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 我还管不了你了?
◎现在的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牧白微微摇头, 神色认真地道,“我也知道,我没那个本事当救世主。因为, 我连我身边的朋友都保护不好, 甚至连自己也——”
奚华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在师尊心里, 我比一座城池的百姓都重要,可是, 师尊……”牧白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六界之中, 总有比你更厉害的存在,六界之外, 还有浩瀚无垠的银河,你我其实都只是沧海一粟……倘若,我什么坏事都没做, 一生勤勤恳恳,矜矜业业地生活,突然有一天, 天降灾祸, 然后我死了——”
“不要说!”奚华神色一戾,一把捂住了牧白的嘴, “不准说这种话!”
牧白有被师尊过于紧张的行为惊到,但很快, 他眨了眨眼睛, 示意师尊松手, 等奚华慢慢松了手, 他才又道:“苍生无罪, 他们也有选择活下来的权利啊。”
奚华有些许动容,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牧白又道:“但如果,师尊肆意残杀苍生——”
“你就有罪。”
他定定地凝视着奚华的眼睛,“因为我的缘故,导致师尊残害苍生的我,更是罪无可恕,罪加一等……自古以来,屠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几句话振聋发聩,都是牧白的真心话,如果这个时空的奚华,当真行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那么,牧白会看不起他。
奚华喃喃自语道:“不会有好下场……恶报,罪孽,业障……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突然就笑了,抬起右手掩面。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其实,奚华自从亲手报了血仇之后,他就再也没想过,要大开杀戒了。
倘若不是当初,他奉命下山营救牧白,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罢。
奚华会继续在山中修行,每日喂喂鱼,浇浇花,闲暇时,逗逗玄龙。若有机遇飞升,便飞升。
若无飞升之命,他也不强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淡又孤寂地活着,虽然了无趣味,但最起码不会心痛。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恨不得把牧白大卸八块,活活吞噬殆尽,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永远失去他的小白。
什么是业障?
对小白生出的情,就是他的业障。
当初手下留情,留了小白一命,是奚华亲手种下的因,现如今,终于结出了果。
成就了这一番孽缘。
奚华笑了很久,才放下手,他问:“小白,事到如今,你老实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牧白不是没想过,要和奚华和盘托出,可是奚华说了什么?
要把他关在密室里,藏一辈子,就是死,也要让他死在密室里!
还说,永远不会放过他,就算是死,也要一起下地狱!
这也就说明,即便奚华知道,他也不会答应放牧白回家的。
奚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偏执和妒忌心,能将他自己,还有爱他的人瞬间摧毁。
好像食人花一样,外面艳丽,无害,具有强烈的欺骗性,可只要有活物一靠近,就会瞬间将其吞没。
牧白看着面前癫狂的奚华,又怎么敢说?
他倒是长了嘴,生了舌,偏偏没有那个坦白的勇气。
“还是什么都不说么?”奚华又问,“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为什么要帮那老瞎子,他怎么胁迫的你?”
许久之后,牧白才不答反问:“那师尊为何当年要杀他爹爹,还把他残害至此,更是冒名顶替他的身份?”
奚华面露惊诧,随即嗤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怪不得。”他摇了摇头,“怪不得你怕我。”
“苍玄风并不是师尊的真正身份,那个瞎子才是真正的苍玄风!”牧白道,“我就想知道,师尊当年为何要下那般狠的毒手!”他还是隐隐期许着这只是个误会,或者,还另有隐情。
他就是希望,最后的结局,能迎来一点转机。
奚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么有本事,不如亲口去问那老瞎子?”
“那你也别问我!”牧白赌气地把头偏转过一旁,“不说就不说,我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
沉默半晌儿,终究还是奚华退步了。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问一个,我答一个,我问一个,你答一个,公平罢。”
牧白点头答应,他道:“那师尊先回答!”
奚华没在此事上争个先后,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当年起初,并非有意为之。”
“然后?”
奚华:“你亲亲我。”
牧白:……?
他一脸迷茫,“什么?”
“你亲亲我。”奚华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亲亲我,我就说。”
牧白:“……”
“不亲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奚华起身,作势要走。
“我亲!我亲!”牧白赶紧拦他,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但他的脖子被枷锁禁锢得动弹不得,努力撅起嘴巴,还是亲不到,只能不停地让奚华凑近点。
奚华傲娇地冷哼:“我凭什么听你的?”
“夫君,夫君,好夫君,求求夫君凑过来些……你这样我真的亲不到!”
奚华:“现在知道喊夫君了,早做什么去了?”他抬手捏住了牧白撅起来的嘴,“我还管不了你了?”
“唔!”
“真是太便宜你了,小骗子!”
奚华松了手,依言凑近,但又故意不配合,一直把脸转过去,一时又转过来。
牧白足足亲遍了他整张脸,才终于亲到他的唇,嘴唇都亲到起皮了。
就很气!
不过牧白还是压着火儿,道:“现在能说了?”
奚华抬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牧白睁大眼睛,怒道:“还要亲?!”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牧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奚华气的!
“该你说了。”
奚华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过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牧白,深邃的瞳孔,好像野生的蟒蛇,他的脖子修长,又灵活,能拉伸得很长。
很诡异,很阴森,很恐怖。
被野生蟒蛇盯住了。
实话实说,牧白天生胆子大,并不害怕那些爬行类的冷血动物。
之前长忆的灵宠攻击牧白,牧白都没害怕,玄龙虽然是龙,但说真的,也就是巨蟒多了点鳞片,生了爪,多了龙角,生了长须而已。
牧白也是不怕的。
但他怕师尊学蛇,很怕。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面前盘踞着一条巨蟒,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口咬掉脑袋。
然后卡擦卡擦,一点点嚼碎,混合着血沫,一点点吞咽下去。
以至于,牧白下意识眯了眯眼,不太敢跟蟒蛇……不,是和师尊对视。
“说啊,抖什么的?”奚华轻声道,“是在编谎话吗?那你这回可得编得漂亮一点,千万别破绽百出的……好好骗骗我,说不准……我就又被你骗住了呢?”
牧白摇头道:“我才没那么想!”顿了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得有点数才行。
片刻后,他才缓声道:“我很久之前就和他认识了。”
“然后?”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牧白立马有样学样起来,“该师尊说了!”
奚华突然就笑了,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啊”,然后起身在密室里转了一圈,等再折身回来时,手里就拿着一样小玩意儿。
外观看起来,就是一个核桃大的圆球,上面接连着两根细长的绳子,尾端是两枚小夹子,底下还坠着小铃铛,外观倒是很漂亮。
但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忽听“叮”的一声,奚华曲指弹向铃铛,笑道:“我差点忘了一件事,现在的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我……”牧白一时语塞,很快又心虚地道,“明明是师尊说,要信任……”
“我同小骗子没什么信任可言的。”奚华把那颗核桃大的圆球,攥在了掌心里,很快,又道,“你刚才的回答,我不满意,所以这个用来罚你。”
牧白觉得这样很不公平,立马脱口一句:“可师尊方才的回答,我也不满意的!”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奚华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满是戏谑和玩味儿。他的腰眼立马就酸麻起来。
并且成功为自己赢来了新的惩罚——一支细长,通体光滑的银簪。
银簪是冷的,师尊的手指温热。
牧白羞耻得无地自容,眼睛甚至都没敢往下瞥,他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压得很低,生怕师尊一个手抖,他从此后,就彻底废了。
“小模样倒是精致。”奚华笑道,“银簪上涂了痒药,你好好受着。”
牧白冷汗潸潸,很快就有多股小溪流,爬了满脸。
“我的师父还在世时,曾经说过,真正爱一个人,不仅需要蜜糖,有时候也需要藤条。”奚华神色认真地问牧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牧白觉得自己是明白的,但他还是泫然若泣地摇头,哽咽道:“师尊,我会乖的,一定听话……我受不住那个。”
“那你又能受得住哪个?”奚华似笑非笑地道,“既然,你受不住最纯粹的疼,那么,就受你喜欢的欲罢。”
“从现在开始,你的回答每让我觉得不满意,我就从密室里挑一件东西,送给你。”
“你或许有……”奚华稍微想了想,才道,“有一百八十二次说错话的机会。”
因为,这间密室里,一共有一百八十二般刑具。
如果,都用在牧白身上的话,他一定会死。
活活爽死。
“……好了,你继续说吧。”奚华又作恶地曲指一弹,那坠在胸前的铃铛,又叮当乱响,牧白的眼泪立马就掉出来了。
疼,还羞耻。
“……他告诉我,杀我全家的凶手,其实是……”
奚华蹙眉:“我?”那瞎子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也就可以理解,小白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是我……”牧白很小声地道,“是我亲手灭了我家……但我当时并不知情!我是走火入魔,不,应该是受了控制……阴尸符!”他挣了挣右手,“是阴尸符害我!”
“你全部都想起来了?”奚华神色一戾。
牧白摇头:“没有,只是偶尔会有一些零星的记忆浮现。”
奚华沉思片刻:“就是因为这个?”
牧白点了点头,忐忑不安地想,这么解释,能蒙混过去么?要是从头说,那得说到猴年马月。
他总不能告诉奚华,自己本来就和苍玄风是一伙的,为的就是让奚华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罢?
说出来后,确定不得好死的人,是奚华,而不是他自己?
“难为你了。”奚华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牧白的脸,“也苦了你了。”
牧白抬眸看他,心想,这么狗血淋头的事,奚华居然这般坦然自若?
反派就是反派。
如果是正派,譬如大师兄,或者柳澄知道,是牧白亲手灭了牧家,只怕会爱之深,责之切,对他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
甚至是觉得不齿。
可奚华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轻蔑和厌恶,反而安慰他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灭了自己家满门……人固有一死,你的爹娘那么疼爱你,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死在外人手里强多了,对不对?”
牧白:……?
这能是对的吗?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别扭,这么三观不正?
角度崎岖又诡异?
师尊这种看问题的观点,还真是清新脱俗,没点子歹毒的心肠,都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而且……”奚华又笑了,“灭自家满门的,又何止你一人,还有我。”
“……”
“你我很是般配,连生平行事,都有所重叠。”
“……”
“小白,你还是爱师尊的,是不是?”奚华轻声细语地道,“伤害师尊,是你逼不得已……那五根缠心藤,碎了我一颗心,我也不怪你了。”
等等,什么叫作碎了一颗心……?
心碎了,人还能活吗?
牧白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奚华见状,笑得更开心了:“你放心,我有两颗心。”
“一颗送给你玩,随你如何处置都可以。而另一颗——”奚华满脸希冀地问他,“用来爱你,好不好?”
眼神清澈得似孩童般天真无邪,好像能生生将牧白吸进去。
明净温柔只是他的表象,内核是能够吞噬一切的疯狂。
142 ☪ 师尊只是怕你死
◎吃了师尊做的饭,就不许再离开了◎
牧白愣愣地看着他, 只觉得师尊现在疯得有些不同寻常了,他也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颗心。
他只知道, 奚华越爱他, 就越是不肯放过他。他又要怎么回家?
统子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要不然还能问问大师兄和老瞎子的情况, 现在牧白被囚|禁在此,真真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安抚住奚华的情绪。
只要大反派的情绪稳定了, 那么,对谁都好。
可实际上, 奚华的情绪确实很稳定,只不过是持续发疯而已。
牧白只是错愕了片刻而已,只是片刻, 奚华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冷冷道:“你现在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了么?”
“不, 不是的, 师尊,好相公!”牧白面色一白, 赶紧糯糯地讨饶,“幸福来得太突然, 这让我一时间没准备好!”
奚华冷笑:“你的借口和你的心思一般, 花样百出!”
牧白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不说话, 奚华就更生气了, 质问他道:“现在连敷衍,也不愿意敷衍一下了么?”
“我愿意的,师尊爱我,相公,夫君,郎君好爱我!”
这话一出口,饶是牧白身经百战,厚如城墙拐弯的脸皮,都隐隐发烫了。
哪知奚华还是不满,认为他回答得太快,不走心。
牧白只好停顿了一会儿,异常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求师尊好好爱我。”
他本以为,这么声情并茂,触及心灵的话,足够让奚华满意了。
可奚华依旧恶声恶气地道:“真情须拿真心来换!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这可一下子把牧白给问到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奚华到底有几分真心。
好像,他只是喜欢奚华而已,就是愿意和奚华双修的那种喜欢。
喜欢奚华身上的气味,喜欢和奚华撒娇,贴贴,也很乐意亲吻,拥抱,或者做更亲密的事情。
但也只到喜欢的程度而已。
并没有非奚华不可,也远远没达到奚华死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
终究是牧白年纪太小,又情窦初开,还没有摸清楚喜欢和爱之间模糊的界定。
可能,等他再大一点,再过个一两年,两三年,牧白就懂了。
不过,他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罢。
等不到了。
他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原来也有小骗子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啊。”奚华紧紧盯着牧白的脸,戏谑又嘲弄地冷笑,“答不上来,就算了,别想了,想多了,又该头疼了。”
“好。”
“……”
奚华深呼吸,有被这一个乖顺软糯的“好”气到,他霍然站起身来,拳头紧了松,松了紧,目光在密室间逡巡一遭,想再寻一样小玩意儿,好好让小白“舒服舒服”。
可随即就听见牧白细微的闷哼声,奚华低头看他。
牧白通红着眼睛,紧咬下唇,两条腿被枷锁禁锢得死,双足分开距离过肩,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只能震得身上的锁链,镣铐,铃铛,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师尊……饶我……好夫君,求你了,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胡作非为了……”
奚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薄唇微抿。
片刻之后,他才故作冷漠地道:“你说你会乖……那我问你,你现在乖了吗?”
牧白掉了点眼泪,啜泣道:“那我受不了了,当然要求饶……我又不是铁打的。”
“就算……就算是我对不起师尊在先,我伤了师尊,给师尊,师门脸上抹黑了,还当众弑师……可也……嗯。”
这么回想起来,他做得确实过分,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丧心病狂,罪不容诛。
无论哪一条单独拎出来,都够他反复死几回了。
那句“可也罪不至死”,在牧白嘴里滚了几滚,终究是咽了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就算是死刑犯,临行刑前,还能吃口断头饭呢……”
“闭嘴!”奚华突然厉声道,“越发口无遮拦!生死之言,岂能挂在嘴边?”
他就是听不得小白说这些,什么死不死的,他的小白要长命百岁……不,百年不过匆匆一瞬,要长命千年,万年。
他和小白要在一起,千年万年!
“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不如,师尊替你管管?”
奚华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银球,在牧白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捏着他的下巴,直接把他嘴巴堵住了。
安静了。
奚华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一挥衣袖,转身就离开了密室。
临走之前,还特意留了盏灯——小白胆儿小,怕黑。
他只是想惩罚小骗子,并不是真的想吓坏人。
也不能让小白饿着,渴着,冻着,这小徒儿虽然惹人恨,但实在是少爷的身子,即便现如今沦为笼中鸟,但依旧是奚华放在心尖上疼的金丝雀。
奚华既要亲手斩断他的翅膀,让他再也不能到处乱飞,还要精心照顾他。
把他彻底宠坏!
宠得脾气越坏越好,坏到令人无比生厌的地步。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人喜欢坏脾气的牧白了。
只有师尊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
牧白是被一阵呼唤声惊醒的。
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手,一直拖着他的下巴左右摇晃。
“醒醒……别睡了,醒醒。”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牧白缓缓醒来,入眼就是奚华俊美的脸。
“这般快活么?睡得真沉,怎么喊你,都喊不醒了。”
奚华嘲笑他,已经把牧白解开了,身上的小玩意儿也都取了下来,此刻,正单膝跪在地上,两手合在牧白的手腕上,轻轻揉搓。
“嘶。”牧白疼得抽了口冷气,依稀能嗅到药膏的浓烈气味。
吸了下鼻子,嘟囔道:“师尊,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我睡得太沉了,而是我受不住,晕了过去?”
奚华神情一变,眼神瞬间就晦涩难懂了许多。但他也没多说什么,低头继续揉伤,怪他,做饭做太久了,忘记了时辰。
小白不仅晕过去了,还因为戴了太久的手铐,腕上本来就有伤,眼下伤得更厉害了。
虽然上了药,但肿块还是要揉开才好。
“师尊……太疼了,能不能别揉了?”
牧白作势要把手臂抽回来,本来不怎么疼的,可被师尊这么一揉,就疼得要命。
“不行,肿块不揉开的话,你会……”
更疼。
但奚华话锋一转,阴着脸道:“你会戴不了手铐!”
非常理直气壮。
牧白愣了愣:“那……那不能不戴了吗?”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他小声哀求,“我不会再跑了……师尊怜怜我……”
奚华受不了他这哀求的可怜样子,索性不看他,继续手里的动作,揉完手腕,又揉脚腕,脖子上也有些勒痕,但不严重。
他直接凑过去,用舌尖试了试,好像蛇一样,湿淋淋的猩红蛇信,从牧白的耳骨,一路滑过了喉结。
吓得牧白一个哆嗦,眼泪差点飙出来。
“疼得厉害?”奚华问。
牧白点了点头。
“那还敢跑么?”
牧白摇头。
“再跑要怎么办?”
牧白啜泣:“打……打断我的腿。”
“这个问题,我曾经就问过你,当时,你也是这么回答的。”奚华起身,作沉思状,而后笑意吟吟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是你曾经亲口答应的,那么……”
“不不不,我不是君子,我不是!”
牧白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压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他曾经的允诺,做不得数。
奚华自然有一堆的话压他,当即就冷脸了:“那你这是承认,你当初说喜欢师尊,爱师尊,想永远和师尊在一起,也是假的了?”
牧白抬手擦了把眼泪,当即把双腿伸过去,一条腿还直接翘在了奚华的膝盖上,自暴自弃地道:“打罢,打罢,打断了我的双腿,我就成瘫子了,到时候吃喝拉撒睡都得在床上!”
奚华点头:“我可以为你做副拐杖。”
“我不要拐杖!”牧白哭得更大声了,“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烂在师尊的床上!到时候身上臭烘烘的,屋里也臭气熏天!”
“我宁愿你烂在我的床上,也不愿看你光鲜亮丽地爬上别人的床。”
牧白:“人要是瘫了,长时间躺着不动,肉很容易烂,会长虫!白花花的,一窝一窝的,在烂肉底下钻!”
“人死后,不都这样么?无论生前再如何美貌,死后血液不循环,身上会慢慢浮现出尸斑,皮肉会腐烂,蛆虫会在腐烂的皮肉中滋生,伴随着烂肉被吞噬,蛆虫越来越肥硕……再美的皮囊,也终究是一堆黄土白骨。”
“……”
奚华的语气稀疏平常的:“不就是蛆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牧白眼睛大睁,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能从奚华的嘴里,听见“蛆”这个字眼,奚华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也知道这玩意儿?
他十分惊愕。
但是他主动提出来,想恶心奚华的,就绝没有中途打退堂鼓的道理。
“师尊也说了,那是人死后,可人活着,其实也……”
奚华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不想讨论这种问题。忽然,他抬头,定定地审视牧白的脸,在牧白紧张到极致时,才缓声开了口:“若你死后,你的肉会腐烂,蛆虫也会穿透你的身躯,在你的血肉和骨头间游走…就像师尊的手,在一次次地抚摸你,安抚你早日安息……”
牧白:“……?”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差点当场吐出来。脸色也瞬间煞白。
奚华见状,微微一笑,又道:“小白,你生得可爱,纵是身上长了虫,想必那虫也是可爱的。”
“……”
“我会把它们都当成是你的孩子,然后精心饲养。”
“……求求你,别说了。”牧白的脸色难看至极,捂着喉咙干呕几声,竟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现在无比地懊恼,为什么要提这么恶心的话题!
“好,不说了。”
奚华见好就收,打开了带来的食盒,将一盘一盘的菜端了出来。
一一摆放在牧白面前。
“不能这么摆,这是在上供!”牧白把排成一排的盘子,调整了一下顺序,然后望着它们愣神,好半晌儿才抬头问,“这是给人吃的?”
奚华点头。
“真的是给人吃的?”
奚华:“对。”
这是他做的最成功的几道菜了,其他的更是不能看。
他有尝过味道,感觉还可以,不至于食不下咽。
“师尊,我不饿。”牧白礼貌地把盘子推开,随即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老脸一红。
“只有这些。”奚华解释道:“我不用吃饭,也没人知道,你藏在我这,若我让其他弟子送饭来,也不是不行。但我会灭口。”
牧白:“……”
好一本正经地解释。
难得师尊肯跟他解释。那也就是说,这些菜都是师尊亲手做的了?
难得,真是太难得了。
想了想,牧白问:“师伯知道我被你救了么?”
“知道。”
“那……”
“不许多问。”奚华把筷子塞到牧白手心里,冷硬地道,“吃饭。”
牧白只好点了点头,咬着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几盘菜上来回转,最后下定决心夹了一筷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嘴里送,很快就吞咽下去。
奚华满脸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好……好吃。”牧白异常违心地说,“这个鸡蛋炒得一点都不腥。”
“这是白菜。”
牧白:“……”
为了弥补,他赶紧又指着旁边一盘菜道:“这个这个,我知道!拔丝地瓜!”
奚华:“这是红烧笋片。”
“……”
“什么是拔丝地瓜?”奚华不仅没生气,还很认真地问,“你很想吃吗?”
“拔丝地瓜就是……”
“吃了我做的拔丝地瓜,就再也不会离开师尊了,是不是?”
“我……”
“算了,你还是先吃饭罢。”奚华没再追问,余光瞥见牧白拿筷子的手在抖,以为他手腕疼,索性就接过筷子。
一筷子一筷子,亲自为给牧白吃。
吃多了,也就不觉得难吃了。
但牧白还是觉得,师尊如果想当厨子,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罢,如果铁了心的话,那么……隔行如隔山,咱们祝他成功。
夜里,奚华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下峰一趟。
临走之前反复检查牧白身上的镣铐,生怕他会震断了,再偷偷逃跑。
还给他留了盏灯,挂在了确保牧白无论如何也碰不到的地方。防止他引火自焚。
奚华现在很谨慎小心,认为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是牧白自杀的凶器。
也不让牧白睡床,就给他铺了一个好像猫窝一样,圆圆软软的床铺,里面铺着毛茸茸的动物毛皮。
睡里面一点都不会冷。
奚华还是把牧白当小孩子对待,还拿了个小老虎玩偶,放在牧白旁边,陪牧白睡觉。
牧白:“师尊,小老虎玩偶太凉了,想要师尊抱着睡。”
“那我帮你煮一下,这样就不凉了。”
“……”
“你乖乖的,师尊就不罚你。”奚华语气骤变,“如果不乖,就用藤条把你身上的皮,全部抽烂!一块好皮都不给你留!”
牧白有被吓到,还缩了一下脖子,见奚华要把银球塞他嘴里,他有点抗拒,摇头道:“我不要……咬久了,腮帮子疼,口水流得哪里都是,黏糊糊的,难受。”顿了顿,他又道,“我不会大喊大叫的,师尊放心吧。”
“你想喊就喊,想叫便叫,横竖也不会有人救你。”奚华长叹口气,“我只是怕自己不在时,你咬舌自尽……到时候,我还得前往鬼域捞你。”
还不一定能捞得出来。
143 ☪ 喜怒无常的师尊
◎师尊∶你惩罚我,咬我,打我,杀我罢◎
奚华是子时之后, 才从外面回来的。
带了满身凛冽寒风,一入密室的门,空气似乎都阴冷了几分, 原本牧白就睡得不安稳。
隐约察觉到周围变冷了, 刚要扯过被褥,往身上盖, 黑暗中一只大手,猛然攥住了他的手。
牧白“唔”了一声, 瞬间清醒,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就被人翻了个身,一把按回在床铺上。
震得身上的锁链,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尤其是脖子上的枷锁,不偏不倚刚好卡在他的喉结上, 伴随着上下滑动,磨得那一块的皮肤生疼。
一定是磨破皮了,有温热的液体, 在皮肤上游走。
他的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根本不明白,明明只是出去了一趟, 奚华的情绪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狠狠打了牧白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换作往常, 牧白还能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撒撒娇, 装装可怜, 实在不行满地打滚撒泼, 总能让奚华消消气。
可眼下,他是动弹不得,有口难言。
察觉到自己的衣衫,再度惨遭撕裂,牧白吸了吸鼻子,很自觉地趴好了。
没有多余的反抗,任由奚华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以期师尊能看在他乖顺服帖的份上,不要再凶他,斥责他,让他晚上睡个好觉。
奚华倒也没说什么,好一番疾风骤雨之后,才开了口∶“这是你应受的。”
“……”
“你我已经是道侣了,我向你行夫妻之事,天经地义!”
“……”
“……把合欢骨剜掉罢。”奚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听起来,隐隐充斥着暴虐的怒意,像是压抑了许多的火山,即将彻底喷发,哑着声儿道,“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觊觎我的妻了。”
牧白猛然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不知道奚华出去一趟,到底做了什么,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但剜他合欢骨,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再者,人身上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到底哪一块,才是合欢骨?牧白觉得,自己身上没一处不美,没一处不好。
难不成,要活生生地将他剔骨而死么?
天生炉鼎之体,又不是他的错啊!
牧白艰难地转过头来,两行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下来,脸上又是汗水,又是眼泪。
濡湿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也狼狈极了。
他冲着奚华摇了摇头,满眼惊恐。
奚华蹙眉道∶“疼一次,就可一劳永逸。”
牧白还是摇头,小心翼翼地扭过身子。
师尊还没出来,他也不敢乱动,师尊若是自行离去倒罢,万一被他不小心“赶”出来了,只怕奚华又要给他列罪行了。
奚华审视了他片刻,而后,才又叹了口气,摇头道∶“是我妒火过盛,此事原就与你无关的。”
他的态度又软了下来,解开牧白身上的锁链,将人直接搂在了膝上,坐好,坐稳,坐沉了。
竟比锁链束缚得更紧。
牧白是一动不敢乱动,极度的恐惧,伴随着暗涌一般铺天盖地的羞耻,很快就把他整个人吞没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奚华给他的爱意太盛,即将把他活活溺死在了爱里,一点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暗涌,才渐渐消退。可牧白还是趴在奚华怀里,呜咽不止。
浑身似过电一般酥麻突跳。
他觉得自己的皮|肉一定是烂了,骨头也一定是被生生撞碎了。
想伸手摸摸,手臂立即就被反绞在了背上。
“别摸了,”奚华缓缓呼了口气,嗓子里满是事后黏腻满足的畅快,在偏执又恶劣的占有欲操纵之下,竟还有几分得意忘形,笑道,“伤得厉害。”
牧白狠狠把脸偏了过去,不肯再看奚华的脸,偏偏奚华非得钳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脸来,拇指缓缓摩挲着少年濡湿通红的面颊,低笑道∶“想不想亲眼看看?”
牧白立马闭紧双眼,无声地反抗。
“……这么不乖啊?”奚华将他嘴里的银球扯了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大拇指就顺势探了进去,缓缓摩挲着少年的牙齿,“你的牙齿好尖,好像狼狗,怪不得总是牙尖嘴利的。”
牧白恼火,立马给他一口,可下颌骨和咬合肌实在太酸涩了,仿佛被卸掉了下巴一样,一口咬下去,软绵绵的,用尽全力,也只是在奚华的拇指上,落下了几颗浅显的牙印。
奚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道∶“说你像狼狗,你就要咬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向为师证明,你就是狼狗么?”
牧白松了嘴,愤怒地道∶“我才不是狗!”可吐字含糊不清,尾音极长,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好好好,你不是。”奚华彻底被取悦到了,妒火渐渐平息,逐渐找回理智后,他才低声道,“被人觊觎不是小白的错,是那些人不好。”
“……”
“所有觊觎我妻的人,都得死,一个不留,都得死。”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说这话时,还又向上顶了顶,轻轻吻着牧白的眼睛,“小白,乖乖,是为师不好……嫉妒心太重,又伤了你……你现在可以惩罚回来……你咬我,打我,杀我……你来……”
他抓着牧白的手,啪啪啪地往自己脸上扇了几下,牧白惊悚又震惊,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的面颊一片绯红。
然后更惊悚地看见奚华低头亲吻他的掌心,还喃喃自语道∶“师尊亲亲,就不疼了,师尊亲亲……”
牧白全程被师尊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搞得很懵。
事后,奚华取出了一副耳饰,笑道∶“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牧白嘴角抽搐道∶“喜欢是喜欢……可这个要戴在哪里呢?”毕竟他没有耳洞。
“打两个洞,不就行了?”
吓得牧白赶紧双手捂耳,大力摇头∶“不,不要,我不打耳洞!”
“谁说要打耳洞?”奚华的语气轻飘飘的,“好东西得藏起来,不好让外人瞧见。”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少年发红又平坦的胸膛。
牧白的脸色瞬间煞白,在明白了奚华的意图后,下意识手脚并用地爬,试图逃离奚华的魔爪。
可无论他爬到哪里,最终都会被奚华抓着脚踝,狠狠拖拽回去。
牧白大声哭闹起来∶“不要,不要,师尊!我怕,我怕!不要这样,求求你了,师尊!不要打洞,师尊!!!”
