚华只是冒名顶替了我。”

    “你原本就该是我一个人的徒弟。”

    牧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着实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身子都是软绵绵的,整个被擒住了。

    他尚且没能从错中复杂的狗血故事里,梳理清楚清晰的脉络。

    忽听一道剑鸣,火速袭来,又铮的一声,被白衣人挥袖挡开了。

    牧白闻声抬头望去,就见大师兄自半空中翩然飞了下来,手持长剑,一剑将庭院里的水池斩断,才一落地,就剑指着白衣人,冷冷道:“放开牧师弟,我饶你不死!”

    牧白看见大师兄,简直就跟看见了亲人一样,但他清楚,就以大师兄的修为,依旧不是白衣人的对手,他才刚喊了句:“别管我,快跑!”

    脖子上就一阵割裂般的疼,更多鲜血涌了出来。

    “别动。”

    白衣人的声音一沉,而后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确认来人的位置。

    林素秋瞳孔微散,声音更加肃然:“不许伤害牧师弟,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

    牧白很感激大师兄过来救他,但还是忍着脖子疼,又吼了句:“你快走!”

    他愣是没敢喊一句“大师兄”,或者是“林师兄”,就是知晓白衣人跟奚华有深仇大怨。

    生怕他会迁怒林素秋。

    可林素秋偏偏说了句:“莫怕,大师兄一定会救你!”

    此话一出,牧白很明显感受到,白衣人突然兴奋了,还是那种癫狂的兴奋,好像捕猎到了野味的猎手一样。

    牧白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有一个很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

    好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白衣人突然放开了他,几个瞬移就冲到了林素秋的面前,根本没有废多大力气,轻而易举就将林素秋也擒住了。

    当细弦也勒上了林素秋的脖颈,并且,牧白和林素秋双双被高高吊在殿檐上时,牧白就知道了——

    考验奚华的时刻到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狗血生死二选一啊!

    可是……

    师尊到底是选大师兄,还是他?

    84  ☪ 师尊是抽象派端水大师

    ◎大师兄断手,小白假怀,统子升级成功◎

    不过很快, 牧白就无暇分心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束缚着他和大师兄双手的绳索,勒得非常紧。

    虽然不至于像琵琶弦一样, 纤细锋利, 但被高高吊在殿檐之上,浑身的重量尽数集中在了手腕上, 疼得牧白脑壳子一阵发晕。

    如果不是因为丢人,他真的很想扯着嗓子嚎几声。

    林素秋方才跟白衣人打斗时, 受了些伤,唇上还染了血, 剑也被夺了,一阵羞愤难当, 但此刻还是温声细语地安抚道:“莫怕,牧师弟,你再忍一忍,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牧白还以为大师兄要说,师尊一会儿必定要来救他们,结果竟是要自己想办法。

    忍不住便道:“大师兄, 你省省力气吧, 还没看出来吗?莫说你我联手了,就是再加上江家兄弟, 依旧不是白衣人的对手,这个白衣人就是想以我俩的性命, 来威胁咱们师尊!”

    他就差直接跟大师兄说, 我俩是人质, 而且一会儿还要上演一出生死二选一的狗血抓马剧情了。

    哪知林素秋听见此话, 竟道:“既如此, 那就更不能让师尊来了!”

    牧白当即都有些无语了,该说不说,大师兄真是一心一意为师尊考虑,如果一会儿师尊不选大师兄的话,牧白都忍不住为大师兄感到难过。

    他忍不住又道:“可是,如果师尊不来救我们,我们不就被当场撕票了吗?”

    “撕票是何意?”

    “就是杀了我们。”牧白抿了一下嘴唇。

    此话一出,林素秋的神情瞬间一凛,随即又安抚他道:“不会的,即便要死,那么,师兄也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

    牧白:“那真是谢谢你啊,大师兄,可是你明明自身难保。”

    “还是牧公子说得对。”白衣人怀里还抱着琵琶,脚下踏着林素秋的长剑,信手拨了几下弦,发出铮铮几声脆响,他微微侧耳,贴着琵琶,仔细听音,等调好弦之后,才又微微一笑,“牧公子此前给了好些赏钱,可是还没有听完曲子。不如这样,在下献丑一曲,若曲毕之时,你们的师尊仍未赶来相救,那么,你们全部都得死。”

    牧白立马冲着林素秋露出一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他其实还有一点庆幸,幸好白衣人没有在大师兄面前胡说八道,否则,大师兄该误会他和白衣人是一伙的了。

    林素秋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错愕之色,隐隐还有几分犹豫。

    他确实可以单方面地向师尊传讯,但又担心事情会真如牧白所言,此人会拿他和牧白的性命,来威胁师尊。

    若是师尊因为他们的缘故,而受伤甚至是受辱,那么,林素秋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可是……林素秋侧眸望了望同样被吊在半空中的牧白,看着他原本白皙干净,跟玉石一样漂亮的颈子,眼下被细弦缠绕了好几圈。

    鲜血都将衣领染透了。

    虽然牧白没有呼痛,也没有流泪,但林素秋知道,他此刻一定很痛。

    林素秋不是不心疼牧白,相反,看见牧白受伤了,他难受得要命,只觉得跟剜了自己身上一块肉一样,生疼生疼的。

    他倒情愿所有的伤,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看着牧白受罪。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那神秘的白衣人已经信手拨弄起了琵琶,靡靡之音,余音绕梁,原本该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下难得几回闻,而此刻却成了夺命追魂之音。

    曲毕,则在场所有人都得死!

    林素秋咬紧牙关,终于鼓足勇气,准备传讯给师尊时,就见一道凌厉剑气,自远处飞掠而来,裹挟着罡气,划破微暗的夜色,嗖的一下袭来。

    白衣人不紧不慢的,微微偏着头,侧耳听声辨位,左手扶正琵琶,右手曲起两指猛拨了一下细弦,就听“锵锵”两声,乐音化作剑意,直冲而去。

    轰隆——正同剑气相撞,劲势瞬间将庭院里的青石地砖震碎殆尽,密密麻麻的纹路,一直蔓延至了白衣人脚下。

    白衣人脚踏着林素秋的命剑,微一用力,那碎纹就瞬间停住,再未往身前蔓延分毫。

    而溢散开来的剑气,汹涌如潮,庭院左右的房屋,殿宇,树木,花草,无一幸免于难。

    层层瓦片被劲风扫过,又层层爆开,树木轰倒,花草被绞成碎末,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曲毕,白衣人收了琵琶,右手背上恰好落下一朵梅花,他的“眼睛”慢慢转了过去,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抬手,将花凑近深嗅,微笑着低声念了句:“寒梅。”

    他轻吹一口气,那花就从手背上落地,又被他一脚踩得稀烂。

    再一抬起脸时,又面无表情的。

    “奚华,你终于来了。”

    奚华几个瞬移,就凭空出现在了庭院中,抬手一招,长剑在半空中游走一圈,尽数荡清气浪,再度飞回了他的手里。

    他的目光先是望了一眼被高悬在殿檐上的两个徒弟,然后,就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想好遗言了么?”

    “呵呵,真君好生猖狂,都不问问在下是谁么?”白衣人怀抱琵琶,冷冷一声,“若是故人呢?”

    奚华同样冷笑道:“本座并无兴趣知晓你是谁,留着你的废话下去跟阎王说罢!”他手腕一震,又要出手。

    白衣人却道:“且慢,我这次来并非想与真君决一死战,不过只是想同真君玩一个游戏而已。”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高悬在殿檐上的两个人,“眼睛”慢慢追寻着奚华,好似想要看清奚华的脸。

    可他眼盲多年,早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面前的奚华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跪在他的面前,一边流着泪道歉,一边剜他眼珠子,还割他喉咙的小孩子。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甚至,连声音都变了,小时候稚嫩但又清脆的嗓音,现如今已经变得如此冷酷阴沉。

    白衣人有些失望,很快,又继续开口道:“我知晓真君修为高深莫测,普天之下难寻对手,但真君莫要小瞧了我这琵琶弦,这可是由天蚕丝制作而成,世间仅有这么两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说话声音很轻柔空灵,还有些虚无缥缈的,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杀人。

    “只要我心念一动,琵琶弦就会瞬间割断真君座下两位高徒的脖子。”

    此话一出,牧白又冲着林素秋露出一副“你听你听,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林素秋神情凝重,狠狠抿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华依旧面无表情的,听见此话,神情没有一丝丝的动容,语气也波澜不惊的:“你在威胁本座。”

    他用的是肯定句。

    而白衣人也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在威胁真君。”

    “我听闻,真君座下的大徒弟,是由真君亲手养育成人,迄今为止,已过二十载,师徒之情深厚,不是父子,甚似父子。”

    顿了顿,白衣人慢慢把头转向了牧白,抬手准确无误地指着牧白的脸,低声笑道:“而这位是真君的小徒儿,虽说与真君分离了十年之久,但这孩子今年似乎才十七岁,听闻他不久之前,家中才突逢大难,亲人尽数死绝,现如今就只有真君这一位长辈可以依靠了。”

    奚华依旧镇定自若,语气无比淡漠:“不错。”

    “那就是不知,真君想让哪一位徒弟活,又想要哪一位徒弟死呢?”白衣人收回了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故作为难地道,“真是好苦恼啊。”

    此话一出,林素秋突然开口大喊:“师尊!救牧师弟!啊!!”话音未落,他脖子上的琵琶弦就瞬间勒紧了,细弦宛如锋利的刀片,瞬间就没入了皮|肉里,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饶是如此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救……救师弟,别……别管我,救师弟!”

    牧白听见此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是感动,但又不敢动,他赶紧道:“大师兄,你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都不用奚华二选一了,林素秋直接被勒死,就完全成了弃子了。

    他本以为自己多嘴多舌,肯定也要像大师兄那样,再度被细弦勒紧,并且已经闭紧眼睛,准备好被勒了。

    哪知额外的疼,并没有传来,他脖颈上的琵琶弦,纹丝未动。

    白衣人笑道:“林公子,你真应该听一听你师弟的劝。”

    然后,他又同奚华道:“真君,天色渐沉,我一个盲人虽不在乎昼夜,但令徒应该坚持不了多久罢,还望真君快些抉择,到底是救大徒弟,还是救小徒弟。”

    “救……救师弟……啊!!!”

    林素秋艰难万状地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眼,那琵琶弦瞬间勒得更深了,完全没进了肉里。

    他穿的是玉霄宗的弟子服,颜色浅,衣领都被鲜血润透了。牧白光是瞥一眼,就觉得好痛好痛啊,他几乎是有点哀求的意味了。

    “大师兄,别说了,别再说了。”

    他这句话说完,脖子上的琵琶弦依旧纹丝未动,看来真就只有干扰奚华的抉择,才会多受些皮|肉之苦。

    牧白琢磨着,大师兄为他求了两次,自己不管是真情实感也好,还是虚情假意也罢,总归得象征性地推辞一二吧?

    要不然往后大师兄心里该对他有意见了啊。

    于是,牧白就暗暗咬牙,扯着嗓子嚎了句:“救大师兄呀!”

    嚎完之后,他就下意识闭眼,绞紧喉咙,咬牙等着琵琶弦勒他,可是,还是没有,他脖颈上的琵琶弦还是纹丝未动。

    牧白缓缓睁开眼睛,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暗道,看来这个自称是他师父的白衣人,对原主多少是有点师徒之情的。

    都不舍得再用琵琶弦来勒他了。

    那么,这事就好办多了。

    既然白衣人不会杀他,那么,奚华直接救大师兄就好了啊,这样大家都能得救。

    牧白刚要再喊一声“先救大师兄”,哪知下一瞬,脖子上的琵琶弦就微微颤了一下,只是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他就知道了,如果他再敢喊乱喊乱叫,那么,师父就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眼下真真就只能看奚华如何选择了。

    到底是选亲手抚养长大,悉心养育了二十年的大徒弟,还是选择年幼可怜,父母双亡的小徒弟。

    牧白的心脏怦怦乱跳。

    突然之间也很想知道,自己在师尊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或者说,有没有大师兄重要。

    师尊到底是选择救他,还是救大师兄。

    而林素秋也终于消停下来了,也在紧张且忐忑地等待着师尊的选择。

    一个生,一个死。

    师尊到底更在意谁。

    片刻之后,奚华才冷笑道:“区区两条人命,在本座眼里并不算什么。”

    牧白和林素秋同时一惊,双双望着奚华,就见奚华神情冷漠,脸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变化,连声音都冷酷无情到了极致。

    原本,他俩以为师尊这副对徒弟不管不顾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俩心寒了。

    结果师尊还有更狠的。

    “一个生,一个死么?呵呵,不如这样,都去死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奚华话音未落,竟执剑一个闪现就冲了上前,极其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白衣人眉头紧蹙,似乎万万没想到,奚华居然如此心狠手辣,竟然丝毫不顾两个徒弟的死活。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要当场绞杀林素秋。

    可就在他短暂的错愕之下,奚华已经提前把蛊虫抛了出去,分别落在了两个徒弟的身上。

    天蚕丝虽然厉害,但也有克星,活的天蚕就是天蚕丝最好的克星。

    而恰好奚华就有这种天蚕,还被他直接炼制成了天蚕蛊,对付天蚕丝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过,天蚕和天蚕丝也算是相生相克,一旦天蚕毁丝,那么,蚕死丝毁。

    白衣人怀抱琵琶,身形如燕般往后滑去,侧耳细听,一瞬间神情骤变,忙抬手将天蚕丝收了回来,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饶是如此,天蚕丝还是有了一些毁损。

    牧白立马惊觉脖子上的琵琶弦没了,赶紧忍痛,在半空中一摆身子,一个漂亮的翻腾,就把自己翻到了殿檐之上。

    由于没有利刃在手,他只能坐在房檐上,用碎裂的瓦块,试图将绳索磨断,可这绳索比铁链子还难磨。

    他尝试了几次,绳索都毫发无损,索性就放弃了。

    只是把勾在房檐上的绳索挣开,然后匍匐着蹭到大师兄那里,两手抓着绑大师兄的绳索,吃力地将人拽了上来。

    大师兄此前多嘴来着,所以被琵琶弦绞得很厉害,脖子上的血口深可见骨。

    牧白赶紧用牙咬着,撕下衣摆,然后用力捂住大师兄脖子上的伤痕,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大师兄,别睡,千万别睡,你会没事的!”

    “我……我以前学过的,我给你做急救措施,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大师兄,双膝跪在破碎的瓦片上,竟也浑然不觉得疼。一边紧紧捂住伤口,为大师兄止血,一边喊他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还教他如何正确呼吸。

    林素秋面色苍白至极,但还是微笑着道:“不怕,大师兄的命硬,不会死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牧白被紧紧捆住的双腕上。

    便忍着喉咙剧痛,断呵了声:“剑来——”

    那已经被白衣人抛下的长剑,嗡的一声窜了上来,在林素秋的操纵之下,终于割断了那过分结实的绳索。

    牧白飞快地用布条紧紧缠绕住大师兄的脖颈,还一叠声儿地问:“对了,有没有随身携带丹药?快吃几颗!”

    林素秋摇了摇头,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冒了很多冷汗,他强撑着,一手执剑,一手抓着牧白的手腕,纵身带他跃下殿檐,才一落地,他的身形一软,就跌跪在地。

    “大师兄,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反正这里有奚华顶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牧白也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立马就半拖半抱地将大师兄扛在了背上。

    他个子矮,大师兄胳膊腿都很长,两腿都垂在了地上,直接被牧白拖着往前走。

    现在什么事情,都比不得逃命要紧!

    眼看着牧白的手都要摸到院门了,自背后忽闻一道破风声,牧白大惊失色,背着大师兄就往旁边躲闪。

    砰砰两声,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就凭空出现两个大窟窿。

    可想而知,刚刚要是躲得稍微慢一点,他和大师兄就是棺配了。

    牧白尚且未来得及感慨劫后余生,也不知道白衣人放了什么东西,周围瞬间乌烟瘴气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牧白赶紧把大师兄放下来,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要捂住大师兄的口鼻,生怕这玩意儿有毒。

    哪知他捂大师兄口鼻的手,迟迟没摸到人,下意识回眸一瞥,就见大师兄整个人跟个破布娃娃一样,一下子就飞了。

    真就是直接飞出去的!

    牧白这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飞扑,就双手抓住了大师兄的脚,一抬头就看见大师兄的左手,被琵琶弦勒住了,右手执着剑,可人却昏昏沉沉的。

    脸色苍白如纸,跟死人已经没区别了。

    牧白发出了一声哭喊:“大师兄,你快醒醒啊!”

    你再不醒的话,我真想松手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师弟我一定会为你手刃仇人,替你报仇血恨的!

    不过好在,他一嗓子吼出来,大师兄竟真被他喊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他二人都悬挂在半空之中,周围乌烟瘴气,伸手难见五指。

    林素秋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所以,他冲着牧白笑了笑,道:“牧师弟,放手吧。”

    “什么?!”

    “放手,你自己逃吧。”

    “我……我……”

    牧白往下瞥了一眼,估摸着应该挺高的,突然松手摔下去,应该摔得也挺狠的。

    他抱着大师兄,一起被白衣人抓,真不一定会断胳膊断腿的,但如果他现在松手了,必定会断胳膊断腿!

    “不要啊!大师兄!”

    他不想被摔断胳膊腿!

    哪知林素秋会错了意,以为牧白是想和自己同生共死,他一瞬间就动容了。

    心道,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师尊,枉顾他的生死,而他小时候一直狠心打罚的师弟,却愿意与他生死与共。

    还有那个吻。

    林素秋抿了抿唇,他和牧师弟之间,还曾经有过一个吻。

    可是,直到此刻,他还是更爱师尊。

    “牧师弟,我直到此刻才明白,你对我的心思。”

    牧白:“啊?”

    “可是,我早就心有所属了,即便那个人不肯爱我……”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混着鲜血,顺着下巴淌。

    牧白当场震惊:“啊?!”

    这都啥时候了,还搁这煽情!

    不恋爱脑会死啊?到底是感情重要,还是命更重要!!

    眼看着二人越飞越高,林素秋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见劝说无用,索性挥起剑,在牧白无比震惊且错愕的目光中,一剑斩断了自己的左手腕。

    伴随着林素秋的一声惨叫,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牧白尚且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的一股劲气,狠狠撞了一下,他后背钝痛,下意识就松开了手,两个人都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不同的方向倒飞出去。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一定会被摔惨了,而大师兄会比他更惨,本来就重伤,还断了一只手腕。

    早知道大师兄这么死脑筋,他当时就松手好了,摔断胳膊腿,大不了多在床上躺几个月。

    但大师兄怎么能这么傻,这么傻,这么傻?

    为了不被抓,挥剑就砍断自己的手!

    简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牧白已经做好了狠摔的准备,并且还想好了如何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害。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席卷全身。

    下一刻,他就被温暖宽厚的怀抱,接了个满怀。

    奚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小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说句话,让师尊放心,快说句话!”

    “我……我没事,对了,大师兄!”牧白突然反应过来了,赶紧扯着嗓子喊,“大师兄也被打飞出去了!!”

    奚华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挥剑一划,周身的瘴气就破开一条裂缝,很快就散开了。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来,也许,刚刚他和大师兄被打飞出去时,师尊都看见了,所以才飞下来救他。

    又是生死二选一。

    又踏马是二选一!

    而师尊这次并没有冷血无情地一碗水端平,谁都不救,而是果断出手救了牧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师兄几乎被打得快不行了,牧白只是受了轻伤,最多就是力竭而已。

    可是师尊还是选择了牧白。

    牧白突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只是又想起了,大师兄方才无比落寞地说“可是那个人不肯爱我”,还有他闭上眼睛时,簌簌滚下的两行眼泪。

    这就是不被奚华所爱的下场吗?

    即便是奚华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二十年,足足养了二十年啊!

    牧白才一落地,瘴气就彻底散干净了,一抬头就看见白衣人抱着已经重伤昏厥的林素秋,似乎很用力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还带走了林素秋的断手。

    奚华抬起右手,作势纵剑袭击。

    牧白什么都顾不得了,突然推开奚华的右手,迫使长剑僵在半空,不知去留。

    他趁机冲上前几步,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喊:“把我师兄的断手接上!一定要接上!务必得接上!你要是敢弄死他,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吼完之后,牧白就彻底力竭了,整个人跌跪在地,面色苍白,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奚华伸手要搀扶他,他就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样,忙往一旁躲开,还抬手挡头,低声喃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小白……”

    奚华的瞳孔剧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白,他又要弯腰把人抱起来带走,哪知牧白的反应更加强烈了,一边躲闪,一边大喊。

    “不用碰我!不要碰我!!”

    江家兄弟破门而入时,就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师叔,半蹲在牧白面前,而牧白则抱膝蜷缩在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不停重复“不要碰我”这四个字。

    江玉书上前一步,尝试性喊了声:“牧白……”

    牧白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下就从地上窜了起来,几乎是飞扑到了兄弟二人的怀里,一手搂着江玉言的肩膀,一手搂着江玉书。

    哆嗦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一样。

    一看就知道是吓坏了。

    江玉言见师叔慢慢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铁青的,难看到了极点,就想拽着弟弟退开,可他弟弟已经抬手轻轻拍了拍牧白的后背,跟哄孩子一样哄他。

    “好了,好了,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不怕不怕,你最勇敢了。”

    江玉言用眼神请示师叔,奚华脸色虽然极度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默许兄弟二人安慰牧白。

    “好了,不怕啊,你受伤了吗?这地上怎么那么多血?!”江玉书大惊失色,“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吗?牧白,你伤到哪里了?!”

    他作势要扯开牧白,给他疗伤,可此话一出,牧白就哆嗦得更厉害了。

    江玉言也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心说,这地上的血应该不是牧白流的,能让牧白吓成这样,那想必是大师兄出事了。

    他弟只是有点鲁莽,但说话很实诚的,观这出血量,大师兄应该是活不成了。

    那个白衣人必定是个绝顶高手,否则岂能在师叔的眼皮子底下,把大师兄重伤至此?

    “师叔……”江玉言左右环顾一圈,才试探一句,“眼下该如何?”

    “回客栈。”

    那么也就是说,大师兄被带走了,否则,师叔该说,来个人去照顾林素秋。

    江玉言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不管怎么说,都是同门师兄弟,还从小一起长大,谁出事了,其他人心里都不好受。

    回到客栈之后,就跟一点火星子,飞到了干草堆上一样,所有弟子都炸开了锅,烧水的烧水,送炭火的送炭火,还有准备纱布剪刀,还有伤药的,就连厨子都被使唤着,重新做一些清谈口味的饭菜。

    牧白自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地抱膝蜷缩在床角,饶是江家兄弟好话说尽了,他都置若罔闻,好像魂儿都被无常勾去了。

    江玉书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比划:“牧白,你最乖了,告诉师兄,这是几啊?”

    牧白依旧没什么反应,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他不是傻了,痴了,只是在努力回想有关白衣人的一切,还有白衣人说的话。

    甚至在回想,穿书以来经历过的种种。

    他在努力呼唤系统,希望统子这个没有职业操守的狗东西,可以出来一见。

    再不给他点剧情,人物,故事线,反正三个最起码给一个,不给点提示,就一脚把他踹进来,这合理吗?

    “都退下!”

    奚华终于看不下去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再不处理伤口,只怕要发炎溃烂,到时候若是再染了风寒,就更麻烦了。

    “把东西都放下,全部出去。”

    他上前吩咐道,目光扫过江家兄弟时,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接下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罢?”

    江玉书听罢,立马要说什么,却被他哥抓着手腕,一个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江玉言垂眸顺眼地道:“弟子们明白,甘愿领受。”

    而后便拉着弟弟要退下。

    牧白这才突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许罚他们。”

    奚华蹙眉,冷声道:“你说什么?”

    任凭他好话说尽了,千哄万哄,都哄不开牧白的金口了,这会儿知道自己还有个嘴了?

    “不要罚他们。”牧白软了语气,“求求师尊,不要罚两个师兄,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我淘气,我乱跑了,不怪他们。”

    他很自责,如果在街头没有一时心善,抓了把金珠子给那个小童,是不是就不会引起盲女的注意了。

    如果不是他拜错了送子观音,又恼羞成怒独自跑出去,是不是就不会让那个白衣人有可乘之机了?

    可是,那个白衣人修为莫测高深,如果真心想找他的话,根本不用等他落单,随时都可以过来抓他。

    到底……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苍玄风?

    奚华和那个白衣人之间的过节,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

    奚华见他这副失魂落魄,又狼狈可怜的样子,终究是心软了,他知道小白很善良,此刻一定很难过,索性就饶了江家兄弟,以期能让小白心里好受一点。

    等所有人走后,奚华才问:“师尊现在可以靠近你了么?”

    牧白点了点头。

    奚华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捋起衣袖,绞了湿帕子,见牧白缩在角落里,便更温柔地道:“你离师尊这么远,师尊要如何为你上药?”

    牧白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虽然很抗拒,但脖子确实疼,就任由师尊给他擦拭血污,上药,包扎伤口,甚至是擦拭身子,更换干净衣服。

    等所有事都做完了,奚华才对着牧白伸出一只手,道:“过来,让师尊抱抱。”

    牧白现在可抗拒他了,只要一看见奚华,脑子里就会反复回响着他说的话。

    “一起死好了,黄泉路上结个伴!”

    还有大师兄流泪的眼睛,以及他爱而不得心碎的话,都让牧白觉得心堵。

    他此刻只想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根本不想和师尊亲近。

    牧白没贴过去,绞着衣袖小声说:“师尊,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过来,抱一下。”奚华重复道,依旧对他伸出了手。

    牧白恨得咬了一下嘴唇,几乎没有掩饰他的抗拒,奚华的脸也一瞬就沉了下来,当即就要将人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幸好敲门声响了,弟子过来送饭。

    因为牧白有伤,所以饭菜都很清淡。

    没什么荤腥,就有一条清真鲈鱼还算得上是荤腥。奚华深呼口气,又把火压回去了。

    接过饭菜就主动挑鱼刺,他的手很巧,挑鱼刺也挑得很漂亮。

    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了白粥上,又配了点爽口的酱菜。奚华拿起来先舀了一勺,吹温了才往牧白唇边送。

    “师尊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事并不怪你,师尊也没有责备你,再气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奚华温声细语地道:“来,吃点东西。”

    牧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胃里一阵翻涌,脸色也白,所以等奚华再喂他的时候,就摇头说自己饱了。

    奚华道:“你才吃了几口,猫儿吃的都比你多,你寻常吃饭,一顿饭是别人两个人的量,吃这么一点儿,一会儿该胃疼了。”

    他的态度并不强硬,还有些哄孩子的温柔,“来,师尊喂你。”

    牧白是真吃不下去了,胃里恶心得要命,强迫自己又吃了几口,就死活不肯吃了。

    可是师尊还要喂他,他一急,就推搡了师尊的手。

    奚华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冷冷道:“就为了个林宓,你至于这般要死要活的么?”

    牧白也立马来了气:“我不仅仅是因为大师兄,更是因为你!”

    “好,那你就说说看,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你要这么冷着我,气着我,还对我横眉冷眼的!”

    奚华嘭的一声,把碗放回了一旁的矮桌上,薄唇一启,冷冷吐出一句:“你说!”

    “好,这是师尊让我说的,我且问师尊,在师尊的眼里,我和大师兄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我们被吊在殿檐上时,师尊要说那种绝情的话?两个都不救,你让我和大师兄一起死!”

    “这有什么不对么?”奚华不以为意,“师尊当时不是救下了你们两人么?一碗水端得很平,并没有厚此薄彼。”

    牧白很佩服他的绝情,还有厚颜无耻,又道:“为什么不救大师兄?他伤得那么重,还断了一只手,流那么多血,他会死的!”

    “他受伤,是我伤的吗?他断手,是我砍的吗?他被白衣人掳走,是我把人塞到白衣人手里的吗?”奚华一连反问三句,声音更冷了,“反而是你,那人对你处处手下留情,你当我是瞎的吗?”

    “我……”

    “还有,你最后冲他说的那几句话,若是你不认识他,又为何说那样的话?既要杀你的人,又如何会帮你,还在意你是否原谅?”

    牧白被问的哑口无言了,他才刚要把白衣人告诉他的话说出来,可转念一想,不行,万一这是奚华的秘密,怎么办?

    万一说出口后,奚华更加不会放过他了,又该怎么办?

    这世间最严的嘴,就是死人了,牧白都懂的道理,奚华又怎会不懂?

    “我……我不记得了!”牧白脱口而出一句,“我真的不记得了!”

    奚华笑道:“又是这句话,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亲手帮你恢复记忆。”但又害怕小白恢复记忆后,就不要师尊了。

    师尊出身不好,家世不好,还是世人口中的私生子,母亲充其量了,就是个妾,名声很难听的。

    他还背了很多人命,手上沾满了鲜血。

    不仅如此,他年纪也大了,只是外表看起来比较年轻,但他不能自欺欺人说,自己就是年轻。

    奚华偶尔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有点配不上小白,不管是燕郎亭也好,还是柳澄也罢,他们不仅是真心待小白的,而且,年纪,家世,背景,容貌各方面也都很出挑。

    而自己只是修为比较高。

    “小白,你不想说没关系,师尊不逼你,你气师尊也不要紧,师尊不会被你气死。但你不能为了别的男人,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今天这个饭,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是灌,我也给你灌进去!”

    奚华又拿过饭,逼迫牧白吃。

    牧白死咬着牙,就是不吃。

    奚华连续问他三遍,到底吃不吃,牧白都连连摇头。

    如此,奚华也不废话了,直接起身冲着外头喊:“把江家兄弟捆起来,吊在外面冻一夜!”

    “不要!”牧白大惊失色,直接从床上跪坐起来,“不要罚他们!”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好,我吃饭,我吃饭!不要罚他们!我吃了!”牧白赶紧吃饭,直接两手齐用,一手抓菜,一手抓饭,恶狠狠地瞪着奚华,把饭菜胡乱往嘴里狂塞。

    几乎嚼都不嚼,就往喉咙里吞。

    奚华就不明白了,自己就是想对小白好,就一心一意只想对他好!

    没有别的坏心思了,可是小白居然用这种恶狠狠的眼神瞪他。

    就好像他是小白的仇人一样!

    “别吃了!”奚华上前几步,挥手将饭菜打翻在地,一把钳着牧白的下巴,“说,你爱师尊!”

    “我爱师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说你离不开师尊。”

    “我离不开师尊。”

    “……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开始恨师尊了,不要恨师尊……不要这样……”奚华又不钳他下巴了,还用衣袖给他擦嘴,两手捧着牧白的脸,一叠声儿地问,“师尊对你不好吗?哪里不好了?师尊没有疼你,爱你,没有护你吗?”

    “……”

    “那个瞎子修为颇高,你也亲眼看见了,他与我打了个平手,还放了瘴气。你怨师尊让你和林宓一起死,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万一……万一师尊选了你,那个瞎子反悔了呢?”

    “……”

    “万一,他只是在诈师尊,骗出师尊心里真正在意的人,然后杀了你,你要师尊怎么办?”

    “……”

    “你埋怨师尊救你,不救阿宓,可是,阿宓是我亲手养大的,他被人重伤还断手,被掳走生死不明,难道我就不心疼,我就不难受了吗?”

    “……”牧白还是觉得不对,哪里都不对,可是,他暂且说不上来,只觉得心绪很乱,只想一个人先冷静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是神,我只是个人!人都是有私心的,别人都可以有,凭什么我不行?”奚华直接厉声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林宓死就死了,用他的一条命换你一命,他死得其所!”

    此话一出,原本都开始有些动容的牧白,猛然抬头看他,一双泪眼睁得大大的,他这么一副狼狈可怜,又震惊错愕的样子,更令奚华怒火中烧。

    “为什么要为了别的男人流泪?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师尊,爱师尊,可却那么在意林宓的生死!”

    奚华顿时暴跳如雷,抬手就要掐牧白的脖子,可看见他脖子上缠满了白布,又实在舍不得,只能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提溜着跪起来。

    “牧白,你的心可真大,同时能装很多男人,对吗?怎么,前有燕郎亭,后有柳澄,现在又瞧上了林宓?”

    奚华妒火攻心,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就是想让小白专注地爱他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我不妨告诉你,林宓他活不了!即便他侥幸活下来了,又能如何?一个断了手的残废,还能上天不成?”

    牧白简直震惊了。

    明明上一刻,师尊还在他面前说,心疼阿宓,下一刻,又在他面前疾言厉色地说这种绝情的话!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师尊?一言不合就暴|露了本性了,是么?

    “你混蛋!”

    牧白也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竟想也不想一下,抡起拳头当场狠狠打了过去。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奚华的唇角都见血了,眼珠子瞬间烧得通红,揪着他的衣领,一把狠狠将他摔在床上。

    “你敢对我动手?!”

    奚华一把将人按死在床榻上,浑身都散发着汹涌的煞气,怒火轰隆一声,席卷而来,好像岩浆喷发,情绪彻底失控后,场面也变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你就为了区区一个林宓,竟敢以下犯上!谁给你的胆子!”

    牧白吓得连声惨叫,大力推搡着他的手臂,手脚并用地往角落里躲。

    “不许躲!!!”奚华更加暴怒,俊美的五官都扭曲起来,连声音都沙哑至极,“你给我好好受着!”

    不知道是太惊恐了,还是情绪波动太剧烈,牧白面色一白,竟当场吐了出来,直到把胃里都吐空了,才稍微好受一点。

    他是好受了,奚华就更不好受了。

    因为,牧白吐了奚华一身脏污!

    “我……我不是故意的!”牧白趁机往角落里蜷缩,双手护头,连声道,“不要伤害我!!”

    奚华倒也没再动他,只是瞥了眼身上的脏污,冷冷道:“恶心,反胃么?”

    “是,是的,可能是受了寒。”

    “那可未必。”奚华的声音更冷了,神色也更加阴鸷,“孕吐而已。”

    “什么?!”牧白大惊失色,猛然抬起了脸,“我?孕吐?!”

    “就是你,看来是有了。”奚华冷冷道,“此前师尊喂你吃过丹药,你想都不想,直接吞下去了。还记得么?”

    牧白记得,可是,他是一个男人啊,是男人!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还“晨醒”了,怎么可能有了呢?

    “不可能!你在骗我!”牧白脸色煞白煞白的。

    “信不信由你。”奚华凑近,抬手钳起牧白的下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往后安分守己一些!”

    他不过只是骗骗小白而已,从来就没喂小白服用过孕丹,小白年纪尚小,生孩子很伤元气的,他又不喜欢小孩子,何苦让小白受十月怀胎之苦?

    也不屑于用孩子来拴住小白的腿,让他哪里都逃不了。

    可是,奚华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他倒是要看看,小白“怀了”之后,还敢不敢再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

    “你……你出去,你先出去!”牧白头脑一片空白,迟迟无法接受有了的事实,抬手指着门。

    “师尊晚些再来看你,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照顾好自己,否则……”奚华话锋一转,声音更冷了,“你怀有身孕,师尊不会再伤你分毫,但江家兄弟可要受罪了。”

    “你滚啊!”牧白气性上头,抓着身后的枕头,就往奚华身上砸,“我不想看见你!”

    奚华抬手接住,作势反砸回去,牧白下意识缩着脖子躲了一下,奚华嗤笑道:“胆子小,就不要学别人放狠话!”

    那枕头最后轻轻放回了牧白的怀里,把牧白气得趴在枕头上直哭。

    奚华抿了抿唇,眼神晦涩地看了他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如果,他没猜错,当年那个被他推下悬崖的孩子,竟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学了一身的好本事。

    看来是回来寻他报仇了。

    寻仇没关系,但那个真正的苍玄风千不该万不该,动他的小白!

    牧白趴在枕头上哭了好长时间,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只要一想到自己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他就难受得要命!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强行用孩子拴住腿脚!

    任务完成后,他本来可以潇潇洒洒地回家的,现在多了个孩子,就多了份羁绊。

    或许,到时候他可以请求系统,让他把孩子也一起带走,一根毛都不留给奚华!

    对!

    一根毛都不留给他!

    不想玩了!真心玩不动了,奚华太可怕了,就是个没心肝的坏东西!

    实在攻略不动了。

    “该死的系统!”牧白嗷嗷哭嚎,“你踏马的,跑黑山挖煤了吗?怎么不出来,你怎么就是不出来!!!我被快憋屈死了啊,主角受让我给他生孩子!”

    “怎么办呀!我玩脱了呀!”

    牧白两手揪着头发,额头哐哐往枕头上撞。

    “救命啊!玩大了,玩大了!”

    “奚华就不是个正常人啊!他从始至终都只爱他自己!”

    他两嗓子吼出来之后,就听见耳边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好像小麻雀扑棱翅膀。

    牧白一愣,吸着鼻子抬头看,就看见眼前不知何时,凭空冒出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通体玫瑰金,长一对透明小翅膀,从外观来看就是个粉色小猪。

    他谨慎小心,又略带点矜持地小声唤:“统……统子?”

    粉色小猪扑棱着翅膀,猪脸上慢慢绽放出两颗圆溜溜的,跟葡萄一样大的眼睛,见到牧白后,眼睛一亮。

    一边欢快地扑棱翅膀,一边围着牧白转圈,还发出了甜甜的小奶音。

    【小白!】

    “统子!”

    【小白!!】

    “统砸!”

    【小白白!!!】

    一人一猪互相深情呼唤对方的名字,作势要扑过去来个拥抱,哪知牧白直接一把掐住粉色小猪,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牧白乘胜追击,跳到地上,随手扯了个椅子,在粉色小猪惊恐的目光中,拿着椅子哐哐乱砸,还一边砸,一边骂:“饭桶,大饭桶!”

    “把我一脚踢进来,就彻底不问事了,是吧?”

    “积分扣光光!年终奖扣光光!”

    “我要投诉你!”

    牧白破口大骂:“坏统子!你踏马跑哪儿去了?我想死你了!!”然后,就果断又给了一板凳。

    系统:?

    语序颠倒了吧?

    不该是“我想死你了”,而是“我想你死了”。

    85  ☪ 奚华是原文里最大的反派

    ◎还把主角攻受虐得死去活来◎

    系统“滴”了一声, 立即从甜甜的小奶音,转变成了公事公办的电子音。

    【宿主你好,系统更新完毕, 您攻略的任务目标名为“林素秋”, 将是您的同门大师兄。请尽快攻略。】

    牧白:“?”

    等等,这什么玩意儿?

    他放下了手里的板凳, 就瞧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粉色小猪,扑棱着翅膀, 嗖的一声,窜上半空中盘旋。

    没一会儿, 猪脸又恢复了粉嫩可爱的样子,葡萄一样又圆又黑的眼珠子, 还冲着牧白眨巴眨巴。

    【请您尽快攻略,争取早日回家!】

    又换回了甜甜的小奶音,听起来还有点夹子。

    “等会儿, 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让我攻略的任务目标是谁?”

    【林素秋。】

    “谁?!”牧白大惊失色, 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玉霄宗的亲传弟子, 林宓,字素秋。】

    牧白的眼珠子几乎要当场瞪出来了, 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身形一晃,连续往后退了数步, 直到后背贴着了床架, 才堪堪立住。

    在经历了短暂的, 但又汹涌而来的头脑风暴之后, 牧白果断地光着脚, 满屋子乱翻乱找。

    粉色小猪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在牧白的头顶转啊转的。

    【小白,你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忙……呃,住手!】

    【禁止殴打系统……嗷呜!】

    粉色小猪被牧白挥舞着的鸡毛掸子,打得抱头鼠窜,噙着眼泪珠子,嗖的一下,就窜上了房梁,死活都不肯再下来了。

    牧白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着他刚刚扒拉到的鸡毛掸子,本来他是想找刀的,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他挥舞着鸡毛掸子,嗖啪嗖啪的破风声,听起来就骇人。

    “你给我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不!】

    粉色小猪把猪脸埋在圆溜溜,肥嘟嘟的肚子底下,两扇透明的翅膀,转得跟直升机上的螺旋桨一样,刮起呼呼呼的风声。

    “下来!”

    【不下!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但禁止殴打系统!】统子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你再要这样,那我就走了!】

    “你要是走了,我就……就自杀,我要自杀了!”牧白把鸡毛掸子横在了脖颈上,大声道,“我要是死了,活儿就没人干了,到时候你就自己收拾烂摊子吧!”

    “我要投诉你!”牧白越想越气!

    好家伙!

    怪不得他费尽心机,怎么都攻略不动奚华的心,搞半天他弄错了主角受!!!

    怪不得奚华的脾气那么恶劣,跟统子之前说的,正直勇敢,温柔善良,毫不沾边!

    偏偏这样性格恶劣的人,还格外喜欢从头到脚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还风仙道骨!

    明明长着一双悲悯众生的眼,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一看就像是那种愿为苍生舍身,正义凛然的仙君。

    结果谁能想到,奚华居然是君子貌,恶人骨!

    白瞎一张好脸,就他还君子,啊,呸!

    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变态!

    这一切都得怪统子!

    天底下哪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系统,一脚把宿主踹进书中世界,连点提示都不给,就玩消失了!

    现在还好意思涎皮赖脸地跟他讲,让他尽快攻略任务目标,早日回家!

    牧白现在连大师兄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

    “你……你给我下来!!!”牧白用鸡毛掸子指了指那头猪,“你下来,我再打两下出出气就好了,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就……”

    “啊呜。”

    牧白突然抬手掩面,嗷嗷哭了起来。

    他想回家!

    他想爸爸妈妈,想妹妹了!

    还想家里养的猫,养的狗,还有一缸小金鱼!

    想自己的几个发小,还有班级里的同学了!

    他现在就像是被拐|卖到了深山老林里的学生一样,逃也逃不掉,跑也跑不了。

    还被奚华用心歹毒地弄大了肚子,企图用孩子来拴住他的腿!

    太可恶了!

    奚华简直太可恶了!

    他才不要给奚华生娃娃,他才不要年纪小小的,就当单亲妈妈!

    就算往后,牧白成功回家了,那他在自己生活的世界里,要怎么抬起头做人?

    在修真界,男人生孩子可能不足为奇,可要是在牧白生活的世界里,他就是个怪物。

    一定会上头条新闻的。

    明明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居然就要被迫养孩子了。他还在读书,还在上学,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拿什么养家糊口?

    难道要他每天晚上,都蹲在父母的卧室门口痛哭流涕吗?

    原本都打算采用电击来强行让宿主冷静下来的系统:?

    系统当场懵逼。

    然后就挥动着翅膀飞下来了,先是绕着牧白的头顶飞了一圈,安慰他不要哭,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它讲,系统将竭诚为他服务。

    牧白哽咽:“跟你说有什么用?我告诉你,完了,全完了,彻底玩脱了……”他噙着眼泪,瞥见系统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圆鼓鼓的,肉乎乎的身体,居然直接趴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也是这会儿了,牧白才发现,原来这头小猪也是长了小尾巴的,还卷卷的,屁股也粉嫩粉嫩的,好像水晶包子啊,

    “你……你干嘛?”牧白吸了吸鼻涕。

    【你不是说,再打我两下,你就不生气了吗?】小猪从圆鼓鼓的身体里,分化出了短短胖胖的四肢,两爪抱头,认命一样地趴好了。

    【那我给你打四下,打完就不可以哭了哦。】它升级之后,惩罚宿主的力度,也跟着升级了。

    从前电击最高等级才二百伏,现在是两万伏。

    也就是说,系统轻轻松松就可以制服不听话的宿主,而世界之主也吩咐过了,只要宿主不听话,就电击,电击到他听话为止。

    统子在世界之主面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可一看着小白委屈的样子,它就有点舍不得了。

    小白可是他唯一的宿主。

    也是他的小主人。

    “你别以为,你这个样子,我就不舍得打你了啊!”牧白捋起衣袖,就准备再狠狠捶系统一顿,可看着它粉嫩嫩,肥嘟嘟的身子,还有短短的四只小爪子。

    不管怎么看,就是一头小猪。

    还是一头吃得很圆润的粉皮小猪。

    牧白尝试了几次,也没打下去,气得把鸡毛掸子丢开,双臂环胸坐回了床上。

    没一会儿系统又飞回来,用胖胖短短的前爪子,轻轻摸了摸牧白的头。

    【好了,好了,我回来了,有什么委屈,你跟我讲,谁欺负你了,我放电电死他。】

    牧白冷静下来之后,觉得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人还是不能太咸鱼,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所以,他转头脸来,对着系统欲言又止。

    系统眨巴着眼睛看他。

    一人一猪互相对望,沉默了良久。

    牧白才将一路的经过,言简意赅地向系统阐述了一遍,他越说,阿统的眼睛就睁得大了点,越说阿统的爪子越抖,说到最后,两行眼泪唰的一下,从小猪的眼睛里淌出来了。

    “你……你别哭啊,你一哭,我这心里就更没底了。”牧白绞着十指,不知道为啥,现在看见阿统哭了,他就没那么想哭了,还反过来安慰系统,“古人云,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对吧?”

    牧白眨了眨眼睛,从旁小声询问:“那个,我想问一下,我之前经历的这些事,和原本设定的故事情节,差距大不大?”

    又两行泪从小猪的眼眶里跑了出来。

    牧白的心里哇凉哇凉的,但他还是很乐观地道:“这样吧,其实我心理承受能力也很一般,你就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吗?”

    他问完之后,自己还挺紧张的。

    系统也想知道,它还有机会吗?

    不能说和原本设定的剧情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不过不要紧,看着小白这么乐观开朗的样子,系统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最起码,事情还没有坏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那你和林素秋的关系怎么样?】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牧白道:“其实,我和大师兄之前的关系一直蛮好的,他挺照顾我的,被我连累挨了打,他也不生气,还拿橘子给我吃。他是非常良善的一个人,一点点阴暗心思都没有。”

    【是了,主角受温柔善良,正直勇敢。】

    “但是……”牧白话锋一转,面色有点苦涩,“现在就不好说了。不久之前,奚华生死二选一的时候,救了我,没救大师兄。还有……”他吞咽了一下,“因为我死拽着大师兄不放,大师兄还因此断了只手。”

    话一出口,他就亲眼看见系统的脑壳子上,肉眼可见地冒烟了。

    牧白抬手扇了扇烟,谨慎地问:“大师兄可是主角受,他是主角哎,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对吧,对吧?”

    系统牙齿咬得咯噔作响。

    【对!】

    主角受福大命大!

    而且,救走主角受的人是苍玄风,也就是原文里真正的主角攻。

    虽然因为小白的一通骚操作,让主角攻出场晚了很多,但不要紧,现在也不算太晚。

    哪知牧白听说主角攻居然是苍玄风,反应非常之大,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地步了。

    “什么?!那个瞎子是主角攻?有没有搞错!”牧白发出惊悚的大叫,“他到底哪里像攻了?大燕小燕,江家兄弟,还有那个柳澄,谁不比他像攻?还有……”

    最关键的,如果瞎子是真正的苍玄风,也就是主角攻,那么,假的那个苍玄风,在原文里又担当什么样的角色?

    该不会就是个炮灰攻吧?

    或许是主角受林素秋情窦初开,却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很有可能!哪知系统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把牧白搞崩溃了。

    【假的苍玄风,也就是奚华真君,他是原文里最大的反派,还把主角攻受虐得死去活来。】

    【他不是个好人。】

    【往后,你少招惹他就对了。】

    “迟了,”牧白的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两手捂住肚子,满脸绝望,“你说迟了,我……我现在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办?”

    就是这么一句话,系统当场崩溃了,头顶立马涌出更多的白烟,感觉快被烧干了,整个窜了起来,发出了更惊悚的尖叫。

    【奚华是总攻!!!】

    【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

    牧白也很悔不当初,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也很想问问最初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敢的!

    居然以身侍虎,以一己之力,弄断了主角受的手,间接造成了主角攻受之间,难以修复的裂痕,还怀上了最大反派的孩子。

    他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但看着系统崩溃到了极点的可怜样子,牧白居然又很神奇地冷静下来了。

    “怕什么?急什么?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看你这怂样,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我忍不住……】系统持续崩溃,它就只是一头小猪。

    “忍不住也得忍,我问你,奚华什么时候死?”这对目前的牧白来说,非常重要。

    只要把搞事情的大反派弄下线了,那么,还愁撮合不了主角攻受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牧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狠狠抖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把死和奚华联系在一起。从未想过。

    可是,奚华身为原文里花式虐待主角攻受的大反派,按照国际惯例,一定会死,而且死得非常惨,惨绝人寰,哦,不,应该是大快人心才对!

    主角攻受势必会踏着大反派的尸骨上位,开启他们幸福绚烂的新篇章。

    而作恶多端的大反派,大魔头,最终死无全尸,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还遗臭万年。

    【奚华的背景很可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最终他会众叛亲离,魂飞魄散。】

    系统扑棱着翅膀,伸出胖胖的爪子,摸了摸牧白的头发,更加义愤填膺。

    【你放心,他会死得很痛苦的!就连他和主角受生的两个孩子,也恨他入骨!】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突然,就只是非常突然的,觉得有一点难过,就只有一点点难过。

    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了,睁大眼睛惊问:“什么?他和主角受的两个孩子?他跟大师兄在一起过!?”

    【对啊,原本他们该有三个孩子,但林素秋在怀第三个的时候,被奚华强迫,导致孩子胎死腹中了。】

    牧白:“!!!”

    天雷滚滚,天雷滚滚!

    这是什么古早狗血虐恋?!

    “等等,你不是说,真正的苍玄风才是主角攻吗?那大师兄怎么还要跟奚华在一起?还……还怀了三次?!”

    【原文就是这么设定的,林素秋给奚华生了两个儿子,还给主角攻生了一个女儿。】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原文发展的话,林素秋实际上是在真假苍玄风之间反复横跳的。

    更可怕的是,林素秋给假的苍玄风生了两个儿子,却只给真的苍玄风生了个女儿!

    太踏马狗血了,太刺激了!

    牧白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接受不了,心说,大师兄看起来挺纤瘦的,想不到居然这么能生!

    他本来以为,这就足够让他震惊了,结果系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都说了啊,奚华是总攻,再说了,又不止林素秋一个人给他生过孩子,燕郎亭还被奚华囚|禁起来了,怀了三次,流了三次。】

    牧白:“!!!”

    【奚华是病娇,越到后面玩得越变态,他还强迫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对了,你见到师伯师叔了吗?他们可俊可俊了。】粉色小猪眼里都冒出了爱心泡泡,在半空中开心地盘旋。

    牧白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捂住胸口倒在了床头,实在接受不了这么刺激又狗血的剧情。

    他现在完全不能直视奚华了!

    胃里又一阵翻涌,再度呕吐出来,可是他之前就把胃里吐干净了,现在也只是吐出了几口酸水而已。

    系统满眼难过地望着他。

    【小白,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一定很想让奚华死,我也是。】它恨不得现在就拿两万伏电,让奚华魂飞魄散。

    但是不可以。

    就连系统也不可以随便干涉剧情发展,它只能尽可能地把牧白拉回正轨。

    牧白摇头,吐得难受,心说,你又不是我,如何能与我感同身受?

    他又吐了一阵,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牧白当即瞳孔剧颤,赶紧一把将系统拍回了房梁上。

    系统哎呦一声,笨拙圆润的身子,在半空中滚了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谋杀系统了!!!】

    牧白顾不得理它,赶紧把自己藏在被褥里,还把头蒙上了,他屏息凝气,听着房门被推开了,脚步声渐渐逼近,一直停在了床边。

    他的身子哆嗦得厉害,隔着被褥都挡不住奚华身上散发的阵阵阴寒。

    “小白,醒醒,小白。”奚华从旁温声细语地道:“你快醒醒,把衣服穿好,师尊即刻带你回山。”

    “回家了。”

    86  ☪ 你嫌弃师尊老了,是吗?

    ◎小白误会师尊要杀他们的孩子◎

    此话一出, 牧白当即垂死梦中惊坐起,一把掀开蒙过头的被褥,一下子跳了起来, 鸭子一样跪坐在床榻上, 满脸震惊地道:“即刻回山?那大师兄怎么办?不救大师兄了吗?”

    奚华怎么能这样冷血?

    就算一点都不在乎大师兄的死活,但表面工作起码得做一做吧, 要不然还如何维持他在外悲悯众生,正义凛然的仙君形象?

    当真不怕外人戳他的脊梁骨吗?

    奚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道:“竟是在装睡么。”

    “你管我是真睡还是假睡!我问你,当真不管大师兄的死活了吗?”牧白急了, 他现在可太着急了。

    大师兄可是主角受啊,主角受!

    如果大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那攻略任务就全完蛋了!

    虽然主角天生就福大命大的,但大师兄可是为了牧白,才挥剑断手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真的苍玄风眼盲,也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大师兄。

    还有那只断手, 究竟接上了没有!

    接上之后, 还能恢复如初吗?

    大师兄修的可是剑道,剑道, 剑道啊,虽然用的是右手执剑, 但左手是要捏剑诀的。

    倘若往后左手恢复不了了, 那他的剑术必定大打折扣!

    林素秋不管怎么说, 也是霁风朗月的天子骄子, 怎么能够容忍自己从高台上跌落, 逐渐变得平庸,眼睁睁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超越自己。

    他可是玉霄宗的大师兄啊,不管换作是谁,肯定都无法接受。

    牧白将心比心,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在整个年级都名列前茅。

    倘若有一天,谁不小心撞伤他的头了,让他的记忆力下退,成绩一落千丈,从学霸一步步坠下高台,甚至在班级里垫底了。

    真的,牧白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太难受,太难受了。

    他也很难想象,大师兄清醒后,看着重伤的自己,断掉的左手,以及挟持自己的白衣人,究竟作何感想。

    也许,苍玄风还会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讲述奚华是如何选择了牧白,而抛弃了林素秋,又是如何视若珍宝一般地抱着牧白,护着牧白,然后眼睁睁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亲眼看着林素秋被挟持走,还下落不明。

    甚至,都没有在月城里待上几天,掘地三尺地寻人。

    只是很敷衍地派人四处打听了一番,连夜就带着所有人回山了。

    被舍弃,被抛弃,被放弃,被遗落,就因为不被奚华所爱。

    心里那么明亮,一点点阴暗心思都没有的大师兄,会因此而憎恶牧白,憎恶师尊,憎恶所有人,甚至是憎恶他自己吗?

    “啊!”牧白开始抓狂了,两手揪着头发,啊啊叫了几声,越想越气,把自己的头发挠得跟鸡啄的一样。

    再看看奚华一副镇定自若,神色如常的样子,以及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牧白当即就更气了。

    还很大力地用手拍着床板,他质问起了师尊:“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大师兄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么?”奚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语气也渐冷。

    被拍到了房梁上躺尸的系统,听见此话,葡萄一样圆润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更圆了。

    心里直呼,住口,住口!

    “我有什么不敢的?!”

    既然奚华都不是主角受,也不是主角攻了,还有必要同他客气吗?

    系统不是吹自己会放电吗?那一会儿就电死奚华这个坏种!

    牧白怒火中烧,更加大力地拍打着床板,恨恨地道:“你自私虚伪,无情无义!”

    “你再说一遍?”奚华的拳头攥得咯噔咯噔作响。

    “我说你自私虚伪,无情无义!”牧白更大声地骂,骂完之后就要下床,“好!既然你不肯去救大师兄,那我就自己去!”

    “回来!”

    奚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搡回了床榻之上,见牧白还要奋起反抗,索性就一把擒住他的双臂,反绞至背后,牧白依旧不肯服软,还敢抬腿踹人,奚华的火气嗖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再也不同他客气了。

    扯下床帘上的穗子,把牧白的双腕紧紧捆了起来,一手压在牧白的后腰上,一手去扯自己腰间的束带。

    牧白趁乱回身瞥了一眼,就看见很长的一条皮革的束带,被奚华单手拽下,他尚且未来得及思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尊就把素白的腰带,换成了这种软皮的束带了?

    这玩意儿跟皮带又能有什么分别?

    此刻扯下束带,到底想干嘛?

    牧白目测就三种可能,一是,单纯抽他,二是,单纯干|他,三是,既抽他,也干|他。

    但就是不知道,奚华现在想的是第几种了。

    系统“嗷”了一声,见战况复杂且不对劲儿,当即从房梁上伏冲下来,大雁一样,张着短短的两只爪子,扑到了牧白的身后,要为他挡下伤害。

    牧白都快要气昏头了,心说,统子就是一头小猪,那么小一点的身板,能为他挡几下?

    再说了,要是奚华当真狠了心,既抽他,也干|他,那么,统子还能替他挡吗?

    快放电啊,笨小猪!

    系统可怜又急切的声音,随之而来。

    【小白!快服软,快认错!奚华可是书里的总攻大人!】

    【你怎么敢的!】

    【快点服软!】

    “我不要!”牧白一激动,居然脱口而出。

    奚华冷笑:“你不要什么?不要挨罚是么?迟了!”他一皮带抽在了床板上,牧白甚至都听见木头断裂的声响,在耳边炸开了。

    这刚刚要是抽在了他的身后,滋味一定酸爽极了,可能会像是被活活|剥|下一层皮一样,疼痛难忍。

    他也有点不受控制的,整个人狠狠哆嗦了一下,就一下。

    “是不是为师素日太惯着你了?谁允许你这般同为师讲话?一点规矩都没有!”奚华厉声呵斥道,“谁教你目无师长,以下犯上的?尊师重道这四个字,被你吃进狗肚子里了?”

    “就为了一个区区的林宓,你就这般要死要活的?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你这么向着他?”

    牧白心说,他是主角受啊,自己不向着他,还能向着你这个老男人吗?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他肯定二话不说,调头就去攻略大师兄啊!

    区区一个奚华,能有回家高考重要吗?

    “你现在嫌师尊老了,是么?”奚华的声音阴沉至极,还隐隐有几分发颤,“你喜欢年轻的,是不是?”

    牧白心道,废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男人至死是少年,谁不喜欢年轻的?

    奚华要是不喜欢年轻的,还能找他?那修真界多的是七老八十了还鹤发童颜的老妖怪吧,奚华怎么不去找那样的老妖怪双修?

    还不是也喜欢年轻漂亮的吗?

    奚华自己都喜欢年轻的,还不许别人喜欢年轻的?

    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许!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许你再看别人,听懂了么?”

    奚华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个度,手里的束带攥得紧紧的,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骨血色全无,白生生的都吓人。

    系统当即吓得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连翅膀都收缩起来了,但依旧死死地趴在牧白的身后,不肯放任奚华打小白。

    它甚至都想好了。

    奚华是书里的总攻大人,又是最大的反派,身为系统只能出手管束不听话的宿主,绝对不可以对书里的其他人物出手,更不可以被人发现系统的存在。

    但为了保护小白,它什么都不管了!

    只要奚华敢打小白,它就敢放电电小白!

    这样一来,奚华就也会被电到。

    要疼就一起疼!

    牧白如果知道了系统的内心想法,都恨不得直呼它为大聪明,居然能想到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实在是太聪明了。

    然而,奚华终究是舍不得动手伤牧白的,即便他怒火中烧,妒忌到几乎要失控了。

    他丢了束带,一把将人从床榻上提溜起来了。

    可怜的粉色小圆球,压根没有任何防备,就被一把掀飞多远,嘭的一下,跌落在地,摔成了一滩小猪。

    “小白,你到底怎么了,小白?你不爱师尊了吗?不喜欢师尊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师尊?为什么?!”

    奚华按着牧白的双肩摇晃,语气无比急切地道:“明明是师尊救了你,是师尊救的你!不是林宓救你,你清醒一点!”

    牧白也很想清醒点的,但他被奚华大力摇晃之下,耳边嗡嗡作响,感觉脑子里的水都快被晃出来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晕乎乎的。

    他还是跪坐在床上的,没有穿鞋袜,臀部完全贴着床榻,脚心朝上,并拢在大腿外侧,双膝分开同肩宽,很标准的鸭子坐。

    两手被紧紧绑在了身后,垂在了尾椎的部位。

    此前又被奚华抓着衣领,提溜来提溜去的,衣领口都被扯松了,精致的锁骨微微泛红,隐隐可见胸口上一颗痣。

    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杂乱不堪的鸡窝,透着股不服输的叛逆劲儿。

    但坐姿又偏偏乖顺至极,让牧白整个人看起来很矛盾,乖巧和叛逆同时出现,也非常地诱|人。

    “小白,你多看看师尊,行不行?”奚华顺手给牧白整理了一番头发,喉咙都微微有些哽咽了,“你到底怎么了?”

    “师尊只是想带你回山,我们要回家了啊,你怎么……怎么突然那么大的情绪?”

    “是不是,你又喜欢林宓了?”

    话到此处,奚华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冷酷,深邃眼眸中都闪烁出了阴寒冷冽的杀意。

    牧白的耳边骤然响起了系统的惊呼声。

    【小白!你快醒醒!】

    【否认,快点否认!】

    【总攻大人动了杀心了!他想杀死主角受!】

    【警告!警告!!】

    牧白耳边嗡鸣,好半晌儿才清醒了,人也终于恢复了理智。

    冷静下来之后,他的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

    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是的,师尊!我不喜欢大师兄!”

    这句话一出口,奚华原本如死水一样阴沉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连声音都温柔多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大师兄!!”牧白没有任何犹豫。

    “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大师兄!!”牧白提了个音,“我喜欢师尊!”

    “这话师尊爱听,你再说一万遍。”

    牧白:?

    系统:嘶。

    “不愿意么?”奚华的眼神都冷了,“那你趴好,师尊把这句话刻在你的背上。”

    “不不不,不是不愿意!”牧白简直震惊了,从来都没听过这么无礼的要求。

    就跟他以前上学,要是单词默写错了,老师罚抄似的,但一个单词最多就罚抄一百遍啊。

    哪有人会像奚华这样无理取闹,让他重复一万遍“我不喜欢大师兄,我喜欢师尊”。

    一万遍之后,牧白的嗓子不得废了?

    他眼看着奚华又要把他按倒了,系统急得脑壳子又疯狂窜烟了。

    牧白也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被烧|干了,情急之下,居然脱口一句:“师尊!宝宝踢我了!”

    这句话一出,不仅奚华愣住了,系统愣住了,就连牧白自己都愣住了。

    寻思着,就算和师尊第一次干事的时候,就揣上了种,但前前后后也没过多久啊,孩子只怕还没有蝌蚪大,怎么可能会踢他?

    然而,奚华似乎是相信了,不动手拿他了,也不再提在背上刻字的事了,只是神情非常复杂地说了句:“是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牧白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是的,应该是胎动了,一直踢我肚子。”

    奚华的神情就更加复杂了,凝视着牧白,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牧白的腿都坐麻了,他才堪堪把目光收了回去。

    半晌儿后,他才又道:“罢了,若是伤到孩子了,反而不好。”

    牧白心里暗恨,他就知道,奚华根本就不是心疼他,不过是有点在意他肚子里的小东西而已!

    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也是,连亲手养育了二十年的大徒弟,都能说抛弃就抛弃,更何况是牧白这种半路冒出来的徒弟呢。

    “起来,把衣服穿好,头发也梳一梳。”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奚华说着,已经起身,慢条斯理地抬手抓过束带,系了回去,又恢复了素日气定神闲,高冷出尘的样子。

    “林宓的事,你就莫插手了,由师尊来处理便好。”

    牧白暗暗撇嘴,但还是识相地穿好衣服。

    “至于孩子……”

    奚华在提到孩子时,语气莫名有些停顿,牧白不由抬头看他,想听听师尊想如何处置这个来得很不合时宜的孩子。

    然后,就听见奚华说:“它踢你,是它的不对。”

    牧白:现在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么?

    奚华又道:“你受了伤,好好休养几日,再找个时机,师尊亲自见一见这个……孩子。”他又笑了,心说,哪有什么孩子,小白竟单纯至此。

    牧白:?

    什么意思?

    他没太懂。

    然而系统却懂了,肉眼可见的,脑壳子几乎被完全烧着了,扇动着小翅膀,呼呼呼地在半空中旋转,发出了惊悚的尖叫。

    【完了,完了!小白,你危了!!】

    牧白:?

    【奚华要……要跟你做羞羞的事情!】

    牧白:……

    【在原文里,燕郎亭给他怀的三个孩子,就是被这么搞没的!】

    【总攻大人很变态的!他不喜欢谁,就连孩子都不会留的!】

    牧白:!!!

    什么?!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只觉得一瞬间,好似被投进了红莲业火之中,整个人被焚烧殆尽了。

    满脑子都是,奚华会杀了他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小白,找个机会就跑吧!我带你去找大师兄,还有你师父!】

    牧白的心脏砰砰跳,用很低的声音,询问道:“那师父待我如何?”

    【棋子。】

    牧白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不过,你目前对苍玄风来说,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

    牧白: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作者有话说:

    不虐小白,不虐小白,不虐小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小白是万人迷,大家都宠着他。

    87  ☪ 小白带球初逃跑

    ◎没有危险时,师尊就是最大的危险◎

    临出月城时, 城主亲自出来相送,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排场很大。

    因为大师兄的事情, 牧白一直情绪低落,心绪不宁的, 根本没有闲空关心别的。

    城主在跟奚华告别,多是在说若是追查到了林素秋的消息, 定第一时间通知玉霄宗之类的话。

    目光瞥到牧白时,城主流露出了惊艳之色, 在得知了牧白的身份之后,更显惊愕, 从头到脚打量了牧白好几遍之后,就摇了摇头,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意来。

    笑得牧白整个人非常迷茫, 心道,自己出门时特意检查了好几遍,衣服穿得好好的,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得体。

    这个城主到底在笑他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到了众人出城, 牧白才忍不住凑到了奚华的跟前,仰头小声问:“师尊, 刚刚那个城主是不是从前认识我呀?”

    奚华扯着马缰绳,瞥了他一眼, 语气淡漠地道:“不认识, 怎么了?”

    “那他干嘛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还……还冲我笑, 我刚刚还看见他, 一边冲我笑,一边歪头和师尊说话……”牧白绞着十根手指头,狠狠抿了一下嘴唇,“他跟师尊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奚华的语气更加平淡了,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他跟我说,你看起来像个漂亮小姑娘,不像十七岁,反而像十四、五岁。”

    牧白一听,眼睛立马睁得又圆又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奚华又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我瞧着也像。”

    牧白无语了,下意识噘了下嘴。

    奚华翻身上马,见状便道:“更像了。”

    牧白不想再和师尊说话了,早知道大人之间闲聊的话题,居然这么无聊,他就不该问的。

    他本来就因为大师兄下落不明,而闷闷不乐,现在被说成长得像小姑娘,就更加烦闷了。

    这不明摆着嘲讽他没有阳刚之气么?

    听完之后,二话不说调头就走,打算去寻他的枣红马,一转头就遥遥看见江玉书一手牵自己的马,一手牵着花枣,在冲他招手。

    牧白面色一喜,抬腿就要跑。

    可压根没跑几步,脚下一轻,他忙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就已经离地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抗,奚华单手揪住他的后领,就跟提溜什么小鸡崽儿一样。

    非常轻松地将他放在了马背上。

    江玉书摆手的动作停了,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僵了。

    牧白也是,浑身都僵了,跟木头一样直挺挺地竖在马背上。片刻之后,他还是挣扎着,小声开口:“师尊,我可以自己骑马的……”

    “闭嘴,再敢多说半个字,那个畜生就得死。”

    牧白寻思着,那个畜生指的就是花枣了。

    可怜的花枣,年纪轻轻的,就承担着不属于它这个年龄的压力。

    人间的天气复杂多变,就跟奚华的性格一样反复无常,刚出月城没多久,半空中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盐豆子。

    渐渐就飘起了雪。

    由于奚华没有喊停,所有众人依旧迎着风雪骑马赶路。

    可能是太过疲惫了,牧白一路上都昏昏欲睡,竟也罕见地没有觉得冷,统子那只小猪就藏在牧白的怀里睡觉。

    也没人能看得见它。

    又往前走了一阵,雪下得更大了些,牧白被沿途的好风光吸引,也就没那么困了。

    他不睡了,也不让统子睡,暗暗掐了一把统子,就看见小猪睡眼朦胧的,葡萄一样的眼睛里,还噙着眼泪,用短短的爪子揉了揉,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到地方了吗?】

    牧白简直对这只好吃懒做的小猪无语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让他找个机会就赶紧跑。

    结果统子一路上就知道睡觉,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竟还好意思问他,到没到地方……牧白现在严重怀疑,统子不仅长得像头猪,也生了副猪脑子。

    但碍于奚华一直搂着他骑马,牧白也不好发出太大动静,就一边继续装睡,一边悄悄推了推小猪,无声地道:“快点醒醒,给我梳理一下故事情节。”

    悲痛只是短暂的,人活着还是得朝前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之前算是对这个修真界一问三不知,跟睁眼瞎一样,全凭一腔热血,就敢乱闯乱撞。

    现在也是时候好好让系统给他扫扫盲了。

    小猪点了点头,在牧白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就大致跟他介绍了一下修真界,以及剧情大致走向,尤其是主角攻受,还有奚华的身世,着重说了一遍。

    越是了解之后,牧白越是震惊,直到听见苍玄风最初的时候,只是单纯在利用林素秋报仇,并且造成了林素秋经历了一系列的苦难。

    其中包括蓄意给林素秋下|药,然后幻化成奚华的样子,强|占林素秋,灌他孕灵丹,迫他以男身怀孕。

    还将此事尽数推到奚华身上,以此来毁掉奚华的清誉,冤枉他同座下徒弟苟|且,意图将之拉下神坛,受世人指摘。

    哪知奚华浑不在意林素秋的生死,反说林素秋自甘堕|落,还要当众清理门户,将林素秋用铁链绑在玉霄宗的道场上,逼迫苍玄风现身。

    而后又发生一系列离谱又狗血的故事,例如,苍玄风在利用林素秋的过程中,生出了真情,一边利用他,一边又忍不住救他。

    一边爱得发疯,一边又照死里虐人家,就因为林素秋是奚华亲手养大的徒弟。

    而奚华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苍玄风冤枉他和林素秋苟|且,那么,他就苟|且给苍玄风看。

    直接抬上小黑屋,还用法器记录,更是把染血的衣服,一起送到苍玄风面前,好让苍玄风欣赏一下,林素秋艳若海棠,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以及亲耳听一听林素秋带着哭腔的哀求。

    “师尊,饶我,师尊……”

    “求求师尊饶了徒儿……”

    “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统子说到这里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居然还模拟了林素秋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在牧白面前学了一遍。

    牧白当场就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差点摔下了马,幸好奚华及时将他扶住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奚华将他更紧地揽在怀里,温声细语地询问,还跟哄孩子一样,一手攥着马缰绳,一手轻轻揉揉牧白的头。

    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了。

    “不怕,有师尊在,没人能再伤你,不怕……”奚华安抚了他一番,还顺势伸手摸了摸牧白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也就暗暗松了口气。

    牧白一阵心惊肉跳的。

    想不到奚华在原文里居然玩的这么变态!

    还这么对待可怜的大师兄!

    大师兄真是太惨,太可怜了,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见奚华和苍玄风。

    系统扑棱着翅膀,也学着奚华的样子,用短短的爪子,贴上了牧白的额头。

    【小白,别怕,我也会保护你的!】

    牧白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心说,自己是得有多么没出息,才会需要一只小猪保护。

    由于原文的世界观比较庞大,人物也非常多,系统的意思是,一口气全说出来的话,牧白也不一定能记住。

    人物还是看着本人再介绍,印象会比较深刻。

    牧白觉得有道理。

    不是不一定能记住,而是,他一定记不住的。

    他现在就在想,怎么逃出奚华的魔爪,不管怎么说,应该先去找到主角攻受才对。

    毕竟牧白的任务目标是主角攻受,同奚华不能说是完全无关,但关系并不大。

    【对,先找个机会逃,我知道主角攻受现在藏哪儿了。】

    【我们去抓|奸!】

    牧白暗暗点了点头,既然要跑,首先得摆脱奚华的监视,于是,他就佯装乖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扯着奚华的衣袖,嗲里嗲气地道:“师尊,我饿了,怎么还没到啊?”