“嘘,小点声儿,为师下手会很快,不会很痛……只要你别乱动。”
奚华似乎早有准备,扯开徒儿的衣领,在他的那一小块皮肤上,用自己的口水消了消毒,然后把耳饰尖锐的一端,直接放在火焰上炙烤。
一直烧到通红。
“不,不要,不要……”
牧白脸色煞白,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所有血管,都沸腾起来了,血液在燃烧,他像是被剥夺了呼吸,气管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眼眶涩涩得难受,迫切地想要逃离。
却又像是被折断了四肢一样,被奚华死死钳住,根本逃无可逃。
“别动……很快,这是夫君给你烙上的印记,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我的人,独属于我一个……”
奚华鬼魅的声音,从旁响起,烧红的金属,也将他的皮肉烫烂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痛。
只觉得,这是甜蜜的爱,也是甜腻的毒,他甘愿饮鸩止渴。
噗嗤一声……直接穿透了牧白的皮肤。
他甚至能嗅到皮肉被烧焦的刺鼻气味,随即就是细密的的疼痛,像是潮水一样,迅速蔓延过他的头顶。
牧白大张着嘴,喘了喘气,而后就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太疼了啊!
这可比打耳洞疼多了!
“……不哭,这是送你的礼物,不要哭……”奚华轻轻擦拭冒出来的血珠,看着耳饰坠在徒儿的右胸,只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这耳饰很简约,就是耳钉上多了一颗艳红的海棠珠,再无其他点缀。
小白皮肤白,就是应该配艳丽的颜色。
可能是见牧白哭叫得太过惨烈,奚华明明已经给另一边消好了毒,但迟迟没能下得去手。
耳边反复响起牧白的哭声。
“不要,不要再打了。”
“我疼……”
“我好害怕……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哪里都不会乱跑……”
“饶了我吧,求求师尊饶了我……哇!”
哭得又惨烈,又大声。
奚华终究还是没忍心再下手,第二日,牧白就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昏睡间还一直喃喃自语,苦苦哀求,让师尊饶了他。
嘴唇都被烧得干裂起皮。
奚华懊恼不已,暗自后悔不该对小白太过粗|暴。
他这个人很矛盾。
还是因为孩子流掉的事,他既想看见牧白因此奔溃大哭,绝望之下,对师尊心灰意冷。
又希望比起孩子来,牧白更爱的是师尊,而后,才是师尊的血脉。
总而言之,奚华既想让牧白“原谅”师尊,继续和师尊恩恩爱爱,又想让牧白心灰意冷,远离师尊。
奚华也知道,自己真是有病,也真是贱。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证明自己在牧白心里是最重要的。
而他所用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又是在伤人伤己。
由于生病,牧白得到了短暂的休养。期间奚华一直克制自己。
虽然奚华把牧白锁在了密室,但实际上,他自己也定居在了密室。
密室还算宽敞,就是光线十分昏暗,连个窗户都没有。
奚华就在密室里,开了个水镜。
从水镜上可以看见很漂亮的景色,有时是山川河流,有时是浩瀚苍穹,牧白说自己想看小鱼,奚华一挥衣袖,水镜直接连接深海之底。
还能看见很多金发碧眼的鲛人,在海底遨游,巨大的鱼尾,有时会探出海面,金光灿灿,极为华丽。
奚华见他喜欢,就允诺说,只要他乖,以后可以带他去南海抓几只漂亮的鲛人,囚|禁在深潭里,随时随刻都能欣赏了。
还能强迫鲛人落泪成珠,挑选最漂亮的珠子,给牧白当弹珠弹着玩。
“可是,他们会想家的。”牧白依偎在奚华怀里,小声说。
奚华:“鲛人不过是畜生而已,他们想家,与我何干?”
“那如果我是鲛人,有家不能回,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如果你是鲛人,那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鲛人,生下来的宝宝,也一定非常漂亮。”奚华是这么回答他的。
可能是奚华没有过亲情,也没有过家,所以没有这方面的同理心。
也不会明白,每一个背井离乡的游子,午夜梦回时,泪湿枕巾的心酸。
牧白好多次都想告诉他,自己想回家了,再不回家的话,高考知识点就该忘光了。
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奚华突发奇想地问他:“你说,如果我把你的心吃下去,这样,你我是不是就能合二为一了?”
牧白吓得半死,尖叫道:“可人肉是酸的,不能吃!”
“你吃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人肉是酸的?”奚华说着,就凑近牧白,嗅了嗅,才又道,“你身上这样香甜,肉又怎么会是酸的?”
“……”
“割下一块,给师尊尝尝。”奚华笑意吟吟地,把蝴|蝶|刀递了上前,“证明你爱师尊的时刻到了,不需要你剜心,就割一块肉足矣。”
牧白几乎魂不附体:“开……开玩笑的吗?”
“你觉得我在同你说笑么?”奚华突然沉了脸色,“此前,你不是还为老瞎子,只身挡阵?万剑穿心,必是比割肉痛万倍。”
牧白就不说话了,哆嗦着手,接过了刀,暗暗沉思,身上有没有死皮,割下来一块好了。
可他是天生炉鼎,身子金贵娇弱,十足十的少爷身子,炉鼎命!
手心上连块老茧都没有。
“师尊……”他又求饶似的望向奚华。
奚华不容置喙地道:“割……你不割的话,那我就只能亲自动手了。若是让我割,我就割——”他的手往下探,“割这里,横竖你也用不着。”
牧白的脸色都白了。
人体内最无用的,应该是阑尾才对罢。
他的那根小东西,实际上还是蛮可爱的。
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牧白一咬牙,心一狠,闭着眼睛,打算切半截小拇指下来。
哪料,刀子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行了,”奚华攥紧他的手,把刀子夺了,挥手扎身后的石墙上,漫不经心地道,“怕成这样……我还当你有多大的胆量!”
牧白惊魂未定。
到了晚上,奚华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遥遥丢了什么东西过来,牧白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块灵牌,上面俨然刻着“亡夫林宓之灵位”。
吓得牧白一把将灵牌丢了出去。
奚华啧了一声:“你怎生丢人灵牌?这是大不敬。”他走过去,把灵牌捡了起来,笑道,“玩个游戏?”
“不,不玩。”牧白疯狂摇头。
“没有你拒绝的权利。”
奚华将准备好的游戏道具铺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牧白看了一眼,觉得这东西有点像飞行棋。
旁边甚至还有骰子和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再仔细看看上面的字迹,牧白顿时就傻眼了。
“亲师尊一口”“当花瓶一炷香”“打十下屁股”“观音坐莲一炷香”“灌水一杯”“打红手心”……总而言之,都是一些乱七八糟,又很不可言说的游戏内容。
也不知道奚华到底是打哪儿学来的。
真是没羞没臊的,牧白俊脸通红。
奚华却饶有兴致地道∶“我从来没玩过这个,小白最乖了,陪师尊玩玩。”
144 ☪ 我就是坏,天生坏种
◎小白∶我愿意和师尊一起归隐,我不怕吃苦◎
牧白紧张地吞咽起了口水, 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他问∶“师尊也一起玩?”
“是啊。”奚华笑道,“不过, 你得代我受过, 开心吗?”
“……”
牧白不知道要怎么开心。
“到时候用这个打你。”奚华拿着林宓的灵牌,笑着摇了摇, “阿宓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心疼死了。”
牧白听到此话, 为大师兄感到难过,明明人都“死”了, 还要受这种羞辱,连“遗孀”都饱受折磨, 奚华没有心。
“游戏开始。”
奚华微微一笑,率先掷骰子,摇到了一个二。
他拿起木头小人, 跳了两格,正好落在了“亲师尊一口”上。
奚华挑了挑眉∶“便宜你了。”
然后,就指了指自己的唇, 笑得十分开心, “亲这里。”
牧白深呼吸,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 确实是他对不起奚华在先, 还给奚华戴了一、二、三、四……不知道多少顶绿帽。
现在整个师门……不, 整个修真界估摸着都知道了牧白的那点子破事, 说不准大家背地里要如何议论纷纷, 等着看牧白,甚至是奚华颜面尽失。
只是亲一口而已。万幸,万幸。
牧白噘嘴,毫不犹豫地凑过去亲了一口。
刚撤回身,奚华就摇头,面露不满道∶“你爱师尊不认真,连玩游戏也要敷衍了事?”
“可……可我已经亲过了呀。”
“这也叫亲么?”奚华蹙眉,冷笑道,“狗舔得都比你有感情!”
“……”
牧白特别想问一句,“你被狗舔过啊”,可又万万没那个胆量。
正愣神间,后颈一紧,就被奚华单手揽了过去,嘴唇一热,就再度贴合在了一起。
奚华吻得倒是有感情,可太有感情了,恨不得把牧白的扁桃体都吸出来,待放开牧白时,他的嘴唇又麻又肿,像是被蜜蜂蛰了,颜色艳丽得不同寻常。
“这才叫作亲吻。”
奚华笑着把骰子推到了牧白的手边,示意该他摇了。
牧白倒抽着冷气,抓过骰子,目光往地上撇了几眼,暗暗考究,自己摇到几,会比较轻松。
目光忽然一顿,落在了“插花”二字上,心尖顿时一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奚华顺着他的目光瞥了过去,而后笑道∶“哦,你喜欢这个?”
牧白连连摇头,他还没变态到这种程度。他算过了,只要不摇到四,就不会摇中“插花”,剩下五个选项都比较简单,像是脱件衣服,跳舞,说一百遍我爱你……不会太过羞耻。
“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显显灵!”
牧白满头冷汗,两手捧着骰子,一边摇,一边喃喃自语,待松了手,骰子落地,正面是五点,他大松口气,刚要拿着小木头人,往前跳五格,落在“连说一百遍我爱你”上时。
奚华突然轻咳一声,那原本已经落定的骰子,竟要死不死地动了起来,连翻了几个身,才在牧白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停住了。
正面是四点!
完了!
这下要死了!
奚华笑道∶“真好,你想什么,便来什么。”
“不公平!”牧白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师尊耍赖!刚刚明明是五点!”
“现在是四点。”
“那是因为师尊咳了一声,骰子就动起来了!”牧白气得直跺脚,因为脚踝上还戴着枷锁,震得铁链子叮叮当当作响,他气得俊脸通红,“耍赖,耍赖,耍赖!你一把年纪了,还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要不要脸?!
当然,这句话就算给牧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说。
“你嫌我年纪大?”奚华特别能抓重点,脸色一沉,“这就是你在外又找的原因么?喜欢年轻的?”
“这不是重点!”牧白又冒出一层冷汗,据理力争起来,“重点是,刚刚明明是五点!就因为师尊耍赖,才变成了四点!”
“四点不好么?”
“不好!”牧白气呼呼地道,“反正我不要四点!”
他不要插花!
准确来说,不要被、插、花!
这一嗓子吼出来后,奚华的脸色骤变,一掌打在地上,呵道∶“坐下!”
牧白“嗖”的一声,立马乖乖跪坐在地,还特意把屁股压死在脚心上,抬眸偷看奚华的脸色,还不死心地嘟囔∶“反正……反正不公平的。”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你想要公平,那好,杀了我,你就能得到所谓的公平了。”
奚华冷笑,竟没有惯着他,一挥衣袖,面前就出现了许多支新鲜的玫瑰,一看就是刚刚摘下来的,花瓣上还凝结着雾水。
花枝上密密麻麻,布满尖锐的短刺。
牧白看了一眼,下意识双手往后一捂,跪着往后退去,满脸惊恐地摇头∶“不,不要,我不要这样。”
奚华见状,越发觉得有趣又好笑,他故意把右手食指,往花刺上一压,顿时就冒出了血珠子。他“啧”了一声,笑道∶“好尖锐的花刺,果不其然,越娇艳的花,就越带有攻击性,妖艳只是诱惑人的表象,就像你一样——”
他抬眸望向已经退到墙根,还试图把自己往地缝里钻的牧白身上,冷声道∶“你自己乖乖过来,就只插一支,若是让我亲手抓你来,这一堆今晚都是你的。”
“师尊!那花刺太尖了!会把我扎流血的!”何止是流血,看那个花枝的长度,简直是肠穿肚烂啊。
牧白光是想想那种荒唐,残忍又淫|乱的场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吸溜着鼻子道∶“求求你了,师尊,再让我摇一次,行不行?”
“不行。”奚华冷漠拒绝,开始了倒数。
在即将倒数结束时,牧白才慌里慌张地爬了过去,两手抱着奚华的手臂,摇啊摇的。
“师尊,师尊,好师尊……喜欢夫君,爱夫君……”
奚华心里无比受用,但他就是故意要逗弄牧白,让他羞耻,让他丢脸,让他狼狈不堪到羞愤欲死的地步。
最狼狈,最漂亮的样子,都只能给夫君看!
“没用。”奚华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玫瑰,放在牧白鼻尖,“很香,很美,很配你。”
“……”
“你皮肤白,就是要配艳丽的鲜花。鲜花易折,离开了水,很快就会枯萎了,你还不赶紧救救它?”
“师……师尊……”
牧白吓得面色惨白,两手死死揪住腰带,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奚华才能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
可目前看来,奚华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拿着那支玫瑰,缓缓向牧白逼近。
“不要动,我下手很快,若是你乱动,扎伤了,流血了,可不许哭哦。”
奚华一手拿花,一手已经抓住了牧白的腰带,牧白吓得直往后躲,又被生生提了过来。
再一把掼趴在了奚华的怀里,跪趴着,身后就撅了起来。
牧白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掉得更凶了,死死咬紧牙齿,不肯出声。他能感受得到,师尊的手,在他身后游走。
然后,他的裤子就连同腰带,一齐掉到了膝弯,牧白伸手就捂,闭着眼睛哇哇大哭∶“杀了我罢!你杀了我!”
“太丢脸了!我不想活了!哇!!!”
他突然哭得超大声,眼泪哗啦啦淌了满脸。才伸过去的手,立马就被反绞在了背后,奚华死死禁锢着他,冷笑∶“想死?我看你是想得美!”
然后,在牧白痛哭流涕之下,那一支玫瑰,吧嗒一声,被折了花枝,轻轻夹在了牧白的耳边。
牧白∶?
牧白∶!
居然……没那个……什么?!
“好看。”奚华将人扶坐起来,凝视着牧白梨花带雨的通红俊脸,笑道,“真好看,人比花娇。”
牧白∶“……”
所以,竟然是他误会了?
插花居然只是字面意思?!
“插……插花就插花,做什么……要,要按趴我,还……还脱裤子!”
牧白一抹眼泪,羞耻到恨不得当场撞死。
“你流了许多汗。”奚华抓过骰子,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你热。”
牧白∶“……”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这个老男人实在太坏了!
疯子,疯子!
接下来,奚华又拉着牧白玩了几轮,也不知是他手下留情了,还是牧白运气好,竟没遇见太难堪的惩罚。
最严重的,也只是打红手心而已。
奚华真的用林宓的灵牌打他,只用了两分力,啪啪两下,牧白的两只手心就通红一片。
除此之外,再没受到其他的伤害。
好不容易结束后,牧白已经累到瘫软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奚华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见牧白累得跟死狗一样,终究没再难为他。
抱着牧白就躺回了床铺上,奚华手里拿起一支玫瑰,自己嗅了一口,又拿给牧白嗅。
“香不香?”
“香。”
“是用人血滋养而成的,我也觉得香。”奚华淡淡道,牧白差点呕了出来。
他瞥了牧白一眼,又望向了手里的玫瑰,突发奇想地问∶“你说,这玫瑰好不好吃?”
牧白觉得,这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师尊,你饿了啊?”牧白顺便又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点饿……要不然,你去给我煮碗面?”
“不去。”奚华睨了他一眼,“你要不要摸一摸自己的腰?”
牧白果真依言摸了摸,然后眼睛突然大睁,惊悚道∶“好……好多肉!好肥!我肚子大了啊!”
他赶紧起身,掀开衣服摸肚子,摸到了三层肉。
“师尊,我……我的肚子……”牧白哭丧着脸问,“该不会怀了罢?”
“嗯,但应该不是我的骨肉。”奚华一本正经地道,“红烧肉,糖醋小排,酱香牛肉……牧小白,你最近没少吃。”
那就是纯胖了。
牧白嘴角抽搐,他可能是有史以来被囚|禁的小可怜当中,唯一一个把自己吃圆的罢。
“改个名罢。”奚华摘下一片花瓣,缓缓送入口中细嚼,轻声道,“别叫小白了,以后叫圆圆,牧圆圆。”
“你笑话我。”
“圆圆胖胖没什么不好,总比你此前嫁人心切,为了穿漂亮的婚服,活活把自己饿成排骨好看多了。”
牧白∶“师尊,你认为我此前瘦了,是因为嫁人心切?”
“难不成是因为我?”奚华又吃了几片花瓣,自嘲道,“我何德何能啊,能让牧公子为我消得人憔悴。”
“……”
牧白生闷气,又躺了回去,这回不依偎在奚华怀里了,抱着小老虎玩偶,咬着它的耳朵。
身后的奚华没再说话,只是很专心地品尝着花瓣的滋味。
吃了有好一会儿,奚华才放下了花枝,翻身压在了牧白身上。温热的气息,夹杂着玫瑰的清香,直往牧白脸上扑。
牧白晕乎乎的,觉得自己一定是醉花了。
“圆圆,苍玄风是你师父,他教了你十年,对不对?”
牧白猛然清醒,诧异地看着奚华,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点了点头。
“我不怪你另拜他人为师,当年师尊待你不好,你想逃离师尊,也在情理之中。”奚华表示了谅解。
很快,他话锋一转,又问∶“那若是,苍玄风和我之间,必有一人要死,你希望谁死?”
牧白当然希望谁都不要死了。
“选一个。”奚华又问,“想要他死,还是我死?”
“……”
“无论当年如何,终究是我杀了他爹,还重伤于他,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我承认。”奚华道,“我就是坏,天生的坏种,我当年就是想让他死,现在更想。”
终于还是承认了,牧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师尊是坏种,他早就知道了。
可他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坏种。
难道说,外面的情形非常不妙?
已经威胁到了奚华的生命了?
“师尊,发生什么事了?”牧白轻声问,“你告诉我,说不准我可以帮你?”
“帮我?”奚华忍俊不禁,曲指弹了一下牧白的额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帮我啊?”
“师尊……”牧白揉着额头。
“好了,不想回答便罢。”顿了顿,奚华又道,“但你把阴尸符度给师尊,可好?”
“师尊要阴尸符做什么?这东西阴邪得很,除了用来控尸……”等等,控尸…?!
控尸做什么?
杀人吗?
牧白瞳孔剧颤,眸子里已经隐隐泛起泪光了。
“不舍得给我么?”奚华笑道,“好小气,不白要你的东西,我拿乾坤塔跟你换。”
他想了想,又道∶“就是上回在山脉中,师尊套住你的塔,那是样好宝贝,乃我亲手所炼,现如今已经神器大成。”
就等着仙门百家齐聚玉霄宗,他好直接用乾坤塔,罩住整座仙山,隔空引来万人斩,将所有人彻底斩杀殆尽。
只要扫清所有碍事的人,那么,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止他和牧白在一起了。
他会和牧白在一起,永生永世,千秋万载!
“不过,得过几日才能给你,你先把阴尸符过给师尊……乖,听话。”
奚华不由分说地拉起了牧白的右手,掌心合十,低声念了几句咒,阴尸符就过到了奚华的掌心。
“师尊!”牧白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下意识抱着奚华的腰,哽咽道,“不要再害人了,收手罢,好不好?”
奚华摇了摇头。
无法收手了。
不是他们死,就是他亡!
“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世外桃源,然后隐姓埋名,归隐山林,好不好?”牧白又道,“我愿意和师尊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怕吃苦……我每天可以少吃饭,多干活……只要有手有脚,就饿不死……”
奚华笑道∶“可我不舍得让你吃苦。”
作者有话说:
下章死遁
145 ☪ 牧白死遁啦
◎所有人都疯了◎
“师尊!”牧白可怜兮兮地掉眼泪, “打不赢的,师尊,你打不赢他们的, 收手罢, 趁现在还没酿成大错,什么都来得及!”
“谁告诉你, 我会输?”奚华面色一沉,冷声道, “苍玄风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六根不净的臭道士和水性杨花的小妖女生出来的野|种!而我——”
“我骨子里淌着的,是我母亲最纯粹的神血!你知道吗, 小白!”
“我原本就该是神!”
“我应该是高高在上,受世人瞩目的神!”
“而我却……却一直在人间饱受疾苦……我小时候活得好辛苦, 他们折磨得我痛不欲生!我好恨……”
奚华抓着牧白的双肩,语气急促且认真地道∶“你听好了,我是不会输的!纵然苍玄风得到了神族的斩神锏又如何?就凭他, 也敢斩我?”
“师……师尊……”奚华居然连自己的身世都知道了?
还有,斩神锏又是什么东西?
顾名思义,能斩神吗?
现如今, 连神族都放弃了奚华?
不, 准确来说,奚华就从来没有被神族承认过, 或许,神族在得知奚华在修真界的所作所为之后, 终于不再坐视不理——而是, 直接借苍玄风之手, 彻底灭了奚华。
“师尊!你又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好不好?你是不是又杀人了?师尊!”
一定又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
否则,好端端的,苍玄风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得到神族的斩神锏?!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么?
“不怕,为了你,我绝对不会输!”奚华温柔地摸了摸牧白的脸,笑道,“很快,一切就都会结束。”
很快。
不会太久了。
属于他和牧白的时代,即将来临。
为了牧白的安全考虑,仅仅一块玲珑玉,还是令奚华不能放心。
从玄龙那里得来的护心鳞,已经被奚华炼化了,他将炼化后的护心鳞一分为二。
将其中一半,贴在了牧白的耳朵后面。
然后褪了牧白的衣衫,用朱砂笔在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护身咒。
画到脖颈时,牧白一边哭,一边又痒得咯咯直笑,还不停地扭着身子,往旁边躲闪。
奚华抓着他的手臂,哄孩子似的道∶“你乖,别动了,除你之外,我再无任何弱点,那些人想杀我,逼我束手就擒,就一定会拿你来要挟我——”
顿了顿,他的眸色一冷,突然散发着冷冽的杀意,但依旧温声细语的,“所以,我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全,小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可饶是如此,奚华依旧无法放心,总是担心自己不在牧白身边时,会有人抢走牧白。
也害怕牧白在得知他的恶行后,再度逃离他。
奚华恨不得拉着牧白一起堕落,堕落到泥潭里,深渊中,拉着他弄得满身鲜血,再也洗不白。
可又舍不得。
他舍不得弄脏牧白。
总觉得,太阳就是太阳,本来就该高悬苍穹。
如果一旦坠落,那就不再是完整的小白了。
“师尊答应你,待一切都结束后,就放你出去。”奚华抓着牧白的手,亲吻他的手背,无比温柔地道,“我带你出去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你想去哪里,师尊都陪着你,好不好?”
“……”
“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人老珠黄,还总爱拈酸吃醋,不够大度……但以后,我会改,我一定改……”
“……”
“小白,师尊嘴笨,但却是真心爱你。”奚华抓着牧白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道,“我的心永远只属于我的小白……”
牧白又何尝不知道奚华待他的一片真心,可自己从最开始,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小骗子啊。
而且,他为了回家,还明里暗里做了很多坑害师尊的事情,一点都不顾及师尊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嫉妒,会不会吃醋……又会不会颜面尽失。
甚至,还公然答应了大师兄的求婚,半点都不顾及奚华的感受。
可即便如此,奚华还是深爱他,一点都不恨他。
牧白突然有点绷不住了,哇哇大哭起来∶“可是师尊,我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你啊!”
奚华∶“能被你利用,我甘之如饴。”
牧白哭得肩膀一阵颤抖,奚华凑过来,温柔吻掉他的眼泪,又缠着他亲吻缠绵。
好一会儿之后,牧白才突然道∶“那倘若,我告诉师尊,我根本不是原来的牧白呢?”
奚华只是稍微诧异,然后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总是懊悔以前待你太过苛责,倘若你是夺舍,那真是再好不过。”
“……”牧白的心里就更难受了,奚华对他越好,他越难受,又道,“我其实是有家人的。”
奚华神情紧张∶“与我有仇?”
牧白摇头。
奚华大松口气∶“那事后,你带我上门拜访可好?”顿了顿,他又问,“也是修真|世家么?”他怕到时候误伤了亲家。
“不是,他们只是凡人。”
奚华暗道,那就不能对凡间动手了,无论如何,尽量不伤及无辜的凡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牧白抹起眼泪来,“我……我想回家,就只能那么做……我……我就是想回家……”
“回……回家?”奚华的神情有些恍惚,他问,“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么?”
牧白点了点头。
“那……那也不能带师尊一起走么?”
奚华的声音瞬间颤得非常厉害,好像呵护脆弱的瓷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他们的感情,紧张又畏惧,满眼的期盼和祈求,可在看见牧白摇头后,瞳孔瞬间涣散,发白。
所有的情绪就在此刻爆发了。
立马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似乎要将他生生揉碎,揉烂,一点点地顺着毛孔,揉进自己的四肢百骸。
“不要走……不要回家,不要……”
“不许你走!”
“我不准!不准!你永远也别想逃走,永远!”
牧白就知道会是这样,当即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被囚|禁在此,统子也下落不明了,纵然想回家,也回不去了。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地跟奚华敞开心扉,得来的却是奚华发疯一般地掠夺。
无穷无尽,又丝毫没有节制的双修,到了最后,对双方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孩子……孩子……对,必须要有孩子!”
奚华的眼睛烧得通红,失智一般喃喃自语起来,“一定要有孩子……一定得有……”
如果没有血缘羁绊的话,那么,奚华不知道人老珠黄,又面目可憎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留得住牧白。
“你给我生个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美丑都不重要,哪怕是生个像我一样的小怪物出来,也好……”
奚华又哭又笑,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地说着疯话,有时还会情绪失控到,猛地抡起拳头砸墙。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响,牧白惊恐地捂紧嘴巴,浑身颤栗不止,好半晌儿才能低低地呜咽出声。
“……不怕,不怕,我错了……是师尊的错,又吓着你了……我……我不想这样……小白,你原谅师尊,好不好?”
奚华染血的手,胡乱在自己的衣裳上抹,只觉得自己满手是血,好脏,好脏。
他的血真的好脏!他又何尝不是一个野|种?
父族不认他,母族也不认他,还偏帮着外人,要将他挫骨扬灰!
奚华不小心把血溅到了牧白的脸上,顿时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一边逃离,一边喃喃∶“弄脏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是我的错!”奚华退到角落里,痛苦地双手抱头,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发出了惊悚的尖叫,“阿娘!不要再打我了,不要!!”
“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出生,不该活着!”
“不要伤害我!”
“不要脱我的衣服,不要拿开水泼我!”
“血,好多血……”
“烙铁,烧红的鼓,尖刀,钉床……我不要在上面跳舞……不要用脏手摸我,脏……好脏……啊!!!!!”
奚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年的一些画面,他看见他那孱弱却凶恶的母亲,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发疯一样,对着他拳头脚踢,手边能摸到的任何东西,都将成为施虐的工具。
他又看见,母亲临死之前,冲着他挥舞过来的刀子,看见他自己无助地倒在血窝里。
还看见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满脸淫|笑地向他逼近,往他嘴里灌下烈酒,灌下春|药,看他小小年纪欲|火|焚|身,在地上苦苦挣扎,终不得解脱。
像是狗一样,每日被套上枷锁,拴在阴暗潮湿,又狭窄的地牢里,独自蜷缩在角落里,用石头划痕,来记录自己活下来的天数。
有时为了争抢半个发霉的馒头,一群同被关押在地牢的奴隶们,还会打起来,他年纪小,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抢不来一口吃的。
那里的奴隶,大多都是被尸冥府抓去当炉鼎修炼,奚华因为貌美,被抓了去,又因为年纪太小,身子异常矮小消瘦,而躲过一劫。
却很不幸的成为了更卑贱的存在。
尸冥府的人拿他当玩意儿,当乐子,就连炉鼎们也欺负他,拿他当牛做马使唤,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暴打。
为什么要活着。
当时的奚华,每日都会反复问自己。
到底为什么还要活着。
死了不好吗?
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解脱了。
……
“师……师尊。”
牧白都被吓傻了,还从来没见过师尊这么反常的样子,下意识爬过去,想要安抚师尊的情绪。
谁料下一刻,就被奚华猛然掐住了脖子,一把掼在了地上。通红如血的眼眸,燃烧着疯狂的杀意,咬牙切齿道∶“死,都得死!”
“咳咳咳,师尊……”牧白被掐得几乎要窒息了,用尽全力挣扎,但依旧无异于是蜉蝣撼树。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奚华当年小小年纪,为何要杀死恩人了。
只怕就是像现在这样,失智癫狂之下,毫无理智地攻击身边的每一个人。
“师尊,我……我是小白啊,咳咳咳。”
“小……小白?”奚华这才恍如梦醒,眼里逐渐恢复清明,立马松开,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差点杀了小白……我差一点就……”
“师尊!”牧白才一起身,就猛扑过去,大力抱紧奚华,边咳边道,“过去了,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师尊了!”
他胡撸胡撸奚华的后背,强忍着颈子火辣辣的疼,又道∶“不怕,不怕,坏人都被打死了,不怕了。”
奚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懊恼和后悔,十分痛苦地道∶“小白,师尊也不想这样……你原谅师尊,好不好?不要怕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可自从被牧白成功调动了五毒之后,奚华的情绪就一日比一日暴躁,时常难以自控。
明明,他也不想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杀人,杀很多的人!
任何有可能会威胁到他和牧白的人,都得死!
全部杀光!
一个不留!
奚华重新将牧白锁了起来,这回还用了更沉重的锁链,甚至加了黄符,生怕牧白会再次逃离。
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盯着牧白。
连夜里都睡不踏实,很多次从梦中惊醒时,奚华都会惊叫着,大喊牧白的名字,直到紧紧将人搂在怀里,那种窒息感,才渐渐消退。
后来,奚华索性就和牧白绑在了一起,锁链连接着两个人。
他以为这样做,就能永远把牧白留下了。
可世事又总是事与愿违。
统子是在牧白跟奚华坦白的第五天傍晚,突然出现的。
一露面,就飞扑过来,抱着牧白的头,哇的一声就哭了。
【小白!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阵子,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牧白有点嫌弃,将统子拽了下来,看着小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瘦了一大圈的可怜样子,又忍不住心软软,轻声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呜……我担心死你了!自从我知道,你被奚华带走之后,就恨不得立马飞过来救你,可我被小师叔抓去了,他……他用捆仙绳捆我!】
“啊?小师叔怎么看得见你?”
【他把显身镜修好了……我也没想到,他会拿来照我呀!】
怪不得,原来是被小师叔抓去了。
牧白又问∶“那老瞎子和大师兄怎么样了?小燕,柳澄复生了吗?几大宗门还在打吗?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玄龙的护心鳞怎么落到奚华手上了?”
他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一样,问了许多问题。
【哎呀,小白!先别问这么多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再说!】
“等等!”牧白拦他,“你还是先告诉我罢,万一外面的情形不适合我出面,我又私自逃出去了,奚华肯定会发疯的。”
【他现在已经发、疯、了!】
统子急得在半空中转来转去,但还是言简意赅地给牧白解释了一通。
原来,牧白被“处置”,只是奉微联合奚华做的一场戏而已。
对外说是清理门户了,实则,奉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奚华把牧白带回去囚|禁。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外面瞬间就炸开了锅,林素秋当夜就提着剑,杀回了师门。
当然,他哪里是奚华的对手,没过几招就惨败。
奚华执意要他死,就声称林素秋早已背弃师门,当众下了杀手。
但林素秋有主角光环护体,没死透,被小师叔救走了。
小师叔不忍心看着他死,就散尽半身修为救人,后又遇见苍玄风,在得知了苍玄风曾经和牧白约定,无论如何,也要善待林素秋后,便将人交给了苍玄风。
后来,奚华还是发现了此事,为此大发雷霆,竟失手重伤了小师叔,要不是奉微及时出现,小师叔必死无疑。
小师叔因此心灰意冷,奉微也对奚华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勒令奚华闭门思过。
谁料奚华已经疯到了失控的地步,不仅不听师兄之命,还意图杀了奉微,取而代之,接任宗主之位。
但没成功,只是将奉微和小师叔,一同逼出了玉霄宗。
牧白听到这里时,心脏狂跳,隐隐知道,奚华一定做了更疯,更狠的事。
果不其然。
奚华逼走了师兄师弟之后,师门还留有其他峰的几个长老,一向唯奉微之命是从,可能也是察觉到奚华现在疯得丧失理智,根本就不服奚华。
奚华竟直接吸干了几个长老的灵力,更是将整个师门的弟子,一夜之间,尽数炼制成了没有神智的傀儡。
连江家兄弟,还有清泠都未能幸免于难。
“是,是阴尸符!”牧白喃喃自语道,“师尊把我手里的阴尸符拿走了。”
【怪不得,我就说呢,他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会控尸了!】
除此之外,鬼王在收到了牧白的那封血书后,竟当真放小燕,柳澄,还有长忆的魂魄还阳了。
也幸好三人的尸体还挺完整,几家为了复生三人,也都用尽了族中各种灵宝,修复他们伤残的身体。
三人还阳之后,一口咬定此事是奚华所为,就连李檀也被燕郎亭揭露。
【檀奴现在跟随奚华为虎作伥,一旦奚华倒下,啧啧,他就惨了。】
牧白是怎么也没想到,李檀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帮着奚华杀小燕!
更加没想到的是,统子告诉他,玄龙也叛变了。
“是因为护心鳞吗?”牧白惊问。
【这倒不是,玄龙是自愿献出护心鳞的,只不过,玄龙为了给奚华报仇,居然独自去找老瞎子了,也不知道老瞎子跟他说了什么,玄龙回来之后,就跑去质问奚华了。】
“然后?”
【然后,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毕竟我一直被小师叔捆着,这些都是我前前后后,从很多人嘴里打听来的……总而言之,玄龙自断一臂,毁契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就跟天雷一样,劈在了牧白的天灵盖上,他懵了很久,还是难以回神。
“也就是说,师尊现在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了?”
【对!反正目前来说,和原文差不多了,小白,你再努点力,很快就要回家了!】
牧白的心,就好像当场被挖空了。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奚华能够躲开最终的结局,可到了最后,又是他亲手葬送了师尊。
万劫不复啊!
师尊将万劫不复!
【小白,你振作一点,小白!】
【你听我说,现在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最后一战了,奚华必死无疑!】
【这是你亲手杀出的血路,只有你能继续往下走!】
统子几嗓子吼的振聋发聩。
牧白瞬间清醒,猛然要窜起来,却又被身上层层叠叠的锁链,还有黄符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小白,你别动,让我来!】
统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长剑。
对着牧白身上的锁链,一剑劈了上去。
竟还劈开了。
【幸好有小师叔的剑,要不然还劈不开这锁链!】
统子喘了口气,把长剑收了起来,然后把一颗圆溜溜的珠子,塞到了牧白手里。
【这是混沌珠,是小师叔给我的,你拿着珠子,往结界上砸,就能破开结界了!】
牧白没有犹豫,一把将珠子狠狠砸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不仅是结界,整个密室,乃至于宫殿都摇摇欲坠。
【走!】
统子大吼一声,用头大力顶着牧白的后背。
牧白脚下发软,往前踉跄了两步,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灵力。
眼看着密室要塌了,反手抓住统子,几乎是飞一样地窜了出去,他觉得心窝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疯狂燃烧。
从脚底一直向头顶蔓延,四肢百骸,还有血管,筋络,都似烧着的塑胶,开始融化,发卷,最后烂糟糟地缠绕在了一起,异常滚|烫!
他的心脏好痛!
像是被人用长针,细密地扎满了细小的孔洞!
只要他一呼吸,空气就会像刀片一样穿透心脏,把它分成一片片的!
他好痛!
踏着沉沉暮色,撒腿就往道场上跑!
迎面一阵狂风吹来,入鼻满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还将牧白身上的弟子服,吹得鼓了起来,露出雪白的里衣,像极了坟头孤零零,又凄清的魂幡。
【小白!他们在那里!】
统子大喊一声,直接叼着牧白的衣领,扑棱着翅膀,越过道场上乌泱泱的人头,很多熟悉的面庞,一个个跃入眼帘。
撕拉——
统子牙尖嘴利,竟直接咬穿了牧白的衣领,以至于牧白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去,嗖的一声,云千羽的命剑飞至他的脚下。
牧白安然无恙,平稳落地。
还落在了道场最中央!
他的出场,瞬间让在场好多人神情骤变,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也纷纷驻足停手。
那剑也瞬息间,就穿越了人群,飞回了云千羽手中。
“阿白!你还活着?!”人群中的林素秋喜出望外,立马上前几步,满脸惊喜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你快来师兄这里!”
“不准去!”奚华的暴怒声,瞬间响彻云霄,立在殿檐之上,手持长剑,满脸煞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牧白,咬牙切齿道,“你骗我,你又骗我!”
说好了不会再逃的!
明明都说好的!
小骗子!!!
牧白看了一眼奚华,然后又看了一眼同样杀气腾腾的苍玄风,最终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燕郎亭身上。他抿了抿唇,唤了声“燕哥哥”。
哪知燕郎亭却冷笑道∶“不要唤我燕哥哥,你不是他!”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夺牧白的舍?是你杀了他,对不对?!”不远处的柳澄,提剑指向了牧白,咬牙切齿道,“骗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枉我待你一片真情!”
“义父!杀了他,杀了他!”长忆疯狂跳脚,“就是他拿刀劈向了我!!!”
【小白,我忘了跟你说,原来啊,之前的牧白死后,也去了鬼域,他们可能是在寂无河遇见了原牧白的亡魂,当然,也可能是一缕残魂……总而言之,哎呀,这都怪我,我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原牧白魂飞魄散了呢!】
这谁能想到呢?
牧白也没想到,他是万万没想到。
明明,是他想方设法,救回了这三个人,事到如今,却又拔剑相向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林沧浪冷笑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敢杀我义子,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便是,成为他的炉鼎,命债肉|偿。
片刻之后,牧白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道∶“那好,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确实不是原来的牧白!”
此话一出,燕郎亭和柳澄的眼睛,双双红了。他们比谁都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
可眼前的牧白,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为什么……要骗我?”燕郎亭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骗子!”
“我只问你们三人一句,鬼王有没有告诉你们,是我救了你们?”
牧白这话一出,三人同时沉默了。
如此,他就懂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长忆怒道∶“我呸!就算是你救了我,又怎样?你杀我,还救我,我他妈还要跪下来谢谢你?”
“你不是我杀的,但你要是再多嘴,我一会儿就让鬼王过来杀你。”牧白面无表情地道,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小魔君,柳公子,对于我的救命之恩,二位可认?”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用很晦涩难懂的眼神,望着牧白。
“我骗你们,是我不对,我很抱歉……”话锋一转,牧白又道,“但我希望,魔界,仙盟能就此收手!”
燕郎亭冷笑,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哭道∶“你凭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阿白,你不是他!”
柳澄冷冷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位不肯,但二位的长辈或许肯答应呢?”牧白话一出口,燕危楼和柳澄的祖父瞬间就望了过来,满脸探究之色。
牧白深呼口气,缓缓道∶“若二位不肯答应,那我就只能让鬼王把二位的魂魄收走,永生永世关在鬼域,永不见天日!”
“你——”柳澄满脸难以置信,“竟这般歹毒?”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既能救你们,也能杀你们。因为,鬼王夙罗也是我的情郎。”牧白说这话时,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在发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很喜欢我,肯为我做任何事。”
“不知廉耻!”柳澄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甘堕落?”
燕郎亭∶“好啊,那就让他来杀我!”
牧白没理他二人,只是望向了二人的长辈,片刻之后,燕危楼道∶“修真界之事,本就与我魔界无关。对我而言,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郎亭重要。”
而后,燕危楼就拉住弟弟,下令撤退,作壁上观,不再插手此事。
“阿澄,听话,你是仙盟唯一的继承人,祖父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不能再来第二次!”柳澄的祖父白发苍苍,满脸慈爱地将孙儿拉回身侧,紧紧将人护在怀里。
那么——
牧白转头望向了林沧浪。
“好,我可以不插手此事,但我父亲,还有姑母,就不是我一个晚辈,可以命令的了。”
林沧浪单手搂着长忆,直接退下了。
牧白在人群中,看见了林沧浪口中的父亲,还有姑母——也就是苍玄风死去多年,又复生的母亲。
一身红衣,明明满头白发,但又风韵犹存的女子。
此刻,正在为苍玄风助阵。
“我已经用乾坤塔,将整座玉霄宗,尽数罩在塔内,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奚华已然杀红了眼睛,此话一出,出手更是狠辣至极,他丝毫不留情面,一边与苍玄风斗法,一边用阴尸符操纵着已经丧失神智的玉霄宗弟子。
奉微修的是善道,不能随意出手,只能尽量恢复弟子们的神智。
而一旦死在道场上的修士,转瞬间又会被奚华控制,沦为没有生命,没有神智,不畏疼痛,只知道杀戮的傀儡!
“很快,很快……小白,等我杀光他们,就再也没人能阻止你我在一起了,很快……”
奚华喃喃自语道,用尽毕生修为,直接将远在妖界的万人斩,隔空引来。
原本就暮色沉沉的天幕,骤然电闪雷鸣,狂风四起,乌云密布,道道钧雷,划破天际,在众人头顶轰鸣不断。
漆黑的天幕,似乎塌了个大洞,呼呼呼的阴风,像是倒灌的瀑布,瞬间凝结成幽深阴沉的漩涡,似乎蕴藏着毁天灭地之力,几乎吞噬了半边天。
苍玄风侧耳细听,低声道∶“这就是万人斩么?”
“那么,比起我手里的斩神锏,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他一把收回长剑,双手在半空中飞速结印,一柄通体暗金,身缠雷电的长锏,自掌心处慢慢浮现而出。
【小白!这个就是斩神锏!斩神锏下,无论人神魔,触之即刻飞灰湮灭!】
统子推搡着牧白,往安全的地方躲避。
【虽然,奚华的乾坤塔和万人斩已经炼化到了极致,但同斩神锏这种绝世神武比起来,还是略输一筹!】
“师尊会死……对吗?他会死的,会死的……”
牧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半空中,看着奚华背后吞噬了半天的漩涡,又看了看足有两米长的斩神锏。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招惹奚华就好了。”
如果,他没有招惹奚华,那么,奚华就不会为他发疯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白!你跟我走!”林素秋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牧白的手腕,大声道,“奚华不会放过你的!你随我远走高飞!”
“大师兄,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牧白冲着他微微一笑,“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也谢谢你的喜欢。”
“阿白……”
“忘了我吧,好好活着。”
牧白说完这句话,就彻底下定决心,一把甩开大师兄,飞身冲向了半空之中!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只身挡在了两股足够毁天灭地的洪流之间!
【小白!】
统子大惊失色,慌忙飞了过去,试图把牧白拽开。
“牧白!!”
柳澄和燕郎亭双双惊呼出声,立马要冲过去,却又被死死拉住。
林沧浪神情骤变,连瞳孔都溃散了,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小白!!”
奚华看得目眦尽裂,立马就要把万人斩收回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施展万人斩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修为,一旦开启,就无法中途停下!
就连苍玄风也感到了不妙,可用尽全力挥出去的斩神锏,又如何能收得回来?
他抬起头,满脸仓皇失措,四下寻找牧白的身影,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会让你死!!!”
奚华仰天长啸,毫不犹豫直接利用玲珑玉承伤。
牧白只觉得玲珑玉烫得惊人,低头一看,竟然在发光。他面色一白,瞬间察觉到了奚华的意图,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滴一滴地落在玲珑玉上。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我不愿意让奚华承伤,我不愿意……”
“求求你,就这一次,求求你,我求你了……就这一次,帮帮我……”
“求你。”
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玲珑玉竟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笼罩在了牧白全身,将两股洪流,尽数吸入玉中,可溢散开来的劲气,还是将奚华和苍玄风双双打飞出去。
奚华落地吐血,面色惨白到了极点,遥遥望着半空中的牧白,摇头喃喃道∶“不要,不要……”
他起身,几乎是踉踉跄跄,也狼狈至极地往牧白的方向爬。
一边爬,一边厉声咆哮。
“停下!快停下来!”
“牧白!停下来!”
“求求你,停下来……小白!!!”
牧白最后又看了奚华一眼,然后慢慢双手交叠,捂住了眼睛。
眼泪从掌心落下。
回家的路,就在脚下。
“统子,你之前不是跟我吹,你有两万伏特高压电?劈在我身上吧。”
【小白,你疯了吗?明明玲珑玉已经救了你!】
“我没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牧白轻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要回家了。”
“对了,记得帮我把眼睛送给苍玄风,我要让他一生一世,亏欠牧白,亏欠我。”
统子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便再不忍心,可到底还是用尽全力,将两万伏电压,施展出来。
化作万钧之力,漫天雷电,尽数加于牧白一人之身。
玲珑玉保得住牧白一次,却保不住第二次。
卡擦一声,竟当场碎裂成了几块,四下散落。
那贴在牧白耳后的半块护心鳞,也碎成了齑粉,连同他身上密密麻麻的护身咒,一同化作光点,消散在了天际。
“小白!!!!!!!”
伴随着奚华的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众人如梦初醒。
就看见一向仙风道骨,白衣飘飘,不染纤尘的奚华真君,此刻一身血衣,连滚带爬地冲向了从半空中坠落下的少年。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少年的身躯,已经被天雷生生劈烂了,也劈碎了,浑身焦黑,连流出的血,也泛起乌黑。
早就看不出原本的衣服颜色了。
当众摔了下来,好像这么一摔,他整个人彻底碎掉了。
好像个破布娃娃,即便事后再如何缝补,也补不全了。
燕郎亭当场爆哭,通红着眼睛嘶吼∶“他凭什么死?他凭什么?我还没有原谅他,他凭什么死?!”
柳澄就跟被抽了魂儿一样,一点气都不会喘了,更别说是被牧白一把甩开的林素秋,整个人形同枯木。
“死……死了?”
林沧浪再也笑不出来了,再也,再也,再也不会笑了。
…………
“小白,小白……”
奚华终于爬到了牧白面前,两只手哆嗦地举在半空,都不知道该怎么触碰已经碎掉的徒儿。
只能一边流泪,一边颤着声儿道,“不怕,师尊会救你的……我会帮你把身体缝补好,一定能救活你。”
“小白……我的徒儿,我的道侣,我的妻!”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牧白的腰,却发现少年的腰,已经拦腰断成了两截……不,应该是很多截,完全碎掉了。
奚华两手去托,居然托出了十几个人的错觉,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一团,烂糟糟的,怎么都托不起来。
他伏在牧白怀里,又哭又笑∶“你赢了,是我输了,小白,我输给你了,你想回家,我让你回去……我答应了……”
“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你想爱多少个人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小白,小白……”
“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带我走罢……”
眼泪成串成串地砸落下来。
牧白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疼。
人体受到极大的创伤时,瞬间就会失去痛觉。
所以,他一点都不疼。
只是觉得很累。
他还想再看看奚华,再和奚华说句话也好,可他连一丝丝力气都没有了。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看来自己不是纯粹的反派,半个字都没说,人就没了。
统子在他耳边痛哭流涕,比起孟姜女哭长城,只怕也不差什么。
【小白……】
统子边哭,边帮忙把牧白的眼睛取下来,在奚华震惊的目光中,躲开了奚华的抓捕,也躲过了任何人,任何物,一瞬就来到了苍玄风面前。
苍玄风突然觉得,眼睛一涩,有些许光透过了纱布。
他有些不敢置信,颤着手取下纱布,入眼先是模糊不清的光点,渐渐的,他就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也包括了废墟中,一跪一躺的两道身影。
“牧……白?”
苍玄风有些不敢确信,喃喃低语,他抬手虚虚摸向眼睛,瞬间就明白了一切,眼泪也随之从牧白的眼里,他的眼眶,缓缓淌了出来。
然后,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又哭又笑道∶“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是你们杀了牧白!”林素秋提剑冲来,“苍玄风,我杀了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
统子满是哭腔地播报。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
【任务攻略成就点满级。】
【现在向你开启回家之路。】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礼花和鞭炮齐鸣,夹杂着鲜花和璀璨的流光,一瞬间盈满了牧白整个脑海。
146 ☪ 可他却始终没有姓名
◎原来,竟是上个时空的奚华,亲手杀了小白和遥遥◎
“下午两堂物理课, 晚自习也是物理,肯定要讲上次的理综试卷。”
“物理占一百一十分,你猜我考几分?”
“我才考六十五!”
“早知道我物理差成这个批样, 当初听我哥的, 学文该多好。现在后悔也晚了,我要是连二本都摸不上, 我就死定了啊。”
“我真不想复读!”
……
牧白清醒时,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男音, 很像他那个碎嘴子的同桌。
他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呼地吹, 将他桌面很厚的一叠试卷,掀得哗啦啦作响。
“牧白,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怎么我跟你说着话呢,你就趴桌上睡了?”
刚才说话的男生,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 正弯腰从书桌里拿钥匙,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牧白瞬间清醒,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下意识左右环顾一圈。
没错!
是教室!
透过窗户, 外面乌泱泱的,一群正值青春的学生, 潮水一般,往校门口蔓延。
“牧白, 快醒醒, 别睡了, 一会儿回家吃完饭, 你赶紧睡会儿,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下午可千万别犯困……”
“今天是几号?”牧白突然扑了过去,抓着对方的手臂,大声道,“你疼不疼?”
“哎哎,疼!轻点,五月九号啊!”对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黑板最右下角的几个大字上,“你睡迷了啊?你自己看,距离高考还剩二十八天……”
五月九号,距离高考还剩二十八天。
中午放学!
时间对上了!
牧白面色发白,迅速往黑板上方的时钟看去,就看见分针正好指向了五十五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十五分钟之后,他会经过离家只剩不到三百米的街道。
然后,被从高楼上坠落的妹妹,砸个正着。
二人双双当场惨死街头!
“遥遥!”
牧白面色一白,立马松手,撒腿就冲出了教室。
凭借着记忆中非常熟悉的路线,飞也般地跑出校门。
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放学回家吃饭的学生,沿街的小餐馆也挤满了人。
牧白好不容易跑到事发地点,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刻街边的高楼,在不久之后,即将有个女孩子从上坠落。
他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满脸大汗地一头扎进楼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栋楼也就七层,是栋老式办公楼,现在正值饭点,人来人往坐电梯的人多。
牧白一刻都不能再等,直接冲上了楼梯,好不容易冲上了最顶层,就看见那扇连通楼顶天台的破铁门,已经被打开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腿也软得厉害,强撑着一口气,踉踉跄跄地扑上天台。
一眼就看见,一个身穿蓝白色校服裙,披肩发的女孩子,正背对着他。
而一只脚,已经凌空了。只要身子再稍微一倾,整个人就会掉下去。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也就是说,是遥遥自己跳的楼!
“遥遥……遥遥!”
牧白腿软得一塌糊涂,甚至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坏妹妹,再直接失足坠楼。
“妹妹,是我,是哥哥!”
牧白小心翼翼地往前逼近,声音颤得非常厉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乖,先把脚收回来,有什么事,你告诉哥哥,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都会帮你的,妹妹……好妹妹……哥哥求求你……”
那背影微微一颤,并没有把脚缩回来,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
正是牧白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想救回的妹妹!
“遥遥,你最乖了,先把脚缩回来……”
牧白温声细语地道,一边安抚她,一边向她靠近。
哪知遥遥面无表情的,在盯着牧白看了几眼之后,才突然梦醒一般,喃喃唤了声∶“哥哥…?”
“是哥哥!哥哥来救你了,你先把脚收回来,小心点……”牧白已经距离她只有几步之远。
因为是老式办公楼,天台上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遥遥小小的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那么高的围栏,又是怎么在只有一只脚面宽的围栏上,单腿站稳的。
那围栏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灰扑扑的砖块都有些裂开。
那么瘦小的女孩子站在上面,风吹得她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你先把脚收回来,然后慢慢蹲下……哥哥过去抱你下来……你乖,你最乖了……”
牧白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屏息凝气,生怕自己喘口气,就会把妹妹吹下去。
明明只有几步之远,却似乎隔着天涯海角。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妹妹的手腕时,遥遥突然面色痛苦,明明都已经收回了脚,却又硬生生地伸了出去。
身子也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牧白大惊失色,一个飞扑就想抓住妹妹的手臂,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瞬间在地上翻滚几圈。
没有衣物遮挡的胳膊肘,被粗粝的水泥地磨破了皮,丝丝鲜血涌了出来。
他都顾不得自己的伤,眼睁睁地看着妹妹满脸痛苦地扬着头,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拍打。
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那踩在围栏边缘的脚,竟也诡异地垫了起来。
到了最后,两脚都不连地了!
遥遥像个悬挂在房檐上的晴天娃娃,在半空中荡啊荡的,楼顶的风,吹得校服裙摆飞扬起来。
这绝不是错觉!
牧白的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倘若这不是在做梦,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到底哪里来的这般鬼神之力?
“不要!”
牧白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又飞快冲了过去。
可再次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推了出去。
饶是他这次早有准备,还是被推倒在地。这里不是修真界,而是现实世界。
牧白根本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御剑和施展法术,甚至连黄符都用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掐得面色通红,再这么下去,即便不被丢下楼摔死,也会被活活掐死!
恍惚间,他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牧白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不会的,不可能!”
“我……会疼,就说明这是现实世界……这里不是修真界……不可能,不可能……”
可似乎为了验证他的猜想。
下一刻,牧白就看见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在了眼前。
此人是奚华,但又不太像奚华。
因为在牧白的记忆里,奚华一向只穿素白色的衣衫,打扮得仙风道骨,不染纤尘,偶尔会穿些浅色系的衣服,唯一一次盛装,就是二人成亲当夜的婚服。
而眼前的奚华,一身玄衣,通身被诡异的黑气萦绕,整个人踏在虚空之中,面部的轮廓并不算清晰。
但足以看清他此刻脸上面无表情,眼底甚至波澜不惊,如死水一般,没有半丝情绪。
像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杀戮机器,轻而易举就单手将遥遥掐在了半空中。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甚至,没有丝毫的人性。
倘若不是牧白亲眼所见,他是万万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脸色更白了,知晓自己绝对不是奚华的对手,竟当场跪了下来,满脸哀求地道∶“师……师尊,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放过遥遥罢,她是无辜的,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你唤本座……什么?师尊?”
面前的奚华微微蹙眉,似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一丝陌生。他看了看手里,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又看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不是她,而是你!”
奚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遥遥,等人落地后,就单手将人禁锢在怀,冷笑道∶“想不到,本座费尽心思,苦修无情道,可到头来还是步了母亲的后尘,成了个断袖!”
牧白一脸迷茫,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眼前的奚华,并不是他记忆里的奚华,也就是说,这个奚华并不认识他!
难道说,这个奚华就是牧白此前潜回上个时空,看见过的灭世大魔头?
可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魔头居然可以来到现实世界,还把他家遥遥推下楼,活活摔死?
而且,统子之前不是说,任务完成后,就可以见到世界之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眼神……”奚华凝视着牧白的脸,沉思片刻,才冷冷道,“我认得你的眼神,你我曾经见过……”
“那是在大殿中,本座亲手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那时,你也在场,对么?”
牧白心惊肉跳,是,他当时确实在场,还是统子带他过去的。
也确实和那个时空的奚华,在阴差阳错间,四目相对过。
可是,按理说,那个时空的奚华,根本无法看见统子和牧白才对!
又怎么会记得他的眼神?
“……原来,你生得这般模样。”奚华突然低声一笑,“本座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孩子。”
“这……这就是你找上遥遥的原因吗?”牧白大着胆子,撑着地站了起来,捂着左胳膊肘上的血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妹二人,就只是普通的学生,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牧白的情绪有些崩溃,“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的家人?你心里若是还有恨,你要索命,就来索我的命!你伤害我的家人,算什么本事!”
他用肩膀抹了一把眼泪,毫无畏惧地上前一步,又道,“奚华!你这样做,我看不起你!”
奚华道∶“你既认识本座,还敢如此同本座说话,可见,另一个时空的本座,当真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可你却——”他话锋一转,不知是嗤笑,嘲讽,还是惋惜地冷笑,“你却抛弃了他,对么?”
牧白冷汗潸然,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就想起自己临死前,奚华的样子。
一身血衣,狼狈不堪。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尊严和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满地乱爬。
抱着牧白的残骸,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同眼前的奚华,截然不同。
明明生得一模一样,却又如同是两个人。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奚华讥讽道,“但另一个时空的奚华,也当真是愚蠢至极,竟会被你迷惑,丧失了心智。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牧白攥紧拳头,大声道,“有什么事,你就冲我来!”