    “骑马是会慢一些。”

    奚华抬眸,见天色已暗,而且风雪还越来越大了,便吩咐说,就地寻个地方休整。

    正好路遇一间驿站。众人便下马,留几个弟子下来,将马一起拴在马厩里,其余人纷纷涌入驿站内避雪。

    夜色渐深,冒着风雪行了一日的路,大家也都累坏了,江玉书去后厨吆喝着厨子多做点热汤热菜来。

    江玉言在柜台前订房间。

    牧白原是想和师兄弟们坐在一起用饭,再伺机逃跑,遭到了奚华的无情拒绝,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将他提上了二楼。

    两人一猪单独在房里吃。

    奚华辟谷多年,看得出来他对吃喝没什么欲|望,等饭菜端上来了,也只是浅喝了几口茶而已。

    只喝了几口而已。

    这里地方小,茶叶太差,要不是为了陪牧白吃饭,他连这里的一丁点水都不会沾的。

    牧白寻思着,不吃饱哪有力气跑?

    就埋头苦吃,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奚华打趣他道:“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果然不比从前了。”

    牧白听见此话,当场吓到呛饭,猛咳了好一阵,才消停了。他忍不住低头瞥了几眼自己很平坦的小腹。

    心说,这么平的肚子里,真的揣上宝宝了吗?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性格和长相像奚华多些,还是像他多些。

    又想,这孩子真的能安全降世么,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没有危险的时候,孩子爹就是最大的危险。

    牧白现在好害怕师尊提出要跟孩子“见面”,系统说,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最危险的。

    还举例说,燕郎亭的三个孩子,都是后三个月没的,当时他肚子都很大了,再撑个十天半个月,孩子哪怕早产都能活。

    牧白就想啊,燕郎亭修为不弱,又是天生的魔体,肚子里的魔胎必定比普通人的胎儿强大很多,这样都能被奚华连续搞下来三个。

    可见奚华疯起来的时候,简直就不是个人。

    他忍不住就抬眸瞥了奚华一眼,就一眼,立马被奚华当场捕捉了。

    “怎么了?”奚华微微凑近,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语气也很温和,“师尊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你在看什么?”

    牧白口是心非地道:“我在看师尊的美貌。”

    奚华微微一怔。

    “师尊,从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师尊生得花容月貌,似谪仙一般,高冷出尘。”

    奚华道:“有,很多。”

    但他是君子貌,恶人骨。

    现在的衣衫有多白,昔日手上沾的鲜血就有多红。他不是个好人,从来都不是。

    花容月貌,谪仙之姿,不过是他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工具而已。

    就因为生成这么一副悲天悯人,愿为苍生献祭的皮相,奚华在正道上,一直走得很稳。

    无论他做了什么样的恶事,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因为他看起来太干净,太美好了,干净到旁人恨不得跪下膜拜的地步。

    对很多人来说,他就是菩萨,就是神。

    “是么?”奚华故作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但师尊已经不年轻了。”

    “不不不,师尊看起来很年轻!”这句倒是实话,牧白放下手里的碗筷,满脸认真地道,“师尊,你长得真的很漂亮,很漂亮,就是有点……”

    “嗯?”

    “有点凶,师尊不爱笑。”

    奚华想了想:“你怕师尊,就是因为这个么?”

    倒也不全是。不过牧白还是点头道:“嗯,如果师尊平时能多笑一笑,就会显得和蔼可亲许多,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害怕师尊了。”

    他想了想,又摸了摸肚子,“我想,我们的孩子也是这么想的。”

    系统:……

    奚华:“……”

    他在想,如果有朝一日,小白知晓师尊一直以来都是骗他的,他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那么,小白会因此失落,甚至是对师尊失望么?

    可是,小白年纪太小了,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这让他怎么忍心让一个孩子怀上孩子?

    片刻之后,奚华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和蔼可亲,也无比灿烂的笑容来。

    哪知系统见状,瞬间从桌子上弹飞起来,扑棱着翅膀,发出了尖叫。

    【就是这种笑容,就是这种!】

    【在原文里,奚华每次露出这种笑容,就要死一堆人!】

    【这就是原文里描述的,死神之笑!小白,你危了!!】

    牧白:!!!

    他危了,他危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也危了!

    “哎呦!”

    牧白突然弯腰,捧着肚子满脸痛色。

    奚华蹙眉道:“怎么了?孩子又踢你了?”他说第二句话时,语气都有些戏谑。

    “不是,肚子突然疼,可能是白天吹着冷风了。”牧白故作很痛苦的样子,然后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我……我想喝冰糖雪梨汤。”

    “我让人给你做。”

    “不,不要,我……我就想喝师尊亲手做的。”牧白抬眸偷觑奚华的脸色,更谨慎地开口,声音也嗲得厉害,“行不行嘛,师尊?我肚子里的宝宝也想喝。”

    奚华似笑非笑地道:“是么?它怎么说的?”

    牧白只能暗暗呼了口气,更嗲地模仿起了小婴儿的声音:“爹爹,爹爹,想喝冰糖雪梨嘛,爹爹。”

    奚华:“……”

    系统:……

    冷汗都从系统的脸上流下来了。

    场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非常死寂,就在系统认为,奚华会大巴掌抽牧白的脸,连牧白也认为,自己高低得挨两个嘴巴子时。

    奚华霍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他又转身问:“梨子需要削皮么?”

    牧白:“呃,嗯,还得切得大小完全一样才行。”

    “为什么?”奚华蹙眉不解,“会更好喝?”

    “会更好看。”牧白冷汗簌簌冒了出来,他低头假装羞涩,实际上只是为了掩饰惊慌,“还有,更能体现出师尊爱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奚华瞬间就笑了,落了一句:“好。”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等他一走,一人一猪立马四肢瘫软,牧白直接趴在了桌面上,小猪更是滩成了一汪粉色的水。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跑是不跑?”

    【跑!】

    牧白也不废话,赶紧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馒头,一股脑地揣进了怀里。

    在确定没人发现之后,果断跳窗逃跑。

    还为了能多拖延师尊一会儿,他更是听信了系统的建议,在跑出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把扯开缠绕在右手上的白布。

    掌心处的阴尸符发出诡异的光芒,在风雪载途的夜色下,更显得鬼气森森的。

    【这里是荒郊野岭,肯定有不少尸骨,快快快,全部都召集起来,最起码能再拖延半个时辰!】

    牧白点头,照做之后,又问:“现在该往哪个方向逃?”

    【东南方向!主角攻受此刻就在距离此地三千余里的麒麟道!】

    【小白,你听我说,你和你师父之间有一个约定好的暗号,现在,你就发出暗号,求他过来救你!】

    “好!”

    牧白身手敏捷,在崎岖不平,又积雪过膝的山路间,几乎如履平地。

    寒风吹过他身上的衣衫,鼓得好像是城墙上悬挂的旗帜。鲜红得跟血灌溉而成的一般。

    他腰间的小尾巴,也在仓惶如逃命时,从腰间坠落。

    无声无息。

    只有右脚踝上套着的金镯子,在他跳跃间,时不时地上下晃动,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可牧白此刻已经浑然顾不得了,他只知道奚华很危险,自己跟在奚华身边更危险。

    他死就算了,可他肚子里还有个未出世的宝宝。

    红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师尊(微微哽咽):你们就评评理,我到底哪里对小白不好?他要喝冰糖雪梨汤,我亲自下楼给他做了,我又不会做饭,梨块还得切得大小完全一样,用惯了长剑的我,拿不好人间的菜刀,手指头都切烂了。我一心一意只想对小白好,结果他跑了,他还丢了我们的小尾巴,他就是不爱我了,他嫌我老……

    88  ☪ 小白乔装改扮成寡妇

    ◎逃亡路上偶遇李檀◎

    牧白一口气跑出了好远, 可怜寒冬腊月的,他居然还累出了一身热汗,正停下来, 双手扶膝, 大口喘着粗气。

    一转头就看见统子就跟没事猪一样,四爪朝天, 翅膀在下,居然在半空中仰泳!

    牧白都不知道这头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居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下子就飞扑上去, 刚好趴在了小猪身上。

    统子没有任何防备,差点被他当场压倒在地, 反应过来后,就扑棱着翅膀,四爪啪嗒啪嗒拍打着牧白。

    【快起来!小白, 你在干嘛呀!】

    “我累了,实在跑不动了,你驮我一会儿呗?”

    牧白没有说假话, 他是真的跑不动了, 再跑下去,他腿都要废了。他觉得自己的双脚一定都开始肿|了, 整个人累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

    “暗号都发出去了, 师父怎么还没来?他该不会是想见死不救吧?”

    统子见他实在太累, 也就只能暂且驮他一会儿。

    【山高路远, 他又是个瞎子, 你总得容人家慢慢赶路吧?】

    “换作平日里, 我才不急,但这不是怕被奚华逮回去吗?”牧白累坏了,索性双脚都直接离地,完全趴在统子身上,催促着它往前继续赶路。

    可怜统子就是一头小猪,看起来还没有柚子大,居然还要驮着牧白飞,往前移动的速度,堪比蜗牛。

    【再等等,师父正在赶来的路上!】

    系统信誓旦旦地说。

    可殊不知真正的苍玄风,此刻正被林素秋缠住了腿脚。

    早在半个时辰之前,苍玄风就已经收到了牧白传来的暗号,这是独属于师徒二人的暗号。

    一只通体银白的蝴蝶。

    寻常就藏匿在牧白的血液里,只有他自己可以召唤出来,并且发送银蝶。

    银蝶此刻就盘旋在苍玄风的左手指骨上,轻轻颤着翅膀,安安静静地等候。

    一旁躺在石床上少年,面色苍白到了极致,同死人没什么分别,脖子上缠满了白布,隐隐还有猩红的鲜血渗出来。

    左手已经被接上了,只是皮|肉接口处的伤痕,非常狰狞可怖,好似蜈蚣在上面爬行。

    苍玄风眼盲,他为林素秋接骨时,全靠触觉,还用了一根很长的针,穿上了琵琶弦,为他缝合伤口,所以缝合后的伤疤异常狰狞难看。

    但总比任由林素秋血尽而死,要强上太多了。

    苍玄风倒也不在乎林素秋是死是活,他只是在乎远在仇人身边的徒儿牧白。

    他的徒儿,也是他手里最有用的一颗棋子。

    现如今既然向他发送了银蝶,想必记忆已经复苏了。

    甚好。

    那么,他对奚华的报复,也将正式开始了。

    “师尊,不要抛弃阿宓,师尊……”

    “求求你,师尊,不要抛弃阿宓,师尊,师尊……”

    林素秋似乎梦魇了,一直喃喃自语,说了许多话,在苍玄风与他独处的这段时间里,林素秋倒也没喊过几声疼,反而喊了无数遍的师尊。

    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哽咽,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

    苍玄风目盲,他看不见林素秋的长像,只是听闻过他的风采,知晓他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几分名望,据说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十分意气风发。

    只不过现在却重伤重残至此,像个死人一样,半死不活地瘫在石床之上,还拉着苍玄风的衣袖,一声声带着哭腔地唤他师尊。

    哽咽声好似秋雨一般连绵不绝,哀婉凄清,与传闻中意气风发的仙宗高徒,并不相符。反而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苍玄风并没有收回衣袖,只是又突然想起了他的徒儿牧白,想起牧白小时候,很愤怒地在他面前,攥着拳头叫嚣:

    “我讨厌师尊,讨厌大师兄!讨厌江家兄弟!讨厌师伯,讨厌师叔!我讨厌他们!”

    “他们就会打我骂我,还把我关进柴房里,不给我饭吃!”

    “动不动就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指着我的脸,训斥我顽劣不堪,桀骜不驯!”

    “师尊说我娇纵任性,朽木不可雕!”

    “他还骂我歹毒!他居然骂我歹毒!”

    “等我长大,等我长大了,我要学好本事,我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他的!”

    这也是苍玄风从前收牧白为徒的理由,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路上,拥有共同的敌人。

    只不过,现在的牧白受了刺激,失了忆,才会对昔日的仇人手下留情,甚至是公然袒护。

    竟还在苍玄风的面前,公然叫嚣,说不把林素秋的手接上,就永远不会原谅他。

    苍玄风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何须任何人的原谅?

    不过,目前来说这也不全然是坏事,最起码……

    苍玄风想到此处,忍不住微微一笑,最起码牧白已经令奚华动了几分真情,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他可以顺着这个切口,一步步攻入敌人内部,彻底将奚华轰炸得粉身碎骨。

    “倒也是个可怜人,”苍玄风轻轻一叹,将衣袖慢慢抽了回来,“你的师尊已经抛弃你,他不要你了。”

    他正欲起身,想去寻一寻牧白,哪知衣袖再度被人从身后抓住,林素秋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但神智不清。

    竟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急切又可怜地哽咽着,一遍遍地哀求起来。

    “师尊,不要再抛下阿宓!”

    “求求师尊,不要抛下徒儿,徒儿不跟牧师弟争,徒儿也不跟任何人争,徒儿只求师尊多看我几眼,哪怕就一眼也好!”

    “师尊,求师尊多看徒儿一眼,求求师尊多看阿宓一眼……”

    “师尊,可怜可怜徒儿,师尊,师尊……”

    苍玄风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笑了笑,心道,想不到这个林宓竟对自己的师尊,生出了那样的心思,看来还是个痴情种。

    只不过可惜,痴情总被无情负,最是凉薄仙家人。

    半晌儿之后,苍玄风无情地将林素秋推开,随手一挥,几条琵琶弦就将他紧紧捆在了石床上。

    等做完这些事后,苍玄风才从角落里,摸索出了一根盲杖。

    “眼睛”慢慢垂下,对着左手指骨上安静睡觉的银蝶,轻轻落下一吻。

    声音听起来温柔,又亲昵。

    “乖徒儿,师父这就来。”

    荒僻的山路间,牧白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夜色更黑了,雪已经停了,耳边依稀传来积雪压塌树枝的簌簌声。

    幸好系统会发光,否则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牧白抬手拨开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忍不住又问:“苍玄风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师父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八遍了,你知道不?”牧白对这头猪简直无语死了。

    他现在甚至开始暗暗琢磨,就以苍玄风的身手,就算眼盲,也不至于会认错方向。

    之所以迟迟不来,必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腿脚。而能绊住他腿脚的人,多半就是他的命定真爱主角受林宓了。

    当然,牧白认为还有一种可能,他作为苍玄风手里很有用的“棋子”,自然有当棋子的觉悟。

    认为苍玄风或许是想让他当眼线,陪在奚华的身边,然后负责传递消息。

    系统听到他的想法时,卷卷的猪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小白,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哎。】

    牧白听到后,当即就恼了,随手扯了根树枝,在半空中挥舞,怒道:“你到底清不清楚剧情发展?你要是不清楚,可别把我往阴沟里扯!!”

    【我清楚啊,只不过,谁让你之前认错了主角受,还一通瞎搞,现在剧情都被你打乱了,主角攻原本早就该出场的。】

    牧白强忍怒火:“你现在怪我了?那我问问你,到底是谁一声不吭,就抛下我,自己跑去升级了?”

    【唔。这也不能怪我呀,小白!】小猪扑棱着翅膀,猪脸直接对着牧白的脸,圆溜溜的葡萄眼水汪汪的。

    【是世界之主突然命我升级系统。我还以为任务暂停了。谁知道任务还在继续。】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不怪你,也不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世界之主,突然让你系统升级?”牧白眉头都紧紧蹙了蹙。

    【我可没那么说……】

    “那我问问你,你升级之后,除了变成猪之外,还有什么特别功能么?”

    【有的,我会放电。】小猪还用猪蹄子,比划了一个二。

    【两万伏特高压电哦。】

    “来,你放个给我看看。”牧白用树枝指了指对面的山头,“你把这山头炸了,给我助助兴。”

    【不行,不行!】

    粉色小猪扑棱着翅膀,疯狂摇头,还在半空中焦急旋转。

    【不可以随便破坏生态环境!】

    “……”

    这个理由令牧白感到有点惭愧,连头猪都知道不可以破坏生态环境,他居然提议系统直接炸山,实在太罪孽了。

    “那你这个两万伏特高压电,到底是打算做什么用的?”牧白双臂环胸,眉头蹙得更紧了,咬牙道,“你就明确告诉我,你可以放电电谁?”

    小猪的表情很明显迟疑了。

    “电谁?告诉我,我有权知道!”牧白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白,身为系统是禁止撒谎的。】

    “嗯,对,所以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牧白继续逼问,“告诉我,你这两万伏特高压电,准备对付谁的?”

    【真的要说吗?】

    “必须得说!你不说的话,我今夜就不走了,我一会儿就地挖个坑,我把自己埋进去,我……我冻死我自己!”

    【你。】

    牧白震惊:“什么?!”

    【你。】

    小猪双爪捂眼,离牧白远了些。

    “用来电我的啊?”

    【是的。】

    “我靠!搞半天你升级了,对我一点用都没有,还要放电电我!!”

    牧白眼睛一下子睁圆了,扬起手里的树枝,追着系统乱打。

    “我让你电我,我让你电!”

    “靠!居然存了两万伏!”

    “你想电死我啊!”

    “我打死你这头猪,我让你蓄意害我,让你害我!”

    【小白,小白!别打,别打!】

    系统见状,赶紧夹着尾巴,嗖的一下就飞远了。它在前面飞,牧白在身后追。

    一人一猪在深山老林间上下跳跃,约莫又跑了半个时辰,牧白才渐渐停下了,累得直喘气。

    【小白,你放心,我才不会放电电你。】

    系统飞过去,伸出胖胖的爪子,给牧白擦汗。

    “滚啊!”

    牧白随手一巴掌将它拍飞,可怜的小猪在半空中翻滚,嘭的一声,一头扎进了雪窝里。

    山野间隐隐传来了细微的哭声,牧白先是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他又仔细听了片刻。

    顺着声音就寻了过去,就见夜色中,一处新坟边上,跪坐着一道白影,此刻正抹着眼泪哭坟。

    “你这个死鬼!死了自己倒是轻松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要如何生活?”

    “可怜我年纪轻轻的,就要为你守活寡!”

    “你这死没良心的……”

    竟然是寡妇哭坟。

    牧白眨了眨眼睛,心道,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真的寡妇哭坟,但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还冰天雪地的。

    遇见寡妇哭坟,还挺毛骨悚然的。

    系统好不容易才从雪地里爬了出来,凑近身瞧,它一点都不生牧白的气,还和牧白脸贴着脸。

    【小白,你看寡妇干嘛?你看上人家啦?】

    “死一边去!”牧白板着脸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我不是狗啊,我是猪。】

    牧白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他倒不是看上寡妇了,而是看上寡妇身上穿的孝服了。

    眼瞅着系统和师父都靠不住了。

    他想乔装改扮一下,到时候就算奚华真的追上来了,也能混淆视听。

    牧白深呼口气,撇下系统走了上前,那寡妇见了他,原本吓了一大跳。

    后来听说牧白想要她身上的孝服,还花容失色,骂他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不知廉耻。

    最后,被牧白十颗金珠子搞定了。

    等寡妇离开之后,牧白就把孝服穿上了,因为他怕冷,索性就直接套在了外面。

    如此一来,竟显得身段有些丰腴。

    系统甚至惊奇地说他开始显怀了,被牧白一巴掌又扇雪地里了。

    既然换了孝服,要扮小寡妇,那么少年扎的高马尾,就不太合时宜了。

    但牧白也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只是从前给遥遥编过头发。

    索性就把头发分成两股,编了两条很粗的麻花辫,撕下白布系上。最后又把很长的一条白布,当抹额一样,直接绑在了额头上。

    还顺势从地上抠了点泥,往脸上随意抹了抹。

    系统飞过去看,然后发出更惊奇的猪叫。

    【天呐,小白!你好漂亮!】

    牧白:?

    他都往脸上抹泥了,还能漂亮到哪里去?

    索性又弯腰抠了团泥,往脸上胡乱抹了抹。

    【小白,想要俏,一身孝,原来是真的!】

    牧白差点要吐血了,他都往脸上抹那么多泥了,还俏吗?

    他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奚华,就自毁容貌吧?

    就奚华也配?

    “少扯犊子,赶紧走。”牧白又紧了紧腰间的麻绳,找准方向就走。

    生怕被奚华逮回去,哪知才走了没几步,眼前隐约就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牧白误以为是方才那个寡妇,并且,误以为寡妇迷路了,便好心好意地走上前,轻声道:“姐姐,你是不是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哪知这人却轻轻一笑:“我不是姐姐。”

    牧白一愣,立马顿足。

    下一瞬就看见对方转过身来,穿着一身窃蓝色的长袍,身上披着狐毛大氅,转身之际,还抬手将帽子轻轻拂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

    “牧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牧白的瞳孔微微放大,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喊一声“遥遥”,可又猛然想起,这不是他家的遥遥,而是李檀。

    “李檀?怎么是你?”

    这家伙还逍遥法外呢?

    作者有话说:

    师尊:看来小白真的很用心地在记师尊说过的每一句话,说他像个姑娘,他就真的打扮成姑娘了。哦,不,准确来说是寡妇。寡妇……他夫君死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个辫子,谁给他编的?怎么这么可爱的。

    89  ☪ 檀奴揭自己的脸皮送小白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跑这么快。◎

    李檀微微一笑, 声音又娇又柔:“想不到牧公子竟还记得在下的名字,当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牧白心说,那可不, 旁的人便算了, 李檀可是生得几乎和他家遥遥一模一样,纵是他想忘, 也忘不了啊。

    不仅忘不了,他还忍不住抬眸又看了看李檀, 就觉得李檀比上回巷中相遇时,又清减了好些, 人生得娇弱,脸色苍白, 连唇瓣也没什么血色。

    李檀似乎瞧着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才说了两句话,就掩唇咳嗽起来, 许是上回被几个魔人用勾刺穿透琵琶骨的伤还没好利索,而且,当时牧白初见李檀时, 他遍体鳞伤, 披头散发,还满身血污, 好似受了很大的罪。

    但丝毫都不影响李檀的美貌,抛开对遥遥的滤镜来讲, 李檀是目前来说, 牧白见过的所有人中, 最妖最魅的人了。

    偏偏李檀身上还有一种类似于孩童一般的天真, 干净却脏污, 残忍但又天真,非常矛盾。

    眼下收拾干净后,更是完全看不出来,李檀是燕郎亭口中,不知廉耻,水性杨花,惯会勾引男人的货色。

    真的看不出来。

    牧白敢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李檀的长相太像遥遥了,才会有此想法。

    李檀身上披的,还是此前牧白送他的狐毛大氅,想不到李檀居然还留着。

    留着便也罢了,居然还明晃晃地穿了出来,可能……可能李檀也畏冷,而且,沦落在外,没有衣服穿罢。

    牧白暗想,幸好师尊此刻不在这里,要不然就光这一件狐毛大氅,就足够师尊灌两缸陈醋了。

    “牧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还作如此打扮,莫不是…?”李檀没有把话说完,似乎也不在乎牧白同不同他解释,很快又很真诚地笑道,“无论如何,若牧公子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牧白想了想,还真就有需要李檀帮忙的地方。

    系统扑棱着翅膀,终于从小白扮寡妇的惊艳中,缓过神来了。

    见来人是书里的李檀,先是一愣,随即略有些谨慎地护在了牧白的身前。

    【小白,这个是檀奴,李檀,魔界长君燕危楼身边的贱奴,他很擅长使用魅术和幻术,法器是峨眉刺,他还蛮厉害的。你可要小心些,千万别被他骗了。】

    牧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李檀笑道:“牧公子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够做到,必定不会推辞。只当作是——”他抬手,轻轻拂了一把衣领口雪白的狐毛,微微侧着脸,显得越发楚楚可怜,弱不禁风,还一脸的病容,“感谢牧公子赠我这件衣衫,替我在人前遮羞,还放了我一马。救命之恩,李檀必报。”

    系统一听,顿时瞪大了猪眼。

    【天呐,小白!你怎么没跟我说,你认识他啊?你赠过他衣服啊?】

    【你居然还救过他?!】

    牧白觉得系统太聒噪,就不动声色地横了它一眼,然后,他又深呼口气,才对李檀道:“你可不可以……”

    哎呀!这让他怎么说啊!

    难道要他说“你可不可以把狐毛大氅还给我,我好一把火烧了”?

    人家李檀才刚刚无比真诚地感谢过他,赠衣遮羞之恩,他下一刻就把衣服要回来了,那他成啥人了?

    算了,算了。

    反正现在都逃出来了,衣不衣服的,也都无所谓了。

    “嗯?”李檀冲着他微笑。

    他这么一笑,看起来就更像遥遥了,以至于牧白实在不好意思,把狐毛大氅要回来,话就在嘴边了,根本吐不出来。

    牧白话还未说出口,李檀面色蓦然一白,再度掩唇咳嗽起来,他看起来似乎病得很厉害,瘦骨纤纤的,明明披着厚实的狐毛大氅,可还是身形单薄得厉害,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卷上了天。

    他这么一咳,就咳个不停,一直咳到唇角都见血了,还溅在了手背上,在夜色下,被寒风吹得肤色微微泛青。

    李檀咳到最后,整个人好像都更瘦了,明明还站着,但骨头都开始慢慢蜷缩起来,他似乎很痛。

    牧白看他这副病样,当即就打消了要回衣服的念头,又看见李檀从衣衫里摸索出了一个小瓷瓶,哆嗦着手,倒了一颗乌黑的药丸来。

    服下去之后,他的气才渐渐喘匀了,脸色依旧苍白,但终于不咳了。

    【小白,李檀吃的是寒食丸。】

    牧白微微一愣,下意识往系统的方向望去,难得看见小猪的神色,竟有几分凝重。

    他一时竟不知什么是寒食丸。

    直到系统跟他解释了。

    【寒食丸就是用寒食散做成的药丸,寒食散也就是五石散,具有很好的止痛功效,但吃多了会产生幻觉。】

    系统这么说,那么牧白就清楚了。

    古代有名的毒|药嘛,五石散最初制作出来是用来治疗伤寒的,慢慢就成了壮|阳之物,广受一些达官贵族的喜爱。

    但这种东西吃多了特别容易上|瘾,主要成分也都是硫磺,白英之类,对人体有害的东西。

    若只服用一点点,倒没什么事,但若是长期服用,不仅会像系统说的那样产生幻觉,还会死!

    尤其李檀本来看起来就一副病弱膏肓的样子,哪里受得住寒食丸?

    而且,看他熟练的动作,寻常应该没少吃。

    牧白当即惊了一下,还下意识喊了声:“李檀!”

    “怎么了,牧公子?”李檀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几分,收起装有寒食丸的瓷瓶,又笑道,“牧公子方才想对我说什么?”

    牧白还是忍不住开口规劝道:“寒食丸吃多了不好的,你以后不要再吃了。”

    李檀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似乎没想到会被人当场认出来,也从未想过,在这个世间还会有人规劝他,让他不要再吃寒食丸。

    可是,如果不吃寒食丸的话,他可能早就活活痛死了呢。

    “牧公子,你和传闻中很不一样。”李檀闭口不提寒食丸的事,只是用很温柔,也很柔媚的声音,缓缓道,“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那些人只会垂涎他的身体,他的美色,一边对他如避蛇蝎,趋之若鹜,辱骂他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一边又恨不得死在他的身上,拉着他纵情纵性。

    别人只会把他弄脏,然后再指责他脏,却从来都不会想,到底是谁弄脏了他。

    李檀从前也在乎过自己脏不脏,可慢慢的,经历多了,他也就不在乎了。

    脏或者不脏,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只要修好自己的道,早晚有一天,能杀掉所有曾经羞辱过他的人。

    用那些人的血,来将自己洗干净。

    【小白,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其实,李檀很可怜的,我们还是别招他了。】

    难得见系统可怜一个人,之前系统给牧白介绍其他角色时,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哪怕是介绍主角受林素秋,以及描述林素秋受过的苦时,还隐隐有些变态又诡异的兴奋。

    甚至,还会模仿林素秋的惨叫声和哽咽声。

    牧白本来以为,这家伙没心没肺,就是头好吃懒做的猪,想不到统子居然也会怜悯别人。

    可想而知,李檀到底有多可怜,才会让一向没心没肺的统子,也暗暗可怜他。

    牧白悄悄点了点头,临走之际,他从怀里把此前江玉书给他买的蜜饯掏了出来,还剩大半包,一直没敢让统子瞧见。

    统子就是头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牧白原本是打算逃命时,慢慢跟统子分着吃的。

    眼下一股脑地递给了李檀。

    牧白道:“这个是蜜饯,很甜很甜的,如果你以后身上还难受,就吃一颗蜜饯吧?这些全给你了。”

    小猪在看见那么大一包蜜饯时,猪眼都快瞪出来了,但一看见小白送给李檀了,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它虽然是猪,但不至于跟一个可怜虫抢蜜饯吃。

    还在半空中盘旋一圈,查看周围是否安全,万一有人来了,它好及时给小白通风报信。

    牧白见李檀迟迟不接,索性又上前一步,离他就非常近了,李檀也不知道是不是挨过很多打,看见他逼近自己,还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脸。

    在确定牧白不会向他出手后,才慢慢把手臂垂下了。

    “牧公子……”李檀慢慢抬起眸子,眼里有些朦胧的水雾,但夜色黑,也瞧不清楚,他的声音细细弱弱的,“你为何……”

    要对我如此好?

    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别有所图?

    但他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碰过,身份也卑贱到了尘埃里,不值得大名鼎鼎的牧公子如此费心思。

    牧公子可是魔界小魔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李檀唇瓣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不想自讨没趣。

    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才垂着头,态度非常恭敬地双手将蜜饯接过。

    李檀很用力,但也很小心地抓着包裹着蜜饯的纸包,轻声道:“多谢牧公子,我以后不会再吃寒食丸了,再也不会吃了。”

    听到此话,牧白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欣喜感,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对的事情。

    无论是书外,还是书内,碰毒就是不对的,任何人都不应该以任何理由碰毒,绝对不可以。

    他这应该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拉回了一只迷路的羔羊。

    牧白仰头望了望天,夜色下,他和李檀的身影都显得隐隐绰绰的。

    “那么,就此别过吧,我还有其他事。”牧白主动提出告别。他也歇息够了,能再一鼓作气,跑上个二三十里路。

    李檀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牧公子!”

    “怎么了?”牧白停下,回头看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我不知道牧公子还有何事,但我想,牧公子也许想要乔装改扮,骗过什么人,但仅仅是如此打扮,还是不够的。”

    牧白也知道这样还不够,但他都往脸上抹泥了,还能真咔咔往脸上划拉两刀吗?

    那得多疼啊!

    “易容之术,分为术法和手艺。术法极其容易被修为高深的修士,一眼看破,但若是用手艺来乔装易容,便没那么容易了。”

    李檀把蜜饯万般珍惜地收了起来,然后,他抬眸冲着牧白灿烂一笑。

    牧白一瞬间以为,是遥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听见李檀继续道:“不如,就把我的面皮送给公子吧?”

    “等等!”牧白当场震惊了,抬手阻拦道,“我没懂你的意思,什么叫作,把你的面皮送给我?这要怎么送?”

    “很简单的,直接揭下来就可以了。”

    李檀抬起右手来,右手小指的指甲极其纤长,锋利得好似刀片一般,在夜色下闪烁着寒光。

    “牧公子不必惊慌,我动手很快的。”他说着,就微笑着,用尖锐的指甲往侧脸上一划,立马就见血了。

    牧白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当场把脸皮揭下来送给他啊啊啊啊,啊啊!

    天呐!活剥脸皮,活剥活人的脸皮了!!

    还是李檀亲手剥自己的脸皮!!!

    牧白吓死了,哪里见过这种惊悚的场面!明明上一刻,还有说有聊的,怎么下一刻,就动不动剥脸皮了?

    虽然他真的很想遥遥,也真的很想每天都见到遥遥的脸,但不意味着他希望李檀把脸皮剥下来啊!

    而且,每天对着一张脸皮,真的很吓人的,好不好?

    观李檀的意思,大概还要把脸皮贴在牧白的脸上,这如何能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

    牧白惊恐交加,当场手舞足蹈,也语无伦次起来,“等等,等等,停下来!别动!我让你住手!!”

    “牧公子……”

    李檀剥脸皮的动作,果真停了下来,右脸颊上已经被他划出了十厘米长的血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可见李檀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当真要把脸皮剥下来送给牧白!

    “牧公子是嫌弃在下低贱肮脏,适才……”李檀露出一丝嘲弄的苦笑,心道,自己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是什么样的身份,心中无数么?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真心瞧得上他?

    人家牧公子不过是天性良善,眼里见不得人间疾苦,适才对他赠衣又赠蜜饯。偏他没有自知之明,反而以为牧公子对他略有几分不同。

    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牧白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他急得几乎当场跳脚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剥自己的脸皮吧?那多疼啊!”

    李檀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抬眸紧紧盯着牧白脸上的神情,想找出任何一丝作伪。

    可是没有,牧白非常真诚,脸上的惊慌和急切,都是那样热烈而真挚。

    热烈真挚到,让李檀的心尖都为之一颤,他好似突然明白,小魔君为何会对牧公子念念不忘了。

    须臾之后,李檀才重拾笑容,还笑得更开心了。

    “牧公子不必惊慌,我并非第一次剥皮了,遂不觉得有多痛,况且,我早晚会被抓回魔界,届时,还是要被主人强行换皮,也是要自己剥开的。”

    牧白更震惊了:“你还要自己剥?!”

    “嗯。”李檀点了点头,看起来居然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声音柔柔弱弱的,“我自己剥,痛楚会小一些,若是主人替我剥,那……”他说到这里时,还狠狠抖了一下,看起来非常畏惧燕危楼。

    牧白不知道燕危楼和李檀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样的纠葛,他此前也忘记问统子了,此刻听见此话,又见李檀如此畏惧惊恐的样子,只觉得他真的蛮可怜的。

    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忽见李檀面色煞白,整个人剧烈哆嗦起来,唇上好不容易恢复的几分血色,也一瞬间散了个干净,喃喃自语道:“来了,他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头粉色小猪嗖的一下飞扑而来,提溜着牧白的后领,大力拖拽。

    【小白,快跑!燕危楼来了!】

    牧白一听,第一反应就是,燕危楼来了,自己要跑什么。他跟燕危楼又无冤无仇的啊,要跑也是该李檀跑。

    他甚至还冲李檀喊了声:“你还愣着干嘛?跑啊!”

    李檀却已经吓得面如金纸,浑身剧烈颤抖,不过只是短短片刻,就冒出了满脸冷汗,更是在燕危楼到场之前,就直接跪下去了。

    【傻小白!你跟大燕虽然无冤无仇,但你跟小燕勾勾搭搭,纠缠不清啊!】

    【大燕护犊子,他最见不得有人蓄意接近他弟弟了!】

    【而你,牧小白!你在大燕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把他单纯的弟弟骗得团团转!】

    牧白听见此话,差点没吐血,下意识大睁眼睛,心说,自己啥时候欺骗小燕的感情啦?

    还有,小燕哪里单纯了?明明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他被统子拽着后领,一下子往后踉跄了数步,眼前一晃,一道黑影就如闪电一般,自半空中俯冲下来,瞬间将周围的积雪杂草,冲散殆尽。

    牧白差点被溢散开来的劲气冲上天,系统还在他耳畔叫个不停。

    【快跑啊,小白!】

    可问题是,牧白也想跑啊,可他才刚跑出几步,就几步而已,身后就传来嗖的一声,一柄燕尾弯刀擦过牧白的耳畔,直挺挺地扎在他身前的树干上。

    阻拦了他的去路。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的喉咙就要撞到刀刃上了。

    系统也吓了一大跳,还往牧白的身后躲了躲。

    身后的燕危楼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冷酷至极,没有一丝温度。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跑这么快?”