奚华摇了摇头,竟直接把遥遥丢还给了他,牧白赶紧冲上前,将人接了个满怀。
正疑惑不解时,就听奚华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的身体越发透明,天台上的风,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将他身上的玄衣吹得飞扬起来,像极了城门上的旗帜。
好像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就是那个骗我穿书的世界之主?”牧白搂住妹妹,又问。
“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结束了。”奚华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对人世间,再无任何牵挂,释然一般地笑了笑,“人间或许有爱……但爱从未属于过本座……哪怕只有一刻也好……本座也想尝一尝,被人真心爱着的滋味……”
牧白油然而生一种难过,下意识喃喃唤了声∶“师尊……”
可眼前的人影,已经消散殆尽。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直到冲上天台的保安们,七手八脚地将他和妹妹搀扶起来,牧白才堪堪回过神来。
将妹妹抬上救护车,就一同赶往医院,一直检查完毕后,医生说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牧白才放下心来。
护士喊他去结账,牧白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带手机,也没有钱,就借用别人的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等牧母赶来时,牧白胳膊上的伤,也已经消毒包扎过了,遥遥也醒了。
醒来后就说头还有点晕,问她什么,她也都不记得了。医生说,不放心的话,可以留医院观察一晚。
牧白没什么事,被赶回去上课,毕竟快高考了,时间紧迫。
“我守着遥遥就行了,你打车回学校,记得买点饭吃,别饿着。”
牧母道,还掏出几张钞票,塞给了牧白,看见他胳膊上包的纱布时,又心疼地抓过去看了看,不停地掉眼泪。
“妈,我没事。”牧白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就张开双臂,抱了过去,但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只能故作镇定地说,“一点小伤而已……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妹妹……”
他比任何人都委屈,也比任何人都想掉眼泪。
对于妈妈和妹妹来说,他们可能只是一上午没见面,可对牧白来说,却足足过了半年之久。
差点……就差一点,遥遥就……
牧白十分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妹妹差点出了意外,坚持要留在医院陪着,但到底还是被赶来的牧父开车送回了学校。
还一直安慰他,让他别太担心,专心学习就好了。
马上就快高考了,家里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有,百日宣誓大会上,就连校长都说,哪怕父母再想离婚,硬憋也得憋到孩子高考结束。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
骤然回归课堂,牧白依旧觉得此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做的一场噩梦,梦一醒,距离高考还剩短短二十八天了。
再度提起笔时,他甚至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一次穿书之旅,一段奇妙又狗血,还缠绵悱恻的爱情,就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
可这场梦带给牧白的影响,远远比他想象中,大很多。
他先是在学业上一落千丈,精神时常恍惚不定,上课总是走神,屡次错把老师喊成“师尊”,惹得哄堂大笑,幸好几个任课老师都知道他一向品性很好,不是那种喜欢哗众取宠的学生,只当他是学习压力太大,并没有责怪什么。
可五月的天气,时常伴随雷雨。
牧白只要一听见打雷就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死的。
每次都会被吓得面色惨白,抱头蜷缩在桌子底下。其他同学关心他,主动过去搀扶他。
他却如避蛇蝎。
一来二去,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上课,班主任只能打电话通知家长,让家长好好开导开导牧白。
可牧白这是“心病”,不是几句开导,就能解的。他只是道歉,跟班主任道歉,跟父母道歉。
说自己最近没休息好,夜里总是做噩梦,加上快高考了,压力有点大,所以才会这样。
他保证自己很快就会调节好,不会影响同学们。
即便牧白再怎么难以回归正常生活,也强逼着自己适应。
遥遥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上学下学,回来做完作业,就出去遛狗,对那天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可牧白记忆犹新,想忘都忘不了。
他开始噩梦连连,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奚华入魔了,过来杀遥遥,还杀他父母。
有时候,又会梦见另一个奚华,看着奚华面色憔悴,形同枯木一般,远远站在雾气里,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衣衫上也满是血迹。
无论牧白怎么喊他,师尊就是不理他,只是远远看着他,一旦牧白想冲过去,师尊就会瞬间消失。
久而久之,牧白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学习也越来越差。
眼看着还差半个月,就要高考了,班主任急得不行,毕竟牧白在班级里成绩算优异的,就算冲不了清北,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现在成绩一落千丈,回头都没法跟他父母交代。
牧白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调节好,请求班主任暂时不要告诉他的父母。
私底下偷偷拿着钱,跑去挂了精神科。
同心理医生畅谈了一个多小时,确诊牧白是抑郁双相情感障碍。
医生说∶“我看你还穿着校服,打个电话,跟父母说一下,让他们来医院吧,你这个病已经很严重了,不能耽搁。”
牧白不敢把这事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搪塞过医生之后,就去拿了药。回家的路上,他又止不住地哭。
一时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自己。
一时又会想起奚华。
他好想奚华。
越是强迫自己忘记,越是难以忘记。
走在半路,也没喝水,干嚼着把药片吃了。生怕会被父母和妹妹发现他生病了,还特意把药片都抠了出来,装在了糖盒子里。
然后抹抹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到放学点了,才回到家里。妈妈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热牛奶,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嘱咐他吃完就早点睡,最近都放松点,别太紧张。
牧白点头,吃完后,回到房里洗漱,没一会儿又把吃的全吐了出来。
他发誓!
他真的没有因为奚华而绝食,而闹脾气,而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学习!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一想到,在天台时,奚华用那种语气说,哪怕一刻也好,想尝一尝被人真心爱着的滋味,心脏就疼得难以忍受。
牧白为了好好高考,就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只要他成绩进步,就允许自己好好想奚华一个小时。
也不知道是药有效,还是法子有效,总而言之,牧白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又找回了最初的状态。
除了还偷偷吃药,偷偷想着奚华之外,从外表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就连吃饭的时候,牧白也会想,多吃点,多吃点,瘦了的话,就不是师尊的小圆圆了。
他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即便没有奚华了,他依旧是好好活着的牧白。
牧白就这么一直骗,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
只要自己越来越好,早晚有一天,会和奚华再相逢。
终于迎来高考。
高考之后,牧白就陷入了一种无事可做的状态,为了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要每时每刻都想着奚华。
他索性就把时间安排得很满,每天做了什么,遇见什么事,都记录在本子里。
最末尾,会问候奚华,师尊还活着么?
牧白觉得,奚华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想过,要不去寺庙里,为师尊超度,再烧点纸钱什么的。
可又觉得,只要自己一日不承认,奚华就永远活在他的记忆里。
高考分数下来的那天,全家人紧张得不行,牧白倒是挺淡定的。
672分。
省内的好学校,基本上可以随便他挑了。
三个数字,给他的高中三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一个名字,却成为了牧白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
他特别想忘记奚华,可又特别害怕自己会彻底遗忘奚华,在某一天特别普通的早上,牧白醒来时,屋里昏昏沉沉的。
打开手机一看,早上五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他觉得胸口不舒服,伸手揉了揉。却突然之间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奚华的真名是什么。
奚华只是师尊的道号。
苍玄风是师尊卑劣窃取来的名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奚华真君”这个道号,原本该属于苍玄风的。
师尊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即便死了,应该也无人替他收敛尸骸。
谁让他是大反派,他那么坏,那么坏,为了一己之私,差点害死所有人。
他怎么能那么坏。
可一个人,总该是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可牧白一直到死,都没有亲口问问师尊,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清晨,牧白的眼泪瞬间决堤了。
他也突然发现,即便自己给师尊立碑,也是一块无字碑。
无名氏。
明明是围绕着奚华开展的故事,可他却始终没有姓名。
作者有话说:
师尊∶我有名字啊,谁说我没名字,小白不问,我就傲娇地不说,他问我,我才说(哼)
147 ☪ 不要再遇见我
◎来生,奚华不要再当可怜的小孩儿◎
牧白是理科生, 但他从前一直想学的都是考古学,也知道有些学校的文物修复专业是文理兼收的。
毕业后可以从事文物保护,以及古玩鉴赏方面的工作。如果有条件的话, 还可以出国继续深造。
父母包括妹妹, 也都知道。
虽然专业很冷门,也可能不被亲朋好友理解, 但好在牧父牧母都比较开明,很支持牧白的决定。
填报好志愿的那天, 班长还有几个课代表组织同学们一起吃个散伙饭。
地点就定在了学校附近的酒店里。
牧白躲在走廊里,打了个电话, 和妈妈报备,说自己今晚可能会晚点回去。
电话才一挂断, 滋啦一声,包间的房门就被推开,同桌一身酒气, 笑呵呵地凑过来勾牧白的脖子,嘴里嚷嚷着∶“我说你人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躲这来了, 走走, 快进去,大家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就等你了!”
牧白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被抓着胳膊, 半推半拽, 将他扯回了包间, 就看见一群人已经席地而坐, 围成了一个圈。
还特意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来, 你坐这。”同桌将他按坐下来,然后又偏头问,“来来,下一个该谁了?”
“该你了!快点吧,大家伙可都在等你了!”班长把一个酒瓶子推了过来,示意他来。
牧白以前玩过这种游戏,就是拿一个酒瓶子放中间,轮到谁,谁伸手转,等瓶子停住,瓶口指到谁,谁就要接受惩罚。
一般来说,从“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间选一个。
不知道是同桌手气太臭,还是牧白的运气太差,这么一转,瓶口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牧白。
一群人立马起哄起来,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呦呦,牧白,你可算是栽到我手上了罢。”同桌醉得不轻,脸红通通的,边打酒嗝,边倚着牧白问,“你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牧白心想,这货没什么坏心眼,就是碎嘴子,现在喝醉了,说话只怕也不过脑子,没准会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他还记得,上回和同桌几个人玩,同桌问他,穿的什么颜色内裤。
今个还有不少女同学,牧白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大冒险。
“好,你要是选大冒险,那你就……让我想想……”同桌说是想想,实际上操起一旁的鸡尾酒,又吨吨灌了两口,好像酒壮怂人胆了,醉醺醺地说,“你随便找个人,说三遍我喜欢你。”
随便找个人,也就是说,男女都可以。
要是从前,牧白会丝毫没有心理负担,随便拉过一旁的男生,笑嘿嘿地大喊三声“我喜欢你”。
可是现在,这几个字眼已经属于某一个人了。那个人一直藏在牧白心底,即便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他的影子。
但牧白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洁身自好,应该守身如玉,应该从一而终……否则,便算是负了奚华。
可能是牧白的脸色太差,其余同学也看出来他的不情愿,班长几个就笑着打圆场,说换一个,换一个,同桌也是个好说话的,就拿了罐装啤酒,让牧白一口气喝光。
实话实说,牧白很少喝酒。
一方面是家里管得严,一方面是他还没成年,逢年过节,最多就是喝几口红酒,或者是软糯香甜的米酒。
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牧白还是接过啤酒,仰头就喝。
他胃里没食,一口气灌了一整瓶,人就有点晕乎乎的,原本皮肤就白,酒气上脸,白里透着红,同桌开玩笑说,他看起来真像个女孩子。
其余同学也跟着起哄。
牧白听见这话,有瞬间的恍惚,奚华之前也总说他像个女孩子。
他的运气是真的很差,接下来的瓶口又对准了他。
牧白这次选择了真心话。
“牧白,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很简单的问题,牧白坦诚摇头∶“没有。”他不喜欢女生,他喜欢男的。
一个四十岁,还风华正茂的老男人。
后面,很不幸,又连续几次,瓶口都对准了他,问的都是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但并不是很私密。
就是问他,喜欢什么性格的,有没有打算在大学谈恋爱,或者是问他接不接受异地恋之类的。
牧白都能回答得上来,就有一个问题,他一时间没能回答。
“牧白,你有没有跟人接吻过?”问他这个问题的,是班里一个比较漂亮的女生。
成绩挺好,听说还和牧白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只要不掉档滑档,两个月后,他们就是高中同学兼校友了。
牧白的沉默,在此刻显得振聋发聩。
同桌“呦”了一声,然后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笑得贱兮兮的。
其余同学也跟着起哄,班长说∶“牧白长得帅,体育又好,胳膊长腿长的,腰又那么细,还八块腹肌,穿咱们一中的校服,都盘靓条顺的,怎么可能没女孩子倒追?”
“就是说啊……对了,牧白,跟你接吻的女孩子,是咱们学校的吗?”又一个男同学问,“是不是隔壁文科班的班花?还是那个文体委员啊?”
牧白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两个怎么对我的感情问题,这么感兴趣?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谁让你是一中出了名的帅哥?”同桌又贱兮兮地说,“高中三年了,同学们!我跟牧白当了三年同桌!每天,每天!他桌洞里的情书,比我考不及格的试卷还多!我心里那个恨啊……”
“喝你的酒吧。”牧白的耳根子在烧,拿起酒瓶往他嘴里堵,“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牧哥,嫂子漂亮不?到底哪个班的啊?”
“叫啥名啊?”
牧白拒绝回答他们的问题。
可倒霉的是,接下来又是牧白输。
为了不被大家追着问,牧白只能选择大冒险。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那几个同学拿他开玩笑。
居然让牧白去跟方才问他问题的女生表白,虽然说,这就是个游戏,但那个女生的脸,还是唰的一下就红透了,眼里还有点泪光,嘴里说“别闹了,人家有女朋友”。
“不对啊,牧白之前不是说,没有喜欢的女生?那肯定就是分手了!”
“对对对,分手了!”
“也不一定是分手了,万一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女生呢?”又一个男生说,“这年头那么多gay,你们看牧白长得白白净净,校服衬衫一点褶皱都没有,还他妈天天穿白袜子,没准也是个gay!”
“过分了啊!你怎么说话的?喝点酒把你灌迷糊了啊?牧白怎么你了,你这么说他?”同桌气势汹汹地起身,推了那男生一把,大声道,“你再说他一句试试,嘴给你撕烂!”
“试试就试试!怎么着,他自己都不说话了,要你替他出头?”
这句话一出口,场上顿时沉寂,众人纷纷转头看向牧白。
就看见牧白原本泛红的脸,不知何时煞白一片,瞳孔似乎都微微涣散了,因为牙齿咬得太过用力,咬合肌紧绷着。
看起来是一副隐忍到了极致的样子。
“不……不是吧,牧白?”同桌的酒醒了一半,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小声问,“你倒是说话啊,骂他爹的……牧白,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被我猜中了呗!”那个男生一把推开拉架的同学,指着牧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小gay!”
“还学霸呢,居然喜欢男的,你是1,还是0啊?是不是跟男的,接过吻,上过床了?”
“操!”同桌怒极,一拳头狠狠抡了上去,破口大骂,“你他妈没完了,是罢?你不就是分数没牧白考得高,心里不甘心,嫉妒了?至于这么说他?”
“别打了,别打了,同学一场……”
“快快快,把人拉着,别打起来了!”
……
牧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包间的,他只记得,自己再清醒时,已经站在酒店前台了。
把自己的那一份钱,结清之后,就独自一人出了酒店。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的,眼下夜色深了,下起了瓢泼大雨。牧白望向雨中,恍惚间又想起当日大师兄被师尊罚跪。
那天的雨,也像今天这么凶,这么急。
他和大师兄还挨了罚,那天奚华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阴沉沉得吓人,即便仅仅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都会让牧白不寒而栗,浑身剧颤。
是的,他是一个gay,还是一个0。不仅跟人接过吻,还上过床。
这些事情放在修真界,的确会另一些人侧目,但罪不至死,也不至于到令人不齿的地步。
可放在牧白生活的世界里,他就是个另类,是个怪物,还小小年纪不学好,没成年就敢跟男人乱搞。
会受到亲朋好友的唾弃,可能连最亲的亲人,也无法接受。
牧白也不敢让父母,还有妹妹知道。
酒店离家不远,牧白没有打车,直接冒雨回家。
等到了家门口时,已经淋得浑身湿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里。
结果门一开,客厅里开着灯,遥遥穿着粉色小兔的睡衣,戴着帽子,两根长长的兔子耳朵,垂到了颈窝。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看见牧白回来了,遥遥就把电视关了,边起身边问∶“哥哥,你回来啦……哎呀,你怎么淋湿|了?”
“嘘,小点声儿,爸妈是不是睡了?”牧白轻手轻脚关上门,往最里面的房间望了一眼,然后跟遥遥说,“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睡觉了?”
“明天周六,我不上学啊。”
“兴趣班呢?”
“兴趣班退掉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对唱歌跳舞弹琴画画,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给我报个奥数。”
牧白∶“奥数?你确定你是去上课的,而不是睡觉的?你报奥数,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啊。”遥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到时候要是学得不好,爸妈就不会说我了。”
“……”
“对了,哥哥,这个送给你。”遥遥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包装得非常漂亮的小盒子,笑嘻嘻地递了上前,“这是我用零用钱买的,听说大小还是个古董呢,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嗐,反正我觉得好看,就买来送给哥哥了。”
牧白打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块质地古朴的玉坠,触碰到的一瞬,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竟恍惚间,想起了玲珑玉。
可玲珑玉外观是腻白的雪花玉,和这个玉坠截然不同。
再说了,玲珑玉已经碎了。留在了奚华的世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谢谢妹妹,我很喜欢。”
遥遥笑着说∶“哥哥喜欢就好。”顿了顿,她突然伸开双臂,主动抱住了牧白。
牧白一愣,下意识推开她。
“我身上湿,你别……”
“我最最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你了。”遥遥抱住他,声音软软糯糯的,“在我心里,哥哥最好了。”
牧白的心,一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遥遥的头,他想,幸好救下了遥遥,万幸,万幸。
如果遥遥死了,那么,他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算白费了。
回到房里之后,牧白连盒子带玉,小心收到了抽屉里,就去洗澡了。
一直到躺在床上后,心情还久久难以平复。
今夜之后,他是个gay的消息,肯定在同学的朋友圈里传疯了罢。
说不准还会有风言风语,传到遥遥和爸妈的耳朵里,牧白也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后,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是要继续隐瞒,还是坦白。
可他心里非常清楚。
他就是个gay,彻头彻尾的gay。他喜欢男人的。
叮——
手机来信息了。
牧白点开微信,就看见了同桌发的一条语音,鼓足勇气,他点了一下。
“牧白,你别生气了,来,让你听听狗叫!”
他又点了下一条语音。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牧哥,我错了……我喝大了,说错话了,你不是gay,你不是……我是gay,我是个0……唔……”
后面声音比较嘈杂。
最后是几行字∶
牧白,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你放心,没人会把他的狗叫放心上的。我这次考得不理想,和家里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复读了,复读班明天就开课了,你别来送我了。
明年,你等我,我一定考上你那个大学……的对面大学!嘿嘿,你一定要等我呀。
牧白眼眶濡湿,一夜未眠。早上醒来后,就开始补昨晚的日记。
写到最后时,他忍不住写下一句∶师尊,我很想你。
眼泪掉在字迹上,糊了一小片,他用衣袖去擦,擦到最后,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捂嘴痛哭。
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两个月。
为了打发时间,牧白索性就找了便利店打暑假工,每天早出晚归,在便利店抬货,故意把自己折腾得很累。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奚华。
晚上回来时,遥遥在看电视剧,和爸妈讨论起了剧里的大反派,说这个反派小时候特别惨,爹不疼娘不爱的,各种被欺负,被虐待,还被囚|禁起来,当狗一样奴役,心理逐渐开始扭曲变态。
长大后特别看不惯别人幸福,一直在虐待男女主,各种制造误会,不肯让男女主相爱。
哪知却爱上了女主,为了从男主手里抢回女主,坏事做尽,最后下场凄惨,被主角团围剿,尸骨无存。
临死前,还在卑微祈求女主,原谅自己。
“这个角色好坏的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牧母说,“女主不喜欢他,他非要强迫人家,坏得嘞。”
遥遥点头∶“就是说呀,这个大反派从头到尾都是一厢情愿呢。”
“遥遥……”牧白的脸色发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少看点电视剧,伤眼睛。”
“好哦。”
牧妈∶“儿子回来啦?吃饭了吗?肯定累坏了吧,妈妈今天给你炖了排骨汤,这就去热给你喝。”
“我在外面吃过了……我……我去洗澡。”牧白逃也似的回到房里,房门一关,整个人就瘫软在地。
脑子里还浮现着,刚刚电视剧里的画面。大魔头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匍匐在地,恳求着女主,希望得到原谅,可女主连头也没回,直接扑到了男主怀里。
所有人都在唾弃大反派,指责他是天生坏种,让他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牧白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也越来越暴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他几乎是爬到了书桌前。
颤着手拉开抽屉,不料却碰倒了书架,哗啦啦的书本,还有一堆杂物都砸落下来。
遥遥在外面喊∶“哥哥,什么声音呀?”
“没……没事,我不小心!”
牧白仓惶失措地去找糖盒子,吃力地打开盒子,捏起药片,往嘴里塞。
整个过程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有开灯。屋里昏昏沉沉。
他就这么倒在地上,枕着书,在一片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等再醒来时,人就已经躺在医院了。
遥遥抓着他打点滴的手,一直掉眼泪,哽咽着问∶“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晕倒啊?是不是打工太累了?你很需要钱吗?爸妈给的零花钱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小金库,我给你……”
“哥哥没事。”牧白勉强笑了笑。
牧爸牧妈进来后,脸色都有些发白,可能是从医生那里知道了什么,牧妈眼里甚至有泪,一看就知道已经哭过了。
“爸,妈,我……我……”
“没事,一切有爸爸妈妈在呢。”牧妈温声细语地说,“儿子,你最棒了,一直以来,你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有什么事,只管跟爸妈说啊,别什么事都藏心里……”
说到最后,她又要哭。好在被牧爸扶住了。
医生的意思是,最好留院观察三天,如果三天后,牧白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在这三天里,爸妈还有遥遥轮流过来陪着牧白,半个字都不提牧白的病情,只一门心思逗牧白开心。
遥遥应该不知道这个事,还缠着牧白说,自己想看演唱会,但要横跨两个省,太远了,爸妈肯定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想让哥哥陪着一起。
牧白满口答应。
现在遥遥不管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出院后,便利店的活,牧爸在征求了牧白的同意后,给他辞了,说是正好最近工作比较清闲,可以带着全家开车出去旅游。
牧白怎么可能不明白,爸妈这是怕他想不开,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想带他出去散散心。
就在出去玩的前一天晚上,牧白夜起,觉得口渴,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打算去客厅倒水喝,就看见客厅还亮着灯,牧母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你说,好端端的,咱儿子怎么会得这个病?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我们逼得太紧了?”
“他从前是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抑郁?”
“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啊?”
“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合格,都不知道咱儿子心里那么委屈,那么苦。”
牧父一直从旁安慰她,让她别哭,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这个病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趁着发现得早,配合医生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要是咱儿子想自杀了,怎么办?”牧母依旧在哭泣,“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我就小白一个儿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就求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其余的话,牧白没再听下去,神情恍惚地回到了房里,在一片黑暗中,他扬手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一耳光是替父母打的,一耳光是替自己打的。
他不断地反问自己,你是想死吗,牧白?
你的命就这么贱?是菟丝花吗?没有奚华,就不能活了?
你就是忘不了那个囚|禁你,虐待你,折磨你,日日夜夜跑来强|奸你的大坏蛋?
幸亏是搁修真界,这要是搁在现实世界,奚华都犯了半部刑法的罪了,你怎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真要是那么缺男人,天底下男人少吗?
你已经快成年了,不能再这么幼稚下去……你真的明白,自己对奚华到底是什么感情吗?
真的分得清楚么?
你真的爱他吗?
翌日,牧白就跟没事人一样,提着大包小包,往车里塞,出门旅游了。
一路上故作很开心的样子,和妹妹打打闹闹,每到一个地点,还会主动要求拍个全家福。
最后一站,是前往一处古寺。
遥遥说∶“哥哥,我听说这寺庙很灵验的呢,一会儿咱们也去求个手串或者平安符罢?”
牧白点点头。
进了大殿之后,牧母就提议他也拜一拜,牧白没什么好拒绝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的那一刻,恍惚间又想起从前,和江家兄弟一起拜菩萨的场景。
那时,他错拜成了送子观音,还在观音像前抽签,一连多签,都是下下签,当时还郁闷了许久。
如今想来,那时菩萨就已经提醒他了罢,在不久后,他就遇见了苍玄风,还害得大师兄断手,瞎眼,后来的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
牧白忍不住就勾了勾唇,但很快又一本正经地拜了三拜。
一拜,祈求菩萨保佑,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二拜,遥遥学业有成。
三拜……
牧白私心地想,求菩萨垂怜,让远在其他时空的奚华得以安息。
求奚华安息,来生不要再当可怜的小孩儿,有疼爱他的父母,美满的家。
最重要的是——不要再遇见我。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章,牧白回归修真界啦,不过,我还是想让牧白先读完大学
148 ☪ 小白重回修真界
◎在小白死后的第三年,奚华就死了。◎
拜完菩萨后, 遥遥就兴致勃勃地拉着牧白去求手串和平安符了,另外还求了一块姻缘牌,说是写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 然后挂在院中的姻缘树上。
“哥哥, 来,给你一个。”遥遥把姻缘牌递了过来。
牧白∶“可我没有喜欢的人。”
“骗人, 你那天晕倒之后,我守着你, 一直听你碎碎念,喊什么花啊花的, 还说没有喜欢的人?”遥遥神神秘秘地问,“未来嫂子长得漂不漂亮啊?也是准大学生?和哥哥报了同一所大学吗?”
牧白万万没想到, 自己居然会在昏迷时,喊奚华的名字。
他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漂亮, 非常漂亮,不过,他早就不是学生了。”
“啊?”
“他是老师。”
“啊?!”
“今年四十了。”牧白一本正经地说, “比咱爸小两岁。”
“啊!!!”
“有犯罪前科。”
遥遥吓得尖叫, 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她赶紧捂嘴, 拉着牧白走到一旁,小声说∶“哥哥!爸妈是不会同意你们的!快分手吧!”
想了想, 她又哭丧着脸, “不过, 也不一定, 我想, 就算哥哥喜欢男人,爸妈气过闹过哭过后,还是会给你们一大笔钱买车买房的。”
牧白∶“为什么没有打过?都这样了,也不打吗?”
“可能会打。”遥遥说,“但应该不是打你,爸爸妈妈那么爱你。”
“哥哥,我也好爱你。”她突然又说,“所以,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每天都开心,好不好?”
牧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心说,爸妈可不能打奚华啊,真担心奚华一气之下,再杀了我爸妈。
“我逗你的,别当真啊。”他顺手揉了揉遥遥的头,
去挂姻缘牌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游客都走得差不多了。
遥遥神神秘秘地在姻缘牌上写字,然后就跑到树底下,使劲往树上抛,还一次就抛上去了。
她开心地跳起来比了个耶,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提包忘了拿,就要回头去拿。
牧白说要陪她,遥遥摆了摆手说∶“我发信息和爸妈说了,在这里汇合,回头他们再找不着你了。”
人才一走,牧白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脑袋,弯腰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姻缘牌,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旁边画了一朵花。
牧白忍俊不禁,立马就知道是遥遥刚才抛上去的那块,可是——
他还是忍不住,掏出了记号笔,在小花旁边,补上了“奚华”二字。
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突然盈满了他身上的白衬衫,好似有人从背后拥抱住了他。
牧白一愣,回身一瞧。
夜色朦胧,一个人也没有。
他把姻缘牌抛了上去,又打开手机,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正准备去找找遥遥。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哀怨又沙哑的哭音。
他一愣,回身一瞧,就只有一棵挂满了姻缘牌的古树。
风过林梢,簌簌作响。
牧白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把手掌附上,好似隔空与一只大手相贴,他浑身一颤,立即感受到,那不属于他的温度。
“牧白,回来……牧白……”
“以吾血躯为祭,祈招吾妻牧白回魂……”
“小白,回来罢……”
是奚华的声音。
是奚华。
牧白身躯剧颤,而后,他又陆续听见很多人的声音。
大师兄在哭∶“你不想嫁我,我不再逼你,师弟,求你……回来罢,求求你……”
江玉书也在哭∶“牧白,那么多人替你招魂,你都不肯回来,当真那么狠心?”
柳澄∶“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你……”
燕郎亭∶“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吗?痴心妄想!你给我回来,解释清楚……求求你,回来罢,骗我,继续骗我,求你继续骗我……我快死了,我的心快痛死了……”
林沧浪∶“你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甚至,牧白还听见了苍玄风的声音∶“师父错了,是师父错了……师父早就该带你归隐山林的,回来罢,小白……”
牧白回来,小白回来。
一声声,一句句,一字字,就好像魔咒一样,疯狂在牧白耳边萦绕。
他越来越晕,身子也越来越轻,眼前依稀看见一片光影,那光影转过身来。
是奚华。
奚华满脸笑容,却又泪流满面地向他伸出了手,低声喃喃∶“小白,你该回来了,小白……”
“师……师尊,你还活着?”牧白震惊地问,“你不恨我?”
“我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时辰都在想你……”奚华满脸哀色,“没有你,我不能活……”
可就在牧白的手,即将触碰到奚华的手时,身后猛然传来牧母的声音。
“儿子!”
刚才的一切,就瞬息之间,消散殆尽了。
“妈……”牧白有些惊慌失措,看着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妈妈,愣了半天才笑着说,“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哪里都没有去……”
哪里都不会去。
牧白读大一,遥遥正好升初三。
大一课挺多,为了不辜负精彩的大学生活,也为了能更大程度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牧白一口气参加了许多社团,他长得帅,个子高,胳膊腿都长,体育不错,性格也好。
皮肤又白,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无论走哪儿都能招一堆桃花。
只是让他有点苦恼,好像炉鼎体质从那个时空,一直延续到了现实。
招女又招男,还有社会人员问他,愿不愿意被包|养,一个月陪|睡两、三回,给十万零花钱。
实话实说,当牧白听见一个月给十万时,第一反应就是,咋这么寒酸?
想当初,他一句话没说,小燕为他豪掷五百万。
“来,我给你十万块,麻溜的,滚蛋!”