    90  ☪ 师父出场救小白

    ◎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瞎子◎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然后慢慢转身,抬手跟大燕打了个招呼:“我们又见面了哈……嗯,那个, 燕……”他想套个近乎来着, 硬着头皮又道,“燕哥哥他还好吗?”

    燕危楼的目光, 从跪在地上的李檀身上冷漠扫过,然后才慢慢转向了牧白, 面无表情地道:“你也会关心郎亭的死活么?”

    牧白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是的。”

    燕危楼冷声道:“真是难得。”

    牧白:“……”

    “但我不是郎亭, 不会受你蒙骗。”燕危楼话锋一转,声音越发冷了下来, 在看清楚牧白竟是一副寡妇打扮时,似也略惊了一下,“谁死了?”

    该不会是为他弟弟守寡罢?

    郎亭虽然伤重, 回界之后,父尊得知此事,又大发雷霆, 关了他禁闭, 但还不至于死。

    “没人死啊。”牧白硬着头皮道,“我……我穿着玩儿的, 不可以吗?”

    燕危楼:“……”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看着像脑子出了毛病。

    不过, 从某些方面来说, 和他弟弟有些相像, 他弟弟小时候喜欢装死, 装吐血, 扮死人,而牧白竟喜欢扮寡妇,也算是志趣相投罢。

    他慢慢又把目光转回了跪在地上,几乎哆嗦得不成样子的李檀身上。

    燕危楼用更加冰冷的语气,冷冷道:“檀奴,外面好玩么?”

    李檀在听见此话后,哆嗦得越发狠了,他低着头,膝行着,面向着燕危楼跪好,才堪堪抬起脸来,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迎面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瞬间将他打飞出去,口鼻齐齐喷血。

    牧白几乎都这雷霆般的一耳光,惊到当场懵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燕危楼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就瞬移到了李檀的面前。

    甚至都没看清楚燕危楼是怎么出手的,李檀就被一耳光扇飞出去,倒地吐血了。

    即便都这样了,李檀还是很快就爬起来,重新跪好了。

    “奴,奴错了……求……求主人饶恕!”他的声音也抖得非常厉害,听起来沙沙哑哑的,好像连哭声都打出来了。

    一边说,一边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地,卑躬屈膝。

    牧白看了非常难受!

    他生活的地方,人人平等,不分什么三六九等,也不需要跪来跪去的。

    他从前以为,奚华老是呵斥他跪下,还动手打他,就足够让人难堪且羞耻了。

    想不到李檀在燕危楼面前,是这样的卑微,刚才那一耳光抽得好重啊,直接把人都扇飞多远,以牧白的角度望过去,就看见李檀的右脸颊高高肿了起来,浮着五道鲜红又狰狞的指痕。

    一定非常痛!

    奚华只是稍微打牧白一下,只是微微有点肿,牧白都觉得疼得要死,那李檀岂不是……

    “你不要打他!”牧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上前一步,满脸认真地道,“不要一上来就打他!他如果做错事情了,你同他讲道理不行吗?”

    燕危楼冷笑,阴恻恻地望了过去:“你在同我说话?”

    “是啊!”牧白反手推开扯他衣袖的小猪,更加认真地道,“我就是在同你说话!”

    他理直气壮到,都令燕危楼感到一丝惊奇,他本以为牧白是畏惧他的。

    毕竟不久之前,燕危楼的刀口,才对准了牧白的喉咙。

    燕危楼又想,牧白的胆大妄为,同郎亭又有一点相像,这可能也是吸引郎亭的地方罢。

    【小白!燕危楼不好惹,他修为很高的,你就是再修个百八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统子又扑过来,两爪扒拉着牧白的胳膊,努力劝说。

    【能跑就跑,不能跑,咱们就别吭声了,乖乖等师父过来救咱们!】

    牧白压低声儿道:“师父能是燕危楼的对手?”

    【那是当然,主角攻可不是白当的!】

    牧白心里暗暗有了几分计较,就是这么一愣神,忽听耳边传来“嗖啪”一声凌厉的破风声。

    他尚且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了,一条卷杂着簌簌风声的漆黑色长鞭,就已经兜着风席卷到了李檀身上。

    李檀身上披的狐毛大氅,一瞬间就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里面穿的长衫也同时撕裂,露出了一条足有两指宽的血沟,好似被钝器犁出来的。

    从脖颈一直蜿蜒到了肩胛,长鞭收回时,还有些许温热的血肉,夹杂着肉沫飞溅到了牧白的脸上。

    他当场愣住。

    燕危楼面无表情,又连续挥鞭。

    打得李檀抱着手臂佝偻着背,蜷缩成一小团,以他为圆心,周围一圈血,还夹杂着点点碎肉。

    李檀甚至都没敢哀嚎,一直死死咬牙,衣衫被鞭抽得粉碎。

    怀里揣着的纸包,还有那个小瓷瓶一起掉落在地,被血浸透了,他哆嗦着,犹豫了片刻,最终在寒食丸和蜜饯之中,选择了后者。

    伸手捏了一颗染血的蜜饯,飞快塞进嘴里。

    听牧公子的话,吃一颗蜜饯就不疼了。

    可是下一瞬,一鞭子就抽到了他的嘴上。

    他的脸破了,嘴烂了,蜜饯混着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瘫软在了血窝里,血都流进了眼眶里。

    李檀迷迷糊糊地想,还没尝到蜜饯的滋味,他就满嘴都是血了。

    他甚至没敢去看牧白,合了合眼皮,一声哀嚎都没有。

    牧白也终于如梦初醒,被浓郁的血腥气,冲得几乎要吐出来了。

    完全忘记刚刚和统子说好的,光看不吭声,等师父来救。牧白几乎是直接跳到了李檀的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大喊道:“不要再打他了!他快被你打死了!”

    【小白!!】

    小猪快吓死了,扑棱着翅膀就冲了上前,张开短短的蹄子,就挡在了牧白面前。

    【小白!你不听话!】

    燕危楼完全没料到牧白居然有胆子冲上前,更没想到,牧白居然会袒护一个区区的贱奴。

    但无论如何,牧白终究是奚华的徒弟,又是郎亭放在心尖上的人。

    挥下的鞭子,就硬生生地被燕危楼收了回去。

    “檀奴不过就是一个贱奴,怎值得你不顾后果,以身为他挡鞭。”顿了顿,燕危楼声音冷了一分,“你与他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牧白仰头,更大声地道,“如果,李檀罪不至死,那么,你可以先和他讲讲道理,如果,他罪不容诛,那么,你就直接杀了他,不要这样折磨他!”

    哪有燕危楼这样的人啊,动不动就给李檀换皮!还让李檀自己动手剥!

    连系统都亲自认证李檀很可怜,那想必李檀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系统不会无缘无故怜悯李檀的!

    还有就是,李檀和遥遥太像了,像到牧白没有办法亲眼目睹李檀被人虐打,甚至是虐杀!

    “让开。”

    燕危楼面具之下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他此前一直听郎亭说,牧白很纯真,很良善,心思非常干净,一点点坏心眼都没有。

    他并不认同,反而觉得牧白小小年纪,就心机颇深。

    正好以此机会,来试探一番,良善不良善,倒也无关紧要。

    燕危楼只想知道,牧白的胆量如何,敢不敢徒手接他一鞭,又能不能接得住他一鞭。

    如果,牧白既没有胆量,又没有实力,那么,又有哪一点配得上他弟弟?

    “不让!”

    牧白也来了脾气,说不让就不让,紧紧攥着拳头。

    系统几乎要崩溃了,持续在牧白耳边发出猪叫。

    牧白不予理会,心道,自己还是有一定修为的,虽然同奚华比起来,肯定差得很远,但不至于接不住燕危楼的一鞭。

    他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有点头脑发热,但此刻冷静下来一些,又在想。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奚华迟迟没有追过来,那是有原因的,行尸走肉还有一堆不堪大用的弟子拖着他呢。

    但苍玄风没有理由,在暗号发出那么久,还没赶来吧?

    按照系统说的,大师兄现在和苍玄风是初相逢,压根没什么感情,大师兄最多拖住苍玄风半个时辰呗,不能再多了。

    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苍玄风还不现身,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他已经来了,就藏在附近,只是不肯现身而已。

    既然如此,牧白就逼他一把,顺便验证一下,自己在苍玄风的眼里,到底有几分分量,这对他很重要!

    毕竟牧白的终极任务,可是要挑拨主角攻受为了他而相爱相杀!

    那不得既让大师兄爱上他,也让师父爱上他么?

    “牧公子……”李檀跪趴在血窝里,无比虚弱地开口,“为了檀奴不值得……不值得。”

    “你闭嘴!”牧白头也不转地沉声道。

    现在可不仅仅是为了李檀了,还有更正经的事。牧白现在做事讲究效率了,一箭多雕。

    救李檀只是顺便的。

    可牧白不知道的是,就是他这么一时头脑发热之举,竟会让李檀今后甘愿为他生,为他死。

    燕危楼冷笑,抬手再度挥鞭,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牧白有几分能耐!

    系统已经吓得双爪捂住眼睛了,依旧用身体护着牧白,还发出了惊悚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小白!你不听话!我一会儿就放电电你!】

    “怕的话,就躲开!”

    牧白低呵了一声,飞快地抬起右臂,横在眼前,衣袖之下的流珠散发出璀璨的光芒,上面的符文仿佛活过来一般,簌簌转动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奚华倒也不是完全不教牧白术法,最起码曾经教过他控水之术,还赠了他法器流珠!

    虽然不知道和燕危楼对战,能有几分胜算,也许一分胜算都没有,但扛个几招,应该问题不大。

    牧白左手捏诀,嘴里念念有词,借用着流珠之力,引来周身的积雪,融化成水,在半空中火速凝结成厚实的屏障。

    宛如一扇坚固的盾牌,迎面与凌厉的长鞭相撞。

    轰隆一声。

    雪水凝结成的盾牌剧烈一颤,肉眼可见地被鞭出了一条沟壑,水珠四下飞溅,牧白也被这股劲气,冲得往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站稳了。

    虽然周围没有河道,但积雪覆盖住了群山,雪融成水,源源不断,正方便牧白施展控水之术。

    燕危楼一鞭子抽了个空,目光便流露出了些许诧异,按理说,他方才一鞭,只用了三分力,但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随随便便接住的。

    看来牧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你会控水。”

    “是啊,我会控水!这是师尊教我的!”

    牧白丝毫不敢懈怠,继续操纵着水流,在周身凝结成更加坚固,也更加厚实的盾牌。

    还能分神幻化出数道水链,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一般,冲着燕危楼飞掠而去。牧白趁机转头,冲着李檀喊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的,你快跑!”

    燕危楼冷笑:“你们两个,今夜一个都跑不了。”他随意挥鞭,那些水链就在鞭子的席卷之下,尽数化作了水雾,在半空中弥漫开来。

    语罢,竟丝毫不留余力的一鞭,生生将挡在牧白身前的水盾劈开,四下溢散的可怕劲气,呼啸着迎面而来。

    牧白下意识抬臂一挡,那手腕上的流珠瞬间散发出更璀璨的光芒,竟当场将所有飓风劲气,吞噬殆尽。

    劲势散退后,他毫发无损,都来不及暗暗感慨,流珠是样好宝贝,燕危楼便已经瞬移至了他的面前,还作势抬手掐牧白的脖子。

    牧白哪里肯让他掐,原地一个后空翻,瞬间就逃离了数丈之远,他才刚一抬头,瞳孔剧颤!

    就见李檀被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跟个破布娃娃一样,悬挂在了半空之中,破烂的衣衫碎屑夹杂着血水和肉沫,从他的身上滴落下来。

    他的脚下一片血红,连积雪都被染红了。几乎没有任何反抗。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敢反抗,还是毫无反抗之力。

    牧白认为应该是前者,他下意识呵了一声:“住手!”

    身后骤然一冷,他的脊背瞬间绷紧,就听嗖嗖的风声,自背后飞掠而来,脖子一疼。

    一柄燕尾弯刀,就擦过牧白的脖子,飞落至了燕危楼手里。

    燕危楼执着弯刀,目视着不远处的牧白,随意用刀尖一挑,那已经破烂不堪,又鲜血淋漓的狐毛大氅,就被抛到了牧白眼前。

    牧白大口喘气,抬眸看了一眼,这狐毛大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檀奴是我的人,是生是死,由我来决定。”

    顿了顿,燕危楼又冷冷吐出一句:“你尚年幼,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牧白咬牙,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堂堂魔界长君,就这点气量么?”

    此话一出,燕危楼的眉头瞬间蹙紧,他方才竟丝毫没察觉到周围有人。

    系统兴奋地如焕然重生一般,围着牧白绕圈圈。

    【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我们的主角攻闪亮登场!】

    【有救了,有救了!小白,你师父来了!】

    牧白在听见系统的第一句话时,脑门子流满了黑线,心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是谁教统子的?

    然而,也不等他腹诽了。

    眼前一晃,一道白影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苍玄风拄着通体漆黑的盲杖,“眼睛”慢慢对上了燕危楼,轻笑道:“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不如同我这个瞎子比划比划?”

    燕危楼冷冷道:“你是何人?”

    “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瞎子。”

    燕危楼:“……”

    牧白:“……”

    “小朋友,找个地方躲起来。”苍玄风微微偏过头来,似乎在用眼尾的余光瞥向牧白,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声轻快,“一会儿打起来了,莫伤着了你。”

    牧白心知,这是让他先跑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李檀,忍不住就抬眸望了过去,就看见李檀的目光在向他连连磕头,即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但满眼都是哀求之意。

    李檀在求他先走。

    系统也扯着牧白的衣领,不断催促。

    【走啦,快走啦,小白!高端局你插不进去手的!】

    牧白狠了狠心,一咬牙,再没有犹豫,转身就跑。才跑了没多远,身后就猛然撞过来一阵汹涌的气浪。

    他本来就是往山下跑,此刻冷不丁被气浪自背后狠狠一撞,整个人就跟坐了火箭似的,嗖的一下,就往前扑了好远。

    身后很快又传来了山崩地裂般,连绵不绝的轰鸣声。

    系统更欢快地鼓掌。

    【打起来,打起来!】

    牧白慌乱间,扭头问了句:“他们是打架,还是炸山啊?哎呦,我去!”

    他脚下一滑,夜色太深,也没注意前面有处断崖,整个人就翻滚下去了。

    系统急出了猪叫。

    【小白!】

    猛扑过去要拽住牧白,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牧白掉了下去,断崖底下一片漆黑,如深渊一般,不见天日。

    牧白只觉得耳边风声簌簌,失重感瞬间弥漫至全身,知晓自己处境不妙,两手胡乱摸索,试图抓到什么东西。

    可却又什么都没抓住,反而被悬崖壁上尖锐的石头,划破了手掌。

    牧白顿时心里哇凉哇凉的,暗想,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小白泪满襟!

    牧白仰面坠了下去,脑海中竟诡异地浮现出了些许画面。

    那是他生前最后的画面。

    热闹的街道上,高楼林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知是谁喊了声“有人跳楼”,他就下意识抬头望去。

    下一刻,一个穿着蔚蓝色校服裙的女孩子,就从楼顶摔了下来。

    牧白想起来了,他当时不是因为正巧路过,而被砸死的,是他自己主动飞扑过去的。

    因为从高楼上坠下来的人,是他妹妹遥遥。

    他想扑过去接住她,却刚好被活活砸死了。

    也就是说,他是被遥遥砸死的,而从那么高的楼上坠下来,遥遥也活不了。

    91  ☪ 小白只是一颗棋子

    ◎李檀的身世,师尊逮住了小白◎

    他们家同时失去了两个孩子, 仅有的一儿一女,在同一时刻当场死亡。

    “不要!!!”

    牧白瞬间清醒了,猛然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统子那只小猪, 龇牙咧嘴地从上俯冲下来,炸开短短的四只蹄子, 拼了命地要拽住他。

    可又因为蹄子太短,而无能为力。

    下一刻, 牧白整个人就跌入了一双臂弯里,气息很陌生, 并不是师尊,但也转瞬间, 就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了地面。

    牧白才一落地,整个人就差点虚脱了。

    死前那一瞬间的记忆,让他现在倍感煎熬。

    他万万没想到, 怎么都没想到,那天坠楼砸死他的人,居然是他家遥遥!

    只要一想到, 遥遥也死了, 还和他死在了一起,牧白的眼泪就忍不住淌了出来。

    “怎么哭了?”苍玄风目盲, 不能视物,抬手摸索到了滚|烫的液体, 当即眉头都蹙了起来, 沉声道, “哭什么?这么怕死么?”

    牧白哭, 才不是因为他怕死, 他是怕遥遥死啊,他家本来就只有他和妹妹两个孩子,还同时失去了,他都不敢想象,爸妈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场死亡时,该有多么痛苦。

    他之前还曾想过,若是实在完不成任务,就隐姓埋名留在这里好了,现在他非回家不可了!

    非回家不可!

    必须得回家,一定得回家!

    他一定得知道,遥遥为什么好端端的,会从高楼上跌下来!

    要是让牧白知道,是有谁蓄意把他妹妹从高楼上推下来了,定要他血债血偿,一家老小不得安宁!

    “我……我没哭,是风沙太大了,吹得眼睛疼。”

    牧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悄悄把眼泪擦了。

    深呼口气,他知道要想完成任务,就得同时攻略主角攻受。

    之前误打误撞,差点跟大师兄成了“棺配”,牧白琢磨着,大师兄那边应该问题不大。

    现在就看主角攻对他如何了。

    “师父,我……我都想起来了,你是我师父……”牧白稍微缓了缓,然后又道,“师父,你可不可以带我走?我不想再待在师尊身边了,他是个死变态,他……他就会打我,师父带我走,好不好?”

    苍玄风拄着盲杖,听见此话,眉头蹙得更深了,若是之前的话,他或许会带牧白走,可是现在却是不行。

    “奚华是你正儿八经,三拜九叩行了拜师大礼,才认下的师尊,他管教你,也是应该的。”

    牧白猛然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所以,师父是不打算带我走了?”

    当真只是把他当一颗棋子看待吗?

    半点不管他的死活吗?

    “可是师父,我逃了,我使计骗了他,这才逃了出来,若是……若是被他逮了回去,他……他一定,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师父!”

    牧白又挣扎了一番,知道苍玄风眼瞎,也就不装哭了,只是声音听起来异常凄厉可怜。

    “他真的会打死我的!师父!你都不救我的吗?”

    他还上前一步,扯了扯苍玄风的衣袖,语气听起来就更可怜了,“师父,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我家被灭门的时候,我……我一直在苦苦煎熬,等师父过来救我,一直在等……可是师父不来,就是不来,我差点就死掉了!”

    系统眨了眨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父现在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折磨死吗?”牧白又道。

    苍玄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瞎的,我看不见。”

    牧白当场如被雷劈,手一松,就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捂胸,暗暗摇头感慨,原主可怜,真可怜,师尊不爱,师父不疼,看来还真是一颗棋子啊!

    【小白,其实……】

    系统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其实之前我没详细说。】

    牧白:“什么?”

    【牧家的灭门案,实际上就是你师父一手策划的,只为了逼奚华下山。】

    牧白:!

    【当时也是你师父操纵着你,哦不,是原主,亲手灭了牧家满门。】

    牧白:!!

    【原主就是受不了这个沉重的打击,才在雪地里自绝身亡的。】

    牧白:!!!

    【所以,你别告诉他,你恢复了全部记忆啊……】

    牧白差点就心梗了。正头脑风暴,飞速想着,该如何圆回来时,就听见苍玄风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你还是没有恢复全部记忆。”

    牧白:对对对,你说得对!

    “如此也好。”

    牧白心道,那对你来讲,可太好了。

    “师父心疼你,师父也不忍心见你在奚华面前,卑躬屈膝,委屈求全。”

    牧白:呸!

    “但奚华现在对你动了几分真心。”

    牧白:……也没有吧。

    “师父要你回到奚华身边,使劲浑身解数,让他真正地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苍玄风话到此处,还轻轻笑了一声,“你从前不就一直大放厥词,要得到奚华的身体么?现在正是绝好的时机,又如何能轻易放过?”

    牧白的心哇凉哇凉的,所以,他真的只是一颗棋子啊。

    要是被苍玄风知道,自己现在怀了奚华的孩子,那么一定会被苍玄风利用的。

    想到此处,牧白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离苍玄风又远了些。

    苍玄风的耳朵动了动,瞬间就察觉到了,眉头又蹙了起来,声音也冷了:“你不愿听师命?”

    “不,不是,徒儿……徒儿听的,听的。”牧白的冷汗都淌出来了,颤着声儿道,“师父,是不是一定得让那个人身败名裂,师父才心满意足?”

    苍玄风摇头,带了几分肃杀之气:“何止是身败名裂,我要让他血债血偿,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那……那我呢?”牧白谨慎地开口询问,“他死之后,师父该如何处置我?”

    “自然是善待你。”苍玄风话锋一转,又笑道,“你不必把奚华当人看,就尽管去玩弄他的身体便是。”

    牧白的脑子很乱,已经没有力气再跟苍玄风扯皮了,直到苍玄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狠狠抖了一下。

    “把银蝶收好,在奚华面前小心行事。”苍玄风把指尖的银蝶,重新放回了牧白脖颈处的血管里,温声细语地道,“他若是打你,你且忍忍,把受过的苦记下,师父日后会帮你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牧白再也不想听他说话了,只觉得自己现在四面楚歌,处境非常不妙,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生之地。

    好在苍玄风说完这话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系统飞过来安慰他。

    【小白,别怕,振作起来,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这么相信我啊,我现在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了。”

    牧白苦笑,缓了好久,见天色都快亮了,他这才瞧见,断崖之下,居然是一片乱葬岗。怪不得这里阴气森森的。

    他现在无处可去了,逃也不能逃。

    只能等奚华过来抓他回去。

    系统满脸内疚,看起来难过极了。

    【对不起啊,小白,是我撺掇你赶紧逃的,但我没想到苍玄风那个老王八蛋,居然对你这般无情!】

    “没关系啊,其实往好的方面想想,咱们这次逃出来,和苍玄风单独见了一面,利大于弊。”

    【怎么说?】

    “最起码,让他知道我现在恢复了一些记忆,可以继续被利用。如此一来,他只要想利用我,是不是就得时不时过来找我?只要我对他有用,那我若是在外遇见了危险,他不得像今夜这样,一次次地赶来相救?”

    “感情不就是这样一次次的,你救我来,我帮你去,一来一去的,慢慢就生出真情来了。”

    牧白还是相当乐观的,反正事情已经发展成现在这样了,就算他现在愁苦至死,也是毫无用处。

    更何况,眼下真正让他感到难受的是遥遥的死。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家遥遥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摔下楼。

    除了被人推下来之外,牧白根本想不到遥遥会轻生的理由。

    还是那句话,他一定会回家,一定会!

    也一定会查出来到底是谁害了他妹妹!

    系统的猪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茫然,以它的猪脑子是想不透感情这种深奥的问题。

    它看见牧白在挖坟,当即又发出了猪叫。

    【小白!你怎么这么缺德啊,你挖人家的坟干嘛?】

    “睡觉啊,我现在又累又困的。”

    牧白说着,已经徒手把横出土外半个头的棺椁打开了,里面冒出了一股青烟,迎面就是逼人的腐烂气味。

    棺椁里的尸体已经腐烂成了一副白骨,他双手合十,鞠躬弯腰,很客气地拜了拜。

    “你好,打扰了,借贵宝地一睡。”

    说完之后,牧白就抬起一条长腿,直接跨进了棺椁里,因为棺椁有些狭窄,他也怕压着别人的骨头,就用脚往旁边踢了踢。

    结果那骨头太脆了,竟还被牧白踢断了几根。

    系统看了直摇头,暗呼罪过罪过,小白现在太缺德了。

    但它还是在牧白完全躺进棺椁里后,主动帮忙用肉乎乎的身子,把棺椁盖子推上了。

    还为了能让牧白睡个好觉,亦或者是能晚点被奚华逮到,就四爪齐用,用泥土和杂草把棺椁重新埋在了地底下。

    等忙活完之后,系统身子一扭,就直接穿透了泥土和棺椁。它的身子在棺椁里发亮。

    一进来就看见小白侧躺着蜷缩在棺椁里,一手搂着白骨,一手掩面。肩膀时不时地瑟缩几下。

    【小白,你不会在哭吧?】

    系统满脸担忧地凑了过去,两爪扒拉着牧白的手。

    “没有,光太亮了,刺眼,暗一点。”牧白哼哼唧唧,依旧掩着脸,悄悄把眼泪抹掉了。

    “统子,我问你,当时我刚死,就来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那里聚集着很多像我一样的少男少女,其中有没有哪个女孩子,长得像李檀?”

    系统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人太多了,我没仔细看。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吧?毕竟李檀长得那么好看,若是站在人群里,我肯定一眼就瞧见了。】

    它把光调暗了些,主动贴着牧白的后腰,给他取暖。

    【当时,你站在一堆人里,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你,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宿主,不知道该有多好。】

    话到此处,小猪还亲昵在牧白腰上蹭了蹭,它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小白,才舍不得放电电小白呢。

    “这样啊……”牧白想了想,又问,“那除了我,还有谁也穿进这本书里了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世界之主。】

    “那我要如何同世界之主见面?”

    【等你任务完成后,自然就见到啦。】

    “……”

    得嘞,听君一席话,得了一席话。

    真是笨猪,一问三不知。

    牧白往白骨的方向蹭了蹭,不想再和系统说话了。

    【小白,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你认识的人当中,有谁像李檀吗?】系统又蹭了过去。

    【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也穿进这本书里了,但一个宿主配一个系统。系统和系统之间会有感应的。】

    牧白重燃希望,立马转身看它:“那你现在就感应感应?!”

    小猪感应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感应不到,也许是距离太远。】

    牧白立马又有些泄气了,他情愿妹妹也穿书里做任务,也不希望妹妹是单纯死亡。

    做任务还有一线生机,当场死亡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李檀和我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看见他,就忍不住……”心生怜悯。

    系统大吃一惊。

    【天呐!小白,你还有个妹妹啊!还长那么漂亮,你怎么之前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等等,牧白皱眉,不悦道,“这能是问题的关键吗?”

    【不过,小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李檀就是李檀,他绝对不可能是你妹妹。】

    “我知道,是男是女,我认不出来吗?”牧白又不瞎,顿了顿,他仰面躺好,声音低了几分,“你跟我讲讲李檀的事吧,我想听。”

    系统飞了起来,在狭窄的棺椁里盘旋,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述。

    原来,李檀和大燕并不是牧白之前想的那样,两人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大燕和小燕是同父同母,正妻所生,而李檀的母亲原本只是魔后身边的一个侍女,魔尊生性|淫|乱,极爱在外拈花惹草,连正妻身边的侍女都不肯放过。

    一次酒醉之后,趁醉不由分说强|占了那个侍女,事后还威胁她,不许对外胡说八道,尤其不能让魔后知道,否则,就杀了那个侍女的家人。

    那个侍女也是个可怜人,受辱后原是想要自杀,但碍于家人的性命,只能屈服。后来又陆续被强迫了几次,不知怎么的,就有了。

    有了之后,她也想方设法,要把肚子里的孽种打掉,但魔胎命韧,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后来月份大了藏不住,终于东窗事发。

    魔后大发雷霆,逼问侍女,但侍女为了保全家人,死都不肯说出孩子的生父是谁,可魔后也不傻,哪里会猜不出来?

    怒火攻心之下,竟一病不起。但她知道此事怪不得侍女,也顾念着主仆之情,就命人将其远远送出魔界。

    魔尊知晓此事后,就命手下将那侍女一家老小,尽数屠杀,还派人追杀那个侍女,及其肚子里的孩子。

    正巧被燕危楼撞见,他幼时受了侍女几年照拂,出于旧情,就将之救下,还送到了人间,替她掩盖气息,原也是要动手杀了魔胎,但奈何侍女体弱,若魔胎胎死腹中,只怕人也要一命呜呼。

    便动了一分恻隐之心,发话待魔胎降生那日,必会准时来取它性命。

    话到此处,牧白惊惑交加:“那为何李檀还活着呢?”

    【说起来不知道这是李檀的幸,还是不幸。在李檀降世前几日,久病不愈的魔后,在闭关养伤时,竟然走火入魔了。不仅因此而死,还在临死之前,失控重伤了小燕,毁了小燕的魔骨。】

    系统继续讲述。

    毁掉魔骨,也就意味着燕郎亭修为尽毁,往后再也不能修炼了,同废人无疑。

    燕危楼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根本不敢让魔尊以及旁人知晓,生怕弟弟今后会被族人厌弃,甚至是放弃。

    原以为无力回天了,突然想起,父尊在外还有个沧海遗珠。

    遂在李檀降生那日,亲自前往,从刚出世的孩子身上,取下了魔骨,续在了燕郎亭身上。

    可如此一来,那个刚出世就被取走魔骨的孩子,就彻底成为废人一个。

    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弱上很多,不再构成任何威胁,再加上侍女跪下,苦苦哀求。

    燕危楼就又动了一分恻隐之心,放了那孩子一命。

    【幸好他又放了李檀一次,因为后来啊,燕郎亭和李檀的魔骨总是磨合不了,时不时会在修炼时反噬。】

    牧白都有些替李檀难过了:“替换的当然比不上原装的啊,那魔骨就算安到了小燕身上,终究也不是小燕的。”

    所以,为了让李檀的魔骨,不再时不时地反噬小燕,燕危楼就每隔一段时间,从李檀身上取血,炼制成血丹,喂给小燕服用。

    这么一取血,就取到了李檀十五岁。

    在此期间,燕危楼就冒充李檀的表哥,时不时会过去看他,但每次去看他,都只是为了取血。

    牧白就更加难受了,忍不住又问:“那李檀后来又为何堕|落了?”

    【因为,燕危楼冒充的那个表哥,确有其人,还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叫什么陆浮游,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还惯会说些甜言蜜语。】

    后来,陆浮游不知道惹了什么事,被当地一个小的仙门世家追杀,为了苟且偷生,他就称自己有个人间绝色表弟,可以献给家主玩弄。

    就骗李檀说,想和他私奔了,彼时李檀还在受生母的厌恶,以及继父继弟的欺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李檀满怀欣喜,在和表哥约定的地方等候,却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再后来,李檀就被欺负了,还被锁在深门大院里。

    等燕危楼得知此事时,人间已过去半年了。他半年没来取血,想不到李檀就受了半年的欺辱。

    虽然事后燕危楼把欺负李檀的人,全部都杀掉了,还把那个陆浮游的脑袋拧了下来,丢在李檀面前,让李檀用刀子戳。

    但李檀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有两个“表哥”,还一真一假,他当时年纪小,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不苟言笑的表哥,还是那个会说甜言蜜语的表哥。

    甚至认为是燕危楼杀了他的表哥。

    又由于失去了魔骨,而无法正常修炼,不得不修了合欢术,以此来提升修为。

    就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报仇雪恨。

    牧白听到这里,难过得要命,原来,李檀堕|落的原因,竟然是他想要实力保护自己。

    “那在原文里,李檀的结局是……?”

    【死了,受极刑而死。】

    “谁干的?”

    【还能有谁?燕危楼呗。】

    “为什么?!”牧白的语气猛然提高了些。

    【因为李檀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己的魔骨在小燕身上了,他为了夺回魔骨,就用了幻术迷惑小燕,让小燕把奚华当成了你……哦,不不不,是原本的牧白。】

    “这也是小燕被奚华囚|禁起来生子的原因?”

    系统点头。

    “……那么,李檀最后知道自己到底爱陆浮游,还是爱……爱燕危楼了吗?”

    系统摇头。

    【不知道,李檀至死都还在恨燕危楼,至死都在懊恼,为什么自己的功法修炼得那么慢,迟迟不能复生表哥。】

    “什么?!他还想复生陆浮游?!他不知道是陆浮游害他至此?!”

    【他知道,但他就是想亲口问一问。】

    系统说到这里,还长长叹了口气。

    牧白脑壳子都疼:“爱他哥,爱他表哥,李檀啊,李檀!糊涂啊!”

    【其实不是爱。】系统又说。

    【李檀天生情窍未开,他以为的爱,实际上只是来源于血缘羁绊。】

    那么,牧白就懂了。

    他生前曾经看过一篇报导,就是说,如果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自幼分离了,那么很多年后再相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对方。

    但这种爱,并不是男女之情,更不是情|欲,只是因为血缘羁绊。

    牧白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可怜李檀了,确实非常可怜。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燕当初说,李檀会爬小燕的床了,李檀当时约莫只是感受到了小燕身上,原本该属于自己的魔骨。

    想亲近的根本不是小燕,只是自己的魔骨而已。却被小燕误会成他不知廉耻。

    怎么不算是可怜人呢?

    牧白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李檀与其这样在谎言和算计中,痛苦地活,还不如……还不如死。

    不过,蝼蚁尚知苟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他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别人的生和死?

    牧白再次想起了遥遥,脑子里一时是遥遥的脸,一时又是李檀的脸。

    系统告诉他,李檀天生就是那副好容貌,并不会因为剥|皮换皮,就改变容颜。

    牧白觉得好累,翻身抱着旁边陌生的白骨,合上眼皮就睡下了。

    等他再醒时,是被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惊醒的。

    棺材里无比昏暗,系统瑟缩着蜷在牧白怀里,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连声音都是颤的。

    【小白,师尊来了,师尊来抓你了!】

    此话一出,牧白瞬间清醒了,心脏砰砰乱跳,他死死咬紧牙齿,才不至于从嘴里跳出来。

    头顶的棺材板,很快又发出了更响的声音,好似有人在拿什么东西,毫无章法地乱敲。

    烟尘都顺着缝隙挤了进来。

    呛得牧白直想咳嗽。

    但他又偏偏不敢咳嗽,明明在劫难逃,可还是想着,能躲一会儿,就多躲一会儿。

    牧白双手捂嘴,因为过于用力,手指都开始泛白了。他把自己蜷缩成很小一团。

    眼睛死死瞪着头顶的棺材板,不断有“咚咚咚”,“锵锵锵”,“砰砰砰”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他只觉得,奚华敲的根本不是棺椁,合该是他的脑壳子才对。

    牧白吓得厉害,双腿都隐隐作痛起来,身上还藏纳着那颗镶嵌了夜明珠的铃铛。

    自从师尊让他随身携带,片刻不许离身之后,他就真的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此刻,铃铛似乎受到了奚华的召唤,明明只是一颗哑铃,竟在夜明珠的反复冲|撞之下,发出了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好似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了。

    牧白又怕又羞,慌忙想抬手捂一下,可是下一刻,铮的一声,一把雪亮的剑刃,自上而下,穿透了棺材盖子。

    在距离牧白的眉心,仅仅只有半寸之遥,就停住了,剑身轻微颤动,剑锋雪亮凌厉到刺眼,冷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

    牧白几乎快要窒息了,才稍微合了合眼,下一瞬棺椁盖子就兜着风,被从天而至的一股大力掀飞了。

    冷冽的寒风,冰冷的残雪,以及茫茫夜色,一股脑地汹涌而至。

    他瞬间如坠冰窟。

    夜色下,奚华一身白衣,半蹲在坟边,衣摆都垂在了肮脏的泥土上。

    他整个人白到吓人,干净得一尘不染,在阴气森森,又肮脏不堪的乱葬岗,显得格格不入。

    可又诡异的有一些融洽。他明明是在笑的,可却笑得阴恻恻地渗人。

    好像荒坟上,久经风霜,还屹立不倒的魂幡,早已褪色,死气沉沉。

    但只要他一开口,又鲜活得好似才从血管里喷出来的血。

    “抓到你了呢。”

    奚华微微一笑,眼底闪烁着愤怒到了极致的寒光。

    “在和师尊玩捉迷藏么?”

    “……”

    “那么,你输了。现在,就接受惩罚罢。”

    作者有话说:

    小白:好啊,都拿我当棋子是罢?那就演!接着奏乐,接着演!谁把情当真,谁丢人现眼。

    92  ☪ 让夫君见孩子一面

    ◎你怎么笃定,师尊不敢杀你?◎

    牧白浑身剧颤, 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瞬间将四肢百骸都润透了。

    抬手挡脸,尚没有任何反应, 只觉得脖子蓦然一凉, 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他怔了怔,下意识伸手去摸, 入手一片冰冷坚硬,竟是一条很粗重的铁链, 缠上了他的脖颈,并且还在慢慢收缩。

    以至于他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不得不从狭窄阴暗的棺材里起身,跪坐在里面, 两手死死拽着铁链,试图把铁链解开。

    系统在旁边又发出了猪叫。

    【小白,你没事吧, 小白?!】

    牧白心道,我看起来很像没事的样子吗?

    铁链的另外一端,就在奚华手里攥着, 他轻轻一震, 就震得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奚华缓缓起身,满脸笑容地扯着铁链子, 嘴里还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小白,你可真会挑地方, 跟师尊玩捉迷藏, 居然藏到了棺椁里。”

    他手底下一用力, 牧白就只能被迫从棺椁里爬了出来, 一手抓着铁链子, 一手吃力地抓着坟边的泥。

    幸好现如今天寒地冻的,泥土都冻得无比坚硬,足够支撑他往上爬。牧白就这样,膝行着,从坟里爬了出来。

    他原本以为,从坟里爬出来后,奚华就会停手,哪知,奚华却不管不顾,悠闲自在地往远处走去。

    手里还紧紧抓着铁链子。

    奚华一走,牧白就只能被迫往前爬,他几度想要站起身来,可奈何奚华好似背后生了眼睛,他只要想起身,奚华脚下立马就走快了些。

    如此一来,牧白几乎被铁链子拽得,踉踉跄跄地在后面爬。俊脸很快就烧得无比通红。

    系统气得在旁边破口大骂。

    【坏人!坏人!大混蛋!快放开小白!】

    【小白!你快说话,快求饶,快认输啊!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奚华哄得神魂颠倒,这样他就会放过你了!】

    牧白也想说话,他也想求饶,认输,也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奚华哄得神魂颠倒。

    可问题是,奚华倒是停一停啊,倒是把缠在他颈上的铁链子松开啊。

    他光是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更别说是开口说话了。

    牧白的左手撑着地,佝偻着身子在地上匍匐,右手指使劲往铁链子里挤,试图让铁链子稍微松一松。

    可他越是挣扎,那铁链子反而拴得越紧,到了最后,牧白的脸色青红相接,大脑因为缺氧,都一阵飘忽,整个人轻得跟柳絮一样,三魂七魄似乎都在虚空上游。

    又重得如行将就木般,到了最后,根本就爬不动了,跟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牧白合了合眼皮,心说,有本事就勒死我,一尸两命!

    他真的是一步都爬不动了。

    一步都爬不动了。

    “啧。”凉薄又阴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奚华转身,抬腿走至了牧白的身前,脚下踩着残雪和枯叶,发出簌簌的响声。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冷,还带着几分戏谑,“你不是很能跑么?怎么现在不跑了?”

    “累……累了。”牧白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合了合眼皮,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艰难无比地道,“师……师尊,我没想跑,真的,给徒儿一个解释的机会罢。”

    “就看在……看在徒儿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情面上。”

    就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罢。

    奚华听罢,眼里又流露出了晦涩难懂的光芒,他手里仍旧攥着铁链子,目光缓缓从牧白身上穿的孝衣扫过,又看了看他系在额上的白布,以及用白布扎的辫子。

    最终落在了牧白脏兮兮的小脸上。

    须臾,奚华才冷漠开口:“那你可得好好编了,别编得漏洞百出,惹人耻笑。”

    牧白:“……”

    系统尖叫。

    【哇靠,哇靠!小白!奚华现在也太了解你了吧?】

    “……”

    奚华了解他,这对牧白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师尊,这个能不能先松一松……哎呀,太紧了啊,勒得好痛的。”

    牧白挣扎着跪坐起来,两手虚虚地摸了摸紧紧缠绕在脖子上的铁链,忽闪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

    奚华冷笑:“这点疼算什么?一会儿还有的让你疼!”

    他话虽如此说,但还是挥手把铁链收了回去。

    也是这会儿奚华才瞧见,牧白的颈上竟还有伤,似被利刃划破的。

    伤口不算深,但也不浅。

    原本应该都止血了,可方才被铁链勒着,又拖又拽,强迫牧白跪爬,伤口就又崩裂了,汩汩往外涌血。

    怪不得小白会喊痛。

    怪不得。

    奚华的眸色瞬间更深了,甚至浑然忘记他现在是要狠狠惩罚牧白,竟还下意识伸手触了一下他的伤口。

    牧白又怕又疼,浑身一抖,还往后缩了缩。

    “谁伤的?怎么回事?你又遇见了谁?说!”

    奚华冷呵了一声,抬手就按住了牧白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伤药,仔细往伤口上敷。

    等敷了一阵之后,他才恍惚想起,眼下不是给牧白疗伤的时候!

    他又气得反手将药瓶砸了出去,还好巧不巧的,哐当一声,砸在了围绕着牧白打转的系统身上。

    系统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只猪就直挺挺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啪叽一声,扎进了雪堆里。

    牧白心慌意乱,胆战心惊,只敢用眼尾稍微瞥过去几眼,暗暗为可怜的统子默哀。嘴唇蠕动了好几下。

    才慢慢把自己怎么遇见檀奴的,又是怎么遇见燕危楼,甚至是那个瞎子的事,说了出来。

    编谎话,再如何精密,也终究是假的,很容易就会被揭穿。

    但如果说真话,那就不会了。他现在和奚华缺少的,除了真情之外,还有信任。

    谎话编多了,哪里还有半点信任可言?

    奚华听罢,沉思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牧白此话的真实性,并想找出破绽来。

    但凡被他找出了一点破绽来,小白今夜就别想好过了。

    须臾之后,奚华又微微一笑。

    “呵呵,我的徒弟现在可真是有出息呢,为了躲师尊,竟还扮起了寡妇,你在替谁守寡?”

    奚华一手压着牧白的肩膀,一手用衣袖轻轻揩去牧白脸上的灰尘,冷笑道:“是为了林宓么?”

    “才不是!”牧白立马否认,“才不是这样!”

    “最好不是,林宓现在只是下落不明,你若是现在为他守寡,为时尚早。况且,他也并非必死无疑呢,若是你当真想为他守寡,那么,师尊就成全你,亲手杀了林宓,如何?”

    牧白眼睛立马睁圆了,心说,杀了主角受,那还得了?主角受一死,那岂不是全完了?

    但转念一想,主角受自有主角光环笼罩,福大命大,得天独厚,而且,还有主角攻袒护。

    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死。

    才不是他这样十八线的小炮灰,可以比得上的。他现在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空暇去想别人?

    如此一想,牧白颤了颤睫毛,作势要掉眼泪。

    奚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冷声警告:“不许哭!不许掉珍珠!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

    眼看着牧白眼眶都红了,眼珠子水蒙蒙的,很快就要掉出珍珠来,奚华狠了狠心,更阴冷地警告他:“说了不准哭,听不懂么?!”

    牧白立马假模假样地狠狠抖了一下,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你偏要忤逆师尊是么?那你哭吧,尽情哭,掉一滴眼泪,就打你一下……”奚华阴恻恻地笑,“脱了裤子打。”

    “……”

    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就被牧白收了回去,还收得一干二净,似乎刚刚还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只是一种错觉。

    奚华都有些惊奇,不明白小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如此收放自如,简直是天赋异禀。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服从乖顺呢?

    “那你这辫子,又是何人替你编的?”

    奚华顺手就抓过了一条粗长的麻花辫,目光落在了尾端,竟还用白布条打了个蝴蝶结。他觉得可笑,又觉得小白很可爱。

    抛开小白欺骗他,还擅自逃跑的错来讲,披麻戴孝寡妇装的小白,别有一番风情。

    “是……是我自己编的,没有人帮我,”牧白低着头,攥着拳头,怯怯地小声道,“师尊,我没想跑,真的,没想跑……”

    “我如果铁了心地想逃离师尊,就不会原地不动地藏在这里睡觉了,不,我不是在睡觉,我就是刻意在这里等师尊的。”

    他的手心里直冒冷汗,说到此处,还悄悄抬眸偷觑了奚华一眼,就看见他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麻花辫,唇边浮着笑,真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变态。

    察觉到了牧白的目光,奚华垂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不说了?”

    牧白心惊肉跳,一时间竟拿捏不准奚华此刻的心情。

    但不管了,让他说,总比堵着他的嘴,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鞭子,要强太多了吧?

    他是挺皮糙肉厚的,也很抗|操的,但不意味着,他喜欢挨打啊,毕竟这世间像小燕那样喜欢受虐的人,并不多。

    “……我,我就是想试探师尊一下的,自从大师兄被歹人掳走之后,师尊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疼我,也不哄我了,还动不动就……就凶我,我以为师尊不喜欢我了,就想着……想着与其留在师尊身边,惹师尊厌烦,不如离开师尊,在外头自生自灭……”

    牧白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地偷觑着奚华的脸色,试图揣摩出师尊此刻的情绪。

    可奚华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得很,脸上不见悲喜,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生气了。

    还拆了他的麻花辫,顺着之前的纹路,又给他编回去,听见此话,奚华抬眸看了看他。

    语气波澜不惊的。

    “还有么?”

    “呃……”

    牧白有些错愕,本来还想着问问统子的意见,可统子还在雪地里扎着,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额头上冒出了更多冷汗。看着奚华抓着他的辫子,就总有一种下一刻,师尊就要一把扯下他半副头皮的错觉。还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口。

    “师尊,不要把徒儿的头皮扯下来,行不行…?我……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手脚都软了,一点点力气都没有……我不会再反抗了。”

    话到最后,都带了点哭腔。

    奚华蹙眉,竟忍俊不禁起来,他道:“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把玩你的辫子,就是要扯下你的头皮么?”

    他突然倾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掐着牧白的后颈,又道,“那师尊现在掐着你的颈子,就是要活活拧下你的脑袋么?”

    牧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颤巍巍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为师真的很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每日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奚华大力捏了捏他的后颈,语气终于不那么冰冷了。

    “就因为师尊逗你,说你像个小姑娘,你就要打扮成小姑娘气师尊么?”

    牧白:“!!!”

    他还真没这种想法。

    不过现在可以有。

    “我……我错了,师尊。”牧白抿了抿唇,低着头看起来无比乖顺,“我下回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奚华面色一冷,手劲儿也突然大了许多,迫牧白抬头与自己对视,寒声道,“你怎么就笃定了,师尊不敢杀你?”

    牧白惊恐交加,只觉得奚华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明上一刻还含情脉脉,温声细语的,下一刻就疾言厉色,冷酷无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笃定了师尊不敢杀他。

    对了,孩子,他腹中还怀有师尊的孩子!

    牧白眼睛一亮,双手就往肚子上贴去,奚华见状,神情越发晦涩难懂起来。

    哪有什么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小白,纵然腹中当真怀有他的孩子,又能如何?

    奚华从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孩子的人,他甚至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扼杀孩子的生命。

    “罢了。”

    奚华深呼口气,终究是不舍得伤小白的。

    他知道小白的这番说辞,实际上漏洞百出,根本不值得令人信服。

    可他就是甘愿相信。

    宁可信小白是为了试探师尊是否真心实意爱自己,也不肯承认小白对他图谋不轨,暗藏杀机。

    牧白脱力一般跪坐在地,贴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的手更用力地贴向肚子,心道,好在他现在肚子里怀了师尊的崽儿,要不然今晚他不死也得脱成皮。

    “你记住了,师尊只原谅你这一次,再没有下回了。”

    奚华缓缓将火气压了回去,心想,他炖的冰糖雪梨汤,还在小火炉上煨着,等回去就可以趁热喝了。

    为了把梨子切成大小完全一致,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他又不会做饭,擅长用剑也不等同于他会用菜刀。

    长年累月在玉霄宗娇养着,以至于奚华都快忘记,受伤是什么滋味了。

    不过只是切个梨子而已,就弄得双手掌心,密密麻麻,满是伤口。

    他还分不清楚糖和盐,错把盐当成了糖,还不小心弄了一手。

    手忙脚乱忙活了很久,奚华本来满心欢喜地,想让小白高兴,结果却等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以及密密麻麻,将驿站包围得水泄不通的行尸走肉。

    眼下夜色暗沉,满手的伤痕也看不清楚。只是在触碰小白时,还会有些刺痛。

    奚华有些病态地想,这些伤也算是小白给与他的,疼,但又那么令人着迷。

    好久之后,他又问:“小白,师尊问你,你的小尾巴呢?”

    小尾巴?

    牧白一愣,不在他腰上挂着呢?

    他低头就往腰间摸索,结果没摸到,心里顿时一凉,暗道坏了,肯定是掉落悬崖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这下该怎么跟奚华解释?

    下一瞬,那条小尾巴就从奚华的掌心落了下来,在牧白眼前飘荡。

    “呀!这是我的小尾巴!”牧白立马就要去抢,奚华收手躲过。

    “你太粗心大意,连小尾巴掉了都不知道,这让师尊如何放心把小尾巴交给你保管?不如这样——”

    奚华抓起牧白的右手,把小尾巴塞回他的手心里,引导着他,把小尾巴系在自己腰带上。

    “从此往后,师尊替你保管。”

    一直到把小尾巴系到了奚华的腰间,牧白才堪堪回过神来。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师尊骗走了小尾巴。

    “好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惩罚时间。”

    奚华微微一笑,伸手揪起牧白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牧白吓得立马挣扎起来,大喊:“怎么还要罚?师尊不是原谅我了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埋怨师尊不疼你,那么,师尊现在就好好疼疼你。”

    他将人扯回了乱葬岗,目光四下逡巡,就寻到了一处看起来比较新的坟,坟前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亡夫李大壮之墓”。

    奚华幻化出长剑,随手把“李大壮”三个字划掉了,改成了“奚华真君”四字。

    牧白看见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人没毛病吧?

    明明活生生的呢,怎么还自己给自己立碑?

    立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别人的墓碑,改写成自己的?

    缺德,太踏马缺德了!

    奚华是牧白见过的人当中,最最最缺德的了!没有人比他还缺德!

    “来,瞧瞧,这就是你夫君的墓碑了。”奚华收了剑,提着牧白的衣领,把他按跪在墓碑前,笑着说,“小寡妇,还不快哭两嗓子?让夫君听听?”

    牧白羞愤交加,死死咬紧牙齿。

    本来以为,奚华的变态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哪知还有更变态的!

    “不愿意哭啊,还是不值得你哭?”奚华当即笑得越发开心了,“夫君总是有办法,让你哭出声来的。”

    他随手将牧白身上穿的孝服撕裂,将人死死抵在墓碑之上。

    “今夜,应当是你夫君的还魂夜,听闻,你怀了夫君的遗腹子。”

    “让夫君见孩子一面。”

    “如此,才能瞑目。”

    93  ☪ 能压着师尊打的男人出场了

    ◎有一个灭世大魔头爹爹,小白孩子的将来注定坎坷◎

    等回到客栈里时, 天早就大亮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风波,弟子们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回师门,人人归心似箭, 牧白正好跟他们相反。

    牧白不想回师门, 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回师门。

    奚华用小火炉煨着的冰糖雪梨汤,因为长时间没有关火, 等回去盛汤的时候才发现,汤水已经熬干了。

    里面的梨块也早就熬得稀烂, 还隐隐有些焦黑,肯定是不能吃了。

    牧白生怕奚华又生气, 赶紧趁他发火之前,就嚷嚷着自己胃里不舒服, 闻什么都想吐,还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唉声唉气地说, 孩子又踢他肚子了。

    奚华听到这话时,又用了那种很晦涩难懂的目光,凝视着他, 好半晌儿, 才低声说了句:“是么。”

    牧白点头,言之凿凿, 无比认真地道:“是的!”

    奚华便没再说什么了,目光落回那瓦罐里惨不忍睹的汤底时, 低不可闻地说了句, 好可惜。

    牧白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不知道奚华到底在可惜什么, 是可惜这锅里浪费的梨子和冰糖, 还是可惜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遭,却连一口都没有喝上。牧白觉得,可能两者都有罢。

    他很识相地闭嘴,实在没敢接话,生怕自己可怜的屁股,再受一回罪。

    现在已经伤得不轻了,路都走不了,稍微动一动,就疼得抓心挠肝的。

    不过好在没有出血,这也就意味着肚子里的娃娃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能是因为奚华还是信不过他的缘故,之前就盯牧白盯得很紧,现如今就更紧了。

    从驿站一直回到了师门,奚华几乎寸步不移地守着牧白,除了睡觉和打坐,眼睛没有一瞬离开过牧白。

    牧白甚至都有一种,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师门,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奚华一定会用那天晚上的铁链子,锁住他的手脚,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师尊身边,当他的二十四孝好徒弟。

    对此,牧白有问过统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才要受这样的天谴。

    然而,可怜的统子那天晚上,被奚华失手狠砸了一下,本来就猪头猪脑的,笨得要命,现在连反应都变迟钝了,还歪着猪脑袋,一直盯着他看。

    满眼哀怨的,就好像那天晚上被奚华按跪在墓碑前,反复欺辱的人,是统子自己一样。

    牧白都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受辱的人是自己,统子却表现得比他还难过,甚至还放出狂言。

    【小白,你放心。奚华坏事做尽,恶事做绝,他必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牧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心”,相反,听见此话时,他心里其实是咯噔了一下的。

    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略有些圆鼓的肚子。

    本来肚子是很平坦的,但由于昨夜奚华发了很大的火,然后一番这样,又一番那样……最后以一个铃铛结尾。

    以至于牧白现在有点“撑”得慌。

    他在想,自己好歹怀的是奚华的孩子,哪里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呢。

    那孩子该有多可怜啊。

    孩子,他和奚华的孩子。

    牧白低头,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耳朵放空,压根没再听系统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直到奚华从旁说了句什么,牧白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抬头,满脸迷茫地问:“什么?师尊,我方才没听清。”

    “到了。”

    奚华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巍巍群山,牧白顺着望了过去,入目便是一层袅袅薄雾,其中掩着黛绿又险峻的峰头,尽头之处隐约能瞧见错落有致的仙山楼阁。

    人间大雪纷飞,山川和溪流都一片灰白岑寂,死水都浮着薄冰,冷冽清寒,但仙山依旧繁花绣,风光旖旎,苍松翠柏。

    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的错觉,才一至山脚,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他忍不住就多嗅了几口,只觉得方才烦闷的心绪,似乎都一扫而空了。

    后知后觉,这可能就是修真小说里描写的“灵气”,而环绕在群山周围的薄雾,可能就是所谓的结界了。

    “走,师尊带你入山。”

    奚华揽着牧白的腰,弃马御剑,嗖的一声,剑气四溢,直接荡开周围凝聚的薄雾,风驰电掣般,就掠进了山林之中,雪白飘逸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系统翅膀短,使劲了吃奶的劲儿,也跟不上奚华的速度,还差点被凌厉的剑气卷飞,牧白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统子短短胖胖,还白嫩嫩的爪子。

    才不至于让统子被狂风卷走。

    奚华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问:“你在抓什么?”

    牧白一把将统子按在怀里,故作镇定地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光!”

    “光?”

    “嗯!”牧白大力点头,“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抓在手里。结果——”他攥紧的右拳头,就跟猫爪子一样,突然炸开,“什么也没抓住!光顺着清风,一起从指缝间流走了!”

    奚华想了想,然后很自然地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牧白的手,低声道:“真是师尊的傻徒儿,你只要紧紧抓住师尊的手就足够了。”

    “光终究会消散,而师尊却不会。”

    牧白觉得他实在是大言不惭,忍不住又道:“人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依循自然,师尊应当也不能例外吧。”

    哪知奚华很猖狂地大笑,笑罢,才道:“可是对世人来说,我就是神。他们无须拜神,拜我就足矣了。”他的语气渐渐平缓,“我这般悲悯众生,他们既拜了我,我便会加以庇佑。”

    送众生早登极乐,免于生老病死苦。

    牧白竟一时语塞,心想,师尊好生猖狂。

    只觉得师尊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刺骨了,反而跟上好的玉石一样,温温热热的,攥着他的手,就好像被温泉水浸泡着,骨头都麻酥酥的,松软了。

    他恍惚间又想起奚华之前说的。

    ——师尊身子冷,纯净的童子之身,才能温暖师尊。

    所以,是因为师尊一直抓着他双修的缘故,才让师尊寒凉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也渐渐有了几分活气么?

    系统挣扎着,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它看了看奚华,又看了看牧白,最后又看了看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然后,它再度发出了猪叫。

    【呸!不要脸!老男人不要脸!】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老牛吃嫩草!啊呸!不要脸!】

    【快松开小白的手!!!】

    牧白如梦初醒,下意识一把甩开了师尊的手,只觉得耳根子都有点烧了。

    他忙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神情,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

    “师尊,回……回山了,人多口杂的,我……我怕被其他人瞧见了,影响师尊的清誉!”

    他一口气编出了个绝佳的借口,心道,师尊没有理由不信服,更没有理由因此生气。

    果不其然,奚华听见此话,轻笑一声,道:“无妨。师尊的清誉不会因此而毁损半分。”

    牧白听罢,突然很想问一句,那我怀了你的孩子,也不会影响你的清誉吗?

    然而,都没等他问出口。

    奚华已经揽着他,径直飞过山门,掠过宽敞的道场时,还听见道场上众多弟子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呼。

    “执法长老!”“奚华真君!”“真君回来了,还不快去通传宗主——”

    “不必通传了。”

    奚华落地收剑,很自然地收回手来,身后众多弟子疾步行来,纷纷立在高台之下,拱手拜见。

    只是目光落在牧白身上时,脸上都浮现着不同程度的差异和茫然。

    “牧白,本座座下的小徒儿,你们的牧师兄。”奚华随手指了指牧白,淡淡开口,心里又补充一句。

    ——很快,他就是执法长老的道侣了,你们又该称呼他一声,牧长老。

    说完之后,奚华抬腿入殿。

    “见过牧师兄!”

    “牧师兄好!”

    “真君和牧师兄一路辛苦了!”

    众弟子又冲着牧白拱手见礼,牧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也拱手回礼。

    目光环顾一遭,见台下众人都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皆穿青蓝相映的弟子服。

    可能玉霄宗也有些外貌协会,门下弟子竟无一不端正,无一不俊俏。

    无论男女,每个弟子看起来都跟翠绿翠绿的竹子一样,傲然挺拔,英气逼人。

    这让牧白恍惚间,又想起了大师兄,如果今日大师兄站在这里,一定是竹林中最挺拔,最俊秀,也最惹人注目的一根竹子。

    只是,大师兄现在生死不知,还下落不明了。

    牧白对他们的脸很陌生,他们应该对牧白也很陌生,一群人互相行礼之后,就大眼瞪着小眼,气氛有些死寂。

    有几个弟子在歪头窃窃私语,约莫就是夸他长得好看,像女孩子,眉眼精致,又说他怎么不穿弟子服,刚刚还被真君抱着入山之类的。

    统子飞出牧白的怀抱,在周围盘旋一圈,然后又飞到牧白跟前,头摇得像拨浪鼓。

    【一群路人。】

    它又甩了甩卷卷的尾巴,语气瞬间兴奋了许多。

    【啊——终于要看见老东西的师兄师弟了!】

    牧白就纳闷了。

    奚华是老东西,那么,和奚华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弟,难道就不是老东西了吗?

    搞不懂统子到底在兴奋什么。

    不过很快,牧白就懂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江家兄弟回来了”,众人又瞬间调头,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可见,江家兄弟在师门里人缘挺好的。

    牧白站在殿外的台阶上,仰头望天。等了不知多久。

    殿里蓦然传来了奚华的声音。

    “愣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拜见你师伯?”

    牧白这才转身,低着头迈入大殿,殿里金碧辉煌,但华贵中透着几分雅致。他很有礼貌,没有东张西望。

    走进去之后,就在奚华的指示之下,对着一旁束手站着的,一道颀长身影,规矩地拱手拜了下去。

    “弟子牧白,拜见师伯。”

    “起来罢,让师伯瞧瞧。”

    牧白这才起身,抬眸一瞥,当即就明白了统子为何兴奋了。

    面前的青年一袭湛蓝色锦袍,发束长冠,容貌俊朗,气质清润,身形颀长,同奚华这等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站在一处,无论从身高,还是外貌上来说,竟丝毫不输于奚华。

    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一点点都不老!

    一副二十五、六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青年比奚华温柔太多太多了,从牧白抬眸看他的那一刻起,青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甚至笑意还越发深了。

    此人应当就是奚华的同门师兄了,道号奉微,牧白早些时候就从江家兄弟口中得知了,奉微主修善道,纯善温柔。

    如今一见才知,江家兄弟诚不欺我。

    系统已经兴奋到满殿打转转了,一直嗷呜嗷呜,疯狂乱叫。

    【太好啦!奉微巨巨终于出场了!】

    【小小奚华不足为惧!】

    【小白!你一定要抱住奉微巨巨的大腿!你别看他笑意吟吟的,他实际上巨能打!下手巨狠!】

    【他可是原文里,唯一一个,能把奚华按在地上打的男人!!】

    牧白光是听一句“下手巨狠”,就已经忍不住咽了咽,心道,下手狠也得分对象,师伯对别人下手狠可以,但就是不能对他下手狠。

    “长大了,也长高了,瞧着比小时候更俊了。”奉微打量了他几眼,笑容更深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方才你师尊都同我说了。往后,玉霄宗就是你的家,再没人能欺负你了。”

    牧白乖巧应是。

    奉微见状,又笑了笑,不过这回是同奚华说话了。

    “这孩子比小时候乖巧多了,看来,这一路上,你这个当师尊的,没少费心思啊。”

    奚华摇头,笑道:“他不过是表面乖巧罢了,乖不过一刻,就要淘气的。”

    牧白听见此话,忍不住就用哀怨的眼神,望向了奚华。

    他哪有淘气?一直以来都很乖的,好不好?

    师尊就会在外败坏他的名声!

    “哦?是么?”奉微怔了一下,又看了看牧白,似乎是回想起这孩子小时候做过的混账之事了,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略一思忖,便道,“那不如让他与你一同住罢。孩子还小,又与你分离太多年了,你慢慢教。”

    奚华故作有些为难,竟道:“可是,师兄也知,我喜清净,怕吵。”

    “那就劳烦你多费心了,这孩子也是可怜人。”

    奚华便点头,笑道:“知道了,师兄。”

    牧白立马睁大了眼睛。

    一来,他很不情愿与奚华同住,二来,他有些惊讶,想不到奚华在师伯面前,还挺老实的,半点都不猖狂了。

    系统很快就给出了解释。

    【奚华怕他师兄是应当的!自奚华拜入师门后,就是奉微一手把他带大的!】

    【奚华没当执法长老那会儿,玉霄宗是奉微执法,他下手巨狠!!】

    【别人都打不哭奚华,就他能!】

    牧白忍不住又瞥了几眼师伯,见师伯冲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完全看不出来是下手巨狠的人。

    他也完全想象不到,能把奚华打哭,那得打多狠。

    正当牧白都下定决心,想着日后抱一抱师伯的大腿时,统子的话锋来了个山回路转。

    【不过,奉微和奚华的感情非常好。在原文里,奉微是最后一个舍弃奚华的人。】

    【原因是,奚华把他们的师弟云千羽杀了,将师弟的神魂融入了法器之中,还试图灭世。】

    牧白惊讶地张了张嘴,想不到师尊坏成了这样,居然还妄想着灭世……连同门师弟都杀,还有人性吗?

    那自己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

    等孩子长大了,问起自己的父亲来,牧白难道要告诉他,你爹爹是个灭世大魔头,最终众叛亲离,死得惨不忍睹?

    统子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白失落的情绪,自顾自地又道。

    【还不止杀师弟,炼法器呢,奚华后期连续灭了好几个仙门,还屠了十几座城池,别人畏惧他,为了苟且偷生,不得不投靠他,身后拥护着百万大军,脚踏仙盟,连诛仙门三尊,用三尊的头颅,制作成了权杖,更是把整个妖界都炼成了一种容器,专门用来杀人的,还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作万人斩。】

    系统说到这里,还嘶嘶抽着冷气。

    【可怜主角攻受,几度被奚华搞崩溃了。】

    牧白现在没空暇可怜别人了,他很可怜自己,准确来说,是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有这么一个灭世大魔头爹,这个孩子的将来一定很坎坷。

    94  ☪ 蝴蝶骨铺深潭

    ◎玄龙:牧白不就是那个小畜生吗?◎

    奉微想了想, 又道:“师兄许久未见你了,一直在山中惦记着你。我还有许多话想同你说,但念你一路风餐露宿, 想来也累了。有些事情晚些时候再议也不迟。”

    奚华笑道:“那么, 就多谢师兄体恤我了。”

    奉微轻轻一笑,而后又转头望向了正捂着肚子神游的牧白, 问他:“怎么,可是饿了?”

    牧白竟一时间没有反应, 直到统子从旁推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般抬头, 一脸迷茫。

    “啊?”

    “看来确实是累坏了,师长们谈话, 魂儿都不知飘到了何处。”奉微倒也不生气,反而还笑着同他说,“听你师尊说, 你的法器毁了,不如这样,我那正好还珍藏了一块玄铁, 可以拿来为你铸器, 你可有什么使得趁手的兵器,可以说来听听。”

    牧白还真有。

    他想锻造出一把蝴|蝶|刀, 虽然这种冷刃很短小,遇敌对打很吃亏, 但胜在容易随身携带, 也可以当暗器使, 能够出其不备。

    听说师伯要赠他玄铁铸器, 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还一阵比划,向师伯描述蝶|刀的形状。

    奉微很认真地听了片刻,然后又笑:“我倒是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他还转头同奚华道,“师弟,你这个徒儿不简单,都会自行发明兵器了。”

    奚华:“他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这样吧,你回头把你说的蝴|蝶|刀的形状画下来,注明尺寸,然后,再让你师尊陪着你,去兵器库里挑一挑,试一试,若是有用得趁手的兵器,便一同告诉师伯,师伯亲自帮你锻造法器,好不好?”

    那简直太好了,牧白求之不得呢,他前面好几次遇险,就是吃亏在没有趁手法器可用。

    那流珠再好,终究也不是他的法器,而是师尊的……不,准确来说是苍玄风之物,奚华好不要脸,居然连人家母亲留给儿子的遗物都敢窃取,实在是丧尽天良。

    奚华道:“师兄,我记得你那块玄铁,还是你年少时,在一处远古遗迹中所得,十分珍贵,千羽都求了很多次,你都不舍得送他,眼下却……”

    顿了顿,他瞥了一眼满脸兴奋的牧白,又道:“会不会太惯着小白了?若是千羽知晓了,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奉微摆了摆手,笑道:“我留着那玄铁,也无甚用处,正好送给牧白锻造法器,也算物尽其用。至于千羽那里——”他笑得更温柔,也更明媚了,“你离山之后,他就闭关了,现在还未出关。你不说,我不说,千羽又如何会知道?”

    “还有你,也会帮师伯保密的,对不对?”奉微转过头来,笑意吟吟地看着牧白,语气温柔中还带了一点点狐狸般的狡黠。

    很像一位邻家大哥哥,没有半点当宗主的架子,非常平易近人,极其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牧白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位初次见面的师伯,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他这会儿才看清,师伯的瞳孔竟还是浅浅的琉璃色,不同于奚华浓密,漆黑如鸦羽的长睫,师伯的睫毛颜色浅淡,似白似金,迎着光看,还有些流光溢彩的。

    五官的轮廓也非常清晰,丰神俊朗得显而易见。

    统子叫得宛如发|春一般,扑棱着翅膀,跟小电风扇一样,在牧白头顶盘旋。

    【小白!我没说错吧?师伯超级温柔的!他的情绪非常稳定,从不轻易动怒!】

    牧白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师伯确实非常温柔。

    【小白,你一定要想办法抱住师伯的大腿,只要奚华不堕魔,不修炼邪术,不靠杀戮证道,他就不是师伯的对手!】

    牧白一愣,下意识想问,奚华后期会堕魔,会修炼邪术,会靠杀戮证道么?

    但眼下人前也不好多问,而且统子异常兴奋,一个劲儿地在三人头顶盘旋。

    【可惜云千羽现在闭关去了,要不然你今日就能看见他了,他长得……嘶哈嘶哈,可俊了!】

    牧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猪两爪托腮,眼睛里都冒出了粉色泡泡,还毫无出息地流了口水。

    看来统子还是个外貌协会终生会员啊,明明自己是头小猪,居然贪恋美色。

    不过统子是有原则的,它选择性地贪恋美色,奚华那等顶级美色在统子眼里,就只是一个老东西。

    林素秋那种温润清透的跟玉似的少年,在统子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可怜虫。

    至于弱柳扶风,身姿绰约,擅弹琵琶的苍玄风,在统子嘴里就是个老王八蛋。

    燕危楼戴着面具,相貌成谜,姑且不提,李檀文文弱弱,媚骨浑然天成,也只得了统子一句,他很可怜。

    所以,牧白想不出来,云千羽小师叔究竟生得多么人间绝色,才能让统子毫无形象地流了口水。

    牧白突然之间很好奇,也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模样在山里只怕并不是很出众。

    甚至——他可能还算是姿色平平的。

    不过,好在还有江家兄弟给他垫底,这让牧白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正巧江家兄弟进来了,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又并排入殿,骤然一看,就跟一对璧人一般,走至殿中,对着奉微遥遥拱手见礼,齐声道:

    “弟子拜见师尊,还有师叔。”

    “起来吧,一路上都辛苦了。”奉微笑道,话音未落,江玉书就嗖的一下,往他怀里一窜,跟猴子一样,抱着他的腰,就开始大喊。

    “师尊!徒儿想死您了!师尊,师尊,师尊!!”

    牧白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就看见江玉书抱着师伯又蹦又跳,一个劲儿地说想师尊了,再也不要下山了,还旁若无人地问师尊想不想自己!!

    更让牧白震惊的是,奉微居然很宠溺地单手搂住了江玉书,微笑着点头:“想,想,好了,好了,多大了啊,还要师尊抱?快下来吧。”

    奚华冲着奉微略颔首,然后便领着牧白先行退下了,一直走到了殿门口,牧白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江玉书依旧赖在师伯怀里,跟孩子一样撒娇,江玉言也默默靠近师伯,还被师伯摸了摸头。

    牧白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简直震惊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羡慕吧?师伯脾气超好的,对江家兄弟特别好,一直将他二人视为己出呢。】统子从旁飞,还努嘴冲了冲奚华。

    【加上云千羽,他们同门三个师兄弟,就属奚华脾气最差!奚华现在算收敛的了,他年轻时脾气差得离谱,动不动就冷脸,很吓人!】

    牧白听罢,就更费解了,原主到底图啥,图啥?

    反正就以原主那么铁的关系,拜在玉霄宗哪位尊者座下不是拜?偏偏要拜在奚华座下?

    唯一一个脾气差的,嗐,就被原主那个倒霉蛋给碰上了!

    系统很快又给出了解释。

    【原主对奚华是一见钟情,奚华虽然脾气差,但他确实美得惊人。可以理解吧。】

    牧白却不能够理解。

    美色能当饭吃,还是当水喝?

    拜师就是学艺的,光看美色有什么用?