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是犯法的,和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一样,杀人更是要偿命的。
他无数次地暗暗告诫自己,法治社会,讲文明,有礼貌,树新风,争做新青年。
千万别把奚华的那一套歪风邪气带回来了。
“十万嫌少?那二十万一个月,总行了吧?”那男的穿得人模狗样,西装革履,大背头梳得锃亮,长得有点小帅,看起来像个小总裁,挺横地说,“这价都快赶上小明星了,你别不知好歹。”
牧白看向他,心里想得却是,幸好奚华他们此刻都不在这里,要不然这货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以奚华的脾气,只怕要把人活活剁碎了喂鱼。
“抱歉,我不缺钱。”牧白笑着告诉他,“你再纠缠我,我可就要报警了。”
顿了顿,他又突然神情阴沉沉地,靠近过去,低声说,“或者,你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不明身份尸块,出现在大学下水道……”
那男的很显然被吓到了,可能觉得牧白虽然长得好,但脑子像是有什么大病。
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开着豪车扬长而去。
牧白心说,奚华,你看,我是多么招男人喜欢,没有你,我依旧活得很好。
没有你,或许,我活得更好。
在分离的第一年。
牧白高考结束,读了大学,每日靠吃药稳定情绪,想奚华想得厉害。
第二年,病情稳定了些,但又得了胃病,还闹进医院折腾了半个月,出院后人瘦得脱相了。
第三年,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和奚华天人永隔的事实,连梦里,奚华都不再与他相见。
第四年,牧白大学毕业了。
他每年都给奚华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想着,往后每一年,都会准备一份。
等牧白老了,死了,要烧成灰了。
就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进棺材里。
毕业论文答辩之后,他的大学生涯,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牧白在校成绩优异,毕业后就去了当地的博物馆报道,负责一些文物修复工作。
工资高,工作体面,离家也近。
同年,遥遥考上了一所师范类的大学,也在省内,离家不远。她已经长大了,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
还长高了些。
不知道是过了太多年,还是死心了,最近牧白很少想起奚华。
有一回早上起来时,牧白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奚华的脸是模糊的。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重新回想起奚华的模样。
他知道,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渐渐忘记那些人,也包括奚华。
可他不想忘记奚华。
哪怕奚华会影响他终生。
牧白已经二十二岁了,家里见他一直没恋爱,还给他安排了几回相亲。
不过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了。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可遥遥还是出事了。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牧白还在忙,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不久后,就来了个电话。
电话里说,遥遥出事了,让他赶紧来学校。
等牧白十万火急赶到学校时,就看见遥遥坐在学校图书馆最顶层,两条腿搭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他的魂儿差点被晃没了。
急急忙忙冲上天台,牧白的心尖都在抽搐,一开口,声儿就哑了。
“遥遥,妹妹……”
“哥哥,”遥遥背对着他坐着,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最近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哥哥,一直在冲着我,喊你的名字。”
“遥遥……”
“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了?”遥遥回头,冲着牧白笑了笑,“他告诉我说,他快死了。”
牧白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遥遥扶着台阶缓缓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瞬就会跌下楼去,她伸开双臂,做出往后仰的姿势。
牧白看得目眦尽裂,大步流星冲了过去,却被遥遥一把推下了楼。
在坠楼的一瞬间,他看见遥遥的后背,隐约站着一道模糊的黑影,一双苍白至极的大手,扶在她的肩上。
耳边尽是簌簌的风声。
很快,牧白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了。
待牧白再度清醒时,头脑一阵昏沉。
就发现自己倒在一片很荒凉的孤山上,周围十分寂静,到处都是荒草。
他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头。
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墨绿色的工装服,勒得腰很细一截。
牧白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自己又穿了。
这回还他妈的,是身穿!!!
可这里又是哪儿?
牧白起身四处环顾,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往前走了几步,扒开齐腰的荒草,就看见有座坟,立在那里。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前,瞳孔骤然剧颤。
因为那坟前的石碑上,居然刻着“亡夫奚华之墓”,几个大字!
这居然是师尊的坟!
可又是谁为他所立?
奚华,已经……死了?
他死了?
看着石碑上的灰尘,以及坟上荒凉得长满了草,感觉起码也得有个几年时间,没人过来祭拜了。
当然了,谁会来祭拜奚华呢?
他曾经是那样坏,坏到了骨子里。
连坟都立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无人祭拜。
牧白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悲戚。
忽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寒风,牧白警惕地回身一瞧,却被什么软绵绵,又很Q弹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查看,猛然就被一双短短的爪子,抱住了脸。
【哇!小白!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哇!!!】
牧白一愣,随即抬手把脸上的东西揪了下来,果然是统子!
居然是统子!
【小白,抱抱!】统子边哭,边发出了拥抱邀请。
牧白没空跟他叙旧,忙问∶“为什么,我又穿回来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你先抱抱我,抱一抱,我们都十六年没见了,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等等……十六年??”牧白懵了,“怎么会是十六年呢?我大学毕业才半年,满打满算我们才分离了五年!”
【那是在你的世界,对于这里来说,你已经离开了十六年啊!】
牧白更懵了。
“那……那奚华呢?”他的喉咙艰涩,还是忍不住问,“这真是他的坟?”
【奚华啊,他……他……唉!】
统子满脸沉痛,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死后,大家都痛不欲生,可能是看在你那双眼睛的情分上,苍玄风没杀奚华。】
“没杀?那……那奚华后来怎么就……”
【你死后,奚华就疯了。师伯还是无法坐视不理,就废了奚华的修为,把他囚|禁起来,设下重重结界,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师伯也从来不会探望奚华,任由他一个人在峰上发疯。】
“……”
【奚华把你的尸体缝补好后,就一直养在莲花池里,每天都割自己的肉喂你。】
“……”
【一天三顿,一顿一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割了……】
“一千零九十五刀……”牧白的眼泪涌了出来。
【可他喂了你的尸体整整三年……】
“三千二百八十五。”牧白快崩溃了。
【虽然罢,他是个半神,但本来最后一战,就身负重伤,后来修为被废……你知道的,一个残废,一个废人,他是受不了这种酷刑的……】
“……”
【师伯冷落了他三年,还是去看他了,可那时奚华已经死了,只剩一堆白骨,卧在莲花池里,和你的尸体紧紧拥在一起……】
“……”
【他终究没救回你,而你的尸体都……都烂透了,满池塘都浸满了血……】
“别说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牧白双手捂住耳朵,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只要一想到白骨与腐烂的尸体,紧紧相拥在一起。
满池塘都浸满了奚华的鲜血。
他的胃里就一阵抽疼。
149 ☪ 小白和奚华的尸体相见
◎小白一点都不觉得痛,只觉得是师尊短暂地回握他◎
奚华死在了牧白死后的第三年。
往后, 又过了十三年。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此地如此荒凉,渺无人烟, 无人祭拜的荒坟, 早就长满了杂草。
生前那般风光无限,死后却沦落至此。
牧白沉默不语, 走上前去,用手把坟上的杂草, 一点点清理干净,这杂草柔韧得很, 上面还长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没有工具,他直接徒手拔草, 尖刺扎在掌心,出了血。他竟也不觉得痛,只觉得好像是师尊, 短暂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白,坟都荒成这样了,你拔不拔草, 都不影响明年荒草继续长满坟头。】
“我知道, 但我愿意。”
牧白轻声道,把杂草清理干净后, 又用衣袖,一点点擦拭墓碑上的浮灰。
一点点擦拭干净。
擦到奚华的名字时, 他突然擦得很用力, 手心里的血, 都浸透了衣袖。
“我还不知道, 师尊的真名叫什么呢。”
牧白神情怅然∶“从前忘了问, 总觉得和奚华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后来,我回家了,想为他在寺庙里点一盏长生灯,却突然发现,我连他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个笨蛋。”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和奚华师徒一场,又夫妻一场,连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他随父姓的话,应该姓慕容,单字一个离,是他母亲给他取的,但是,慕容家容不下他,所以,他母亲一气之下,就把容字去掉了。】
“慕……离?”
离字本就不好,偏偏又把复姓中的“容”字剔除了,慕,羡慕,可是,天底下哪有人会羡慕离别?
这个名字就好像是奚华一生的缩影,也像是个诅咒,他从小就一直与最亲的人分离。
好像离别,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有风吹过的地方,散落一地的黄叶,都是那时奚华在绝望下死去的枯骨。
奚华似乎早就该死了。
死在痛苦的童年,母亲的利刃下,死在那年尸冥府阴冷潮湿,又臭气熏天的地牢中。
死在无数曾经毫不留情伤害他的人手里。
可奚华没有死,他的命像野草一样,只要偷点风,很快就能长起来。
最终,他还是死在了牧白手上,溺死在了爱里。
风雪压他又何止两三年。
【小白,这座坟其实是师伯立的,他终究还是割舍不下奚华……从前废奚华灵力也好,囚|禁也罢,看似惩罚,实则保护……】
“我知道,我明白。倘若师伯不那么做,其他人是不会放过师尊的。”牧白表示理解。
换做任何人都会担心奚华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可是多少个前人才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倘若不是奉微把奚华囚|禁在了山里,只怕曾经与奚华结仇,或者,比不上奚华的人,都会纷纷落井下石,趁机狠狠踩上一脚。
踩了奚华,就好像赢了奚华。
践踏奚华,就似乎能证明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没有奚华这种丧尽天良的大魔头,又哪有那么多“正义凛然”的修士横空出世。
他们曾经多么仰仗,敬慕奚华,唾弃时,就会有多么不留情面。
少年纤细白皙的手指染血,满脸认真,又一笔一划,在墓碑上写下“慕离”二字。
这是他亡夫的墓碑,本就应该由牧白亲手来立,不该假手于人的。
【小白……】统子欲言又止。
牧白悲从中来,突然俯身拥抱住了墓碑,还把脸埋在上面。
他想感受一下,师尊的温度,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统子神情复杂,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在牧白头顶飞来飞去。
眼巴巴地看着牧白跪在坟前,抱着墓碑失声痛哭。
眼泪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他抱住墓碑,就仿佛隔着十六年的光阴,拥住了奚华。
可奚华的怀抱是宽厚温暖,富有十足的安全感,而墓碑冷硬,死气沉沉。
和师尊半点也不像。
不像。
【小白,别哭,别哭啊……我嘴笨,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统子急得团团转,两扇翅膀扑棱扑棱乱摆,
【要不然,你再问问我点别的?】
牧白确实满心疑问,但他现在没心情去问,只觉得自己费尽心思,才封锁起来的心,一瞬间就溃不成军了。
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摸索着口袋,下意识想掏药出来吃。
可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口袋里空空如也,别说是药了,就连手机都不翼而飞。
没有药物控制,他的情绪崩溃得很厉害,跪倒在坟前,突然上手,疯狂扒坟,一边扒,一边喃喃自语∶“我要再见一见师尊,再见他一面……”
“就一面……看一眼,我就能死心了,就一眼……”
“再看一眼……”
【小白,其实……】
“算了。”牧白还是停了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师尊他一定不想让我看见,他最丑的样子罢……”
两手抓着微湿的泥土,他怎么扒的坟,又怎么亲手堆上去,哭到最后,整个人都蜷缩在坟边。
浑身弄得脏兮兮的。
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好了!我实话告诉你罢,这坟里什么都没有!】
牧白哭得一抽一抽的,茫然抬头∶“什么?”
【师伯根本没把奚华的尸骨,放进坟里,这坟是做给外人看的。师伯哪里忍心再拆散你们?】
“什么意思?”
牧白擦了擦眼泪,结果糊了满脸血泥,看起来就更可怜了,像极了为夫君哭丧的小寡妇。
不对,他本来就是为夫君哭丧的小寡妇。
【奚华死后,他的尸骨抱着你的尸骨,抱得太紧了,要是师伯强行将你们分开,就得硬生生打碎一具尸骨。】
“……”
【师伯虽然气奚华,但也不至于恨他入骨。】
“所以……就打碎了我的?”
【倒也没有,只是把你俩一起冰封在了莲池里。】
牧白∶“……”
所以,他又是拔草,又是扒坟,还抱着墓碑好一通小寡妇哭坟。最终却被告知,他哭、错、了、坟?!
这坟里没奚华的尸骸,那里面躺着的,又是谁的尸骸?
【谁知道师伯打哪儿弄来的无名尸?反正不是奚华的。】
“……”牧白咬牙切齿,又抹了一把眼泪,“那你怎么早不说?”
【我看你哭得很可怜,怕说了你会尴尬……】
牧白∶“……”
现在分明更尴尬!
幸好他没把坟真扒开来,掀开棺椁看尸骸,要不然还真是太罪过了。
“抱歉,抱歉。”
牧白双手合十,低声道歉,又凑过去用衣袖,把墓碑上的血字给擦了。
回身看统子时,牧白真想抡起拳头给他一下,但想起已经十六年没见了,就给一下,太见外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找统子的麻烦,只是低声问∶“可不可以带我过去看看?”
【当然可以了,只不过……】
统子围绕着牧白转了几圈,不停地感慨。
【小白,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你现在的样子,也好好看啊……十六年没见,你更好看了……不过,在修真界,你这么打扮不行的……】
牧白心道,你这话真的很不合时宜。
我在这寡妇哭坟,伤心又难过,简直是泪如雨下,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可你倒好,一开口就夸我长得好看。
这不离谱么?
有没有对死者抱有一点点的尊重?
牧白用哀怨的眼神,望向了统子。
统子浑然不觉,抬爪在半空中一挥,一阵光芒散尽之后,牧白就换了身孝服,披麻戴孝,连头发都长过了腰。
胸口甚至别着一朵小白花。
方才对统子的埋怨,也随之消散了。统子虽然是猪,但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的。
还知道寡妇上坟,要披麻戴孝,别小白花。
由于奉微在青华峰设下了重重结界,一般人是无法出入的,牧白现在是身穿,半点修为都没有。
幸好统子厉害,居然能带着他直接穿透结界。
【你走后,我就从头到尾净化了一遍,苦修了十六年,我现在不仅可以随意放电,还拥有穿透结界,穿越时空,以及变装变|性的功能。】
牧白心情沉重,没怎么听,只听见“变|性”两个字,当即有些震惊地问∶“变谁的性?”
【想变谁都可以啊,你要不要试试看?】
牧白果断摇头拒绝了。
时隔十六年。
峰上的景致全变了,从前分明是那般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亭台楼阁,水榭琼楼,美轮美奂。
而现如今却一片萧条。
似笼罩在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之中,到处都弥漫着腐烂又阴湿的气味。
牧白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莲池。
却见莲池已然被冰封,到处都是冷硬的冰雪。
莲池中的红莲早已惨败,枯枝烂叶垂在冰下,原先奚华用人肉喂养的鲤鱼,现如今也不见踪迹。
只怕早就死光了。
【小白,你看那里——】
顺着统子的指引,牧白缓缓踏进了莲池,才一脚踩在冰面上,也不知道是冰面太滑,还是他腿脚俱软,竟跌跪下去。
双膝“咚”的一声,重重砸在冰面上。
【小白,你没事吧?】统子满脸担忧,飞过来作势要搀扶他起来。
牧白摇了摇头,哆嗦着唇,低声道∶“不,不用……我只是腿软了,我没事……”
他腿软起不来,但丝毫不影响他四肢并用,在冰面上爬行。
统子看得龇牙咧嘴,难受得要命,索性也不飞了,跟在牧白身后,牧白爬冰,他也跟着往前爬。
一大一小,很快就爬到了莲池最中央。
隔着足有半米厚的坚冰,隐约能看见两具尸骨紧紧缠绕在一起。
先前统子就说,抱得太紧,两具尸骨无法分离,牧白还有些疑惑,得抱得多紧,才须得打碎其中一具,才能将两具尸骸分离?
眼下他才算是亲眼目睹了。
像是两根麻绳,死死绞成了一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骨头绞着骨头,血肉融着血肉。
除非打碎,否则无法分离。
这合该就是一具尸骨才对,他们合该紧密无间地像具连体婴。
“师尊,我回来了,师尊……”
牧白腿软得很厉害,跪坐在冰面上,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了,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声线也颤得非常厉害。
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
牧白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
隔着厚冰,看不真切。
他想再看奚华一眼,想再摸一摸奚华的脸,哪怕只是摸一摸骨头,也好。
奚华的脸还在,身上依旧是雪白的袍子,但空荡得十分厉害,手指纤细如柴,几乎半截指骨都扣进了“牧白”的血肉里。
抱得是那样紧。
紧到好似钻进了“牧白”的身体里。
而“牧白”歪着头,脸埋在奚华的胸口,像是一对交颈鸳鸯,相互依偎缠绵。
牧白的小尾巴,就缠在奚华枯瘦的腕上,至死,都带着小尾巴。
虽然隔着厚冰,看不清楚,但师尊哪怕身上的皮肉尽失,空荡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但依旧美得触目惊心。
卧在冰里,似冷刃缠冰,真正是冰骨玉肌,面上一丝血色都无,像极了艳丽的花,逐渐在冰下凋零。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味。
鲜花腐烂。
并不难闻,甚至有些诡异的诱惑。
牧白鬼使神差的,扯下衣摆,一圈圈把拳头缠绕好,然后,在统子近乎是惊悚的目光注视下,狠狠地,不留余力地,一拳拳砸在坚硬的冰面上。
一边砸,一边低声喃喃∶“别怕……别怕,师尊,我不是想要伤害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我只是想再看看你。
——再亲手摸一摸你。
——想再感受一下,师尊身上的温度。
即便,师尊已经死了。
已死十三年。
感觉也没砸几下,牧白的拳头就见血了,鲜血浸透了拳头上缠绕的布,滴答滴答,正好落在冰上,挡住了奚华的脸。
他慌忙用衣袖擦拭,却越擦越脏,奚华的面容被血迹掩盖,还是那么俊美,却死气沉沉,形容枯槁。
“好痛啊,师尊。”牧白喃喃自语道,“我的手好痛……没有玲珑玉替我承伤,我连这点痛都受不了……”
“我是这么的没用。”
他低着头,肩膀猛烈地颤了几下。
这冰是奉微施法凝结而出,等闲法术尚且不能破冰,更何况是牧白毫无灵力的几拳头?
他只觉得自己好没用,连摸一摸师尊的脸都做不到。
【小白,在你死后的第一年,奚华发了疯一样,各种设法为你招魂,但他的修为被废,根本没办法使用灵力。】
“……”
【只能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神血,一点点在你的尸体上,画满符咒,用血画招魂幡。】
“……”
【第二年,他疯得更厉害了,竟然想出了以命换命的法子……他曾经散尽神血,换了一个去找你的机会……但你没有跟他走。】
牧白浑身剧颤,哽咽道∶“我知道,我见到他了。”
是在那座古寺的姻缘树前,他亲眼看见了奚华,那时如果他跟奚华回去了,也许,奚华就不会绝望之下,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凌迟而死。
可奚华需要他,他的家里人同样需要他啊。
【到了第三年,奚华彻底绝望了,众叛亲离,没有任何人愿意出手帮他,哪怕……他一直在求……】
“……”
【三年应该是他忍耐寂寞的极限了……他要是再等等,或许,师伯再来早一点,或许……】
或许结局会变得不一样。
可不变的是牧白的“死”。
【你死后,大家都疯了,不仅奚华一个人疯得厉害,其余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么,柳澄和小燕应该不会为我伤心罢。”牧白自嘲一笑,“我记得,我临死前,还和他俩互相放了狠话,他俩当时是那么期盼着我死。”
【但他俩哭得很伤心……】统子小声嘟囔。
【他们为了争夺你的尸骨,差点把你当场分尸了,好一人夺一块回去。】
牧白∶“……”
他的尸体是能吃吗?还一人夺一块回去?
【还得是奉微,幸好有奉微,要不然真就……】
“……”
【算了,不提他们了,小白,看见你这副模样,我真的很难受……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回来——虽然我很想你。】
统子飞过去,抱住牧白的伤手,为他疗伤,语气十分悲伤。
【小白,你听我说,这事从头到尾,其实就是一场阴谋。】
牧白抬眸看他。
【是上一个时空的奚华,是他,他不甘心自己只是配角,不肯接受最终的命运,所以,当他得知,有穿书者要过来帮助主角,合力诛杀他时,就设法阻止。】
牧白的声音发颤∶“所以,他提前找到了我,然后,试图杀死我?”
【准确来说,是杀你妹妹,他错把你妹妹,当成了你。】
“遥遥?”牧白一愣,“所以,他为了扭转乾坤,就跑去杀了遥遥,结果,还误杀了我?”
【对。】
“那你怎么从前不说?”
【因为,我曾经也是他阴谋中的一环。】
统子话到这里,还挺委屈的。
牧白听糊涂了,什么叫作,统子也是奚华阴谋中的一环?
接下来,统子说的一切,都令牧白感到无比吃惊。
这个故事很长,要从万年前说起。
那时神界诞生了一对双生莲,机缘巧合之下,一株留在神界,一株坠落至了修罗道。
不久后双双化作人形,各自修炼,悟道。
后来,一个成了神界战神,另一个成了修罗王。
修罗族举族造反,意图吞并神界其他族,战神为保神界,率兵出征,亲手诛杀了修罗王。
还取来玲珑玉,将修罗族封印在了无尽神域里,但由于修罗王实在厉害,战神为了不让穷凶极恶的修罗们逃出来,就以身殉道,将自己封印在了无尽神域里。
这是此前统子跟牧白提过一嘴的故事,但实际上,还有后续。
战神在与修罗王交手时,双双感应到,对方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但战场之上,只有各自为战,没有手足兄弟。
战神和修罗王本来就是并蒂莲,同根生,自然也同死,所以,以身殉道之后,两人的元神再度纠缠到了一起。
战神想以神力,来净化修罗王的煞气,而修罗王想以煞气,来吞并战神的神力。
双方互不相让,但又互相渗透侵蚀。
神力和煞气,互相进入对方的元神中。
以至于,悲悯苍生的战神,生出了恶念,而残暴无道的修罗王,竟生出了善念。
万年之后,双双轮回转世。
“该不会……转世成了奚华和苍玄风罢?”牧白的脸色都白了,“那谁是战神?谁又是修罗王?”
【奚华是战神,苍玄风是修罗王,因为玲珑玉当初是战神的法宝,只听战神的命令。】
统子解释道。
【可坏就坏在,奚华冒名顶替苍玄风拜师,然后老宗主就搞错了!】
“……”
【更糟糕的是,奚华小时候太凶狠了,即便玲珑玉肯听他的,但他自私自利,不肯为任何人承伤,老宗主自然就认为,玲珑玉不肯认奚华。】
“然后?”
【然后,老宗主当然要对“修罗王”的转世,严加管教,防止他将来灭世。】
“……”
【甚至,老宗主在仙逝前,还想着带奚华一起离开,但奉微不肯,直接送老宗主升天,强行把奚华留住了。】
牧白听得目瞪口呆,心说,怪不得奚华的心黑成那样,童年过得不好,拜师之后,似乎过得也不太好。
大师兄把他当替身,小师弟是断袖,觊觎他的身体。
连亲手养大自己的师父,也要他死。
“可……这又跟世界之主有什么关系?”牧白道,“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有必要强行干预吗?”
【有关系,那太有关系了。老宗主就是世界之主在万千小世界里的一个化身啊!】
作者有话说:
统子说的这个故事,之前介绍玲珑玉的时候提了一嘴。
150 ☪ 一切疑问都得到了解释
◎奚华只是想当一回主角,想亲手掌控自己的命运◎
牧白懵了, 神情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老宗主是世界之主的一个化身, 那他怎么还会搞错战神和修罗王的转世之人?”
【因为, 区区一个小化身未开天眼啊,而且, 世界之主的化身可太多了,还千变万化, 几乎每一个小世界,都有他的一个小化身。】
“为什么?”
【他说, 为了好玩儿。】
“……”
【他觉得当世界之主很无趣的,就会把自己分割成千万块, 然后随机投向万千小世界中,让千万个自己也参与其中。】
那么也就是说,世界之主虽然掌管着万千小世界, 但高处不胜寒,空巢老人孤独寂寞冷。
就想着,把自己分割开来, 投放到小世界中, 享受着不同的人生。
这简直比渡劫还离谱。
该说不说,牧白觉得这个大能有点子变态, 正经人谁会把自己分割成千万块?
突然,牧白想到了什么, 他问∶“那我生活的世界, 也归他管吗?”
统子点了点头。
牧白∶“那我生活的世界, 总该是真实的世界, 不是什么书啊, 话本子什么的吧?”
统子又点了点头。
“所以,在我生活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主角?”
统子依旧点头。
牧白蹙眉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人海茫茫,偏偏就挑中了我?我长得很像大冤种吗?”
【你真想知道?】
“废话!我都问你了,当然就是想知道!”
【因为,你爹也是……嗯,世界之主的一个化身,所以……】
牧白∶“!!!”
牧白∶“???”
牧白∶“……”
等等,让他先缓缓,先缓缓!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他一时间无法消化!
“你的意思是,我爸也是世界之主的一个化身?正因为这样,所以,世界之主才挑中了我去穿书?”
【没错,就是这样。】
“卧槽!”牧白当场很没形象地爆了句粗口,骂道,“这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忍心这么对待我?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你爸或许不是那样的人,但世界之主是。】
统子飞了起来,伸手胡撸胡撸牧白的头,满脸沉痛,还有几分同病相怜。
【世界之主那个人,老不正经了,一堆恶趣味……你没见过他,你要是见到他了,你就知道了。】
牧白跪在冰面上,膝盖疼,索性一屁股坐下,两手托着额头。
他现在头突然好疼。
要是这么论起来,他是不是也该喊世界之主一声爹?
而世界之主的其中一个化身,又是奚华的师父,这关系真够乱的。
幸好他们之间互相不认识,否则,辈分就全乱套了。
“我爸知道这事吗?”
【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在你那个世界里,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牧白点了点头,其实,也能够理解吧,既然世界之主这么喜欢玩,又有那么多化身,那必定也结过婚,有过孩子。
他和遥遥,只是世界之主千万个化身中的,其中一个化身所生的孩子。
就跟古时候的帝王一样,后宫佳丽三千人,生的子女不计其数,除了格外偏爱的那几个,其他的孩子只怕连名字都记不住。
更别提宠爱了。
总而言之,牧白在得知此事后,郁闷坏了,总有一种被亲爹坑了的错觉。
但他又清楚地明白,世界之主并不是他爹。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说他忙。】
借口。
通通都是借口。
只要想见,八骏日行千万里。不想见,便有千万种理由。
而世界之主不知道是厚颜无耻,还是有恃无恐,竟然用了这么个破借口来敷衍他!
“我看他是没有脸过来见我罢!”牧白冷笑,“把可怜的我,弄到了书中世界,还不管不问,任凭我横冲直撞,像个大傻子一样!要不是我命硬,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你别说,还真别说,你确实命挺硬,还克夫……哎呦!】
统子话音未落,就被牧白狠狠捶了一拳头,脑门上立马鼓起了一个大肿包。
他哭唧唧起来,可怜兮兮地夹着尾巴往旁边躲了躲。
“那为什么,奚华要来杀我和遥遥呢?”牧白还是不明白,“他若是不杀我和遥遥,不就没后来的事了?”
【其实……不管他动不动手,被世界之主选中的一直都是你。】
“……”
【奚华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穿书者进入书中世界,但实际上,误打误撞推动了进程而已。】
统子又言简意赅,跟牧白解释一通。
原本的书中世界,也就是统子升级之后,给牧白科普过的内容。
奚华是灭世大反派。
主角受是林宓。
主角攻是苍玄风。
大反派残忍无道,心狠手辣,虚伪霸道,行事作风狠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把主角攻受虐得死去活来。
还将整个时空的生灵,狠狠践踏在脚下。
整个六道就数他最狂,没人能杀得了他。
不过最终还是众叛亲离,被主角攻受联手其他人围剿反杀。
牧白暂且称呼这个时空的奚华,为灭世奚华。
不过由于奚华行事过于狠辣,肆意屠戮生灵,实力太强,主角攻受实力又太弱,被虐得凄惨无比。
世界之主便决定派出一名穿书者,帮助主角攻受,阻止奚华灭世,并且,联手诛杀奚华。
这才应该是最初的版本。
哪知奚华灭世之后,修为攀上了顶峰,竟然还凭借着足以毁天灭地之能,勘破了世界之主的计谋。
也预料到了自己将来的下场是众叛亲离,神魂俱灭。
当即就不愿意了。
就算最终下场不好,但他也狂妄了一生,最后死就死了,人固有一死。
还是灭世之后才死的,该报的仇都报了,该出的怨气,也都出了。
风风光光一生,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自己也清楚,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但派个穿书者过来,帮主角攻受对付他,还要阻止他灭世,提前把他搞死,让他窝窝囊囊地去死!
奚华自然不肯,他可以死,但绝对不能窝窝囊囊地死!
他要扭转乾坤,要亲手改写自己的命运,哪怕是死,他也要先灭世!
等他狂妄够了,玩够了,也爽够了,对人世间没什么留恋了,他会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根本无须旁人安排他的命运。
所以,灭世奚华才会想尽办法,来到牧白的世界,意图杀死穿书者。
但却又认错了人,错把遥遥当成了那个命定的穿书者。
牧白就不理解了∶“为什么?怎么会认错?”
【这说起来也怪我,我之前不是带着你穿梭时空过吗?】
“对,但你不是说,我们穿回去,别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别人是看不见,但奚华能看见……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但他看不清楚,约莫……约莫,只能看见你的轮廓罢。】
那么也就是说,灭世奚华是在那个时候就察觉到了牧白的存在。
因为牧白穿梭了时空,却意外和灭世奚华相逢了。
怪不得,怪不得牧白回家之后,灭世奚华见到他时,竟会说出“不是她,原来是你”这样的话!
怪不得!
这一切突然就联会贯通了!