    原主糊涂啊,糊涂!

    奚华要将牧白带回自己的峰头,便故技重施揽着他的腰御剑腾飞,见牧白一直往身后瞥,便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见不得美貌的男人,见一个,便要爱一个?”

    牧白连连否认:“才不是!我……我就是很震惊,师伯居然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哦?那你说说看。”

    “我以为的师伯,是玉霄宗的宗主,高高在上,不苟言笑,谁料师伯竟这般温柔和气,平易近人。”

    “他对谁都如此。”奚华轻笑一声,又意有所指道,“又不单单是对你温柔。”

    “我知道,我就是比较震惊,还有啊,师尊!”牧白有点恐高,怕自己掉下去,索性就抱着奚华的腰,仰头道,“师伯好宠江家兄弟啊,不仅当众抱江玉书,还任由他撒娇,我刚刚出殿门时,还看见师伯摸了摸江玉言的头……就……就好宠啊。”

    他由衷感慨起来。他也不是没看过影视剧,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平易近人,且宠溺徒弟的一宗之主。

    “……难道师尊不宠你么?”奚华突然反问他,“师尊没有当众抱你,没有任由你撒娇,没有摸过你的头吗?”

    “……”

    “你羡慕他们做什么?师尊哪里不宠你了,你要如此惊羡旁人?”

    “……”

    “说话,不要一声不吭装闷葫芦。”

    奚华将人揽得更紧,御剑直往青华峰去。

    “师尊也宠我,但是……但是师尊也会对我疾言厉色的,还会打我。”牧白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说了真话,“师尊,我不是小燕,他喜欢被人粗|暴对待,但是我不喜欢,所以,师尊往后可不可以温柔待我?不要动不动就疾言厉色地骂我,更不要对我动手……”

    他说到最后,细若蚊吟,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系统惊叫。

    【小白,你好大胆啊!!!居然敢质问奚华!】

    牧白立马想反驳说,自己没有质问,只是请求,他只是请求而已。

    奚华低头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又怎知你师伯不会疾言厉色地斥责江家兄弟?又怎知你师伯不会对他二人动手打罚?”

    “我……”

    “我是玉霄宗的执法长老,刑罚这类事,本归我管,我为了约束好门中弟子,让他们谨言慎行少出错,有时确实下手狠厉了些,但我若是约束不好弟子,那他们日后总归是要下山见见世面的。若是他们有了行差踏错,届时旁人又该指摘玉霄宗弟子没规没矩,我们管束不好的弟子,自有其他人代为管束,你觉得这样很好,是吗?”

    系统直接震惊了,随即它告诉牧白。

    【别听老东西瞎扯!他不是出手有一点点狠厉,是非常狠厉!残在他手里,死在他手里的弟子非常多!他就是仗着奉微宠他,信他,才在师门公报私仇,不,他经常是毫无缘由虐杀弟子!】

    牧白听了系统的话,当即狠狠抖了一下,很后悔自己为何突然真心相待,这下好了,他的真心没有得到真诚回应。

    反而还被奚华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遭。

    他真是糊涂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吧,他现在还没生呢,就开始糊涂了,要是生下了孩子,那岂不是得傻掉了?

    牧白低了低头,用力捏着师尊的衣袍。

    又过了很久,奚华已经看见了燕息殿的殿门,他突然在落地时,又开口了。

    “那我不当执法长老了。”

    牧白抬头,一脸迷茫地望着师尊。

    “我不当执法长老了,也不打罚其他弟子了,更加不会再打罚你。”奚华收了剑,走过去抱着牧白,摸他的头发。

    “你不要怕师尊,好不好?师尊也有宠爱你,师尊抱你,也摸你头了,你可以像江玉书那样,在师尊怀里尽情撒娇。”

    系统瞪圆了猪眼。

    牧白也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奚华怎么可能为了他,就放弃执法长老的身份呢?

    哦,也许是为了他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血浓于水嘛,如果老是吓唬他,可能会惊到孩子,万一他受惊过度,流了产,那么,奚华肯定会很难受,很失落吧?

    毕竟,牧白肚子里怀的,可是奚华的第一个孩子。

    “师尊,我……我错了。”

    牧白抬眸瞥了瞥师尊,很小声地说。

    他说一句“我错了”,师尊再说一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那么就算双方给彼此台阶下了,往后友好点相处,权当是看在孩子的情面上。

    哪知奚华冷冷一笑,突然很大力地捏了捏牧白的后颈,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牧白:???

    我特么的!

    系统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奚华是什么货色”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欠揍。

    “进去吧,这里便是青华峰,往后你要同师尊一起住在此。”

    奚华一手掐着牧白的后颈,一手抓着他的右手腕,将人拥入了庭院里,院子宽阔,中间铺满了密密麻麻,精美光滑的鹅卵石。

    左右两旁是花圃,里面种了许多灵花灵草,这个时节人间大雪纷飞,这里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牧白被掐着后颈,一阵面红耳赤,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反而是统子从旁絮絮叨叨,说奚华这里只是表面看起来还可以,实际上里子烂透了。

    还哇啦哇啦,说了好些,牧白也没听清。

    奚华带着他走到了一座殿宇前,告诉他,这就是燕息殿,也是师尊所住之地,又指了指旁边的几座偏殿,一一为他介绍,哪里是书房,哪里是打坐的静室,哪里是寝殿。

    就好像即将结婚的小夫妻,在婚前参观新房一样。

    奚华还指着其中几座偏殿道:“这些都无人住,你若是喜欢,就随便挑一处。”

    牧白一阵暗爽,心道,只要不跟奚华同床共枕,那么住哪里都行。

    哪知奚华又偏偏说了句:“那是做给外人瞧的,寻常,你还是和师尊同住。”

    牧白立马跟泄气的皮球一样,奚华蹙眉:“你不高兴?”

    牧白不得不装模作样地道:“我简直太高兴了,一时间乐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多谢师尊。”他谢谢奚华全家!

    “往后,这里就空出一个厨房来,你想吃什么,都不必下峰去寻,自己便可以动手做了。”

    “可是,我不会做饭。”牧白拉拉个脸子。

    “我也不会。”

    奚华本来想说,让小白学做饭,但转念一想,菜刀不似法器,很不好掌控。

    他都不会做饭,小白娇生惯养的,又不聪明,要是把手指头切掉了,那怎么办?

    奚华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可能要吃一阵子的苦了。”他得稍微学一学如何做饭,要不然迟早会把小白饿死。

    “可是我不想吃苦……”尤其不想陪着男人吃苦。

    牧白心里默默双手合十: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心。

    奚华看他这副可怜样子,忍不住长叹口气,松了牧白的颈子,摸上了他的头发。

    “那就让山上做饭最好吃的弟子按时上峰,每日三餐,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绝对不让小白吃苦。

    牧白这才笑了:“多谢师尊。”

    奚华也跟着笑了笑,又引着他走上了一座石桥,望着桥下满池怒盛的红莲,里面还游动着五颜六色的鲤鱼。

    这些鲤鱼都是奚华用人|肉喂出来的,每一条都膘肥体壮。

    牧白手扶着栏杆,看着鲤鱼,很天真地问:“师尊,这些鲤鱼可以用来红烧吗?”

    系统震惊,欲言又止。

    奚华:“只怕不行。”

    “那么,清蒸也不行吗?”

    “不行呢。”

    “那炖汤给孩子喝,也不可以吗?”

    “……也不可以。”

    “师尊小气的,”牧白起身,噘了下嘴,忿然道,“师尊连鱼都舍不得给孩子吃,好小气的。”

    “……”

    奚华忍俊不禁,只觉得小白真的很可爱,他的心尖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你喜欢吃鱼,师尊可以让其他人下山给你买来。”

    牧白:“野生的比较滋补。”

    “那就抓野生的,去野河里抓,总行了吧?”奚华顺势就抬手轻轻捏了捏牧白的鼻子,“别不高兴了,笑一笑。”

    牧白不情不愿地笑了笑。

    系统一副青|天|白|日,活见了鬼的样子,竟觉得小白和奚华之间,居然也可以诡异地友好相处,实在是太难得了!

    所以说,那天晚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统子晕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后醒来,就看见小白脸色通红,眼眶也通红,趴在床上哭,问什么都不说。

    真是好奇怪的。

    “师尊从前都是一个人住,多少是有一些闷,现在有你陪师尊了。也好。”

    牧白惊问:“大师兄以前不跟师尊住一起的?”

    “嗯。”奚华蹙眉,有些不悦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牧白更震惊了:“可是大师兄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啊!”他俩居然在这里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岁月静好?

    这合理吗?

    奚华的脸色又变了变,声音也沉了。

    “你就一定要气师尊么?”

    牧白才刚要再说,系统手疾眼快,立马飞过来把他嘴巴捂住了。

    【小白!住口啦!奚华难得对你这样温和,你别拱火啦!】

    那到嘴的话,硬生生被统子捂了回去。

    奚华见他没再顶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略一思忖,他又道:“你怕无聊是么?那师尊喊个小玩意儿出来,陪你解解闷。”

    语罢,就打了个响指。

    牧白尚且不知,师尊口中说的小玩意儿是啥,就惊觉脚下剧颤,桥底水面也瞬间沸腾起来,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莲叶底下的鲤鱼纷纷四下逃窜,没一会儿偌大的莲池,就从中一分为二,露出其中掩藏着的深潭,如死水一般黝黑,且波澜不惊。

    但没一会儿潭水就被搅弄得天翻地覆。

    由远及近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好似水下藏了什么深海巨怪一般。

    牧白身形一晃,赶紧伸手抓住了师尊的手臂,刚一站稳,就听“嘭”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溅得水花四下飞溅。

    奚华抬袖一挡,语气冰冷地道:“你想死么?”

    牧白下意识摇头,直到听见一声闷声闷气的粗音,才反应过来师尊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嘿嘿,人家终于见到了你,高兴嘛,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自深潭之中,猛窜上来一只巨大无比的漆黑头颅,还湿淋淋的,喘着粗气,吓得牧白往后缩了缩。

    奚华见状蹙眉,立马挥袖将大脑袋推开数丈,冷斥道:“别离这么近!”

    待水花尽数落回潭中,牧白这才瞧清眼前的怪物,竟是一条通体布满坚硬鳞甲的玄龙,虽然只露出了一个大脑袋上来,但它的一颗眼珠子,比牧白一个脑袋还要大。

    颈子上横着条状白纹,两爪搭拉在桥上,竟有些流光溢彩的,好似锦缎一般的光泽。

    虽然看不清楚全貌,但牧白目测这条玄龙体长得有十来丈。

    这可不是啥小玩意儿啊,对牧白来讲,简直是庞然大物!

    更离谱的是,这条玄龙会说人话,还用尾巴从深潭之中,卷出了一颗白生生的头颅来。

    趴在桥边,两爪轻敲头盖骨,冲着藏在奚华身后的牧白歪了歪头。

    “这是送来给我吃的吗?也太小一只了吧?”

    它似乎很不满,更用力地敲头盖骨。

    “奚华,你现在越来越小气了!送的人越来越少,我都快饿死了!”

    牧白大惊失色,抓着奚华的手臂,使劲摇头:“师尊,我不好吃的,师尊!”

    “不怕,它逗你的,它不吃人。”奚华拍了拍牧白的手,轻声安慰,随即冷眼剜着面前的玄龙,寒声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牧白,你不认识了么?”

    “牧白……?”玄龙疑惑,“我好像有点印象……”

    它想了想,随即一爪把头盖骨敲碎了,瞪着黝黑的大眼珠子。

    “牧白不就是那个小畜生嘛?”

    牧白:“……”你礼貌吗?

    奚华蹙眉,二话不说抬手隔空一扇,玄龙哎呦一声,偌大的身子重重跌回了深潭之中,溅起来的水花,足有数丈高。

    龙身在潭底盘旋一圈,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尾巴蓦然一卷,就卷起了一堆白花花的东西,跟天女散花一样,撒了出去,还有一块落在了桥面上,牧白低头一看,竟是一块骨头。

    不是说好了不吃人么…?

    牧白无语。

    系统扑棱着翅膀过来。

    【小白,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当年尸冥府被灭门,就是奚华干的!他屠戮了满门上下不说,还挖人蝴蝶骨。】

    【你瞧,这被龙尾卷上来的蝴蝶骨,就是从尸冥府弄回来的!】

    牧白特别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那么,也就是说,师尊当年把弄回来的一堆蝴蝶骨,用来当地砖铺水潭了???

    作者有话说:

    玄龙:奚华,希望你能履行你之前许下的诺言,把小白送给我玩。

    奚华手起剑落,把玄龙直接片了,让小白卷大葱和薄饼吃。

    95  ☪ 反派的美德之宽容

    ◎小白和玄龙结契,师伯白切黑◎

    “别闹了, 变小——”

    奚华冷声道,曲指捏诀,眼前便浮起一阵光芒, 玄龙见状, 二话不说一卷龙尾,猛地往深潭里扑, 还发出了惊悚的大叫。

    “不要把我变小!!!我不要!!”

    可那光芒瞬间化作数条锁链,嗖嗖地飞掠而去, 捆住了玄龙的躯体,任凭它如何翻滚挣扎, 依旧毫无用处。

    很快就在光芒之中,肉眼可见地变小了。

    奚华抬手将变小的玄龙抓在了手里, 原本庞大的身躯,此刻看起来不过手指粗细,才一落到奚华手里, 细长的尾巴,就缠上了奚华的手腕。

    还龇牙咧嘴地,对着奚华的手背就是一口。

    奚华冷笑:“你活够了, 是么?”

    玄龙发出“呜”的一声, 那亮出来的牙齿,立马收了回去, 改咬为亲,啪叽一声, 亲了奚华一手背的涎液。玄龙嘿嘿笑道:“人家只是太久没见你了, 想念得紧呢……”

    肉麻到牧白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

    奚华又笑:“它是牙牙, 你还记得吗?”

    牧白摇头, 完全没有印象。

    玄龙听到此话, 睁圆眼睛大喊:“我不叫牙牙!我说了,我不叫牙牙……唔——”抗议声戛然而止。

    奚华直接把它的嘴捏住了,又道:“这个名字还是你小时候给它取的。”

    那牧白就更没印象了。

    不过该讲不讲,原主小时候的审美很一般,哪有人会给龙起名叫牙牙的,一点都不气派,还不如叫来钱,或者旺财。

    “想不起来便罢了。”奚华把手里的玄龙,随意盘了几下,就打成了一条同心结,递给了牧白,“这是师尊养的灵宠,你现在可以摸摸它了。”

    牧白点头,很乖顺地伸手摸了过去,指尖才触碰到玄龙的那一刹那,玄龙的额间就亮了起来,竟浮现出一道莹白的印记。

    几乎是同一时刻,牧白指尖一痛,竟破皮流血了。

    鲜红的血液正好滴在了玄龙额间的印记上,光晕包裹住了他整个手掌。

    奚华趁机右手捏诀,嘴里低声念了什么,忽然一指戳上了牧白的眉心。

    牧白心神一晃,只觉得灵台瞬间一阵清寒,人也有点懵。

    甚至连手都忘记缩回来了。

    他的额头上,很快也浮现出了和玄龙一模一样的印记。不过转瞬之间又消散了。

    【这……奚华这该不会是要让玄龙认你为主吧?】

    系统扑棱着翅膀,凑过去仔细端详,猪脸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还真是在结契啊,但玄龙已经认了奚华为主,现在又认你为主,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玄龙的第二位主人了。】

    牧白还是有点懵,回过神后,就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低头一瞥,指尖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他听了此话,下意识仰头问:“师尊,这是为何?”

    “玄龙纵然已通灵智,但终究是个畜生。既是畜生,就势必会伤人。”奚华说此话时,随手又把变小的玄龙,丢回了深潭之中,面无表情地缓声道,“如此一来,没有为师的命令,它就无法伤你。”

    系统也晃了过来,捏着下巴,一副沉思状。

    【确实如此,坏东西这回倒是没有说假话。但是——】

    它想破了猪脑袋,也想不明白,奚华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单纯在保护小白吗?

    牧白愣了愣,突然间发现,师尊偶尔对他确实还可以,但也只是偶尔的。

    奚华不顾玄龙在深潭底下翻滚,挣扎,大声咆哮,直接一挥衣袖,莲池很快就恢复了原貌。

    “你同为师独处时,似乎总有些不自在。”

    牧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很自在。”

    “那么,师尊现在要去沐浴更衣,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伺候为师沐浴,二——”

    话音未落,牧白就举手比划了一个“二”,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一些,可怜一些。

    “师尊,我选二。”

    “你确定么?”

    “……”本来牧白是很确定的,但奚华这么一反问,他就有点犹豫了。

    “师尊,我……我身上还疼的,想先下去休息一会儿。”牧白很小声地道,“我晚点再洗。”

    “你就不问问,二是什么,就选二?”奚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二是让你去庭院里的石子路上跪着,你也要选么?”

    牧白:“……”

    该死的,他嘴快了!

    “师尊……”他抬手捏着奚华的衣袖,原地扭了扭身子,撒起娇来,“师尊,你对我最好了,师尊……”他又扭了扭。

    奚华实在是忍俊不禁,笑道:“好了,逗你的话,也听不出来么?知道你和为师独处,会有些不自在。自己四下转转罢,但不许下峰,要不然师尊就用铁链,从你的脚踝骨里穿进去,然后钉死在墙角,知道了么?”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且温柔,就和普通的师长关心晚辈一模一样。

    可他却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了那样残忍的话。

    温柔刀子扎在牧白身上,虽然不疼,但足够令人胆寒。

    牧白相信,奚华言出必践,说到做到。他攥了攥拳头,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暗道,奚华对他果真好不到一刻,就立马要原形毕露。

    晚间,是江玉书上峰送饭。

    奚华喜清净,寻常就在峰里,若无大事,轻易不会出峰。

    也不允许其他人随意上峰,就连亲传弟子林素秋,也非传唤,禁止入峰。

    江玉书约莫也甚少来青华峰,入殿之后,就絮絮叨叨个没完,一边碎嘴子,一边将提来的大食盒打开,把菜一盘盘地端了出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山上伙食倒是不错。

    牧白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吃,含糊不清地道:“师兄要不要跟我一起吃点?”

    “不了,我哥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和他一起吃就好。”江玉书把食盒子收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板凳上,又道,“你吃完后,就把碗碟放盒里,等下次我,或者其他弟子上峰送饭,会顺手带回去的。”

    牧白:“麻烦江师兄了。”

    “不麻烦。倒是你啊,小可怜的。”江玉书长叹口气,“我本来都想好了,让你搬来跟我一起住,结果没曾想……唉。”他又叹了口气,似乎没能和牧白一起住,是一件特别遗憾的事情。

    牧白宽慰他道:“同在一个师门,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时候只怕你见多了我,都会觉得烦呢。”

    “才不会!不过,你说得也对,反正你现在也回师门了,往后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只是大师兄他……”

    一提及大师兄,两个人都沉默了。

    牧白放下筷子,问道:“关于大师兄的事,师伯怎么说?”

    “我师尊说了,这事师叔说,不让他插手,要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

    “不知道啊,要不然,你问问?”

    “我不敢……”

    牧白现在提都不能在奚华面前提,稍微提一嘴,奚华就冷脸。

    江玉书道:“你都不敢,那我更不敢啊。”

    “可是,你现在都回山了啊,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宗主之徒,师伯又那么宠爱你。”牧白拧着眉头道。

    估摸着奚华可能也是担心自己的假身份被苍玄风戳穿,若是当年没有奚华半路截胡的话,那么,奉微就是苍玄风的师兄了,而非奚华的。

    江玉书:“那照你这么说,师叔更宠爱你啊。”

    “你真的觉得他宠爱我?”是谁给了江玉书这种错觉?

    “是啊,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吧。”顿了顿,江玉书又宽慰他,“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听师尊说了,大师兄留在山上的长生灯还亮着,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若是他死了,那灯早就该灭了。”

    牧白倒是不担心大师兄死在苍玄风手里,他只是担心大师兄会在外受苦受难——虽然身为主角受,受苦受难在所难免。

    但不管如何说,大师兄被俘,终究是因为救牧白,若是因此憎恨上了牧白,那往后的任务可就艰巨了。

    不管怎么说,牧白目前就单纯希望大师兄好。

    待江玉书离开后,奚华也过来了一趟,见牧白在吃饭,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问:“怎么不等师尊一起?”

    牧白惊讶地反问:“可是师尊又不用吃饭的啊?”

    “……”

    奚华确实用不着吃饭,但他总觉得,一日三餐他都应该陪着牧白吃,这样才有一家人的感觉。

    而且,他早就发现小白挑食,喜欢吃的就敞开了吃,不喜欢吃的,就碰都不碰。

    这样怎么能行呢,挑食的孩子,身形总归是清瘦的。

    长此以往,对胃也不好。

    “把你面前的那盘胡萝卜吃了,明目的。还有青菜,不许挑食。”

    奚华抬手指了指,他才沐浴过,身上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汽。

    难得换下了白衫,穿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袍,青丝随意用白玉簪绾住,站在牧白面前,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很清冽的香气。

    看起来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十分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牧白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一会儿你师伯要过来,同我议事,你吃完饭就去洗漱,殿里有书,你可以随便翻阅……对了,你师伯不是让你把兵器画下来么,你一会儿就可以画了,但别画太晚,早些睡。”

    奚华耐心嘱咐,顿了顿,又笑了笑,“第一次住在师尊这里,夜里会怕黑么?”

    牧白差点喷饭,忙抬头道:“师尊!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儿了,我怎么可能会怕黑?”

    这也太小瞧他了!

    “如此便好。”

    奚华嘱咐完之后,也没再说什么,盯着牧白把胡萝卜和青菜吃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牧白赶紧冲着一旁撑到瘫桌子上的小猪,使了个眼色,统子会意,扑棱着翅膀,悄悄跟了过去。

    奚华才穿过长廊,果真在尽头处迎面遇见了奉微,便将他往书房里引。

    小猪刚要穿门进去,哪知迎面就被一掌打了出来,它哎呦一声,倒飞出去撞在了院里的大树上。

    奚华侧眸瞥了身后一眼,茫茫夜色之中,唯有庭院里的几株海棠树,摇曳生姿。

    奉微才一落座,便笑道:“你好似提前知道我今夜会过来。”

    奚华给他倒了杯茶,闻言便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师兄担忧阿宓的安危,我亦是如此。”

    “那盲修究竟是何等来历,竟能与你打成了平手,如此修为,放眼修真界,也不过寥寥几人,而且,还都是鼎鼎有名的尊者。”奉微低头抿茶,又放下茶盏,面色凝重地道,“不瞒你说,在你下山之后不久,有人送了此物来。”

    他抬手一挥,桌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竟赫然同当初牧白从牧家地堡带出来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牧白带出来的那块令牌,误打误撞与肉身融合了,符文烙在了皮|肉之下。

    而眼前这块,才是真正的阴尸令。

    奚华瞥了一眼,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语气也平淡,他道:“师兄这是何意?”

    “有人想以此来提醒我,当年尸冥府满门惨遭血洗,与你有关。”奉微直言不讳地道,说此话时,一双浅淡的琉璃色眸子,紧紧盯着奚华的脸,一分都不曾错开。

    他脸上浮着浅笑,缓缓道:“奚华,看来幕后之人并非真的与牧家结仇,而是与你有仇。”

    奚华道:“难道师兄也认为,当年血洗尸冥府一事,乃我所为?”

    奉微摇了摇头:“是不是你所为,事到如今又有什么重要的?区区一块破令牌,又能说明什么。”

    他随手就把桌面上的令牌毁掉了,起身走至了奚华面前,神情有片刻恍惚,似在回忆过去,声音也越发轻柔。

    “师弟,虽说,你当年是拜在了咱们师尊座下,但师尊当年临近飞升,终日忙于闭关修炼,时常顾不得你和千羽。我比你们入门早,又比你年长,毫不夸大地说,你与千羽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奚华微微垂眸,眸色深邃莫测:“师兄教养之恩,我自当铭记于心,不敢忘却。”

    “师弟,你一定要答应师兄,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本心,不可轻易毁人,更不可自毁。”

    奚华抬眸看他,低笑道:“那若是有人蓄意毁我,又该如何?”

    “原谅他们,活人何必同死人一般计较?”奉微抬手轻轻按在了奚华的右肩,低声道,“至于牧白——”

    奚华抬了抬眸,就听奉微又道:“蝴|蝶|刀并非修真界常见的兵器,我也从玉言玉书口中得知了牧白的身法,以及他用刀的手法,并非出至玉霄宗,或是牧家。”

    “修真界皆知,你与牧白师徒分离十年,当年也是因为那孩子实在桀骜,你也不喜欢他,遂才允他离山。那盲修按理说,修为甚高,挑落单的弟子,也该挑玉书玉言才对,怎么就偏偏挟持了牧白?还有牧白手上的阴尸符——他这些年应该没少上蹦下蹿,确实有些淘气……”

    奚华蹙眉,直接打断他的话:“师兄,小白的品性如何,我一清二楚。他对人或是对我,从未生出一丝坏心。”顿了顿,他的声音更沉,“我完全能够管束得了他,请师兄放心。”

    “那是你的徒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奉微收回手,笑道:“他确实跟小时候性格截然不同,瞧着挺乖巧懂事,我也很喜欢他的。但——”话锋一转,笑容渐失了,“不要让他沦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更不要让他成为毁你的工具。”

    奚华:“师兄这是笃定了我会输么。”

    奉微摇头:“我只是怕你赢得不够体面。”

    须臾之后,奚华才道:“小白不是我手里的棋子。”

    “他可以是。”

    “他绝不能是。”

    奉微笑道:“你呀你,让师兄说你什么好?这么多年,无情道修哪里去了?千羽若是知道了,该醋死了。”

    “与我无关。”

    “好了,师兄话已至此,凡事你自己定夺。再说下去,你又该不高兴了。到时候你一气之下,闭关个一年半载的,那试炼大会,谁帮衬着师兄举办?我还想着,让你过几日去附近山脉清一清场,那里的妖兽穷凶极恶,实在不适合放一些普通弟子进入野猎。对了,到时候你带着牧白一起去罢,趁其他人进入之前,收罗些好东西回来。”

    奚华:“东西归谁?”

    “归你,都归你,好不好?”奉微想了想,又道,“我会赶在试炼大会之前,帮牧白把法器锻造出来,他毕竟是你的亲传弟子,试炼大会上,岂能落于人后?”

    “那么,我就代他多谢师兄了。”

    奉微:“不过在此之前,也是时候把玉霄宗的大师兄接回来了。”

    语罢,他抬手一挥,竟直接打开了一间暗格。墙面自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面朝悬崖的高台。

    站在高台之上,正好可以俯瞰整座青华峰,抬头便可仰见夜空。

    “老规矩,先测算方位。”

    奚华点头,捏诀施法,以夜空为盘,星辰为子,很快就测算出了林素秋的方位。

    “西北方向,三千二百余里……在麒麟道。”

    奉微点头:“我为你护法,现在便施传送阵,直接送你过去。”

    奚华继续施法,很快面前就浮现出了一团漆黑的漩涡,直接从此进入,便能直通麒麟道。

    他在进入之前,奉微又提醒:“务必处理干净,别总是让师兄替你担心。”

    “还有,记得替死者超度——”

    奚华执剑跳入漩涡,落下一句:“杀都杀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你当然无所谓,但我修的是善道,须得普度众生,与人为善。”

    ——但他偏偏不喜欢人。

    96  ☪ 小白潜回了师尊的过去

    ◎大师兄被刺瞎眼睛,吊悬为诱,再度被舍弃◎

    牧白在房里来回踱步, 蝴|蝶|刀的模型都画好了,他还吃了盏茶,都没见系统回来。

    心里正暗暗纳闷, 师尊和师伯到底在商议什么, 竟有这么多话聊的。

    正巧系统穿墙进来了,顶了满头大包。

    “你这是——”牧白震惊地问, “跟人打架去了?”

    【才不是,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的, 奚华关门的时候,把我直接撞飞了, 疼死了!】

    “那你可偷听到什么?”

    【我当场就昏厥了,什么都没偷听到。】

    系统说着, 还泪汪汪地扑过去,揪着牧白的衣领,哭哭啼啼地叫嚷。

    【小白, 我都受伤了,你居然不关心我,反而去关心老东西和师伯谈话!谈话的内容重要, 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 ”牧白毫不犹豫地道,“不过, 这深更半夜的,你说, 师尊他会不会和师伯一起去救大师兄了?”

    【我不知道。】

    “按理说, 师尊就算真的醋劲儿上来了, 不肯管大师兄的死活, 但师伯是个良善之人, 看他对江家兄弟什么样,就能看出来了,不可能因为大师兄的长生灯还亮着,就不管人死活了。”

    牧白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又道:“苍玄风也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肯定在麒麟道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不能当场诛杀奚华,但以大师兄为诱饵,伤奚华几分出出气,还是很容易的罢。”

    【我不知道啊。】

    “但奚华肯定不愿让师伯知晓真假苍玄风的事,所以,应该不会带师伯前往了。”

    【……】

    “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师尊独自前往,然后师伯应该是远程支援,或者是从旁给师尊护法。”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亲眼看见。】

    “我胡乱猜的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猜一猜嘛。”牧白两手一摊,“不过,我想啊,如果我是苍玄风的话,那我肯定会在大师兄身上动点手脚。”

    【比如?】

    “比如,给大师兄下点毒啊,蛊啊的,或者毁了大师兄的金丹什么的,以此来逼迫奚华亲自出面,为了救徒弟而耗损功力。等奚华这边功力大减,然后苍玄风就开始趁人之危,痛打落水狗。”

    系统恍然大悟,觉得小白分析得挺有道理。

    【那如果奚华不救大师兄呢?】

    “若我是大师兄啊,师尊眼睁睁地看着我半死不活,却见死不救,那么,我会恨师尊。”

    牧白一本正经地道:“不过这样一来,大师兄估摸着就要黑化了啊,他如果黑化的话,恨屋及乌,岂不是连我也恨上了?”

    他抬眸望向满头包的小猪,又问:“原文里有没有类似的情节?”

    【让我想想——】系统两只爪子抵着头,翅膀扑棱扑棱的,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流光,忽然大叫一声——

    【啊,我想起来了。】

    牧白立马凑近,满脸期待地问:“说来听听?”

    【在原文里,大师兄早在跟着奚华下山时,就意外落入苍玄风之手,还被他剜下了一只眼睛,送到了奚华面前。奚华也确实为了治好大师兄的眼睛,而费尽心力。后面又连续遭遇苍玄风设下的圈套,每次都险胜,但是也落了些伤。】

    牧白:“嗯???”瞬间冒出了一脑门子的黑线,但还是示意统子继续说。

    【而且,在原文里,苍玄风把原主的死,还有牧家被灭门一事,都嫁祸给了奚华,以至于小燕,还有你之前遇见的那个柳澄,都对奚华怀恨在心。暗地里勾结在了一起,还通过牧家地堡里得来的阴尸令,一步步追查,不仅查出了当年尸冥府被屠戮的真相,还剥茧抽丝,查出了奚华还曾经灭了慕容家。】

    牧白:“慕容家?”

    【就是奚华的父族,他的父亲叫慕容辰,是个没落皇室贵族后裔,母亲叫摩诃,来自于很遥远的神域。】

    “等等,等等!”这信息量突然有点大,牧白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剧烈燃烧了,“神域?我之前听江师兄说过什么六道六界,神域该不会就是——”

    【对,就是神界。】

    牧白震惊了:“奚华的母亲是神?那奚华不也是神了吗?!”

    【半个神而已,他体内只继承了母亲一半的血统。】

    牧白的脑门子都冒汗了,咬牙道:“你怎么早不说?!他背景这么牛的!那我怎么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我是想回家,我不是想找死啊!”

    【因为人物多啊,而且,奚华又不是主角……】

    “……”牧白突然又后知后觉,忽道,“也就是说,奚华血洗了自己的父族?为什么?”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而且,小白,我们现在主要应该关心主角攻受。你跑题了。】

    “好吧……不过,这怎么跟你之前说的版本不一样?你不是跟我说,是林素秋在地牢里救了我,然后,我为了报恩,就各种献殷勤,还以身相许么?原文到底有几个版本?!”

    【就一个版本啊,原文是一个版本,小白你啊,借尸还魂,起死回生之后,本该是新的版本,也是我要带你一起经历的版本。谁曾想这不是出错了嘛,故事线全乱套了。】

    也就是说,牧白以一己之力,又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版本,而此前统子向他传递的信息,实际上是新旧两个版本交替在了一起。

    牧白简直无语了,不过,这是不是也能说明一个问题?

    剧情是可以改写的。

    除了无法改写已定的主线任务——让主角攻受为了他而相爱相杀。

    其他人的命运,是否可以因他而改写?

    这几日,统子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奚华在原文里,犯下的恶行,但牧白一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自己判断对错的能力。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奚华行恶,同时也认为奚华远没有统子说得那么恶,最起码,奚华现在还没成为灭世大魔头。

    或许,牧白可以改变奚华的命运,渡他的同时,也是在救世。

    可很快,统子似乎是发觉了牧白的心思,立马泼了盆冷水过来。

    【小白,无论如何,奚华和主角攻之间,一黑一白,正邪对立,不死不休。】

    【不管日后,你能否顺利完成任务,主角攻受的剑,都会齐齐对准奚华。】

    【他必然会不得好死的。】

    牧白觉得,统子这只小猪,还是受原文的荼毒太深了,对奚华多少是存了一些偏见的,已经先入为主,认为奚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并且,也认定他将来必会成为灭世大魔头。

    可那些血染河山,生灵涂炭的可怕场面,并没有发生呢,难道不是吗?

    “我总觉得事在人为,也许,我可以救世呢?”

    【你救什么世?别开玩笑了,小白!救世是主角攻受应该做的事,跟你又没关系!你只要完成分内的事情,就好啦!难道你不想回家,不想救妹妹了吗?】

    “救妹妹?我可以救遥遥?!”

    【应该可以,一般来说,你完成任务后,世界之主会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并且送到事发前一刻钟。一刻钟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你救妹妹吗?】

    一刻钟就是十五分钟。

    遥遥坠下的那栋楼,目测也就七层。

    十五分钟足够牧白跑上楼,并且救下遥遥了。

    牧白突然之间惊觉,他需要挽救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遥遥的。

    他在心里默念,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他就是个配角,拯救苍生这么重的担子,当然只有主角攻受才扛得动。

    他也配去救世?也配跟主角攻受抢风头?

    一没强悍的背景,二没主角光环,他凭什么?

    可是——

    牧白忍不住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终究还是把一直不敢问出的话,问出口了。

    “那……那到时候,我可不可以把孩子也带走?”

    【抱歉哦,小白,你是魂穿,这孩子你带不走的。】

    小猪面露歉意,飞过来伸手摸了摸牧白的额头,又宽慰他。

    【不过,只要你和主角攻受搞好关系,到时候你直接死遁,把孩子交给他们就好。他们一定会将孩子视为己出的!】

    牧白心里默默补充一句,然后,让孩子终生无法和亲生父亲相认,甚至还有可能刀剑相见,父子相残。

    若是,奚华将来终究惨死在了主角攻受的手中,那么,孩子怎么不算是“认仇为父”了呢?

    这样对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公平,不、公、平!

    牧白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之间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他慢慢蹲下身来,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蜷缩在地,外面的风声簌簌,今晚的夜风里,还参杂着淡淡的花香。

    门窗都没关,不知打哪儿飘来了一朵海棠,正好落在了牧白的眼前。

    牧白就看着这朵海棠,脑海中渐渐又浮现出了奚华的身影。

    ———

    “小白,你这般胆小,日后要是师尊不在了,你怎么办?”

    “怎么不吃胡萝卜和青菜?都多大了,还挑食?”

    “你私自逃离师尊,难道不该受罚么?”

    “……好了,莫哭了,再哭可真成小兔子了。”

    ————

    牧白好可怜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真是好可怜的一个孩子。

    他又低了低头,衣袍被风吹得掀了起来,右脚踝上套着的金镯子,发出了细微的清响。

    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流光溢彩的。

    他伸手摸了摸金镯子。

    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师尊缠在他脖颈上的铁链子。他一喊疼,师尊就把铁链子收回去了。

    想起了师尊,死死压在他的背上,声音沙哑,一声声地逼他喊夫君。

    还咬着他的耳垂,低声喃喃,喊着他的小名儿,说喜欢他,爱他,让他不要离开自己。

    牧白的脑子很乱,抬手抓了抓头发。

    统子飞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小白,这个孩子只是一个意外,没关系的,到时候你也可以欺骗林素秋说,这是你给他生的孩子……】

    牧白:“???”

    等等!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他简直震惊了,这说的能是人话??

    哦,统子本来就不是人,它只是一头粉皮小猪。

    “这也太无耻了些……”

    【可是这样一来,更容易促成主角攻受,为了你而相爱相杀啊。】统子又开始不负责任地给他出馊主意了。

    让他假意和林素秋双修,如果他愿意的话,假戏真做也可以,让林素秋当接盘侠。

    再顺便和苍玄风好好叙叙旧情,搞一出师徒虐恋。

    最终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生下孩子就死遁,让主角攻受都误会成是对方害死了牧白。

    如此一来,任务就顺利且圆满的完成了。

    牧白听到这个作战计划的时候,只觉得天雷滚滚。

    他还没有无耻到,需要让大师兄当接盘侠的地步!

    也绝对不会拿无辜的小生命当棋子,绝不!

    这是他目前来说的底线。

    所以,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当场赏了统子一个板栗。

    统子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边嗷嗷哭,一边往后面退。

    看见统子哭得这样凄惨可怜,牧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

    果然,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牧白往床榻上一躺,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又不敢前去打扰师尊师伯,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左思右想,左想右思。

    他对着统子勾了勾手指。

    【干嘛?】

    “来,你给我再讲讲有关奚华的事情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困了,想睡觉……呃,你先把板凳放下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放下!!!我可以带你潜回奚华的过去!别砸!】

    “潜回过去?”牧白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坐起来,吃惊道,“你还有这功能啊?”

    【是啊,我可以穿透结界,也可以穿梭时空。不过穿梭时空很消耗能量的,若是在其他时空,能量耗尽了,回不来了,那就完蛋了。】

    “会死啊?”

    【我应该不会死,但我带着一起穿梭的人,就难说了。】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那你还要去看吗?】

    “去!”牧白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去看!”

    他倒是要亲眼看看,奚华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他这般性情阴晴不定,甚至和主角攻不死不休,日后甚至还要灭世。

    【那好吧,我带你去,不过先说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绝对无法改变。如果你强行改写历史,那后果你我都无法承担!可能整个时空都会彻底崩塌!】

    牧白郑重点头:“好,我答应你,我只看不动!”

    统子漂浮在了半空之中,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一阵极光过后,一人一猪便消失在了原地。

    统子带牧白来到了,奚华和苍玄风初遇的那日。

    牧白亲眼目睹了,年幼的奚华,是如何残杀恩人,还吸了恩人的功力,又是如何对待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恩人之子。

    剜目断筋,割喉放血,推下悬崖——

    行事狠辣到,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合该是一个小魔头才对。

    即便这个小魔头在行恶时,满脸血泪。

    ——

    麒麟道,阴风阵阵。

    连绵不绝的山谷之中,尸横遍野。

    如置血海。

    半边天都似被鲜血染红。

    奚华一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右手执剑,血水顺着雪亮的剑刃滴落在地。

    左手还提溜着一个黑漆漆的巨大脑袋,看起来既像是狼,又像是虎,应该是生生拧下来的,脖子上的伤口参差不齐,无比狰狞,眼睛血红,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的脚下,早已高高堆满了各种妖兽的尸骸。

    每一头妖兽的死相都异常惨烈。

    说是开膛破肚,尸首分离,也毫不为过。

    奚华随手把大脑袋丢了出去,跟个皮球一样,骨碌碌地从尸山上滚了下去,啪叽一声,重重跌在了血窝里。

    “实在是不堪一击。”

    奚华面带笑容,浑身浴血,宛如才从修罗道厮杀回来的魔头——实际上,方才确实才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厮杀。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当场斩杀了近千头妖兽。

    尸骸和鲜血,几乎铺满了整片峡谷。

    如果有谁现在收集妖兽的内丹,一定收获颇丰。

    但很显然,奚华并不将这种等级的妖兽内丹放在眼里,拿回去喂玄龙,都是会受到嫌弃的地步。

    “奚华,看来这些年,你在玉霄宗所学非浅,在修真界,混得如鱼得水。”

    苍玄风依旧是一袭白衫,白布覆眼,怀抱琵琶,但这回肩上多了一条金色披帛,立在高处,披帛和青丝随风飘扬。

    他脸上浮出了嘲弄和憎恨的冷笑。

    “可你夺走的,本该是属于我的人生!”

    玉霄宗本该是他的师门!

    他才应该是玉霄宗大名鼎鼎的执法长老!

    “我夺走的,可不仅仅是你的人生,你的眼睛,还有你父亲的命,不也是我夺走的么?”

    顿了顿,奚华笑容越发灿烂,脸上还有被溅上的鲜血,他杀红了眼,整个人异常兴奋,缓缓吐出一句:“你能奈我何?”

    随手一震手腕,剑身轻颤,鲜血瞬间飞溅而出,又恢复了原本冷冽的寒锋。

    “废话少说,林宓在何处?”

    苍玄风并未开口,曲指随意一弹琵琶,身旁的山峰便塌陷了,露出了一个大窟窿来。

    而林宓此刻就被藤蔓紧紧捆住身体,吊在高处,昏迷不醒。脸上满是淋漓鲜血。

    他的脚下,密密麻麻,断剑林立。

    可想而知,如果他坠了下去,瞬间就会被刺成筛子。

    “我刺瞎了他一只眼睛,算是送给你的礼物。”苍玄风微微一笑,语气越发肃然,“而另一只眼睛,将从你的身上讨回来。”他随手抚了一下肩上的披帛,似壁画上的神女一般,怀抱琵琶,仿佛随时都会飞天。

    “现在,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自行废一只眼睛。否则,林宓今日必死无疑。”

    奚华听见此话,神色如常,只是瞥了几眼林宓,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摇头诡笑道:“在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威胁我。”

    “那不如,我替你杀了他——”奚华一挥手,长剑嗖的一声,直冲林宓而去。

    97  ☪ 为了不让小白愧疚难安

    ◎师尊受伤,大师兄再度惨遭斩手◎

    一阵耀眼光芒散尽之后, 牧白再度出现在了房里。

    身形一晃,整个人就跌坐在地。

    明明不久之前,牧白还不屑一顾地暗想, 统子受原文的荼毒太深, 对奚华先入为主存了太多偏见。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可是此刻,那些隐晦的一点私心, 就尽数化作了无形的巴掌,狠狠打在了牧白的脸上, 生疼生疼的。

    他万万没想到,统子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一丝丝的夸大其词。

    牧白就不明白了,一个年岁尚小,又遍体鳞伤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把一个成年修士当场杀死,还吸了人家的功力。

    苍白又消瘦的小脸上, 溅上了鲜血, 明明浑身瑟瑟发抖,却两手紧握利刃。

    一剑就穿透了对方的心脏。

    还生怕对方不死, 迅速抽出剑刃,又狠狠捅了一剑, 活活将人捅死。

    而苍玄风当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提着装满水的水囊, 蹦蹦跳跳地回来时, 就看见自己的父亲, 倒在血泊里。

    罪魁祸首满手鲜血,手握凶器,跌坐在一旁。

    伴随着水囊坠地,整片山林响彻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一声声凄厉的怒吼。

    “你居然杀了我爹爹!我要你偿命!”

    “我要活剐了你,替我爹爹报仇!”

    “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

    ……

    剑刃割开喉管,大量的鲜血汩汩涌出来。

    一双鲜血淋漓的小手,生剜人双目的画面,活生生地展示在了牧白的面前。

    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整片山林都响彻着孩童凄厉又痛苦的嘶吼。

    小奚华直接将尚还活着的小苍玄风,一把推下了悬崖,还将从小苍玄风腕上扯下来的,染血的流珠,擦拭干净,戴在了自己腕上。

    画面的最后,他一把火焚了整片山林,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一步一踉跄的,往玉霄宗的方向行去。

    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了苍玄风。

    —— ——

    “……怎么会这样?”

    牧白双腿软得厉害,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他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懊恼又难过地双手抓着头发,使劲摇了摇头。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小白,你也亲眼看见了,确实是奚华杀了恩人,还卑劣地冒名顶替,取走了能证明身份的流珠,否则,就以他见不得人的出身,哪有资格拜入玉霄宗?】

    看来穿梭时空确实非常消耗能量,不过只是短短片刻工夫,统子就显得非常疲倦。

    身上的光芒都淡了许多。

    连翅膀都有些扑棱不动了,饶是如此,还是飞了过去,用两只短短的,胖乎乎的爪子,为牧白擦拭眼泪。

    【小白,你别哭啊,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了……你纵然怜悯苍玄风,但这个眼泪最好是憋到他面前哭。】

    牧白愣了愣,抬眸道:“我……我哭了么?”他抬手摸了摸脸,果然摸到了温热的濡湿。

    其实,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怜悯苍玄风。

    还出于一定私心的,怜悯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有一个这般恶毒的父亲。

    苍玄风倘若知晓牧白腹中怀的是奚华的孩子,当真能做到不计前嫌么?

    又是否能当真将孩子视为己出?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牧白的话,他是无法将杀父仇人的儿子,视为己出的,更加不会养在身边碍眼。

    大师兄那么善良,或许可以,但苍玄风应当不能。

    牧白抬手把眼泪擦了,试图要站起身来,可奈何腿脚都是软的,索性就继续坐在了地上。

    稍微缓了缓,他才恢复了几分镇定,抬眸问道:“奚华与苍凛冽有仇么?我不相信,一个年幼的孩子,会无缘无故就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不能说是有仇罢,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奚华的母亲死后,他就一个人在外流浪,无依无靠,又身无长处,走到哪儿都饱受欺凌,后来更是因为美貌,就被尸冥府的人抓走了。】

    统子看起来真的很疲倦,连飞都飞不动了。

    整个趴在了牧白的头顶,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在尸冥府受了一番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后,遍体鳞伤的倒在了死尸林。后被带着儿子远去玉霄宗的苍凛冽遇见,见他可怜,便救了他……】

    统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身上的光几乎淡到看不清了,强撑着又继续解释。

    【哪知奚华当时就是惊弓之鸟,醒来后误以为苍凛冽是坏人,要害他,惊恐万分之下,就……就发狂了,然后,然后……呼——】

    “……”牧白嘴角一阵抽搐,微微抬了抬头,眼珠子往上抬,“喂,你该不会睡着了吧?”

    回答他的,却是统子粗沉的打鼾声。

    牧白一阵无语,正听到关键的地方,统子居然就睡着了!

    他抬手把统子抱了下来,就要将它晃醒,可在看见统子黯然失色的身体,以及满脸的倦色后,又不忍心了。

    “睡吧,小笨猪。”牧白压低声儿道,两手将小猪掐到了面前,抿了抿唇,更低声地问,“奚华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是天生的魔头,对不对?”

    【呼——】

    他两手抓着小猪,上下晃了两晃,做出一副点头状。

    “那我若是想改写奚华的命运,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呼——】统子睡得很死,毫无所知。

    牧白又掐着他,上下晃了晃。

    “那你点头了啊,我就当你是答应了。”牧白很小声地道,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向不爱哭,今晚一定是被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

    又或许是怀了崽子的缘故,情绪比较敏|感,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落泪。

    本质上同奚华的关系并不大。

    他只是可怜未出世的孩子而已,渡奚华只是顺便,顺手,顺道……并不是刻意为了奚华。

    并不是。

    牧白把统子放在了床里面,刚准备熄灯,又顿住了。

    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眼睛只要才一闭上,脑子里就会反复浮现出小奚华生剜别人眼珠子,还手持利刃割喉的画面。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噗嗤一声。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把屋里的烛火吹灭了,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暗夜中,牧白不知不觉就哭湿|了枕头。

    暗想,奚华说得对,他确实有点怕黑。

    可现如今,牧白却又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遥遥。

    他家绝对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孩子。

    绝对不能!

    ————

    麒麟道,风沙被鲜血染红,凌厉的罡风席卷了整片峡谷。

    苍玄风怀抱琵琶,立在高处,右手五指血肉模糊,中指按在了最后一根弦上。

    肩上的披帛随风摇曳,如同一条长鞭,在半空中猎猎生风。

    形容略显狼狈,唇角染血,但依旧含着笑意。

    而不远处的奚华,一手执剑,一手怀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宓。师徒二人的衣衫皆被鲜血染透。

    奚华的左肩扎着一柄断剑,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了出来。

    他似乎没有痛觉,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只是低头轻唤了几声“阿宓,快醒醒”,“师尊来了”。

    可阿宓面色如纸,一动不动,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同死人无异。

    “想不到堂堂玉霄宗的执法长老,居然光明正大地欺负我一个瞎子。”苍玄风的“眼睛”慢慢转了过去,遥遥凝视着师徒二人,笑容不减,“怎么样,被自己的徒儿捅了一剑的滋味,只怕不好受罢?”

    奚华冷笑:“你被我剜掉双目,还割喉放血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苍玄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散殆尽了。忽而右手中指,狠狠一拨,最后一根琵琶弦应声而断。

    凌厉的劲风,如同一柄硕大无比的钢刀,裹挟着飒飒狂风,呼啸着直冲师徒二人而去。奚华也不同他客气,执剑一挥。

    轰隆一声,两股力量相撞,溢散开来的可怕劲气,瞬间将周围仅剩不多的山峦,轰成了废墟。

    烟尘瞬间弥漫开来,周围如被浓雾覆盖,奚华视线受阻,只能一手揽紧怀里的大徒弟,执剑警惕左右。

    张口就是一番嘲讽。

    “唱曲儿的,你就这么点本事么?何不出来,再与我斗个几百回合?”

    “你处处欺我眼盲,早就失了公平,我又何必正面与你相斗?”

    话音未落,一记破风声,精准无比地席卷而来,奚华眉头一蹙,随手把长剑抛至半空,单手飞快捏诀,纵剑迎上。

    竟是那条缠在苍玄风肩上的披帛,想不到居然还能拿来当法器所用!

    还一时间同奚华的剑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奚华不知苍玄风当年坠下悬崖之后,究竟遇见了什么机缘,不仅活下来了,还练了一身好本事。

    怀里抱的琵琶,还有现在这条凌厉得不输鞭子的披帛,都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法器。

    更难得的是,居然能同奚华的法器,斗得不分上下!

    奚华面色阴沉,心知今日再斗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他低头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林宓。

    似乎是痛醒了,林宓带着很浓的哭腔,喃喃自语起来:“疼……师尊,我好疼啊……不要丢下阿宓不管,师尊……”

    终究是亲手养到大的徒儿,养育了整整二十年,现如今重伤至此,残了一只手,还废了一只眼睛。

    奚华纵然再如何铁石心肠,也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低声道了句:“不怕了,师尊来了,师尊这就带你回山。”

    他瞬间就失去了继续缠斗的兴趣,抬手一招,长剑嗖的一声,倒飞入手。

    不顾苍玄风的继续激将,奚华执剑在虚空中一划,烟尘尽数消散。

    与此同时,远在玉霄宗的奉微感知到了,当场双手结印,一道灵力光束,飞入了漩涡之中。

    传送阵再度开启。

    奚华揽着林宓,纵身跳入了漩涡之中。

    身后火速又袭来一道破风声,奚华反手一剑,剑刃被缠,与此同时,那袭来的披帛,居然还当场一分为二。

    另一半直冲奚华怀里昏迷不醒的林宓!

    这若是当场被披帛击中,林宓必死无疑!

    奚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松开执剑的右手,抬臂将林宓护住,后背就被披帛重重打了一下,喉咙蓦然一阵腥甜。

    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在传送阵中迅速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奚华一把抓住完全扎通左肩的断剑,猛拔而出,鲜血顿时宛如瀑布,直接喷了出来。

    他当即便施展控水之术,化血为箭,反手狠狠打了出去。

    漩涡之外的苍玄风侧耳细听,神色忽然大变,忙收回披帛,侧身躲闪。

    奈何奚华出手太快,又欺他目盲,不幸被血箭扎进了胸口,还有胳膊,亦是一阵血气翻涌,更多的血溢出唇外。

    —— ——

    “师弟!”

    两道人影从传送阵中,扑了出来。

    奉微手疾眼快,忙上前将二人搀扶住。

    奚华才揽着林宓落地,原先被披帛缠绕住的长剑,就紧跟着跌落在地,溅了一地鲜血。

    “你竟受伤了?!”

    奉微大吃一惊,似乎万万没想到,奚华此行居然会受伤,看样子伤得并不轻。他连忙将林宓从奚华怀里抱了过来,左手紧紧钳着奚华的手臂,面色凝重道:“要不要紧?师兄替你疗伤。”

    “小伤罢了。”

    奚华拒绝了奉微的搀扶,还挥手收回了地上染血的长剑,缓缓道,“还是先看看阿宓吧,他受伤颇重,劳烦师兄与我一同为他疗伤。”

    奉微点了点头,转身将林宓抱到了藤椅上,见他昏迷不醒,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眉头便蹙紧了些。

    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将他染血的衣衫尽数撕扯下来,上下摸索检查了一番。

    还抓过手腕探脉。

    奚华目光闪烁,面无表情地偏过脸去,掌风化剑,斩下头顶纱帘,遮在了林宓身上。

    “师兄,阿宓大了,给他留些颜面。”

    奉微道:“再大能大得过你我不成?我今年五十二岁,你也年过四十,都是能当他父亲的年纪,又亲眼看着他长大,怕什么的。”

    他当真是毫无避讳,看待不着寸缕的林宓,如看草履虫并无分别。检查得非常细致,内外兼查,丝毫不落。

    “还好,贞洁与金丹皆在。”这应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随即奉微的眉头又蹙紧了,盯着林宓左手腕上,如蜈蚣般狰狞可怖的疤痕,以及失去血色的手掌,沉声道:“只是,这只手没有接好。”

    “那个唱曲儿的,是个瞎子。”奚华从旁道,“看不见,自然也接不好。师兄,可有法子帮一帮阿宓。他是天生剑骨入剑道,旁人右手剑都学不好,他却能双剑齐用,堪比旁人双剑合璧。若是废了一只手,只怕……”

    顿了顿,奚华又面露沉色:“这孩子天生就心气高,他断然接受不了。”

    奉微调侃道:“怎么,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我还当你真是无情道修到家了,铁石心肠到,为了一个意图不明的牧白,就要轻易舍弃亲手养育成人的阿宓。”

    “师兄,小白生性纯良,没有一丝丝的坏心思。”顿了顿,奚华又道,“阿宓终究是为了救小白,才挥剑断腕,若是他有了半分闪失,小白此生都会愧疚不安的。”

    “你从前在我面前,可不是这么评价牧白的。”奉微轻轻摸了摸林宓手腕上的崎岖疤痕,叹了口气,“我真是为我们阿宓不值,他是那样的敬爱你。你却一心一意,只在乎牧白愧不愧疚。”

    “师兄,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但说无妨。”

    “还真有,这手没接好,我须得帮阿宓重接,但如此一来,就得再度砍下来。”奉微话锋一转,放下了林宓的手,退到了一旁,“但我修的是善道,又怎能轻易断旁人的手?只能劳烦师弟了。”

    “明白。”

    奚华二话不说,招出长剑,持剑走了上前,刚要挥剑,林宓却恰好在此刻清醒过来。

    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还有他手里染血的剑,神情惊恐,低声念了几句师尊。

    “阿宓,你且忍一忍。”

    奚华还是没有什么犹豫,当着林宓的面,一剑就挥了下去。

    林宓的眼睛瞬间就睁得很大很大,他张了张嘴,好似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终究只是低唤了声师尊,人就再度昏厥过去了。

    “师兄,除了断手之外,还有阿宓的左眼。”

    奉微刚刚都看见了,林宓的左眼球一片灰白,瞳孔正中间还有一个小窟窿,很明显是被人用细长的利刃刺瞎的。

    “阿宓此番是受了大罪了,委实可怜得紧啊。”奉微长叹口气,抓起斩断下来的左手,又迅速点了林宓身上几处大穴,为他止血,又道,“眼睛的毛病,暂且放一放,我先帮阿宓把左手接好,你这里可有针线,止血的纱布,以及伤药之类?”

    “没有。”

    “那你介不介意,我让玉言玉书深夜来此?”奉微说到此处,也不等奚华拒绝,又道,“不能再随意移动阿宓了,他真的会死。”

    奚华点头:“那么,师兄就请便罢。劳烦师兄暂且帮我照顾阿宓。”

    “你要下去疗伤么?”奉微转头看他,“等等,我现在就召千羽出关,让他助你疗伤。”

    “不必,小伤而已。”奚华侧眸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神情淡然地道,“我还有比疗伤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何事?你不要逞强,凡事还有师兄在。”奉微神情凝重地道,“即便今夜事情没有解决完,也不许再去了。听话,先下去疗伤,一会儿我料理好了阿宓就去看你。”他的声音沉了些,“别让师兄找不到你。”

    奚华:“师兄,一会儿记得吩咐玉言一声,早饭要清淡一些,但不要胡萝卜和青菜,直接送上峰来。”

    “知道,回头我让玉言照顾阿宓,他一向心细,你放心便是了。”

    “师兄误会了,这是替小白准备的。”奚华面不改色地道,“他挑食,不好好吃饭,肠胃不好,总是恶心反胃,须得好生调理。”

    奉微感到非常诧异:“所以,你方才说的比疗伤更重要的事情,该不会是陪牧白用饭罢?”

    奚华点头:“是。”

    奉微:“……”

    看来师弟确实伤得不重。他挥了挥手,直接赶人走,有些气,又有些好笑。

    垂眸望着少年血色全无的惨白俊脸,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小白要火力全开攻略大师兄了啦~

    98  ☪ 师尊祈爱,爱可止痛

    ◎师尊被小白误解成冷血,小白决心攻略大师兄◎

    离开之后, 才走进长廊,奚华便觉胸口处,气血一阵翻涌, 忍不住就喷了口血。

    迎着廊下悬挂的灯笼, 溅了一地的黑血。

    想不到那个擅长音律,还会唱曲儿的瞎子, 这样上不得台面,竟还在断剑上淬毒。

    当时奚华救徒心切, 一时没有防备,才将人解开束缚, 揽入怀中,迎面就被一剑刺穿了肩胛。

    想不到以他现如今的修为, 居然还会被人重伤至此。

    奚华抬手擦了一把唇上的血迹,眸色越发深了。或许,他也应该像云千羽那般, 闭关修炼一阵子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先去了后山竹林,浸在温泉中逼毒疗伤。

    又一番沐浴更衣, 将身上的血腥气, 尽数洗尽。

    他担忧上了药,会被牧白嗅到气味, 索性就直接用白布,一层层将肩胛上的伤包扎紧实。

    还特意换上了一件玄色里衣, 外加一件瑾瑜色长衫。如此, 纵然伤口再度崩裂, 血迹晕染出来, 也轻易发觉不了。

    待做完这些后, 天色都微微亮了。

    奚华料想着,江玉言应当不会这么早,就送早饭过来,便起身离开竹林,悄无声息地溜入了牧白的房里。

    房里昏昏沉沉的,角落里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灯台上融了厚厚一层红蜡,可见这蜡烛点了整整一夜。

    他进入房间后,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床上鼓鼓囊囊的轮廓。

    心里不禁有些好笑,暗道,小白的嘴当真是硬,还说自己不怕黑,这又是彻夜灯火通明,又是被子蒙头的,分明就是很害怕的样子。

    奚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身形似影如风,很快就飘到了床前,还生怕会惊醒牧白,动作无比小心翼翼。

    合衣躺了过去,连被褥都没敢碰一下。

    夜色中,奚华静静凝视着身旁鼓起来的一团东西,有好几次都想伸手摸一摸,又怕会将人惊醒。

    说来也巧。

    他若是想面向牧白侧躺,就必须要压着左肩胛处的伤,为了不压着伤,又能一直看着牧白。

    便仰面躺着,侧头转向牧白睡着的方向。

    奚华失血过多,才一躺下,疲倦感便渐渐蔓延至了全身。

    还微微有些头晕目眩。

    索性就合眸小憩片刻。

    殊不知牧白根本没睡,而且还是彻夜未眠。

    早在师尊进来时,就已经惊觉了。

    但一直假睡,藏在被褥中,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牧白想了整整一夜,他终究不是苍玄风,所以,无法代替苍玄风原谅。

    他既然无法代替苍玄风原谅,那么,也无法代替苍玄风憎恨。

    否则,这不就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自己家来哭了么?

    苍玄风在被人冒名顶替,杀父致残这件事情,确实无辜又可怜,但他后面为了报私家之仇,就利用原主,屠戮了牧家满门,还活活逼得原主绝望崩溃之下,自绝身亡,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看来,苍玄风本质上和奚华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倘若不是因为,主角攻受都是牧白所要攻略的任务目标,那么,牧白根本不会理会苍玄风的。

    他一夜泪湿枕头,痛定思痛之下,最终还是决定要把对付奚华的招数,原封不动地对大师兄使一次。

    即便不是为了牧白自己,他也要为了遥遥,为了爸妈,为了高考。

    所以这个家,他必须要回。

    可是……

    牧白两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十分不舍自己腹中未出世的崽儿。

    他一定会想办法,拖延时间,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远远离开修真界,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也许,这对他和奚华的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是受凉了,还是孕反应,牧白又隐隐有些反胃。

    忍不住就想往师尊身旁靠近,师尊身上的气味,好像有一种很奇妙的魔力,能轻而易举地安抚住牧白腹中的孩子。

    牧白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故作不经意地,往奚华身旁靠了靠。

    奚华一瞬间就惊觉了,但他保持沉默,一动不动,只是唇角微微漾起了浅笑。

    没过一会儿,牧白又忍不住悄悄掀开被褥的一角,猛然吸了一大口气,却迎面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虽然奚华已经极力把血迹清洗干净,又特意熏了气味浓郁的沉香,但依旧掩盖不住身上的血腥气。

    牧白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暗想,看来师尊今夜确实去救大师兄了,必然还进行了一场残忍厮杀。

    所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但并不难闻就是了。他迫切地想要被师尊身上的气息包围,好像把自己大卸八块了一般,先是悄无声息地把一条腿,伸出了被褥。

    然后就是一只手,渐渐的,把身体所有部位,都尽数挤出了被褥,还故作只是睡觉不老实,慢慢向着奚华贴近,再贴近,贴得更近,更紧密一些。

    当熟悉的气息,从头到脚把牧白尽数包裹住时,方才那种反胃感,才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安。

    可能这孩子已经预料到,将来一出世,就会与父母分离,眼下竟无比贪恋着奚华的气息,以至于只有靠近奚华,完全被奚华的气息包裹住,孕反应才会得到缓解。

    牧白两手悄悄抓着奚华的衣袖,心满意足地把脸贴向师尊的手臂,深嗅着师尊身上好闻的气味。

    一晚上的惶恐不安,惊慌失措,终于在此刻彻底消散了。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继续得寸进尺,见好就收。

    才刚要小憩,就忽觉肩膀一紧,竟直接被奚华伸手揽在了怀里。

    牧白心惊肉跳,瞬间又想起了奚华生剜活人眼珠子的画面,下意识就要将人推开。

    哪知奚华已经顺势翻过身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还伸手扯过被褥,重新为他盖好。

    全程半个字都没有说。只是把下巴抵在牧白的头顶,还跟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牧白的后背,似在哄他继续睡。

    牧白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并且不知道该对此抱有怎样的心情。

    他能感受得到,师尊是有些喜欢他,或者,更准确一些,师尊是有些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的。

    并且,也在慢慢地学会爱他,爱孩子。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等孩子出世了,师尊还会学着怎么去当一位好父亲,甚至是好夫君。

    可是,牧白已经等不到那天了。

    鼻尖一酸,差点就又要落泪,他赶紧把脸往师尊的胸口埋了埋,竟因此没能察觉出,师尊身上有伤。

    奚华为了侧身抱着他睡,自然而然就压着了受伤的左肩胛。

    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一次崩裂。

    温热的液体,渗透了纱布,又浸透了衣衫。

    奚华此刻无比庆幸,小白睡得迷迷糊糊的,反应迟钝,没有发现师尊受伤了。

    他也不想让小白因此为他担心。

    他甚至为了不惊醒熟睡中的小白,连换个拥抱的姿势都不肯。

    也是这会儿,奚华才发现,原来爱也不是他从前想象中的那样恶心,如鸩酒一般,要人命,又似酷刑,将人剥|皮拆骨。

    从前眼比天高,认为爱很廉价,现如今他又迫切地想得到爱。

    爱能止痛。他拥着小白,就再也感受不到痛了。

    整颗心都松松软软的,好似浸泡在了融满了蜜糖的温水里。

    甜腻至极。

    纵然是痛,他也甘之如饴。

    外面天色大亮时,江玉言送了早饭过来,依奚华的吩咐,早饭尽量弄得清淡些,但并未再送胡萝卜和青菜来。

    只是送了几盘清爽些的小菜,加咸肉粥,还有几颗煮熟的鸡蛋。

    由于昨晚哭了大半宿,牧白起床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洗脸的时候对着铜镜一照,才发现双眼通红发肿,一看就知道是彻夜痛哭了。

    奚华招呼着他过去吃饭,牧白一阵胆战心惊,洗漱完之后,就低着头凑了过去,坐在垫子上,默默端起碗喝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别遮遮掩掩的了,眼睛哭肿了,为师早上醒来时,便瞧见了。”

    奚华淡淡开口,伸手拿过一颗鸡蛋,剥壳后,放入了牧白的碗里。

    牧白双手一抖,差点把粥直接泼了,赶紧抬头辩解道:“师尊!你可不要误会我啊,我绝对不是为了大师兄而彻夜痛哭,我只是……只是怕黑!!”

    “我本来以为,师尊和师伯谈一会儿话,就会回来陪我睡觉,可我等了又等,等了好久好久,师尊都没有回来!”

    “我……我就……就哭了,但这不怨我!”他一手端碗,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满脸无辜地道,“都怪它!”

    “怪它什么?”

    “怪它一直想爹爹!我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牧白据理力争,面色还微微发红,“谁知道孕反应这样严重?只要一离开师尊,它……它就闹,我胃里直犯恶心,一整夜都没睡好!”

    奚华面露怜悯地望向他,轻声道:“这样可怜啊?”

    “是啊,可怜死了!”牧白连连点头,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奚华倒也没有拆穿他,只是想着,小白应该是胃里受寒了,这不怪小白,怪他,是他此前没有收住脾气,对着小白发了几通妒火。

    这才把小白给吓着了,那几天,小白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本来就身子骨弱,自然胃里受不住。

    略一思忖,奚华便道:“这样,我回头传唤清泠过来,让她帮你把脉,再开几帖药。”

    “清泠是谁?”牧白下意识问,随即又惊道,“我不要别人给我把脉!”

    别人一把脉不就发现喜脉了吗?那还得了?

    “清泠不是外人,她是你小师叔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比你入门晚一年,算是你的同门师妹,她的医术很高明。”奚华知道他的顾虑,特意强调了清泠是自己人,以此来打消牧白的疑虑。

    哪知牧白使劲摇头,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把脉,还扬言,如果有除他和师尊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他肚子里有宝宝的事,他就绝食,把自己和孩子活活饿死。

    奚华眉头一蹙,一掌打在桌面上,冷斥道:“越发口无遮拦!什么死不死的?还有没有点忌讳?”

    牧白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心虚地低了低头,总觉得师尊越来越像他爸了,管天管地,还管他嘴上有没有把门。

    因为家里比较信佛,对生死之说,其实还是有些忌讳的,不可轻易将生死挂在嘴边。

    但让牧白没想到的是,像师尊这样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穷凶极恶之徒,居然对此也有忌讳。

    只怕又是看在他腹中孩子的份上,毕竟牧白刚刚一激动,脱口而出一句“一尸两命”,可能当场触了师尊的逆鳞了。

    这下好了,师尊发火了,一巴掌把桌面上的碗碟震碎殆尽,汤汤水水洒了一桌。

    “下回不许再说了,记住了么?”奚华长呼口气,情绪又渐渐缓和了,轻声道,“你继续吃粥,师尊再让人送些小菜来。”

    “不用了,师尊,我早上胃口不好,吃完这碗粥,我就饱了。”牧白偷觑他的脸色,小声道,“我以后会好好说话的,师尊不要生徒儿的气。”

    “不生气。”

    “那也不要让清泠师妹给我把脉,行不行?”牧白怕他不答应,赶紧又道,“师尊那么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给我偷偷弄来安胎药,我喝几帖就好了。”

    奚华没说什么,又剥了颗鸡蛋,看着牧白喝完了粥,又吃了两颗鸡蛋,这才答应了。

    心道,回头把小白的症状同清泠一说,开几帖药便是了。若是喝了不起作用,那就再讲。

    “小白,昨夜师尊把你大师兄带回来了。”奚华还是如实告知,轻声道,“他受了很重的伤,暂且待在峰上休养,玉言会负责照顾他。”

    牧白愣了愣,有些没想到师尊居然如此坦诚。

    但转念一想,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大师兄人在峰上,想瞒也瞒不住。

    “师尊,那我可不可以去探望大师兄?”牧白谨慎开口,看着师尊的脸色,斟酌着说辞,“我不用离太近的,就远远看一眼就行,只要确认大师兄平安,我就能放心了。”

    奚华今日出了奇地好说话,居然点头应了,还告诉牧白,他一会儿还有些事,就不去看林宓了,让牧白代替他去看望一番。

    牧白暗暗想着,师尊可真是冷血无情,大师兄伤重,竟都不肯去看望大师兄,若是大师兄醒来后知晓了,不知该有多么伤心。

    浑然没发觉师尊也受了伤,只是觉得师尊今日的脸色格外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还不知何故,换了身墨色长衫,连里衣都是玄色的。

    以前是披麻戴孝小寡妇,白豆|腐,小白脸,现在整个就是黑山老妖,还是那种明明都年过四十了,还嫩得跟二十出头小年轻一样的老妖怪。

    不过,师尊生得好看,要皮相有骨相,要骨相有身段,要身段有皮相。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无所谓,哪怕就是裹个破麻袋都好看。

    由于师尊对大师兄太冷血,牧白等师尊前脚一走,后脚立马就溜出去找大师兄了。

    昨夜奉微已经吩咐弟子,将林宓从书房,移到了旁边的偏殿里。

    牧白过去的时候,师伯已经下峰了,可能是觉得江玉书的嗓子跟破锣一样,太吵了,便将他也带了下去,只留下了江玉言。

    还有一名通身被夕雾笼罩的妙龄少女。

    江玉言抬手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抬了抬下巴,示意牧白出去说。

    等人都出去了,江玉言才介绍道:“清泠,这位是二师叔座下的小徒弟牧白。”

    然后,又同牧白道:“这位是清泠师妹,也是……”

    “我知道,师尊同我说了,她是小师叔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按辈分应当是我的师妹。”

    牧白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个同辈礼:“师妹。”

    清泠见状,也随即还了一礼,人如其名,气质清冷,相貌出众,英姿飒爽,声音也清脆悦耳。

    “师兄。”

    “大师兄的情况如何了?可有大碍?”牧白直接是问清泠的,毕竟听闻她医术了得。

    清泠道:“还在昏睡,师伯已经重新为大师兄接上了手骨,脖颈上的割裂伤,也已经结痂,金丹无碍,只是气海略有些阻塞,但静心调养一阵,再兼施针用药,方可痊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大师兄的左眼有些麻烦,应当是被人用了上品法器所伤,瞳孔中间有一个很明显的窟窿。虽然眼球未碎,但要想眼睛复明,只怕……”顿了顿,清泠又道,“不过,也并非绝对,我尚年幼,医术不精,或许师长们会有办法。”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

    他只知道大师兄喉咙被割,手腕被斩,但还不知道大师兄眼睛也被刺瞎了!