“那为什么后来,我会认错主角受?还有,你不是跟我说,要攻略主角攻受,让他俩为了我相爱相杀?怎么跟你上面说的,又不一样?”
【那得怪奚华啊,我也很无辜的!】
原来灭世奚华在得知世界之主的计划后,就施法篡改了统子的记忆,把任务改成了“让主角攻受为了大反派而相爱相杀”。
牧白评价∶“他真是好恶趣味!”
【何止是恶趣味,奚华还想同时把主角攻受降服!】
牧白∶“……”
世界之主发现后,当然不愿意啊,就又施法篡改,结果两个人一起篡改。
你改改,我再改改,东改一下,西改一下,改来改去,互相斗法。
最后,统子就崩坏了。
脑子里的数据全崩了。
任务最终就变成了“攻略主角攻受,让他们为了穿书者相爱相杀”。
牧白∶“这就是我之前完成的任务。”
哪知双方还是不满意,继续篡改。
结果时空也崩塌了,三千小世界乱糟糟的一团,世界之主着急去修复其他时空,就没来得及处理奚华。
而统子也因为数据错乱,带着牧白就一头扎进了书中世界。
这就是牧白和奚华之间缘分的最开始。
【等我们进入书中世界后,就连奚华和林宓出场的先后顺序,都是那个灭世奚华故意调换的!】
统子话到此处,恨得咬牙切齿。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没说清楚!后来我才知道,是奚华搞的鬼!】
“可你就在我身边待了没几天,就消失了啊。”
【那我不是数据错乱了嘛?我总得回去升级一下。等我升级完后,世界之主才空出手料理奚华,但当时那个情况——】
牧白一脸木然∶“那我更无辜,错认了反派师尊不说,我还勤勤恳恳地攻略他!”
【是,所以世界之主索性将错就错,让我继续援助你。】顿了顿,统子又道。
【但是小白,我发誓!这些事情,我也是在你死后,得到了世界之主的净化,我才想起来的,我之前真的不知情!】
牧白道∶“我不怪你,就算你知情,又能如何?还能改变这一切不成?”
【小白,你真好——】统子凑过去,蹭了蹭他。
“那么,你从前在我面前,疯狂给我洗脑,说奚华的坏话,就是想让我舍弃奚华,阻止奚华灭世,对不对?”
【我是猪脑子,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那你为什么偏爱小师叔啊?”牧白灵魂发问,“总得有原因吧?”
【他……他的脸好看。】
“……”牧白嘴角抽搐,“没其他原因了?纯看脸?这么肤浅的?”
【没了……那我也不想那么肤浅,我也很想爱小师叔的脑子,但他是恋爱脑啊。】
“……”
【恋爱脑就算了,他居然爱奚华!】
“……你公费恋爱,你还有理了?”牧白没好气道,“爱奚华怎么了?我也爱奚华,你别含沙射影的。”
虽然故事很曲折,很复杂,还特别狗血,但牧白还是大致明白了。
总而言之就是,灭世奚华不想死,也不甘心当配角,一直在给自己加戏,试图取代主角,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扭转乾坤。
结果全崩了,完全控制不住了,两眼一抹黑,直接瞎搞了。
就……非常离谱。
非常非常离谱。
牧白单手扶额,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静冷静。
想不到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奚华本华惹出来的事,牧白其实认为,想成为生活的主角,为自己改写命运,并不是错。
可错就错在,上个时空的奚华,一心一意只想灭世,除了灭世之外,似乎没其他的事情,能入他的眼。
“他……他就没有爱过谁么?”牧白咬了咬牙,说这句话时,舌头都有点大了,“毕竟……他是大总攻,睡了那么多人。”
【没睡,那个奚华无情道修得非常纯粹。】
“没睡?!当真?”
【他每次都让玄龙代替他,每次都是。】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上个时空的奚华,竟然是完璧之身,牧白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他在感情方面,多少是有点洁癖的。
虽然,灭世奚华和牧白深爱的奚华,并不在同一时空,但说到底了,终究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
牧白倒不会把对灭世奚华的恨意,转移到奚华身上。
可心里终究是有点膈应的。
“真够坏的。”牧白还是恨地咬牙切齿,“杀我就算了,他居然敢杀我妹妹!”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准任何人伤害我妹妹!”
“哪怕是另一个时空的奚华也不行!”
统子表示理解。
牧白牙齿咬得咯噔作响∶“为什么,又把我弄回来?”
【那你得去问奚华。】
“他都死了,我怎么问?”
牧白的心脏直抽搐,觉得自己的伤口上,被撒了把盐,疼得要命。
他下意识伸手,隔着冰面抚摸奚华的脸,低声喃喃∶“师尊,不怪你,错不在你,我绝对不会因为那个坏蛋,就迁怒你的……”
【灭世的那个。】提到那个奚华,统子就满脸沉痛。
【那个奚华可不得了,现在还没死呢!他可太能活了!把主角攻虐得半死不活,整个时空的生灵,都惨遭他的践踏!】
“没人管?”
【管不了,世界之主现在拿他完全没办法了,也是非常头疼。原本伴随着这个时空奚华的死,一切都该结束了。】
牧白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上个时空依旧存在,并且,那个灭世奚华还在疯狂屠戮。
【灭世奚华死活不肯认命,就是不肯死,也不想死!】
“那主角攻受?”
【他俩比这个时空的大师兄和苍玄风,实力差太多了,斩神锏都被灭世奚华直接斩断了。】
“……”
牧白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心说,牛啊,牛啊。
“那,那神族还不出来干预?”
【神族倒是想干预呢,灭世奚华已经知道自己前世是神界战神了,他认为,他前世亲手保护的神族,居然想置他于死地,就把神族也……】
“灭了?!”
【差不多了……被奴役了反正。】
牧白的心窝子都抽疼抽疼的。
【世界之主原本想着,要不然把整个时空都封锁起来算了,结果——】
“什么?”
【灭世奚华又跑去找你了。】
“什么?!”牧白气得跳了起来,“那也就是说,是那个奚华控制了我妹妹,把我推下楼的?”
我他妈的!
“目的,目的是什么?他找我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牧白都快炸了,这个时空的奚华找他,他理解,他明白,师尊舍不得他,他懂。
可那个奚华找他干嘛?
他俩之间一点故事,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灭世奚华的,绝对!
“他杀我妹妹啊,他杀我妹妹!!”牧白低吼出声,“杀我就算了,我自认倒霉,可他凭什么杀我妹妹?凭什么?!”
【小白,冷静,冷静,说起你妹妹,她死后,也穿了。】
“穿?穿什么?穿哪儿了?!”
【穿到灭世奚华那个时空了!】
“我靠!!!”牧白直接炸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她是上一个时空的我???”
【那倒不是。】
牧白大松口气,随即统子一句话,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不过,她是上个时空的柳吟。】
“谁?!”
牧白有点懵,柳吟,柳澄,该不会……草!!!
【就是奚华的爹的大老婆。】
“我妹妹才十三岁!!!她怎么可以嫁人?!”牧白勃然大怒。
【形婚,形婚!】
牧白∶“……”
等等,容他算一下辈分。
【不过,嫁给奚华的爹时,柳吟已经是寡妇了。】
牧白才松了口气,立马岔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你妹妹拿的是古早狗血虐文女主剧本,她穿成的柳吟,原本和青梅竹马成亲,还怀孕了,后来,被奚华的爹巧取豪夺,连腹中孩子都弄死了……】
“我……我外甥?”牧白气到抓狂,“我妹妹才十三岁!!!”
【形婚,形婚,假的。】
“假什么假?孩子都有了!”牧白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世界之主要不要脸?他坑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欺负遥遥?她才十三岁,她才十三岁!!”
【假孕,假孕!】
牧白这口气,终于顺畅了。
假的就好,幸好都是假的。
哪怕是魂穿也不行,他真的不能忍受他如花似玉,清纯可爱的妹妹,那么小就被狗男人骗!
【听跟随她的系统说,她玩得非常开心,把两个男人玩得团团转,还一点没动心。】
牧白∶“她打小就喜欢看狗血剧。”
还得是他家遥遥啊。
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还不如妹妹呢,丢身又丢心,太差劲了。
“那遥遥都知道吗?”
【她回家后,世界之主就把她的记忆抹掉了,毕竟是亲闺女嘛。】
“那我就不是亲儿子了?”牧白满脸哀怨。
统子慌忙望天。
牧白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望向奚华,忍不住又伸手抚摸他的面颊。
【小白,世界之主还说,灭世奚华之所以把你弄回来,可能是想见你。】
“可我不想见他。”
【但你必须要见他——】
牧白抬眸∶“为什么?我不想当什么救世主,而且,我分得很清楚,我喜欢的是这个奚华。”他指了指冰下的人影。
【但如果你想救这个奚华的话,那就必须去找灭世奚华,夺回他的身体,这样,你喜欢的奚华,才有可能复生。】
牧白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奚华的皮肉尽失,神血也尽数散尽,没办法再生皮肉了,而且,他的魂魄,也早就离开了躯体,现如今在鬼域中。】
“鬼域?”牧白灵光一闪,“寂无河?”
【对,但他的魂魄本来就很弱,又是神之魂,寂无河里多的是妖魔鬼怪,一直在蚕食他的神魂。】
牧白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突然明白,在被遥遥推下楼之前,遥遥跟他说的那句话了。
——他快死了。
一定是神魂即将散尽了,奚华才托梦给遥遥,祈求着可以与牧白再见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托梦给我?”牧白痛得要命,跪趴在冰面上,把脸贴向了奚华的胸口,滚烫的眼泪都融不化坚冰,“师尊,你直接托梦告诉我就好,为什么不托梦给我呢?万一遥遥没告诉我,你我就连最后一面,也错过了。”
【我想,他是认为,你恨死他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罢。】
——毕竟,奚华曾经孤注一掷,散尽神血,铺了一条可以让牧白回归修真界的路。可小白却没有回来。
但统子实在没敢说出来。
见牧白实在伤心得太厉害,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
【小白,我可以破开冰层,让你抱抱奚华,但你听好了,冰层一旦被破坏,师伯立马就会察觉,到时候他大概就猜得到,是你回来了。】
牧白点了点头。
等统子把冰层破开之后,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扑进了莲池里。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将他淹没。其中还参杂着碎冰。
牧白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他迫切地抱住奚华的腰,却隔着单薄濡湿的衣服,摸到了枯瘦的骨骸。
一点点血肉都没有了。
他也不嫌弃,又把头贴向了师尊的胸膛。
没有任何心跳和温度。
只有冷硬冰寒。
牧白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亲奚华的嘴唇,只觉得异常冰凉,像是在吻一块生鱼片。他的唇是热的,奚华的唇是冷的。
一热一冷,一生一死。
他的眼泪砸在了奚华的颈窝,吻却落在奚华的脸上各个部位。
奚华喜欢接吻的时候,很用力地吮吸他的唇肉,而现在,牧白也同样很用力地去吮吸。
他一点都不觉得奚华脏。
亲吻着生鱼片一样的唇,鼻尖满是淡淡的香气。
撬开师尊的唇齿后,牧白才发现他的嘴里有东西,起身一瞧,居然藏了一团宣纸。
满心疑惑地抽出来,打开一瞧,居然是一幅小像。
还是当初牧白为了逃避惩罚,随手给奚华画的。
牧白突然破涕为笑∶“怎么还留着呢?藏哪儿不好,居然藏在嘴里。”
笑过之后,又觉得十分悲哀。
近距离,牧白才看清,奚华的唇角带笑,可能失去小白之后,死亡对于奚华来说,也是一种解脱罢。
“师尊,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始终分不清楚,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现在,我偷偷告诉你——”他趴在奚华怀里,贴向耳垂,“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的小骗子骗天骗地,满口谎言,但这一回没骗你。”
奚华毫无反应,似乎是在沉睡。
“……这个,我先拿走,等我再回来,就能救活师尊了。等我。”
牧白小心翼翼地把小尾巴从师尊的腕上取下来,却意外瞥见衣袖中,枯瘦的手骨。
他实在没敢多看。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白和奚华破碎的神魂相见,嘿嘿嘿,本质上还是,小白救夫,奚华追妻,双向奔赴
151 ☪ 他是我的妻
◎你敢动他试试!◎
统子的意思是, 凡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
重塑奚华的肉身固然重要,但眼看着他的神魂即将消然殆尽,理所应当先挽留残魂才对。
魂魄留住了, 以后就算失去了肉身, 还能神交,但要是留住了肉身, 散尽了神魂,那就只能奸|尸了。
虽然统子这话说得相当难听, 一直在牧白的雷池蹦迪,但确实又是事实。
就连牧白也不得不承认, 这话在理。
而且,他也没有奸|尸的癖好。
牧白跟统子一拍即合, 姑且先把灭世奚华放一放,赶紧动身前往鬼域,刻不容缓。
但问题又来了, 牧白一点修为都没有了,他总不能先死一回,再前往鬼域吧?
【小白,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 可就太小瞧我了,我现在可是钮钴禄统子!】
牧白∶“……”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统子在他面前表演, 先是飞了过来,在他的头顶一阵盘旋, 随即两爪在半空中那么一捞, 一抓, 再一挥, 很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祭祀。
这让牧白觉得, 自己就跟祭坛上被人五花大绑的小白猪似的。
睁着大眼看着一头粉色的小猪,在半空中跳大神,看来统子这十六年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眼看着胖了一大圈,粉色的皮全撑开了,又粉又圆,身后两团肉中间,垂着一条又卷又短的猪尾巴。
伴随着统子的动作,一晃晃的。
感觉非常Q弹,也非常好撸。
动作既滑稽,又诡异。
牧白很不合时宜的,满脑子暴风席卷了一段奇怪的画面。
(扭曲)(翻滚)(扭腰)(摆胯)(嘶吼)(抽搐)(蠕动)……(阴暗爬行)。
统子甚至还在尖叫,声音是那种甜甜的,尾音很长,黏黏糊糊的夹子音。
牧白的鸡皮疙瘩感觉能掉一地,好想拍拍统子,让他别骚了。
十六年不见,统子居然学会跳大神了!
真是好的死教不会,坏的一点就通。
但又觉得不合适,真的很不合适,当着亡夫的面,牧白还是想成熟稳重一些,严肃认真一点。
可奈何统子太能扭了,牧白刚想拍拍他,让他收敛一点,忽听身后传来“嗖”的一声,一道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空飞掠而来。
嘭的一声,直接扎在了牧白面前的冰面上。
剑身摇晃,刃透寒光。
他心尖一颤,立马知道是师伯来了,刚要催促统子快一点。
就觉得眼前一晃,统子竟直接开启一条隧道,提溜着牧白的后领,将他往隧道里一拽。
嗡的一声——
在奉微赶到的前一刻,一人一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可恶!”
奉微冷冷道∶“到底是谁,竟敢来此地兴风作浪?!”
要不是冰层被破,他根本毫无察觉!
难道说,是苍玄风?那老王八蛋!
奉微面色更冷,慌忙弯腰查探牧白的尸首,好在完好无损。
并没有被人触碰的痕迹,他刚松了口气,余光一瞥,就看见奚华的嘴唇上,很明显的牙印。
牙印。
是牙印。
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硬生生啃出来的,定然啃得十分用力,否则怎么可能在死去多年,又被冰封的尸体上,留下牙印?
奉微愣了愣,据他了解,苍玄风对奚华恨之入骨,若说是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把奚华的骨头打碎殆尽,奉微是相信的。
可若是来了一趟,只是在奚华的嘴唇上,啃俩牙印——除非,苍玄风脑子有病。
还有——奉微注意到,一直缠在奚华腕骨上的小尾巴不见了。
这天底下,能爱奚华至此,连奚华的尸体,也敢亲吻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云千羽,一个是早已死去多年的牧白。
如果,再加上一个拿走小尾巴的话,那么,就只能是牧白了。
云千羽还不至于厚颜无耻到,连牧白送给奚华的定情信物,也要拿走占为己有。
想到此处,奉微竟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既为奚华感到庆幸——你看,牧白还是舍不下你,又回来找你了。
又为奚华感到悲哀——你死得太早,要是当初能再撑几年,就能和牧白再续前缘了。
可在失去牧白的第三年,就已经是奚华忍耐的极限了。
奉微长叹口气,挥手再度将奚华冰封起来。
他现在能为奚华做的事不多,只能尽力保全他的骸骨,不要腐烂。
不要泯灭。
长存于世。
哪怕——他早已死去。
——————
牧白被隧道里的气流冲得眼睛睁不开,耳边嗡鸣声不断,身子也摇摇晃晃。
不知又过了多久,牧白的脚下才落在了实地上。
“不错嘛,统子。”牧白把胸前的小白花扶正,一边四下环顾,一边夸道,“士别十六年当刮目相待——”
【那是当然了!】
统子两爪掐腰,得意地翘起尾巴,短短的尾巴就跟螺旋桨一样,簌簌簌地旋转起来。
“这里就是鬼域么?”牧白逡巡一圈,蹙眉道,“光线挺暗的,看起来很荒凉。”
【这里就是鬼域的入口。】统子抬爪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我们先商量一下,待会儿见到鬼王,二话不说,你直接扑过去抱着他就哭!】
牧白∶“?”
【先声泪俱下,跟他叙叙旧情!】
牧白∶“等等。”
【再痛哭流涕,说你不能没有奚华,否则就会难过得死掉,反正哭得越惨越好!】
“不是,你听我说!”牧白赶紧打断他的话,“我现在的模样,和以前截然不同,根本不像鬼王生前的亡妻了,连小替身都不算,他凭什么搭理我啊?”
顿了顿,他又蹙眉道∶“再说了,既然小燕和柳澄都知道,我不是原来的牧白了,那想必鬼王也早就知道了……我跟鬼王之间哪有什么旧情!”
【是不是原来的牧白,那不重要,你忘了我之前说的啦?我现在可以变装变|性!】
统子得意洋洋,对天打了个响指,牧白甚至都没缓过神来,眼前就一片光芒袭来。
待光芒散尽后,他明明刚才还是清纯可怜小寡妇,一秒就变了衣着。
【浪里个啷——天空传来一声巨响,漂亮少妇闪亮登场!这是美艳妖娆少妇装!】
牧白∶?
等等,什么装?
他忙低头一瞥,就看见自己原本披麻戴孝的素衣素服消失了,变成了一套火红色的纱裙,非常修身,显得腰肢更加纤细,好像一把就能掐断。
纤细雪白的腕上,套着金灿灿的首饰,就在他低头时,额间的流苏坠子,也在微颤摇晃。
他惊悚地发出一声“我靠”,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觉得非常难以接受。
【不仅有纤腰,还有翘臀呢!】
牧白听见此话,当即就更炸了。
“不行,不行!”他惊悚至极,疯狂摇头,“我可以换女装,但我接受不了变|性,快快快,给我换回来!!”
【没给你变|性啊。】统子说得理所当然。
【谁跟你说,鬼王的妻子是个女人了?】
“……!?”
【他的发妻本来就是女相男身……反正你相信我,你现在的样子,和鬼王的发妻简直一模一样!】
“……”
但是纤腰什么的……真的好羞耻啊。
“这样不好吧?”牧白双臂环胸,显得有些扭扭捏捏,“我不想再欺骗任何人的感情了。”
【没让你骗人啊,你骗的是鬼。】
牧白还是挺抗拒的,他真的不想再当满口谎言的小骗子了,而且,他很担心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鬼王面前,很容易就出事儿。
他不想再做任何对不起奚华的事。
【小白,你再扭捏一点,对……脸再红一点,最好是那种一边抛媚眼,一边含羞带怯……鬼王肯定吃你这一套!】
牧白摇头,死活不肯,一直佝偻着身子,抱住珠圆玉润的自己。
被统子连推带拽,一把将他拉进了鬼域的入口。
任凭牧白如何反抗,都毫无用处,他没有修为在身,就好比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统子都能翻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小白!我明确跟你说,一百个我,也打不过鬼王!现在的你,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只要你想救奚华,就只能靠真情流露,靠骗!】
【你放心,你现在的样子美极了,鬼王才不舍得伤你分毫!】
【你听我的,见到他就哭!二话不说就跌跪在地抹眼泪!他越凶你,你就哭得越大声!】
牧白俊脸通红,臊得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被统子三推两拽,连攘带拉,一鼓作气,推进了鬼域,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周围到处弥漫着漆黑的瘴气。
一直蔓延过腰,风中满是潮湿,又腥香的气味,伴随着牧白的一步步踏入,妖艳至极的红莲,在他脚下盛放。
他毫不知情,每往前走一步,都是步步生莲。
身后的红莲红得跟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翻倒下凡了一般,烈烈如焚。
又似有灵性一般,在瘴气中风情摇曳。有胆大的红莲,还弯下头颅,吻上了牧白的鞋面。
花枝缠绕上牧白的裙摆,好像情人的手,在进行挽留,亦或者是引|诱。
牧白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周围的香气越发浓郁,他脚下也许踩的是滑石,每走一步,脚下就往下陷一陷。
以至于他的身子在半空中晃荡,妖娆的身姿,都在虚空中划出了靓丽的曲线。
在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牧白才回眸瞥了一眼,惊见身后红莲遍地,他刚才踩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滑石,而是一个个骷髅头,铺成的路。
悬浮在半空之中。
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牧白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脑壳子一阵发晕。
但统子没给他发晕的机会,又引着他一路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座大殿之中,伴随着牧白一脚踏进,两旁镶嵌在铜架上的烛火,噗嗤噗嗤燃烧起来。
原本昏沉的大殿,也瞬间亮如白昼。
牧白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光,尚且没来得及适应,忽觉得衣领一紧,他第一反应以为是统子拽的,耳边猛传来统子的声音。
【小白!快哭!】
牧白∶…?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脚下呲溜一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狠狠拖拽过去。
又“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台阶之上。
摔得牧白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眼泪也瞬间就涌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下巴就被一样冰冷至极的东西,狠狠抵住,又咔的一声,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你胆子不小。”
“竟敢放肆到了本座面前!”
“小东西,本座等了你……一十六年!”
牧白光是听着寒凉至极,又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就忍不住哆嗦起来了。
【小白!哭,快点哭!抱着鬼王的腿,大声嚎!】
耳边骤然响彻统子的声音。
牧白的视力渐渐恢复,眼睛里还水汪汪地含着泪,隐约就瞧见自己面前,坐着一个文弱书生似的青年。
模样倒是极俊美,极清秀,也极干净的,一身书卷气,但就是面色苍白至极,鬼气沉沉,阴冷森寒,青衣玉带,头戴玄色冠帽,两条锦带披在乌黑的发间。
帽上还缀着鲜红的珠串,红得跟鲜血浇灌而成的珊瑚一般。
一副儒生打扮,整个人透着股诡异的阴柔,比小燕还阴柔几分,瞳孔猩红,唇边带笑,像是貌美的罗刹。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立马察觉到,那抵着他下巴的东西,又紧了几分。
竟是一支通体漆黑的毛笔,但比寻常大了许多。
笔尖还淋漓着鲜红的墨,从牧白的喉结,一路滑到了他的下巴。
再将他的脸整个托了起来,宛如献祭一般。
鬼王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你穿成这样,是打算勾引本座么?”
【哭啊,小白!犯什么呆!】
牧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两大串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啧。”鬼王蹙眉,似乎没料到牧白跟他来这一手,随即冷笑,“你的眼泪好轻贱,这就开始怕了么?”
【小白!别管他说什么,你就敞开了哭,敞开了嚎!他吃软不吃硬,你跟他来硬的,那就死定了!】
统子从旁出谋划策。
【喊他相公!说你知道错了,跟他嘤嘤嘤!】
牧白∶……?
【那喊好哥哥也行,嗲一点,黏黏糊糊喊他夙罗哥哥,说你心口疼,求他别凶你了!】
牧白∶“……”
【撒娇!跟他撒娇!哪怕撒泼打滚,死皮赖脸都可以!】
牧白∶我踏马……
【别怕!脸在江山在!天塌了都还有你的脸顶着!】
牧白∶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本质上就不爱撒娇,也不会撒娇!
【算了,你直接哭也行……】
牧白也别无他法,哭了得有一会儿,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我见犹怜。
他哭着哭着,还换了个姿势,鸭子坐姿,攥着拳头抹眼泪。
鬼王神情复杂,盯着他哭唧唧的样子,半晌儿才把毛笔收了回来,随手就丢开了,咚的一声,砸在了殿里架起的一面鼓上。
牧白吓得抖了一下。
“行了,别嚎了。”鬼王坐回位上,伸手一拂,面前就蓦然出现一本阴阳簿,还有一筒签令,面无表情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小妲己,别怕,冲呀!】
牧白吸了吸鼻子,这才抹抹眼泪,开了口∶“我是有事儿来求鬼王。”
“你从前有事儿求本座,唤的可都是相公呢。”鬼王翻开阴阳簿,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道,“现在倒是跟本座疏远了……这成了亲了,便真是不一样了。”
“……”
“你明知本座只是爱你的脸,竟还敢送上门来——本座不知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不知死活!”
牧白坦诚道∶“我只是想救我夫君。”
“奚华的神魂,确实在本座这里。”鬼王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根签令把玩,终于抬眸冷冷瞥他一眼,“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帮你?”
实话实说,牧白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
难道就是凭自己这张跟鬼王的发妻,有几分神似的脸?
但据刚刚鬼王的表现来看,并没有一见到他,就满脸喜色,或是两眼放光。
可见,鬼王心里清楚地明白,正主就是正主,替身就是替身。
再相像,也只是区区一个替身。
永远比不上自己的亡妻。
【小白,你跟他诉诉旧情啊!】
牧白倒也想打个感情牌,主要是,他和鬼王之间压根半点感情都没有啊。
“十六年了,十六年。”鬼王把玩着签令,冷冷睨着牧白,“本座等你履行当年的诺言,整整十六年!”
“你可还记得,你当年允诺了本座什么?”
别说,还真别说,牧白确实有点记不得了。
鬼王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当即笑意更寒∶“看来是忘了。”
【对了,你当年许他什么来着?】统子也忘了。
牧白绞尽脑汁,只依稀记得,自己写过一句“夜夜遥相望,日日盼君来”。
其余的一概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任由鬼王处置啊?】
牧白觉得不是。
【那就是给鬼王生一百个小鬼咯?】
牧白觉得还不是,但具体是什么,他现在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当时“投其所好”来着。
但先不管这个了。
“我有苦衷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牧白道,“不管我当年许了你什么,我现在就来兑现承诺了。”
他说这话心里也挺没底的,真担心自己年少不知轻重那会儿,许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诺言。
鬼王嗤笑,卡擦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签令,寒声道∶“你当年许诺本座,自愿当本座身边的替身,日日夜夜,以身侍君。”
牧白∶……?
“……这个签筒,本座不喜欢。”鬼王曲指敲了敲桌面,“你跪在这里,给本座当人形签筒,跪个几十年,上百年,或许,本座就能放过你了。”
牧白听得浓眉紧锁,缓缓撑着地起身,正色道∶“堂堂鬼王也就这点本事了?羞辱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算什么本事?”
“你可不是什么普通人。”鬼王摇头,“斩神锏下,神魔难逃。而你却死而又生。还能以凡人之躯,只身闯入鬼域。”
“天底下的普通人若都似你这般厉害,那本座这个鬼域之主,也别当了。”
牧白道∶“那就谈条件罢。”
鬼王神情复杂,审视了牧白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答应过本座,要带本座离开鬼域。”
牧白愣了愣。
“本座修为通天,却始终逃离不出鬼域,这里就宛如天然的囚笼,将本座囚困在此,无论本座走到哪里,鬼域都如影随形——”鬼王的声音,竟还带了几分难以言状的凄苦,对于他来说,无尽的生命,可能也是一种折磨。
他的发妻早就转世投胎了,已经轮回了数十世。
而他却始终停留在此,永远与心爱之人,再无相逢那日。
更可怕的是,因为轮回太多次,纵然连鬼王也分辨不出,他发妻最初的魂魄了。
“你又能有什么法子,能助本座离开鬼域?”
牧白被问住了,心说,自己当年画的饼还真是又圆又大。
他想了想,然后看了眼统子。
【小白,不是……你看我干嘛啊?我可没本事拯救鬼王!】
既然鬼王生前是遭人诬陷,才被凌迟至死,想必骂名遗臭万年。
若是能带着鬼王潜回过去,帮他洗刷罪名,了了这一桩恨事,那么,也算是兑现牧白当年许的诺言了。
【也……也不是不行,但这很冒险,首先,鬼王没有实体,见不得阳光,他随我潜回过去的话,很容易就被时空隧道里的罡风打散。】
牧白心说,鬼王见不得光,可我是活生生的人,我可以见光啊。
他又冲着统子眨眨眼睛。
然后,就同鬼王道∶“我可以带你潜回过去,洗刷你当年身上的罪名。”
“你?”鬼王冷笑,“就凭你?”
“就凭我。”牧白言之凿凿地道,“你当年既然放了小燕和柳澄,就说明你是相信我的,难道不是吗?”
鬼王默然,沉默片刻,又道∶“但你若想救奚华,光凭这个可不够。”
牧白想了想,才道∶“你想和亡妻再续前缘,还是更想离开鬼域?”
“自然是前者!”鬼王神情一凛,“你有办法寻得吾妻?”