    该死的苍玄风!

    绝对是故意的!

    他自己当年被奚华割喉,还剜了眼睛,现在竟报复在了大师兄身上!

    这事归根结底,同大师兄又毫无关系!

    如此做法,同奚华又有什么分别!?

    牧白心里难受得要命,狠狠咬紧了牙齿,江玉言见状,便宽慰道:“你别急,清泠师妹说得对,或许师长们会有办法。总而言之,现在大师兄能活着回来,已然很好。”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探望大师兄吗?”牧白抬眸,轻声道,“我一定安安静静的,绝对不会打扰大师兄休息的!”

    江玉言略一思忖,心道,既然师叔都肯放牧白过来了,想必就允许了牧白探视,遂道:“那就劳烦你先看顾大师兄一会儿,我送清泠师妹下峰。”

    待二人走后,牧白便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

    一眼就看见大师兄,仅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

    双臂安安静静地放在身侧,左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白布,手背都没什么血色。

    他轻轻触了一下,冰冷刺骨,如死人手一般。

    牧白心里难受得要命,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把大师兄的手臂盖好。

    然后就静静地守着大师兄。

    没一会儿,大师兄似乎梦魇了,干裂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牧白赶紧侧耳去听,就听见大师兄一声声地念着,“师尊,不要丢下徒儿”,“师尊,徒儿好疼”,还有什么,“求师尊不要砍徒儿的手”。

    他一阵心惊,暗道,大师兄这是疼糊涂了吗?这手当时可是大师兄自己挥剑砍的。

    见大师兄唇瓣都干裂出血了,牧白便去倒了杯茶,还把茶水吹温了,才敢搂起大师兄,喂给他喝。

    可大师兄依旧昏迷不醒,连口茶都喝不进去,牧白喂了好一阵,弄得自己满头大汗,愣是没喂进去一滴,反而还把大师兄脖子上的纱布弄湿了。

    他又一阵手忙脚乱,用衣袖帮大师兄擦拭。

    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可以用手指蘸点茶水,一点点喂给大师兄喝下。

    总不能嘴对着嘴,渡给大师兄罢?

    牧白在这里看护了一上午,也忙活了一上午。

    一时擦汗,一时喂水喂药,还在大师兄梦魇时,一遍遍地从旁拍着师兄的肩膀,轻声安抚。

    大师兄神志不清,还用完好的右手,使劲攥住了牧白的手腕,好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直攥着,死都不肯松开。

    牧白不忍心强行掰开大师兄的手指,也出于愧疚,就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听着大师兄一声声地念叨着师尊,只觉得大师兄真是好可怜的。

    无缘无故受此折磨,都重伤至此了,奚华也不说过来瞧瞧,到底有什么事,能比徒儿的安危更重要的?

    他守了半天,昨夜又彻夜未眠,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待林素秋醒来时,殿里昏昏沉沉的,他的左眼完全失明了,只用右眼视物,还有些不习惯。

    稍微动了动,就惊觉身旁有人,偏头一瞧,竟是牧白。

    看着牧白满脸疲倦,眼底通红发肿的样子,林素秋心尖一颤。

    心道,难道牧师弟是因为他,而哭红了双眼么?

    还在这里守着他,也不知道守了多少,疲倦到睡着了。

    他也突然惊觉,自己还紧紧攥着牧白的手腕,立马就触电般松开了手指,睡梦中的牧白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是疼的。

    林素秋悄悄掀开牧白的衣袖一瞧,原本雪白纤细的手腕,已经被钳出了深紫的淤痕,骤然一瞧,触目惊心。

    因为长时间被攥着手腕,牧白的右手血液不循环,都红到发黑的地步。

    再攥下去,只怕手都要废了。

    他心心念念,敬爱孺慕多年的师尊,对他的情视若无睹,对他的命置之不顾,放任他被歹人掳走,受尽折磨,还被刺瞎了一只眼睛。

    而他一向疏远的师弟,却愿和他生死与共。

    林素秋合上双眸,两行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也应该认清现实了。

    是该放手了。

    与其水中捞月,不如珍惜眼前人。

    可是,他现如今残废至此,纵然回心转意,又如何与师弟相配?

    作者有话说:

    师尊:我救了他,他却大逆不道觊觎师娘,逆徒当死。

    99  ☪ 小白背着师尊攻略大师兄

    ◎大师兄残废后心生自卑,狠心拒绝小白◎

    林素秋看着牧白熟睡到微微泛红的白皙面庞, 也不知是热得出了汗,还是哭得泪流满面,额发还微微濡湿, 服帖地黏在脸上。越发显得五官清俊。

    他觉得, 应该是后者。

    毕竟牧师弟是那样畏寒,还那样爱哭。

    到底是哭了多久, 又哭得多狠,才能哭得双眼通红, 满脸濡湿。

    林素秋心尖涩涩得发颤,忍不住就伸手, 作势要摸摸牧白的脸。

    刚好牧白就在此刻悠悠醒转,那刚伸出去的手, 便立马收了回去。

    牧白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这才瞧见大师兄竟不知何时醒过来了, 瞬间困意全无,立马惊呼起来。

    “大师兄!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还疼不疼了?我这就出去喊江师兄!”

    牧白立马就要起身出去喊人, 哪知他趴着睡了太久, 那板凳又太矮,他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蜷缩在床边睡,腿脚都压麻了。

    哎呦一声, 怎么窜起来的, 又怎么跌坐回去了。

    “我已经好多了, 不需要有人从旁守着, 你回去休息便是。”

    林素秋神色冷漠, 语气听起来也十分冷淡,道了句“我累了”,就合上了双眸。

    竟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牧白见状,心里顿时一咯噔,暗想大师兄必定是恼他了。

    这也正常。

    不管怎么说,当时生死二选一,奚华选了牧白,而舍弃了大师兄。

    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被苍玄风掳走了。

    当时大师兄的手腕被琵琶弦给缠了,明明说了很多次,让牧白放手,但由于种种原因,牧白当时并没有放手,这才使得大师兄为了救他,而挥剑斩手。

    抛开攻略任务来讲,牧白对于大师兄,终究是理亏的。

    大师兄生气是应该的,委屈也正常,就是对他发发火,也都在情理之中。

    牧白十分心虚,虽然腿脚还很麻,但暂且也顾不得了,咬了咬牙,把板凳往旁边推了推,一手扶床沿,一手扶着腿,慢慢跪了下去。

    一跪下顿时腿就更麻了,他忍不住就发出了“嘶嘶嘶”的抽气声。

    更倒霉的是,他方才睡得太死,右手腕还一直被大师兄无意识地攥着,此刻开始回血了,酸麻感不亚于腿脚。

    林素秋眉头一蹙,没听见牧师弟离开的脚步声,竟听见了板凳移动的声响,以及几声隐忍的吃痛声。暗觉有异,才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牧白垂首跪在床边。

    一边抑制不住地“哽咽”,一边肩膀瑟瑟发颤。

    “大师兄,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师兄就不会挥剑断手,更加不会被歹人掳走,还……还瞎了一只眼睛,大师兄恼我是应该的。”

    牧白选择跪下,倒也不是他真的想跪,他可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大清早亡了,不讲究动不动就下跪。

    而且,从根源上来讲,他和大师兄都是倒霉蛋,不过是苍玄风找奚华报仇血恨的牺牲品而已。

    可大师兄并不清楚这些。

    没办法,入乡随俗。

    修真界,尤其是大的宗门,家族,都是很讲究尊卑有序的。

    牧白自觉不是那么娇贵的人,双膝偶尔也是可以弯一弯的。

    不过,他对大师兄的歉意倒是非常真心,打心底里觉得愧对大师兄了。

    林素秋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牧白会直接跪下向他道歉。

    还下意识起身,想用左手将人拉起来。可他的左手才刚刚接好,稍微抬一下都疼,手指目前来说,也不能动。

    顿时就疼出了冷汗。林素秋苍白着脸,赶紧又换了右手,歪着身子,抓着牧白的手臂,将人往上拽。

    “牧师弟,你先起来——”

    “我不起。”牧白摇了摇头,很诚恳地道,“大师兄如果生气的话,就……就骂我出出气,也……也可以打几下……反正都怪我不好。”

    千万别把错全推苍玄风身上,要不然,往后还怎么和苍玄风相爱相杀?

    相杀很简单,现在闹成这番局面,大师兄怎么可能不想杀苍玄风?

    就是相爱……牧白昨晚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大师兄将来要怎么爱上苍玄风。

    难道是把苍玄风当成奚华的替身?

    倒是有这种可能。

    林素秋摇头,因为伤重,也没什么力气,单手扯了几下,竟都没能将牧白拽起来,情绪一激动,还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牧白赶紧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大师兄的后背,急声道:“大师兄,你慢点骂我,别着急!我又不会跑!”

    他见大师兄咳嗽得厉害,原本苍白的俊脸竟然都憋红了。

    当即又赶紧起身,腿麻让他走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倒了杯茶,就又折身回去,坐在床沿喂大师兄喝水。

    大师兄摇了摇头,想要拒绝。

    奈何牧白一手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一手端着茶,已经喂进了他的嘴里,温热的茶水才入喉咙,方才那股干涩痒意,渐渐散去。

    “大师兄,好点没?”牧白满脸关切,一直给他拍背顺气。见林素秋点头了。

    又跟泥鳅一样,开始往地上滑跪。

    这次却未能再跪到地上,林素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牧白的手臂,摇头道:“你不必跪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大师兄……”

    牧白满脸难色地抿了抿唇,大师兄骂他,打他,固然会让他很难受。

    可大师兄不骂也不打他,会让他感到更难受!

    还不如学一学奚华,生气的时候就一通怒火狠狠发|泄出来,骂也好,打也罢,牧白现在但求一个心安理得。

    哪知大师兄竟这般良善,遭遇了那样可怕又残忍的事,居然没生出一点点的阴暗心思,连牧白跪一下,都舍不得。

    这恍惚间让牧白想起来,奚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当初还罚他跪过雪地。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真是可怜见的。现在有了大师兄做比较,牧白顿时就分出个高低来了。

    并且,攻略大师兄的心,也越发坚定了。

    “我知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为此羞愧难当,更不必跪下向我道歉。”

    林素秋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臂,神色十分冷淡,同从前温柔的样子截然不同,当场就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牧白道:“大师兄,我可以不说话,就让我守着你罢?行不行?”

    “不行。”林素秋拒绝得非常干脆,似乎误会了什么,神色有些晦涩,“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是废人一个?没有人从旁守着,我就会死,是么?”

    “不不不!大师兄!你误会我了!”牧白霍然站起身来,连连摆手,“我没有那么想!”

    他刚要解释,外头便响起了推门声,江玉言端着放了干净衣物,还有纱布伤药的托盘走了进来。

    见大师兄醒了,就快步靠近,似乎也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江玉言便道:“牧师弟,我要为大师兄擦身换药,劳烦你先出去。”

    如此,牧白纵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先灰溜溜地出去了,房门才一掩好,就听见房里传来说话声。

    “大师兄,自从你被歹人掳走后,牧师弟一直很着急,为此还顶撞了师叔,饭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一心一意只想去救你……他是真得很关心你。”

    大师兄似乎是叹了口气,却一句话都没说。

    牧白心里难过极了,暗想,这不完犊子了吗?大师兄虽然嘴上说不怪他,但心里肯定还是很委屈的。

    要是因此同他生分了,那攻略任务还做不做了?

    眼看着到了中午饭点,牧白估摸着师尊或许会来陪他用饭,这个时辰再不回去,师尊该不高兴了。

    索性就先回去再说,果不其然,才一回到殿里,江玉书就送了饭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头天晚上的饭菜很丰盛的,怎么今天就连着两顿都清汤寡水的?

    牧白忍不住就问:“江师兄,玉霄宗是不是为了举办三年一度的试炼大会,把银子都花光了啊?”

    “没有啊,举办一场试炼大会而已,还不至于,咱们宗很富有的。”江玉书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那为什么饭菜里一点荤腥都没有呢?”

    牧白抬手指了指满桌的清汤寡水,他可以少吃点荤腥,可肚子里还有崽儿呢,一个人得吃两个人的饭,本来他年纪就小,还是男身怀孕,要是再不吃的精细点,孩子怕是生下来就体弱。

    “你还别说,这菜确实有点素……”

    江玉书是从他哥手里抢来的食盒,就想趁机上峰看两眼牧白,压根没想起来打开食盒偷吃几口,便误以为是底下弟子们故意怠慢牧白,当即就怒了。

    “岂有此理!我现在就找他们去!”

    “不必找了,是我吩咐的,你有什么异议么?”奚华踏过殿门进来,先是瞥了眼桌上的饭菜,又偏头凝视着江玉书,语气冷淡道,“怎么是你送饭来?”

    “因为我哥他还要给大师兄擦身换药,东西太多拿不下,所以……”江玉书刚刚还勃然大怒,此刻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瞬间老实了,“我就帮他送饭来了。”

    奚华定定看了他几眼,直到看得江玉书都快跪下了,才开口道:“下去罢。”

    江玉书和牧白瞬间双双大松口气,等人这边一走,奚华才道:“最近你就只能吃这些。”

    “为什么?”牧白一百个不理解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是师尊,我现在怀了你的孩子,我吃什么都可以,但孩子不行的!”

    奚华已经问过清泠了,那小丫头说,牧白是受寒加受惊,脾胃虚弱,须得用些清淡饮食,最近都不能沾荤腥,饭菜也得少油少盐,尤其忌辛辣酒水。

    但他也不好直接说。

    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白,他只是受寒了,并不是怀孕了。

    可又实在不忍心看见小白失望落寞的样子,就总想着,能瞒一时,就一时。

    小白能多开心一刻,就多一刻。

    “无妨,孩子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娇弱。”奚华率先落座,抬了抬下巴,示意牧白坐下用饭。

    牧白本来因为大师兄的事,就闷闷不乐的,眼下看见一桌子清汤寡水,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奈何师尊要盯着他吃,不得不夹了几筷子绿油油的菜,放进嘴里。

    少油少盐,跟吃草没什么分别。

    他吃几口就不想吃了。

    “这些都得吃完。”奚华不容置喙地道,夹了一筷子莴笋丝往牧白碗里放,“还有,最近都不许吃野食了,若是让我知道,你吃了别人给的东西,师尊倒也不会责你,但你仔细着别人的皮。”

    牧白暗暗撇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心道,或许是因为大师兄,毕竟大师兄现在是伤患,只能吃清淡的。

    给他送来的饭,兴许和大师兄吃的一样,一个峰头就他俩人吃饭,估摸着也不会准备两份不同的饭菜。

    如此一想,牧白就不再埋怨饭菜清汤寡水了,埋头又吃了几口。

    但难吃到他脸色痛苦。

    “你怎生这般娇气?又不是喂你吃毒|药。”奚华蹙紧眉头,忍不住也夹了一根青菜放入口中,片刻后,他神色就复杂多了,“你稍微忍几天。”

    牧白就知道了,师尊定然也觉得这些菜很难吃,但奇怪的是,有好菜好饭的时候,师尊从来都不吃。

    面对这样难吃的饭菜,他却动筷子吃了起来。或许……或许师尊是在心疼他,舍不得见他一个人难受罢?

    除了这个答案之外,牧白想不到其他答案。

    统子消耗能量过多,从昨晚睡到现在,牧白怕它死了,饭后还爬床上看了看它。见它还没死,就放心多了。

    才要转身,就被奚华从后面推了把腰,牧白哎呦一声,扑倒在了床榻上,还要死不死的,磕到了被大师兄捏伤的手腕上。

    “怎么了?”

    “没,没事,吓了我一跳。”牧白方才拿筷子都抖,此刻也不敢让师尊发现,忙脱了靴子往床里面爬。

    才一躺好,奚华就已经合衣凑了过来,伸臂将人抱在怀里。

    “睡一会儿,下午师尊还有些事,你就待在峰上,哪里都不许去。”

    牧白探着头问:“那如果我无聊了呢?”

    “你不会无聊的。”奚华似笑非笑地伸出一指,戳中牧白的眉心,“林宓在峰上养伤,我已经吩咐下去,允许江家兄弟还有清泠随时上峰照看。你又怎么会无聊?”

    牧白恍然大悟,心道,师尊这是同意他去探望大师兄了,难得师尊这般善解人意,这简直太难得了!

    “那师尊下午做什么去?”

    “你话太多了。”奚华抬手把牧白的脸,按在了自己胸膛上,低声道,“最近太惯着你了,连师尊的事情都敢过问。”

    他能去哪儿?山中凡事都有师兄处理,再不济还有师弟和几个长老在。

    奚华不过是寻个地方疗伤而已,他有些小瞧了苍玄风,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毒。

    明明昨夜他都运功逼出来了,却还是有些未清的余毒。

    运功时,气海微有堵塞,灵力紊乱流窜,寻常倒罢,但若是与人打斗,只怕杀人不成,受其反噬。

    不过无妨。

    待他稍微修养几日便可。

    只是不想让牧白跟着担心,遂不肯告知。

    牧白却嗅到了师尊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虽被浓郁的沉香遮掩,但还是被他发觉了。

    心里便一阵嘀咕,暗想,师尊早上出去,下午还出去,该不会是杀人放火去了吧?

    但他也没多问。

    师尊出去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这样牧白就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大师兄了。

    一觉醒来后,师尊已经离开了。

    牧白——精神多了,起身就再度去寻了大师兄,恰好迎面遇见了前来送药的江玉言,便立马将药碗接了过来,信誓旦旦地道:“江师兄,你辛苦了,这个药就给我吧,我端去给大师兄。”

    江玉言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便借口说,自己确实还有其他的事,劳烦牧白再帮忙看顾大师兄一会儿。

    牧白立马点头答应。

    进屋时就瞧见大师兄竟扶着床要下地。

    可又因为伤重的原因,身形一晃,摇摇晃晃起来。牧白大惊失色,赶紧放下碗,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忙搀扶着大师兄。

    “清泠师妹说,大师兄现在需要静养!你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去做!”

    他忙将大师兄搀扶回床榻上,扯过枕头垫着,让大师兄坐得舒服一些。

    “你怎么来了?玉言呢?”

    “江师兄还有别的事,我反正也闲,就过来给大师兄送药了。”牧白又转身去端药。

    知晓大师兄左手不能动,索性就吹温了,用勺子往大师兄唇边喂。

    哪知大师兄非但不喝,还推开他的手,药就溅了牧白一手背,他冷漠无比地道:“我不是残废,不需要你为我如此。”

    牧白道:“我知道,我只是……”

    “你出去。”

    牧白瞬间眼睛睁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身道:“大师兄,我……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就骂我好了,别……别赶我走啊。”

    “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他现在已经残废至此了。

    在醒来后,他尝试了很多次,左手的手指动都动不了,左眼也彻底失明了。

    虽然江玉言一直在安慰他,师长们会尽全力治好他的,但林素秋心里很清楚。

    手就是接上了,也定然大不如前,左手剑只怕再难施展,左眼是被上品法器,直接刺瞎,更不可能恢复如初。

    除非,有人肯把眼睛换给他。

    但又有谁会愿意呢?

    就算有,林素秋也断然不肯接受。

    他自知伤残,已经配不上牧师弟了,又何苦再给牧师弟希望?不过是徒增伤心。

    索性就快刀斩乱麻,彻底断了牧师弟对他的心思。

    殊不知,牧白——精通读心术。

    牧白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大师兄并不是真的讨厌他了,只是怕耽误他了。

    真是好良善的大师兄,直到现在还一心一意为别人考虑。

    “大师兄,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但是我对你——”牧白咬了咬牙,把对付奚华的那一套,往大师兄身上使。

    心里默默告罪,连说一百遍对不起。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不这么做的话,他就永远回不了家了。

    可他的家人们是那么需要他。

    “不要说!”林素秋厉声打断他的话,伸手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

    “大师兄!”

    “滚出去!”

    林素秋呵斥道,狠了狠心,歪过身子,一把推翻了牧白手里的碗,碗碎了,黑糊糊的药汤也洒了牧白满手,还弄脏了他的衣衫。

    “大师兄……”牧白微微哽咽起来,提起衣袍要往地上跪,奚华寻常是非常吃他这一套的,就是不知道大师兄吃不吃。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是不是想让师尊误会我欺负你?是也不是?”

    林素秋心痛得要命,生怕地上的碎瓷片会割伤牧白,又一把将人推出去好远。

    还用了更难听的话,厉声斥责他,“枉我以前待你那般好,想不到你竟心肠如此歹毒!你强占了师尊对我的宠爱便罢,何苦还要屡次过来看我笑话?”

    此话一出,牧白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他本来就生了倒睫,时常会被磨得眼睛发红,显得雾蒙蒙,水汪汪的。

    这让他看起来,好像被大师兄的话,狠狠伤害到了。

    讲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牧白——精通读心术,他真的会误会成大师兄讨厌他了。

    可大师兄的内心非常痛苦。

    一声声骂自己是个残废,废人,不配给牧师弟幸福。

    作者有话说:

    师尊:我的命,也是命。

    100  ☪ 小白对大师兄表白

    ◎小白脚踏两条船◎

    看着大师兄这副自卑, 又自暴自弃的样子,牧白心里确实不好受。

    大师兄从前不说是什么天纵奇才,起码也是天之骄子, 骤然从云端跌入了尘埃里, 无论换做是谁,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接受。

    牧白完全能够理解大师兄现在的心情。

    所以, 即便大师兄推搡他,还厉声呵斥他, 也没有调头就走。

    反而还蹲下身来,收拾起了碎瓷片, 生怕大师兄趁人不备,又自行下床, 万一误伤到就不好了。

    林素秋见状,当即更严厉地斥责他:“不用你收拾!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然而,他在心里却暗道, 千万别割伤了手!

    牧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然后故意将右手食指, 往一块碎瓷片的锋利棱角上一压, 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

    “哎呀!”他很适时地叫出声来,缩回手时, 血都滴到了碎瓷片上。

    “让你别动,你非要乱动!”

    林素秋当即就急了, 立马就要翻身下床, 可很快又想起什么, 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不肯看牧白流血的手指, 故作冷漠地斥责:“收起你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我不是师尊,断然不会受你蒙骗。”

    深呼口气,他的言辞越发刻薄起来,“滚出去,现在就滚出去……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他狠狠咬牙,在牧白看不见的地方,痛苦地合上双眸,“恶心,你的一言一行,当真令我恶心至极!”

    林素秋自认为这些话已然刻薄到了极致。

    一时骂牧白歹毒,一时又骂他恶心,但凡有一点点自尊心的人,都会立马调头跑出去。

    他本来以为,牧白也会羞愤交加之下,夺门而出。

    哪知牧白一言不发,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了。之后,又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小声道:“大师兄,你骂我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动怒?更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林素秋更难过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啊!”

    “我听得懂……可是,可是……”牧白把头低着,语气微微哽咽起来,“我就是想陪在大师兄的身边。”

    林素秋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药洒了,我再去给大师兄煎一副,很快就好,大师兄等着我。”说罢,牧白转身就要去寻江玉言。

    “不必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在药里动手脚?”林素秋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内心无比痛苦不堪,万般不忍心伤害这么好的牧师弟。

    可是,他没有办法给牧师弟幸福了。

    他就是个残废,彻头彻尾的废人!

    “往后,经你手碰过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再碰……我嫌脏!”

    “大师兄!”牧白又顺势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大师兄要这样待我?你说出来,我改!”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相信你。”

    牧白估摸着,自己现在要是一走了之,大师兄搞不好要躲在房里,把自己哭死。

    咬了咬牙,他深呼口气,暗暗酝酿起了情绪。

    “大师兄,我今日就待在这里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林素秋:“你没有自尊心吗?”

    “我有!可是和大师兄比起来,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牧白大声道,“如果大师兄的左手不能恢复的话,那我就打断自己一只脚!如果,大师兄的左眼彻底失明了,那我就剜一只眼睛给大师兄换上!”

    “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我愿意剜一只眼睛,换给大师兄!”

    反正他在这里也待不长了。

    又是魂穿。

    就当临走之前,给大师兄一点点补偿。

    “我不许你这么做!你胆敢这么做的话……我……我……”林素秋大惊失色,情绪激动之下,又剧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道,“不许你犯傻!你没有资格,听见没有?!”

    “大师兄,你那样冰雪聪明,定然早就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了。”

    “不要说出来……”求求你了,不要说出来。

    “那日,我本想着,如果要死的话,我就和大师兄一起死。不能同生,共死也好。死后一起入黄泉,我不喝孟婆汤,来生我……我就不当男人了。”

    “不要再说了……”林素秋痛苦至极,沙哑着声儿,开始哀求了。

    “我投胎成一个漂亮姑娘,师兄投胎成富家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长大了,你就八抬大轿迎娶我,我愿意为师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他这些话一出口,就感受到大师兄汹涌澎湃的内心世界,就跟海啸山崩一般,天塌地陷,惊涛骇浪瞬间席卷而来。

    三百六十度循环飙高音。

    牧师弟爱我!

    牧师弟真的爱我!

    他爱我爱到这种地步,我岂能辜负他?我岂敢辜负他?

    可我有什么资格?

    一个残废,断手还瞎眼。

    直到现在,林素秋都忘不了师尊,这样三心二意的他,怎么配得上那么好的牧师弟?

    他不配得到牧白的真心喜欢。

    他不配啊!

    牧白耳边嗡嗡的,头也晕乎乎的,赶紧退了出来。

    就见大师兄神情竟很诡异的平静,明明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依旧镇定自若,甚至还能冷冷地,斥他滚出去。

    如果不是牧白方才听了大师兄的心声,只怕都要相信大师兄对他无情了。

    “那我到底怎么做,大师兄才肯接纳我?”牧白佯装哽咽,神情越发悲苦,“是不是要我把心剖出来自证,大师兄才肯相信?那我又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他又满屋子找刀,心里呐喊,大师兄,快快快,拦住我呀!

    剖心太疼了呀,我真的不行的,快拦我,拦我!

    “牧师弟!”林素秋终于无法保持冷静了,慌忙要起身阻拦,还因此摔下了床。

    牧白大惊失色,赶紧扑跪过去,抱着大师兄的胳膊,就哭道:“大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开玩笑!你怎么就是不信我?”

    “可我已经……已经是个废人了。”林素秋苦笑道,“阿白,你听大师兄说,你还年轻,值得更好的。”

    “大师兄就很好!”

    “可你将来会遇见比大师兄更好的。”

    “就算再遇见比大师兄更好的人,又怎么样?这世间就只有一个大师兄!”牧白大喊,“难道大师兄是嫌我年纪小,不懂事吗?但只要再给我三年时间,我就弱冠了!等我弱冠了,大师兄就娶我,好不好?”

    他开始给大师兄画饼了,言下之意就是,我现在还太小,等我弱冠了,我俩再好好亲热。

    但牧白等不到自己弱冠那天,照现在这个节奏来看,大师兄已经算是彻底被他拿下了。

    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太多太多了!

    当初他误以为奚华是主角受,那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啊,直到现在都摸不清楚,师尊到底对他有几分真情。

    想不到,攻略起大师兄来,倒是十分得心应手,可能也是经验之谈。

    “阿白,对不起……大师兄无法把心交给你。”林素秋推开了牧白的手,和牧白面对面地跪坐在地,眼泪簌簌滚落下来,“我……我直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师尊,我喜欢师尊,我爱他……”

    “可是,师尊不爱你啊!”

    “我知道,以前我总是认为,师尊对我是特别的,可直到你出现后,我才发现,师尊对我和对玉言玉书,并无任何差别……甚至,必要时,还会舍弃我……哪怕我会死。”

    牧白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师尊辩白一二,但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大师兄若因此彻底断了对师尊的念头,对谁都好。

    “连我的手,也是师尊斩下的。”

    “大师兄,你是不是疼糊涂了呀?”牧白不得不开口替师尊辩解了,“你的手明明是你当初自己砍下来的啊?”

    师尊确实心狠手辣,凉薄寡情,还行下了不少恶事,但也不能什么黑锅都能往他身上扣。

    “我的手原本已经接上了,但昨夜,师尊再次挥剑斩断了。”

    牧白一愣,那大师兄也太惨了,连续遭遇了两次断手。

    还断了同一只手。

    这未必太惨了些。

    可是——

    他还没来得及可是,大师兄已经替他说了。

    “我知道,师尊做事,必定有师尊的道理。斩下我的手,也定然是为了我好。可我……可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浮现的,全是师尊对我挥剑的画面……”

    林素秋痛苦地攥着拳头,捶打着自己的额头。

    “阿白,师尊为何不亲自过来瞧瞧我?为什么?”

    牧白抿了抿唇,满脸心疼地道:“大师兄,你别这样,会好起来的,师长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明明就在峰上,师尊却一眼都不肯过来瞧我……”林素秋仰头,语气急切地问,“师尊是不是嫌我残废了?师尊不要我了,是不是?”

    牧白遥遥想起,初见大师兄时,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人生得俊,身段也跟翠竹似的,在人群中站着,非常醒目。

    本该是天纵奇才,天之骄子。

    可现如今沦落至此,还为情所困。

    牧白的嘴唇蠕动了好多次,十分不忍心伤害大师兄。犹豫了很久,他还是说了真话。

    “师尊他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能比亲传弟子的安危重要?”难得听大师兄说了这样委屈的话,可见他真的是委屈到了极致,还自嘲起来,“终究是我不重要,倘若换作是你……”

    只怕天快塌下来了,也没有牧白重要。

    可感情就是这么可笑!

    林素秋钦慕师尊,师尊却偏爱牧白,而牧白又反过来,喜欢林素秋。

    真是可笑至极!

    “大师兄,我先扶你起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牧白抓着衣袖,小心翼翼地给大师兄擦眼泪,“师尊不爱你,可是我爱你啊。”

    林素秋抬眸望他。

    “我确实没有师尊好,也自知无能,但我一定会比师尊更加爱护大师兄的,也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大师兄。”

    “即便,我心里依旧爱着师尊,你也不介意么?”

    “我不介意啊,只要大师兄心里有一点点我的位置,我就心满意足了。”牧白摇了摇头,心说,那我还怀了师尊的骨肉呢。

    林素秋听罢,神情越发动容,忍不住就抬起手来,想摸一摸牧白的脸。

    牧白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又觉得,言行不一的话,不容易取得大师兄的信任,索性就抓着大师兄的手臂,把脸贴了上去。

    “大师兄,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无论你何时回头,我始终在你身后。”

    “阿白,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觉得苦啊,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苦?我心里特别甜,真的。”

    牧白好一番甜言蜜语,终于把情绪失控的大师兄稳住了。

    才将人搀回床上,江玉言就过来了,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还有牧白身上浸满了药汤的衣衫。也没多问,把从峰下拿来的水果篮子,放在了桌上。

    对牧白说了句“我再煎副药去”,便转身离开了。

    牧白都觉得有些难为情,在等药的时间里,还主动帮大师兄剥了个石榴吃。

    但可能大师兄不爱吃石榴吧,最终又都进了牧白的肚子里。

    待伺候完大师兄喝药,江玉言也没急着离开,问牧白要了蝴|蝶|刀的画稿,还亲自削了个苹果给大师兄吃。

    然而,大师兄还是不吃,最后苹果又进了牧白的肚子里。

    牧白吃了苹果后,又啃了半个西瓜。

    吃圆了肚子后,才猛然想起,师尊中午才嘱咐过,不许他吃野食来着,便赶紧让两个师兄替他保密。

    江玉言笑道:“我可不敢对师叔撒谎。”

    “通融通融,帮帮我吧?我这也是为了师兄们好。”牧白两手合十乱搓。

    林素秋问:“师尊管你很严么?连吃点东西也要管?”

    牧白苦大仇深地点头。

    “我一向只有瞒师尊的事……”林素秋抿了抿唇,“从未骗过。”

    江玉言问:“吃了会怎样?”

    “打罚给我东西吃的人。”

    江玉言:“……”

    林素秋:“……”

    片刻之后,江玉言偏头问:“大师兄,你看见牧师弟吃东西了么?”

    林素秋面不改色:“我现在是瞎的。”

    天色刚擦黑时,牧白便起身告退。

    可能是吃多了的缘故,回去的路上,还歪在桥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幸好天色昏沉,四下也无人。

    牧白装作无事发生,直接回到了殿里,统子居然还在睡,可能真的累得不轻。

    他衣服脏了,索性就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牧白从屏风后面探了个头出来,见来人是师尊,想起自己又害喜了,肯定是孩子想爹爹了,就喊了声“师尊”,等师尊才一靠近,就张开手臂飞扑了过去。

    奚华顺势将他接了个满怀。

    “不过一个下午未见,就这样想念师尊么?”

    “那是当然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下午不见,如隔一秋半!”

    牧白顺势光着脚,踩在师尊的脚面上,两臂环着师尊的脖颈,把脸埋在师尊怀里,嗅着师尊身上好闻的气味。

    还是隐隐有血腥气,一直被沉香遮盖。

    突然又想起来,大师兄说师尊斩他手的事情,牧白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

    他还是认为,师尊虽然性情有些阴晴不定的,但不至于当着师伯的面,斩大师兄的手。

    一定是有缘由的。

    哪知师尊却突然兴师问罪:“下午吃了什么野食?跟师尊分享一二,如何?”

    “师尊怎么知道?!”牧白懵了。

    “你吐在了桥底下,玄龙告诉我的。”奚华低头着看他,“我中午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重复一遍。”

    “我……我,哎呦,哎呦……”牧白立马弓起身子,双手往肚子上捂,神情无比痛苦,“师尊,我……我肚子疼!”

    “你吃多了?”

    “不,不是啊,是孩子!”牧白龇牙咧嘴起来,还偷偷打量着师尊的脸色,小声道,“孩子说,他馋了,就想吃点苹果啊,石榴西瓜什么的……”

    “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还说让爹爹别生阿娘的气,说阿娘怀他辛苦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奚华笑道:“你倒是挺能扯谎。”说着,还伸手摸上了牧白的肚子,神色认真地问,“真疼,还是假疼?不许再骗师尊。”

    “假的。”

    “不疼便好。”

    奚华最近脾气都挺好的,也没真的跟牧白计较,还将人抱回床上,给他穿鞋。

    “师尊,你最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啊?”

    “师尊从前对你很差么?”奚华仰头看了他一眼,还随手摸了一下牧白脚踝上的金镯子,轻笑道,“只要你乖乖待在师尊身边,师尊再也不会对你动手,也不会斥责你了。”

    “是看在孩子的情面上吗?”

    “都有。”

    奚华说这话时,还用一种牧白看不懂的眼神,很用力地看了他几眼。

    牧白突然很心虚,觉得自己就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小贱人。

    白天趁着师尊不在,就和大师兄谈情说爱,满嘴甜言蜜语。

    晚上又跟师尊如胶似漆,亲亲我我,半点没有节操。

    师尊现在对他越好,他越心虚,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错的事情。

    “既然,你这么想念师尊,那晚上想不想和师尊亲近亲近?”

    牧白俊脸一红,低头指了指肚子,结结巴巴起来:“孩……孩子。”他试探地问,“师尊,用手行不行?”

    奚华笑道:“恐怕不行。”

    “那……用这里呢?”他指了指嘴。

    奚华当即就十分怜爱他了,伸手就摸了摸牧白的脸,柔声道:“傻徒儿,你胃里总是犯恶心,师尊又怎么忍心那样待你。不碰你了,你晚上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师尊:我是真心想对小白好,可是有的人,就偏偏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就不要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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