“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反正牧白也是要潜回灭世奚华那个时空的,世界之主也打算把上个时空封锁起来。
回头顺道把鬼王的亡妻捞回来,不就行了?
反正捞一个也是捞,捞两个也是捞。
【小白,你这么做,会打乱时空秩序的,到时候世界之主问罪起来的话——】
统子咬了咬牙。
【算了——反正你是他儿子!】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见到奚华。”牧白深呼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他的神魂快散尽了,我连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鬼王略一思忖,然后才道∶“那好,倘若你胆敢欺骗本座,那本座就让你和他,一起魂飞魄散!”
寂无河是一条不会流动的河。
河水漆黑,里面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尸骸,以及亡魂。
在这里,没有任何一点活气,腐烂的残骸,经过长时间的腐蚀,最终沦为河底的泥沙。
残缺破碎的魂魄,还有遮天蔽日一般的煞气,笼罩在了整片寂无河的上空。
牧白才站在寂无河的的河面上,就被煞气冲撞得头脑发昏。
统子赶紧用结界套住他,防止他被煞气腐蚀了躯体。
“奚华的神魂是十三年前,只身来到鬼域的。”鬼王缓缓道,“本座不知道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来此时,神魂就虚弱得厉害,他祈求本座,能放你还阳。”
“求?!”牧白愕然。
“求。”鬼王又道,“但当初你死于斩神锏之下,本座以为,你早以神魂俱灭。纵是鬼域,也寻不得你的半点踪迹。”
“……”
“可奚华似乎并不肯信,不顾本座阻挠,就踏进了寂无河里。”鬼王话到此处,眉头还微微蹙起,“他是神之魂,对于寂无河里的妖魔鬼怪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补品。一旦踏入,就如同身处烈焰火海,受万鬼蚕食吞噬。”
牧白紧紧咬牙,咬合肌都在颤抖。
“……他的神魂早就被撕碎殆尽,一片片地分散在了这条死河里。”
“……”
“你入眼可见的一切,都可能是他——包括,你耳畔拂过的风,也可能是他。”
牧白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铮”的一下就断了,与此同时,耳边似有人伏身而来,轻声呢喃。
衣裙也鼓了起来,好像有无数个奚华,穿透了他的裙摆,自背后拥抱住了他。
可当他转头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师尊的神魂,重新聚拢起来?”牧白颤声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鬼王凝视着他,但笑不语。
牧白心里一个咯噔。
然后,就听统子从旁瞎出主意了。
【小白,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奚华生前多疑,善妒,若是你在此和鬼王亲热,没准奚华就自己冒出来了呢。】
牧白∶……?
“你可以吻本座。”鬼王竟同统子的想法不谋而合,笑容略带几分戏谑和玩味,“本座允许你为了其他男人,别有目的地吻我。”
“……”
【小白,哪怕装装样子也行啊,你再磨磨蹭蹭,奚华可能就真的神魂俱灭了!】
牧白面色通红,哪怕是装样子,他都不想装!
其实,也不一定是要吻其他男人。
不一定要吻。
“打我。”牧白突然开口道,“你打我!”
鬼王∶“何意?”
“让你打我,你就打我!哪有这么多废话!”牧白低声道,“抬手,快,打我!”
鬼王浓眉紧锁,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缓缓抬起了手,可面对这样的一副面容,又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他只是带了点情|欲,想要伸手摸一摸牧白的脸。
可牧白却当场跟他碰瓷,竟一下跌飞出去,还顺着河道翻滚,一连翻滚了数圈。
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鬼王∶?
牧白破口大骂∶“你死有余辜!你永远也别想离开鬼域!”
鬼王∶!!!
“放肆!”
鬼王勃然大怒,竟下意识抬起了手,掌心处团聚着漆黑的煞气,烈焰一般杀气腾腾。
可根本没触碰到牧白分毫,就听见牧白凄惨嘶吼∶“鬼王要杀我了!他要扒我的衣服!还要侮|辱我!”
鬼王∶?
“胡言乱语!”他刚上前一步,想将人从地上拽起。
忽觉脚下剧颤,鬼王神情一变,就见原本死气沉沉的河道,竟刮起了飓风,掀起的黑水犹如万道巨峰,轰隆隆,哗啦啦地,狠狠撞翻,在半空中盘旋。
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宛如一场大规模的海啸。一瞬间就将整个河底的尸骸卷起,在半空中疯狂乱绞,发出卡擦卡擦的声响。
无数亡魂疯狂逃窜。
他们在哀嚎!
在苦苦挣扎!
可却又尽数化作泥沙,或是烟尘,消散在了黑水之中!
“这是——”鬼王话音未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下。
饶是他身为鬼域之主,在此地只手遮天,竟也被当场推出数丈之外!
这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奚华,区区一道残魂!
“师尊!鬼王让我给他做妾!他说,我就是个人人可欺,人人可压的炉鼎!他骂我淫|荡,不知廉耻!还说,等他玩腻了,就把我充为鬼妓!”
牧白吼得超大声,他每吼一句,寂无河的动静,就瞬间膨胀数倍,煞气纷飞四起,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偏偏牧白毫发无损,还瘫在地上咆哮。
“他还打我!他打我脸!!”
鬼王厉声斥道∶“一派胡言!”
“哇!他凶我!”牧白又吼起来,“他凶我,他好可怕,他还要杀我!他强迫我给他生小鬼,生一百个!”
鬼王∶???
“师尊,奚华,慕离!”牧白最后又吼了一声,“夫君,救我!!!!!”
轰隆——
寂无河彻底炸开了,黑水倒灌,嗡鸣不断。
鬼王神情大变,玄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全身。
却又以更快的速度,被一股神秘的,难以抗拒的,足够摧毁整个鬼域的劲势,瞬间摧毁。
嘭的一声,鬼王的帽子,也随即化作了齑粉!
他全身无法动弹,僵在原地。
脖子上横着一只苍白至极,几乎透明,但又骨节分明,青筋嶙峋的大手。
“他是我的妻!”
鬼王听见手的主人无比阴寒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他是我的妻!
“你敢动他试试!”
作者有话说:
鬼王∶在我的地盘,我什么都没做,我挨打???
152 ☪ 师尊装可怜追妻
◎为了追妻,师尊茶言茶语,不折手段◎
【哇靠, 奚华真厉害啊!】
统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震惊地发出了感慨。
浓稠如墨的黑水还在铺天盖地倒灌而出,在那道虚幻的, 几乎有些透明的, 好像随时都会散尽,但又无比强悍的残魂周围, 形成了大范围的飓风。
任意寂无河里的亡魂,但凡靠近, 瞬间就会化作飞灰。
在此刻,他似乎是无敌的存在。
就仅仅是因为, 牧白在那鬼哭狼嚎,胡言乱语了几句。
幸好, 牧白只是哭嚎了几嗓子,倘若方才真是在亲吻,那岂不是……
鬼王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毫不怀疑, 今日但凡他敢乱动分毫,那么,鬼域之主就该换人了。
简直是……可恶, 奇耻大辱!
奚华现如今不过是区区残魂, 就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强悍可怖的实力,那从前的修为, 更是深不可测。
这般恐怖如斯的强者,居然会在十六年前, 以一种狼狈至极的姿态落败, 还被废修为, 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即便鬼王当日没有亲自到场旁观, 他也约莫能想象得出, 奚华那时必定方寸大乱,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到直接失去了所有法力。
更是在三年中,尝试了一切办法,也无法让心爱之人还阳,索性就亲手杀死了自己。
奚华,强大的代名词,厌世嫉俗,且恐怖。
鬼王生平第一次,油然而生一种,不可与之为敌的感觉。
他同时也明白过来,只要奚华有一息尚存,牧白就只能是奚华的。
永永远远的,只能属于奚华。
旁人但凡敢染指半分,都是罪无可恕的大错。
【小白,你还等什么呢,久别重逢,快去抱头痛哭呀!】
统子在半空之中盘旋,发出了欢快的猪叫,两只短短的猪爪子,来回一挥,一抹光亮就笼罩在了牧白全身。
【叮!久别重逢纪念装!清水出芙蓉,漂亮小白花!】
【冲呀,小白!】
牧白的眼眶早就红透了,他什么也没等,只是单纯腿麻了,在地上匍匐了有一会儿,才慢慢撑着地起身。
身上原本红似烈焰的裙子,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逐渐褪色,露出了深海鲛人的鱼尾一般迷人、诱|惑的湛蓝色,还波光粼粼,闪闪发光,像是撒满了细碎的金粉。
极其耀眼华贵,但又说不出的清纯明净。
即便在这种暗无天光的鬼域,也明亮得不同寻常,好似鬼域塌了个窟窿,万丈光芒,尽在他一人身上。
统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打了个响指,随即怀里就多了个花篮,他用嘴叼着,两爪齐用,跟花童似的,在牧白周围撒花。
嘴里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
原本很诡异,又很感人的场面,硬生生被统子破坏了,牧白有点子嫌弃,想把统子推开,却又难过得想哭。
“师尊……”
牧白喃喃自语,脚下先是踉跄几步,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最后,他是直接撒腿跑了起来。
他的眼泪被河道上的风,狠狠吹在了身后,像是鲛人泣泪成珠,一串串的,晶莹剔透。
脚下踏过的每一寸河道,都绽放出了烈烈如焚的红莲,他似踩在了莲桥之上,衣摆纷飞怒盛,被鲜花簇拥着推向了爱人的身旁。
那些惨灭在寂无河里的亡魂,凄厉的惨叫声,在牧白自背后拥住奚华的那一刻,瞬间泯灭。
足以让所有亡魂化作飞灰的飓风,对着牧白穿胸而过,却不曾伤他分毫,仿佛化作无数情人的手,抚摸着牧白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藏匿在寂无河,不见天光十三年的日思夜想,终于在此刻,迎来了曙光。
有情人,终相逢。
嘭的一声——
牧白张开双臂,自背后将奚华撞了个满怀,才一开口,就满是哭音。
“我在这里……小白在这里……”
“我一直很想你!”
那背影狠狠一颤,似火烧身般,周身的煞气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风般的温情。
横在鬼王颈上的大手,青筋毕露,骨骼突起,似乎连奚华的骨骼,都在反复倾诉∶我还爱他,我一直深爱着他。
鬼王突生一种,被鲜血包裹着的蜜饯,狠狠堵住了口舌的错觉。
他嫉妒,惊羡,恼怒又羞愤,想将眼前的二人一起,狠狠撕碎殆尽!
凭什么别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却和亡妻死生无法相见?
还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牧白顶着和他亡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在他面前拥着另外一个男人!
统子眨了眨眼睛,瞬间读懂了鬼王的心思,索性一挥爪子,把牧白的脸换了回去。
鬼王∶……!
更美了!
“师尊!是我,是我,我是小白,我……我回来了!”牧白把脸埋在奚华的后背,呜咽起来。
鬼王∶“……”
好爱哭,好会哭……这是在撒娇么?
之前有事求他的时候,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至于还放几句羞辱人的狠话么?
下一瞬,他的脖子一阵剧痛,就被奚华随手狠狠甩了出去,鬼王勃然大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暂且一跃至数十丈开外,满脸怨念地看着他们,还有被毁得彻底的寂无河!
真是好可恶的一对夫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同一个被窝里真睡不出两种人!
大疯子,小疯子,天生绝配!
“小白……?”奚华面露迷茫,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背对着牧白的身躯,狠狠发颤,似极其难以置信,声线都颤得不成样子了,几乎是哽咽地反问,“怎么会是小白呢?他明明……明明已经死了。”
“可我死而复生了啊!”
牧白把他抱得更紧了,顺便把眼泪往奚华身上抹抹。
可面前的奚华,只是可怜的残魂,眼泪根本抹不到他身上去。
牧白抱着他,就好像是抱住了盈满了空气的棉絮,抱不实,也抱不紧。
没有任何温度,也摸不到皮肉和骨骼。好像下一瞬,奚华就会化作风,消散在天地之间。
“小白是那么恨我……他怎么会愿意回来呢?他不会再回来了……”奚华垂下头来,喃喃自语道,“他恨我,恨死我了,永远都不会再理我了……他以为,我害死了他的孩子……”
“师尊,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知道,我肚子里没孩子!”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待他不好,他恨我,怨我,想要我不得好死……”
“不是的,师尊!”
“他可以杀我啊,我愿意被他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他自己呢?”
奚华哆嗦得更厉害了,肉眼可见的,虚幻的身影又逐渐分化,破碎,好像流沙,一点点从牧白的指间流逝了。
牧白惊恐地更用力地抱紧他,大声道∶“师尊,你回头看看我!真的是我,是你的小白!我真的回来了,你快回头看看我!”
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跟蛇一样,死缠在奚华身上,从他背后,一路缠到了身前,两手虚虚地托起奚华的脸。
却看见了一张苍白至极,还布满了青紫尸斑的脸!
是尸斑!
在寂无河沉寂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就连奚华残缺的神魂,也生出了尸斑,从额上,面颊,下巴,一路长到了颈窝,也许,还有更多的尸斑,藏在白衣之下。
奚华还是一袭白衣。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可又好像截然不同了,哪里都不一样了。
奚华低头看他,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幽深晦涩得像是一潭死水,喃喃自语道∶“我……我找不到我的妻子了……他很好,但我不好,他恨我……恨死我了……”
牧白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他没有恨死奚华,他没有。
只是看着奚华脸上的尸斑,就觉得心痛,他的师尊从前是那么俊美,在修真界以美貌和实力著称,纵然心如蛇蝎,狠辣无情,但面若观音,素来是仙风道骨,不染纤尘。
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副胜券在握,又漫不经心的上位者姿态。
君子貌,恶人骨。
白衣卿相,罗刹心肠。
现如今却沦落至此。
被脏污的泥沙缠身,被丑陋的尸斑覆面,破碎的残魂,丧失了一切生机,连眼眸都黯然失色。
化作了千万片,在这不见天光的鬼域,卧在黏稠腥臭,脏污恶心,又鬼气沉沉的黑水中。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若是上一个时空的奚华,没有再去找牧白。
那么,牧白怕是再也不会回归修真界。奚华便会在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痛苦中。
彻底化作寂无河里的泥沙。
失去往日所有的记忆,情感,彻底陨落,泯灭,不复存在,永生永世。
牧白压抑了五年的感情,终于在此刻,彻底破防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抱着奚华,哭得撕心裂肺。
奚华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血色寡淡的唇,微微抿起,像生鱼片一样,有些潮湿的水光。
【小白,别哭,别哭!奚华肯定是装的,他明明都认出你了!大巴掌扇他……卧槽!】
统子话音未落,就看见牧白踮起脚尖,双手捧着奚华的脸,直接凑过去亲吻!
亲吻!
冲上来就吻!
丝毫没顾及鬼王和统子都从旁看着!
还有身后持续倒灌的黑水,以及被奚华硬生生搅翻上来的亡魂,数以万计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
统子持续尖叫。
他家小白菜,主动跟野男人跑了!
牧白丝毫不觉得尸斑脏,也不觉得丑,动情地吻着奚华,吻遍他脸上所有的尸斑,在他的亲吻之下,尸斑也逐渐褪色,渐渐就消失殆尽了。
奚华的眼睛也瞬间就亮了起来,抬了抬双臂,似乎想要抱一抱牧白,却又近乡情怯似的,怎么都不敢伸手抱他,最终只是轻轻搭在牧白的后腰上。
手指摩挲着,小白的纤腰,小拇指都得意地翘起。
统子见状,忍不住指指点点。
【装!再装!我今天就站在这看着你装!大坏蛋,心眼真坏,死了十三年了,还这么坏!心都黑透了!】
【你就会骗小白!】
【小白,不要轻易原谅他!快,打他,骂他,给他点厉害颜色瞧瞧!】
牧白充耳不闻,察觉到奚华的身子在发抖,虚弱到不堪一击,好像随时随刻都会彻底破碎,他就更加用力地去吻奚华了。
虽然——他吻不到奚华的实体。
也尝不到任何滋味。
但他还是忍不住扑过去,又亲又抱的。
鬼王满脸阴沉,好几次都想把脸撇开,可又好像着了魔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他的想法和统子不谋而合,也觉得奚华真是装过头了。
明明此前,才把寂无河搅弄得天翻地覆,连自己这个堂堂鬼域之主,都被禁锢在地,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短短片刻,奚华就要破碎了?要泯灭了?站都站不稳了?
连抬抬手都没劲儿?
明明那么高大的身形,还偏偏弱柳扶风一般,依偎在牧白怀里,好像是那种受尽委屈,受尽伤害,楚楚可怜的流浪狗,怯生生的,可怜兮兮地被牧白拥在怀里吻。
被吻狠了,眼尾居然会泛红。
还向牧白寻求庇护!
啧。
鬼王的脸色更难看了。
好歹是半个神,生前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人物,跺跺脚,大地都得颤三颤。
现在装得懵懵懂懂,还手无缚鸡之力……
就挺不要脸的。
真是挺不要脸,为了追妻,连脸都不要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奚华佝偻着脊背,站都站不稳地歪倒在牧白怀里,把下巴枕在牧白的肩上,紧紧贴着少年温热柔软的颈窝。
在面对鬼王几乎嫌恶的眼神时,奚华眸色阴寒至极,杀意毕露,还对着鬼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鬼王∶“……”
太恶劣了,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哇靠!】
统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当即就在半空中飞速盘旋,大声嚷嚷起来。
【小白!奚华在跟你装可怜!他什么都知道!他还向鬼王挑衅!小白,你快看啊!】
牧白∶……?
他满心疑惑,两手抓着奚华的手臂,将人从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就很明显得感受到,奚华脚下踉踉跄跄,一点劲儿都没有。
柔弱至极,像是稍微呼一口气,就能把人吹飞十万八千里。
牧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奚华,仰头看向他的脸。
就见师尊的脸煞白煞白的,一点点血色都没有,神情哀伤又凄楚,像是很怕再次受到伤害,一直瑟瑟发抖。
还站不稳,刚扶起来,又软绵绵地往下倒了,身后翻腾不已的黑水,也逐渐偃旗息鼓。
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真正的奚华就是这么脆弱,这么可怜,这么不堪一击,一碰就碎。
他快死了。
只有小白的爱,可以为他续命。
作者有话说:
鬼王∶你真是让人恶心。
统子∶呸,不要脸!
奚华∶不跟没有老婆的人说话。
153 ☪ 久别重逢胜新婚
◎师尊∶只有小白主动亲我,我才能感受到被爱◎
“师尊, 不怕,不怕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牧白温声细语地安抚道, 还轻轻拍了拍奚华的后背,然后就听见奚华的嗓子里, 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
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吃痛, 更像是在哭。
可是,区区残魂, 又怎么会有眼泪呢?
即便痛到极致,也只能呜咽出声。
【装!真能装啊!大坏蛋!黑心鬼!】
“统子, 你再这样说我师尊,我就生气了。”牧白抱着奚华的残魂,神情严肃地望向统子, “你没看见吗?师尊现在只剩残魂了!站都站不稳,风一吹就散……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讨厌他,但是他现在已经沦落至此, 什么坏事都不能做了, 你就别再说他了!”
【可是小白!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统子的猪眼瞪圆了,气得猪尾巴都竖了起来, 呼呼呼地喘着粗气。
【奚华才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明明很强——呃。】
话音未落,奚华就跟“碎”了一样, 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牧白手疾眼快, 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更小心谨慎, 也更用力地抱在怀里。
还虚虚地托着奚华的头,让他靠紧自己。
而奚华就宛如大蛇一般,几乎是缠在了牧白的身上,两只手搂着牧白的腰,死死贴上去。
“小白,我要去找小白……他是我的妻,是我的妻子……我好爱他……”奚华喃喃自语,把头往牧白的颈窝蹭了蹭。
“好好好,我带你去找他。”牧白温声细语地道,“他也好爱你!”
【草!我看不下去了!这个大坏蛋,又在骗我家小白!】
统子气得飞起一脚,要踹向奚华。
随即又在奚华杀气腾腾的眼神中,望而却步。
如果没看错的话,奚华刚刚那个眼神,分明,分明就是能看见自己的!
统子呼噜一声,狠狠咽了下口水,顿时整个猪都蔫蔫巴巴了。
“你太过分了!”牧白严肃地说,“不许你这么骂我师尊!”
然后,他又听见奚华在他耳边哽咽。
“我是坏蛋,是大坏蛋……我罪有应得,我不配活着……我应该去死……他们都希望我死……就连小白也想让我不得好死……”
“我认罪,我伏诛……我愿意死。”
“我只想和小白在一起,他是我的妻。”
牧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冲着统子瞪了一眼,好像在说“你看你干的好事”,然后,就抱着奚华连声安抚。
统子当场就气得七窍生烟。
鬼王也气得够呛,尤其是看见两人久别胜新婚,在那亲亲我我,腻腻歪歪,黏黏糊糊,跟黏在了一起似的,就觉得眼珠子火烧火燎的。
好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长针,扎进了瞳孔里。
他咳了一声,脸色难看地打断了两人的亲热。
“本座好心好意出手相助,你们就是这般报答本座的?”
牧白知道鬼王指的是什么,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抱歉,抱歉,我也是救夫心切,望鬼王理解一二。”
他这句“救夫心切”才一出口,依偎在他怀里的奚华,很明显颤了一下,然后更紧密地往牧白怀里贴。
统子甚至瞧得一清二楚,奚华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这模样哪里像是“失智”?分明就是小人得志!
鬼王的眼睛不瞎,自然也瞧得见,当即脸色越发难看。
嫉妒。
就是嫉妒。
偏偏牧白是个睁眼瞎,丝毫没发现奚华在装模作样,反而一边和鬼王谈正事,一边空出一只手,护着奚华的头。
这架势就好像生怕鬼王会对奚华不利一般。
鬼王心道,奚华不伤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看在牧白愿意救他亡妻的情分上,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本座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帮本座?”
牧白早已经想好了,便道∶“我有办法带你潜回过去,替你洗刷从前的冤屈。”
他说到此处时,感觉到奚华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像是十分畏惧一般,便将人往怀里又揽了揽,这才问一旁气得两爪掐腰,噘嘴瞪眼的统子。
“那师尊怎么办?我不能放任他再留在此地了。”
【哼!】
“有没有办法,可以把师尊的残魂暂且收起来?师尊现在太虚弱,我怕风一吹,他就会彻底散开了。”
【哼,哼!】
“你是猪么?”牧白道,“为什么突然跟我使小性子?”
【你刚才凶我!你为了大坏蛋,居然凶我!你还瞪我,好像要活活吃了我!】
统子一秒破防,两只葡萄一样的眼睛,泪汪汪的,立马变成了荷包蛋,想飞过去,攥着小拳头捶牧白胸口,跟他撒娇。
可又不敢,毕竟奚华这个大坏蛋,黑心莲,还从旁虎视眈眈的。
统子只是想撒撒气,并不是想死。
他气得在半空中呼呼呼地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将一枚通体透明的珠子取了出来,他告诉牧白。
【这是聚魂珠,可以暂时把奚华的残魂装进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会散了。】
牧白接过聚魂珠,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鬼王似乎也察觉到了统子的存在,冷笑道∶“你果真是有备而来。”
而后,他又道∶“本座没有实体,无法承受时空道里的罡风。”
牧白∶“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你只须……呃。”
话音未落,他就察觉到奚华的残魂,在往他身体里挤,好似想彻底与他融为一体。
牧白稍一迟疑,很快就放开身子,奚华就哧溜一声,直接附在了牧白的身上。
还在完全占据牧白的身体后,露出了诡异,又奸计得逞的笑意。
鬼王见状,拳头都攥得咯噔咯噔作响,奚华真是令他觉得恶心!
统子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大坏蛋!黑心鬼!居然敢附小白的身体!】
【太坏了,太坏了!】
【小白!快用聚魂珠收了他!】
牧白攥紧了珠子,神色认真地问∶“师尊的残魂附我的身,对他有什么影响么?”
他问的是对奚华有没有影响,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
统子就更生气了。
【对他没影响,但对你有影响!他的神魂残了,急须修复,他是死的,你是活的,他附你的身,势必会吸收你的阳气!】
“这样啊,”牧白神情自若,看起来还松了口气似的,“那就没事了。”
【什么叫作那就没事??你都不问问我,奚华要怎么吸你的阳气吗?】
“怎么吸?”
【他会跟你神交!神交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脱离肉身,你们的灵魂狠狠相撞!】
“撞?!”牧白的脸色发红,为统子太过直白的用词,感到羞耻,压低声儿道,“你好好说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小白,你就是太善良了!奚华稍微装个可怜,你就原谅他了,他……他就是在想美事,他想跟你酱酱酿酿!】
统子算是彻底看透奚华了,为了追妻可以不折手段,连装可怜,装柔弱,装智障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呸!不要脸!
呸呸!
大坏蛋,黑心鬼!
就会觊觎他家的小白!
连死都死得不安分,死鬼还想美事呢,呸呸呸!
【小白,你别相信他!他就是在跟你装模作样!】
然而,牧白丝毫不为所动,攥着手里的聚魂珠,眼观鼻鼻观心,他甚至听见奚华的残魂,在他身体里低泣,喃喃自语着,求牧白不要丢下他,不要再丢下他一个人。
他怕黑。
这里太黑了,他好害怕。
无数的亡魂将他活活撕碎,野蛮至极地吞噬他的神魂,他好痛。
好痛。
每一个日夜,都在承受万鬼吞噬之苦,但这却抵不过对小白思念之苦的万分之一。
牧白又怎么忍心,再丢下奚华不管?
鬼王道∶“你们争执够了么?现在,是不是该本座附你身了?”
牧白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忙道∶“哎,等等!”
可却已经来不及了,鬼王直接飞身附了上去,却又在下一瞬,被奚华一脚狠狠踹了出来,鬼王被踹出牧白的身体后,勃然大怒,脸色也阴恻恻的。
“怎么,你们这是想过河拆桥?”
牧白连连摆手∶“怎么会呢?做人要讲诚信,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达成所愿。只不过——”他顿了顿,连忙用心神安抚奚华,又道,“我师尊已然沦落至此,再受不得半点伤害了。还望鬼王能理解一二。”
鬼王怒目圆睁∶“那你的意思是,本座在伤害他?”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一家子都什么人?
想当年奚华来此时,为求鬼王放牧白还阳,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苦苦哀求。
现如今却又这般蛮横霸道,不过是附一下牧白的身,又没怎么,竟也不肯?
还有牧白也是——有求于他的时候,唤他相公,夙罗哥哥,没事求他,就喊他鬼王??
这还真是,有事相公,没事鬼王。
好一张脸,说变就变!
统子见鬼王的脸,白了青,青了白,然后又白又青,难看至极,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反而还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隐隐还有点幸灾乐祸。
“鬼王误会了,我并非此意。”牧白道,“我只是觉得,比起附我的身,这枚聚魂珠,更适合鬼王。”
鬼王望了眼珠子,冷冷道∶“你想让本座藏匿在此珠之中?”
牧白点了点头,见鬼王的脸色难看得跟吃了死孩子一样,又赶紧正色道∶“我本意并非是折辱鬼王,实话实说,我也是想让鬼王亲眼见证自己当年的冤屈被洗刷干净,若非如此,我自行前往,也并非不行。”
鬼王略一思忖,担心牧白抛下他一走了之,并不是很信任这个小骗子。便冷哼一声,纡尊降贵地钻入了聚魂珠之中。
才一钻进去,鬼王就有些后悔。
因为珠子太过狭窄,他身形又过于高大。
进去之后,只能蹲着,根本无法直起身来。
牧白抬起珠子看了几眼,露出点惊讶,突然觉得鬼王这么蹲角落里的样子,有点可怜,还有点可爱。
但他表面上不显分毫,假装没瞧见鬼王想要活吃人的脸色,正要歪头和统子说几句。
却听见奚华在他心里哽咽∶“怕……好可怕……”
牧白∶……?
随手就把聚魂珠丢给了统子。
“我一向喜欢丢三落四,怕把珠子弄丢了,你收着!”
然后,又用心神温声细语地安抚奚华。
奚华∶“小白以前很爱我。”
牧白不假思索∶“我现在也很爱你。”
“他喜欢亲我,动不动就亲我……他只有主动亲我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他是爱我的……”
牧白没有丝毫犹豫,又用心神双手捧着奚华的脸,在他额上落下几个吻。
“不是这样的,”奚华在接受了他的额吻之后,又摇头,“不是亲这里。”
牧白便亲了亲他的左脸,奚华又主动把右脸侧了过去,亲过右脸后,奚华还是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对,还是不对……一定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所以……所以,我感受不到爱了,小白不再爱我了……”
【靠!我受不了了!小白,抽他!】
牧白想了想,索性就直接吻上了奚华的唇,还撬开他的牙齿,学着奚华以前的样子,搅弄片刻。
奚华这才安静下来,但只是安静了一小会儿,就瞥了一眼蹲在聚魂珠里的鬼王,闷声闷气道∶“他好可怕,他会杀了我吗?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小白该怎么办?我离不开小白……”
“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师尊,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牧白轻声道,还拍了拍奚华的后背。
统子∶贱人,贱人!!!
鬼王∶“……”
他现在是真的很后悔,当年那么有道德素质,竟然没有痛打落水狗!
早知今日,他当年真应该骗骗奚华,让奚华跪在鬼殿里,给他当几年桌案,或者是漂亮摆件!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统子气得鼻孔呼呼喘气,抓着珠子,一口含进了嘴里,然后气鼓鼓地在半空中跳大神,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一条明亮至极的漩涡。
这便是时空隧道了。
牧白义无反顾,一头扎了进去。
跟随着统子,潜回了过去,正好来到了鬼王被当成叛国乱臣,凌迟处死之时。
统子的意思是,倘若救下了被凌迟而死的夙罗,那他就不再有那么深的怨气,后世的鬼王夙罗,也会随之消失。
最好就是让夙罗含冤而死,在他死后,为他申冤,如此,死后的夙罗即便已经洗刷冤屈,但他人已死,并不知人间事。
如此一来,也不算改写历史,还能最小程度地干扰时空秩序。
牧白转告了鬼王。
鬼王也答应了,便在统子,还有牧白的帮助之下,成功替自己翻案,还报了血仇,终于了却了一桩多年心事。
在翻案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不管从前如何,总而言之,在此刻,夙罗心里对牧白充满了感激。
他转过身,正要乘兴说几句肺腑之言。
却惊见牧白面色潮|红,娇|喘吁吁,死死攥着拳头,僵在原地。
原本头顶浮现的两道虚影,此刻模糊不清,似被浓雾笼罩,只依稀能看见,十指相扣的手。
奚华的手尤其好认,骨节分明,青筋嶙峋,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劲儿,血管都快爆出来了。
而这仅仅是残魂而已。
鬼王∶“……”
统子发出了惨绝人寰的猪叫。
【靠靠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奚华不怀好意!】
【丧尽天良的奚华!又在骗小白!大坏蛋!】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就缠着小白神交!】
【操!】
……
【——快让我看看罢,我好奇死了。】
作者有话说:
奚华现在是残魂状态,神魂是需要修补的,他也不是完全地在装可怜,装柔弱,他是真的可怜还脆弱,失去了生前的很多能力。
性格的话,其实是神魂分裂加丧失的缘故,比较残缺。
奚华打鬼王的爆发力是瞬间的,是他在疯狂燃烧神魂,还有吞噬寂无河的无数亡魂,才换来的短暂爆发。
————
鬼王∶原来如此,那本座根本无须忌惮!
小白语气幽幽∶只要我伤到位,奚华能把你打到废。
154 ☪ 潜回上个时空遇见故人
◎小白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啊◎
牧白也知道, 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他和奚华这么不分场合,一言不合就神修, 实在太离谱了——即便, 没人看得见。
只能从牧白通红的脸,渐渐粗沉的气息, 以及越发攥紧的拳头,摇晃不已的身体, 可以窥见几分端倪。
但又实在不忍心拒绝奚华。
现在的奚华只怕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懵懵懂懂, 又茫然无措的像个孩子。
即便,这个“孩子”对神修的方式了如指掌。
尤其当牧白发现, 在神修的过程中,奚华原本残缺不堪,又碎得厉害的神魂, 居然在一定程度上,重新聚拢。
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凑,严密, 坚固。
牧白就更加确信, 奚华只是在无意识地“修补”神魂,并非不知廉耻, 又毫无节制地痴缠着他神修。
回去的路上,夙罗都没说过话, 似乎还沉浸在沉冤昭雪的喜悦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夙罗这个人天生就是一张臭脸罢, 明明都沉冤昭雪了, 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偶尔, 同牧白目光相接, 夙罗的眼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楚哀怨。
特别像那种被夫君冷落,独自一人久居深门的怨妇,原来,夙罗脸上不是什么苦大仇深,而是怨毒。
满满的,几乎要漫出来,溢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化作漫天缭绕薄雾的怨毒。
牧白总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并不是很想了解夙罗是怎么想的。
然而,统子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掐着腰,从旁叽叽喳喳。
【你看把鬼王嫉妒的!小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知道鬼王当了那么多年的鳏夫,一个人空虚寂寞冷,还非得在他面前秀恩爱!】
【你看他的眼睛,跟淬了毒一样!】
【我感觉啊,鬼王恨不得把你和奚华一起,五花大绑留在鬼界当个玩意儿!你看看夙罗的表情,啧啧啧……】
牧白∶“……”
下意识用心神,把奚华往身后藏了藏。
【要我说啊,小白年轻貌美一枝花,走到哪里都人人夸,又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就该被全天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欢!】
牧白心道,还是别了罢,奚华生性多疑,还善妒,行事狠辣,从前种种,已经是前车之鉴了,他不想再看见奚华二度疯魔。
再也不想了。
只期盼着,能早日修补好奚华的亡魂。
其实,有了一次神修的经验之后,牧白觉得,师尊往后有没有实体,都不是很重要了。
他也不嫌弃师尊是个鬼。
人鬼情未了,传扬出去也算是美谈一桩。大不了往后就一直神修,也是一样。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久别重逢,太久没开过荤,牧白竟隐隐觉得,神修这种直击灵魂深处的修法,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欲|生|欲|死。
还花样多变呢,人身无法摆成的诡异姿势,对于灵魂来讲,就轻而易举了。
回到鬼域之后,夙罗就迫不及待地从聚魂珠里跳了出来。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吓人,一副犹豫不决,要说不说的样子,最后只是恨铁不成钢,又气恼不已地叹了口气。
牧白都不明白,夙罗有什么可叹气的,毕竟,自己和夙罗之间,只有互利互惠的利用关系,没有一丝真情。
【小白,我感觉夙罗好像并不仅仅是喜欢那张脸哎,他好像对你这个人,更感兴趣。】
统子收回了聚魂珠,一脸贱兮兮地飞了过来。
【你说,他该不会想要坐享齐人之福,既想和他那亡妻再续前缘,又想和你……】
“打住!”牧白神情严肃地说,“师尊能听见的,他已经沦落至此了,你就别再招惹他了!”
果不其然,奚华是能听见的,当即就表现出一副紧张惊恐到了极致的样子。
一边死死地缠着牧白的心神,很用力地拧成一股绳,一边把头埋在牧白的颈窝,带着点哭音的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
“你是我的妻,是我的妻!”
“你是我一个人的,是我的……不许你再喜欢别人,不许,不许……”
“你只可以亲我,抱我,不要丢下我,不要……求求你,爱我,只爱我,小白……”
牧白连忙温声细语地安抚他,随即又瞪了统子一眼。
统子气鼓鼓地掐着腰,破口大骂起来。
【呸!死样!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想装到什么时候!】
【你最好尾巴夹紧点,万一狐狸尾巴漏出来了,让小白给瞧见了,你看他还理不理你!】
“呜……”
奚华听见这最后一句,把脸深深埋在牧白的颈窝,清瘦的肩膀,一颤颤的,看起来似乎在哭。
这副样子哪里还有昔日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分明就是一个被人狠狠伤害,又狠心抛弃后,没有一点点安全感的小可怜。
真像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尤其,奚华生得是那样美。
只要他一哭,就仿佛所有人都错了。
牧白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指了指统子,示意他闭嘴,然后,又把奚华抱得更紧了,一叠声地说,只爱你,不爱别人。
只亲你,抱你,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可奚华却靠在他怀里,抬手精确无比地指向了统子,瓮声瓮气地说∶“丑……丑东西也不行……”
【靠!我哪里丑!】
统子快要气炸了,翘着兰花指,扭着腰骂。
【人家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猪!皮都是粉粉嫩嫩的!哪里像你,半死不活,白生生得像个病痨鬼!】
奚华∶“能……能吃么?”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在眼底留下两扇阴影,显得皮肤更白,也更透了,喃喃道,“我很久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很饿,饿了很多年……”
“那些脏东西,在吞噬撕咬我的神魂……我好痛,他们在咬我……真的好痛……”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我记得他的名字,他叫牧白……我一直在等他。”
“可是,他不要我了,他恨透我了……我就快死了,他也不肯来看我最后一眼……他恨我,恨死我了……”
然后,又换来了牧白好一番安慰,并且许诺,等奚华还阳了,就带他去吃烤乳猪。
奚华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两臂圈着牧白,又冲着统子露出了诡异又得逞的笑容。
统子气得哇哇乱哭。
牧白懒得哄喜欢挑事儿的小猪,转过头来,同鬼王道∶“我十六年前,曾许诺鬼王的事情,我已经做到,至于第二件事,需要一些时间,但我既然答应了鬼王,就一定会做到,鬼王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鬼王道∶“你若是一走了之,难道,本座还要再等你一十六年么?”
牧白想了想,然后假意道∶“那不如这样,我把我师尊留下来罢。”顿了顿,他又很好心地提醒,“但他现在神志不清,谁都不认得了,除我之外,只怕也无人管得住他,到时候他若是拆了鬼域……”
话未说完,鬼王就摆了摆手道∶“带他走,他在本座这里鬼哭狼嚎了十三年,本座早烦透他了。”
他说完后,又定定地凝视着牧白的脸。片刻后,牧白道∶“鬼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难道就不好奇,十六年前,燕郎亭和柳澄在鬼域,又见到了谁?”
牧白∶“不就是原本的牧白么?我对这个不好奇。”还格外强调了一句,“说起来也是巧合,我与他同名同姓,只是误打误撞,借他的尸体一用。”
鬼王道∶“你不好奇,那个牧白同他们说了什么?”
牧白摇了摇头。
“你也不好奇,你死后,曾经爱过你的那些男人,又为了让你复生,而做了什么?”
牧白还是摇头。
他是真的不好奇,也根本没打算深究。
有些事情,若是不深究,得过且过,十六年那么久,该忘的事,也应该早就忘了。
知道得太清楚,有时候反而会平添烦恼。
“本座原以为,你会想知道的。”鬼王摇了摇头,长叹口气,“情这一字,果真伤人。”
牧白早就知道情字伤人,他也被狠狠伤透了。回家后的五年里,每天都要依靠药物,来稳定情绪。
可能这也是老天爷对他的一种惩罚,谁让他之前骗走了那么多男人的心。
还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男人为他争风吃醋,为他打得不死不休。
牧白同时又很庆幸,自己现在是身穿。
既失去了往日蛊惑人心的美貌,也失去了令人疯狂的天生炉鼎之体。
或许,他现在这样平凡,这样泯然众人,对所有人都好。
“他们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即便知道了,我也早已不是十六年前的我了。”牧白笑了笑,看起来明净澄澈,温柔又清爽,引得鬼王频频抬头看他。
“我现在很普通。”
【小白,你对你现在的美貌,真是一无所知啊……】
牧白微笑∶“小猪,你闭嘴,这里没人当你是哑巴。”
在沉默了片刻后,鬼王才道∶“本座尊重你的选择。”他抬手一挥,面前就浮起一条离开鬼域的路。
“本座再信你一回。”
牧白略拱手,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鬼域。
才一出鬼域的门,身后就传来了夙罗虚无缥缈的声音。
“原本的牧白,早已神魂俱灭,他只是在寂无河里,留下了一滴眼泪。”
牧白一愣,脚下顿住。
又听鬼王道∶“他希望你可以代替他,善待燕郎亭和柳澄。这两个人,他曾经是真心爱过。”
之后,鬼域的门,就轰隆一声,彻底合上了。
牧白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想,或许,在解决完这一切之后,他能以朋友的身份,再去看看小燕他们。
【小白,我先和你说清楚,灭世奚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他的无情道修得非常纯粹。】
统子飞了过来,难得神情严肃起来。
【世界之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只是单纯想见一见你,也或许是不甘心罢。】
“不甘心?”牧白蹙眉道,“他都灭世了,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可能是看见这个时空的奚华,有你爱着,所以嫉妒了罢。】
统子也不太清楚,总而言之,试图打感情牌,肯定对灭世奚华没什么用。
但是,要想修补奚华残缺的神魂,就必须拿灭世奚华的神魂来修。
牧白觉得这太难了,困难程度不亚于让奚华为爱当受。
“既然他都没有感情,我凭什么能让他自愿献出神魂?”牧白头都大了,捏着眉骨道,“凭他杀了我,还杀了我妹妹?还是凭他的师父,是我的爹?”
【你最好别跟他说,他的师父是你爹这个事,我怕他会气到直接再杀你一次。】
牧白也深有同感。
但目前来说,灭世奚华应该是找他有话要说,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又潜回现代,借遥遥之手,再度把牧白弄回了修真界。
无论如何,先去找灭世奚华,试探试探口风。
主意打定,牧白对着统子点了点头。
待眼前浮现出时空道后,他毫无犹豫地踏了进去。
在时空道中,统子就打了个响指,为他换了身衣服。
【典藏款黑月光套装!】
牧白∶……?
他发现十六年不见,统子已经升级成了换装系统。
还非常执着于给牧白各种换装。
说是典藏款黑月光套装,实际上就是一身华贵的玄衣,发边贴着几片漆黑的羽毛,打扮得很像一只乌鸦。
两手间各戴着三枚银戒,下方是精致纤长的银链,中间镶嵌着艳丽的海棠珠。
脚上没穿鞋袜,雪白干净的脚趾,从宽大的袍子里露了出来,很明显能看见,脚面上怒盛的水仙花。
应该是画上去的,但画得栩栩如生。
牧白还好奇地提起衣摆,就看见脚踝处还系着银铃,稍微动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光脚踩在地上,冷嗖嗖的。
正要问统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下一瞬,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男音,从背后响起。
“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牧白回眸一瞧,眼睛都睁大了些。
是李檀。
想不到李檀还活着呢。
而且,看起来活得挺滋润的,锦衣华服,寒气逼人,不知道是不是跟在灭世奚华身边,行了太多恶事的缘故。李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气息。
原本千娇百媚,楚楚可怜,现如今竟阴柔诡魅,身上竟隐隐有了几分燕郎亭的影子。
只是,李檀没穿艳丽的红衣,手里不拿扇子,而是攥着一根铁链,身后隐约跟着一个人。
牧白下意识侧过头,想要看一看是谁这么倒霉,李檀眸色一寒,一步将身后的人挡住了。
【小白……好像是小燕。】
统子飞过去,又飞了回来,满脸惨不忍睹。
【小燕的胸口,被铁钩子穿通了,衣|不|蔽|体的……你还是别看了,就当……当他在这个时空,已经死掉了。】
155 ☪ 小白和灭世奚华正式见面
◎小白开口就是一句慕离哥哥◎
可问题是, 如果牧白没有遇见,那他还能骗骗自己说,就当小燕已经在这个时空死掉了。
但他此刻, 竟好巧不巧, 要死不死地遇见了!
这让他怎么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见死不救,然后不受任何良心谴责地和小燕擦肩而过?
做不到。
真的, 做不到。
牧白有时候也恨自己不是木头,不是铁。
他的脖子, 还是忍不住往旁边扭,眼睛不受控制地想往李檀身后望去, 浑然不顾李檀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他就是想亲眼瞧一瞧小燕,然后……尽可能地帮一帮小燕。
统子飞了过来, 手忙脚乱地去捂牧白的眼睛,大声嚷嚷。
【别看,别看!】
【小白什么都看不见!】
【你就当这个时空的小燕, 不是小燕!他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饶是如此,牧白还是依稀瞥见了燕郎亭。
和他记忆中高高在上, 一身红衣, 素手执扇,邪魅狂狷到不可一世的魔界小魔君, 完全不同。
眼前的小燕已经不能仅仅用“衣不|蔽|体”来形容了,他身上披着布满了血迹和污垢, 早已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囚衣, 披头散发, 面色苍白, 满是污垢。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梳洗头发的缘故, 发丝被鲜血或者是汗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浸透,又在干涸之后,凝结成块。
还生满了虱子,好像只要抬手咔咔乱抓,就能抓出一捧活蹦乱跳的虱子出来。
小燕的胸口,靠近小腹的位置,被一副铁钩子连|根|没|入,那一片肌肤都是血淋淋的,接连着铁钩的铁链,就在李檀手里攥着,在半空中不绷紧,也不松弛,始终保持一种疼,但不至于活活疼死人的地步。
人是跪着的,一手死死捂住伤口,一手撑地,身后赫然一条血迹斑斑的路,血迹一直蔓延到小燕脚下。
可想而知,方才李檀是直接拽着铁链,像是在遛狗一样,把小燕活活拖拽出来,满地乱爬。
牧白只觉得自己的气血,瞬间上涌。
在这一刻,李檀的容貌,已经和他记忆中,甚至是遥遥的脸,截然不同了。
这些年,李檀跟在灭世奚华身边,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这样?
“我看你真是在找死!”
李檀眸色一寒,毫不犹豫就一掌打了过去。
牧白是身穿,毫无修为可言,纵然身手矫健,但哪敌修真者的术法,身姿略显狼狈地往旁边躲闪。
统子扑在牧白身前,两爪在半空中凝结成透明的护盾。
嘭——
统子发出猪叫。
【这小子,行啊——跟在灭世奚华身边,真没白跟!】
牧白才一站稳,就下意识呵了一声∶“李檀!”
李檀神情一滞,似乎没料到对方能准确无误地唤出他的名字。
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一具身躯,反复被人玩弄,践踏的檀奴了。
很少有人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唤他。
要么,就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护法大人,要么,就是各种辱骂意味十足的称呼。
比如,小畜生,贱人,破烂货。
真的很少有人会连名带姓喊他李檀,记忆中,喊他李檀的人,少之又少。
而每一个喊他李檀的人,都让他记忆犹新。
李檀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上下扫了面前的少年几眼,眉头紧蹙地问∶“你到底是谁?”
牧白心口有团火在剧烈燃烧,一时又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告诉李檀呢?
难道要他说,我是牧白,就是当初救过你,还赠你衣物,你说过一定会报答我的,那个牧白,牧公子?
可在这个时空的李檀,从来都没有被牧白救过,从来没有。
也没有被任何人赠过衣物。
甚至,就没有感受过这个世间对他的任何一点善意。
就连统子也从旁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小白,没用的,这个李檀根本就不认得你,你对他也没有过任何恩惠。】
【这个时间点的李檀,已经受过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屈辱了,他的心智完全被怨恨蒙蔽。】
【他比你想象中,更脏,脏一万倍,也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可怜。】
【快走吧,小白……只当……只当从来都不认识,也从未遇见过。】
可问题是,牧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术,才能劝自己,他们从未相遇,相识。
他有些哑口无言,又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遥遥凝视着李檀。
片刻后,李檀才鬼魅地冷笑一声∶“我还当是遇见了故人……原来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去死吧!”
他再度抬起手时,手里竟多了一副峨眉刺。
牧白早在很久前,就听统子说过,李檀的法器是峨眉刺,但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想来,面前的李檀当真对他动了杀心,连峨眉刺都亮了出来。
只不过很可惜,牧白现在手无寸铁,若是换做十六年前,他就可以一试峨眉刺的威力了。
【小白,你躲开!】
轰隆一声,巨响在耳边骤现。
牧白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忽听一声闷哼,随即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第一反应就是,卧槽,小猪崽子厉害啊。
尚未来得及放下手臂,就听见李檀的惊呼声,以及兵刃落地的脆响。
“尊者恕罪!属下知错!”
【呀,小白!是奚华来了!】
牧白∶……?
他立马把手臂放了下来,果然瞧见面前站着一位玄衣青年,面色阴寒,不苟言笑,通身如置漆黑的浓雾中,煞气环绕,偏他的肤色异常苍白,像是深陷泥潭中的一座冰雕。
只是一记眼神,就令人如坠冰窟,彻头彻尾的霜寒,裹挟着肃杀之气,像是一阵猛烈的穿堂风,瞬间席卷而来,毫无任何征兆,就迎面灌满了牧白的全身。
牧白下意识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统子见状,赶紧绕到他背后,使劲推搡牧白的腰。
【小白!你振作一点!气势不能输!】
【你可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
【怕什么!奚华还能活吃了你不成?!】
牧白被迫,往前走了一步,很快又在奚华近乎是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又往后退了两步,
不行。
他还是好怕。
这个奚华可不是爱他,疼他,一心一意只想和他在一起的奚华,而是说灭世,就一定会灭世,少时屠戮父族,后来又屠戮母族。
平等地蔑视世间一切生灵,无差别厌恶嫉恨所有人的灭世大魔头!
牧白也不想抖,他也想有点出息。可他曾经也被这个奚华毫不留情地杀死过一回。
不,准确来说,是两回。
这个奚华,曾经杀过他,还杀过他妹妹!
然而,奚华只是冷眼睨了他片刻,就漫不经心地挪开了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他面前的李檀,沉声道∶“你知什么错?”
李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在折磨燕郎亭,把他当狗一样,在地宫之中,随意遛,弄脏了地面?
不是罢,这才算什么?
他又不是第一天这么折磨燕郎亭了,尊者也并非全然不知,甚至很多时候,李檀都觉得,尊者是喜欢看他折磨燕郎亭的。
而且,李檀自认为最近也没做什么,尊者吩咐他办的事,他都办得很漂亮。
那难不成是……
李檀悄悄抬眸,望了一眼打扮成黑乌鸦的少年,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低眉顺眼地道∶“属下不知此人是尊者的新宠,还望尊者恕罪!”
牧白∶新宠?我??
怎么听起来,李檀把他说成了阿猫阿狗一样的小宠物了?
“他不是本尊的新宠。”奚华面无表情的,单手束在背后,看都没看牧白一眼,然后在李檀错愕的目光中,缓缓道,“他什么也不是。”
牧白∶“……”
统子∶“……”
李檀∶“……”
既然什么也不是,那尊者还特意出面,为了此人,还打伤了座下得力的护法,图什么?
到底图什么?
奚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退下吧。”
“是!”
虽然不理解,但既然尊者没有怪罪,李檀还是特别识时务地起身行礼,然后,收起峨眉刺,捡起地上的锁链,狠狠一震,泄愤一般地低呵∶“还不走?”
可怜燕郎亭被这么一震,撕拉一声,铁钩子直接穿透胸腹间的骨头,更多的鲜血瞬间溢了出来,痛到当场伏地不起。李檀趁机踹上他的肩头,怒斥∶“若是惊扰了尊驾,有你好受的!”
“等等!”牧白实在看不下去了,立马站出来阻止,他道,“住手!不许再动他!”
而后,也不管李檀异样的眼神,牧白提着衣袍,赤着脚大着胆子往奚华的面前走,在距离奚华只有一步之遥,才停了下来。
鼓足勇气,牧白仰头道∶“你想见我,是不是?”
奚华冷笑不语。
“我来见你了。”
奚华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在嘲讽牧白的自不量力,自以为是。
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来见他?
谁稀罕牧白过来一见么?
“慕……慕离……哥哥。”牧白非常艰难地开了口,小心谨慎地道,“慕离哥哥,我……我觉得我们之间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谈谈罢?”
李檀∶慕离?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开口就喊哥哥,可见,此人定和尊者之间有什么过往。
但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本尊可不叫什么慕离,更不是你哥哥!”奚华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本尊平起平坐?”
牧白瞬间哑口无言了。
统子气得在半空中打着圈得飞,边飞边骂。
【我呸!小小奚华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灭了个世,看给他狂妄的!】
【小白可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
【惹怒了世界之主,整个时空都将被彻底封锁起来摧毁!看你还狂不狂!】
牧白头疼不已,也有点灰心丧气,但还是深呼口气,又道∶“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便是——”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身后立马伸过来一只大手,宛如钢筋铁骨一般,狠狠钳了过来。
牧白当即就惨叫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腕好像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骨头都要当场碎掉了。
可能是他叫得太惨烈,那只手立马触电一样,松了松力。
统子气得冲过去,就要暴打奚华,被牧白悄悄抓在了手里。
【小白!你放开我!他太过分了!】
【明明知道你是身穿,身子骨脆得跟糖人似的,还这么使劲捏你骨头!】
【太过分了!】
【气死我啦——】
牧白只能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安抚住统子,不过幸好,另一个奚华似乎神修后,太过疲倦,现已陷入沉睡。
否则,真的很难想象,两个奚华争风吃醋,是什么样诡异又可怕的场面。
“尊……尊者,你我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看……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便送我一份见面礼罢。”牧白煞白着脸,小声道,“饶……饶了他,行不行?”
“他”指的自然就是燕郎亭了。
李檀心疑,此人究竟是谁,居然会为燕郎亭求情?
更让他惊愕的是,尊者竟然还答应了,吩咐了一句“将人带下去疗伤”,然后,就一把将少年拽走。
那少年娇弱得很,似乎特别畏痛,一路被拽得踉踉跄跄,不停地抽冷气,嘴里也一直乱喊∶“慢,慢一点,疼,疼!手快断了,疼!”
“好疼!我的手腕快断了!”
李檀心想,尊者是那般冷血无情,连昔日的同门师弟,都能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又怎会在乎一个少年几句无关轻重的呼痛?
痛?
这才算什么。
得罪了尊者,还有的痛呢。
手腕断了算什么,尊者能让他筋骨寸寸尽断。
可令李檀万万没想到的是,尊者竟放开了少年的手腕,轻而易举将人提溜起来,像是对待什么小孩子一样。
夹在腰间,提起来就走。
李檀∶“……”
跪伏在地的燕郎亭,此刻才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布满了污垢的脸,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唤了一声∶“阿白……”
“牧白早就死了,牧家满门上下,一夜间死无葬身之地。”李檀笑道,“我记得,小魔君当时可是在外风流快活呢。”
“阿白……阿白……”燕郎亭抬手抓住李檀的衣袍。
“他不是牧白,我更不是!”李檀半蹲下来,抬手钳住燕郎亭的脖子,阴沉沉地道,“看着我,看我!”
“……”
“你就是活该!自作自受!”李檀恶声恶气地骂他,“牧白是不会原谅你的,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呜……”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李檀越发用力,一直到燕郎亭几乎窒息,才狠狠将人甩开,“呸!”
156 ☪ 你改嫁罢,牧白
◎那个废物保护不了你,只有本尊可以◎
“放开我, 快放开我!”
“奚华!慕离!你弄疼我了!”
“快放开我!”
牧白一路挣扎不已,就跟小鸡崽儿一样,被大魔头提溜起来就走。
纤细的身子, 完全卡在大魔头的腰和臂弯之间, 身后翘起,四肢垂落在半空中, 连脚都不挨地。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
感觉下一瞬,就会被大魔头反手狠狠几巴掌, 盖在身后,或者是腰背。
也极其容易, 被大魔头抱摔在地,咚的一下, 脑袋开花。
一路穿过深幽昏沉的地宫走廊,直通灯火通明的大殿。大魔头强忍着怒意,额间的青筋在牧白不安分地挣扎之下, 剧烈跳动。
仿佛遒劲的笔墨,又似蜿蜒曲折的老树根,浮现在了大魔头阴沉沉的脸上。
“闭嘴!”大魔头低声呵了他一句, 寒着脸道, “半点规矩都没有!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调|教你的?”
“唔,可我就是疼啊!”
牧白吸了一下鼻子, 胳膊腿在半空中荡啊荡的,由于是伏趴的缘故, 显得那截腰肢格外纤细。
袍子往上拉伸, 露出了两只黝黑的脚底板, 大魔头光是看一眼, 就十分嫌弃, 好想将人随手丢在地上。
可那雪白脚踝上,系的银铃一颤颤的,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声,勉强能入大魔头的耳。
“疼还不让我喊啊?凭什么不让喊?我生了口舌,就是要说话的,又不是个哑巴……”
牧白又晃荡了一下腿,试图摆脱束缚,自己跳下地,但在大魔头近乎是钢筋铁骨,坚不可摧的禁锢之下,此举无异于是蜉蝣撼树。
除了会让大魔头更用力地掐住他的腰之外,别无用处。牧白唉唉惨叫了几声,总算学乖了,不再挣扎了。只是扭过头,望向大魔头的脸,道∶“我哪里没规矩了?我又不曾动手伤人,恶语相向……再说了,你又不是我师尊,你怎么就知道,我在师尊面前没规矩?”
大魔头冷笑一声∶“你倒是牙尖嘴利的,他能把你调|教成现在这样,只能说明他无能!”
“不许你这么辱没我师尊!”
“难道本尊说得不对么?被感情左右的废物,一个受尽苦难,明明知道不能动情,偏偏要步母亲的后尘,走向了一条自我毁灭的不归路……他难道不愚蠢么?”
大魔头脚下一顿,已经走至了床榻边,随手将垂落的纱帐收了起来,露出了十分凌乱的床榻,浅色的床单上,还落有血迹,以及抓痕,床上还有破碎的衣料,可见,不久之前,就在这张床榻上,才发生过什么。
牧白到嘴的话,就这么挤压在唇齿之间,愣愣地看着凌乱的床榻,然后,慢慢抬眸望向大魔头越来越阴沉的脸。
【呦呵——】
统子从二人背后飞了过来,在床榻间来回转了几圈,才盘腿飞在半空中,捏着下巴,啧啧称奇。
【看得出来,战况很激烈嘛,还有血。】
还有血。
简单几个词语,就完全总结了方才发生过什么事。
牧白油然生出一种恶心反胃之感,只觉得气血唰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即便,他清楚得知道,大魔头是大魔头,师尊是师尊,大魔头行的恶,不能推到师尊头上。
不能。
否则,对师尊就太不公平了。
可是——大魔头和师尊,并不仅仅是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拥有着同样的过去,只是因为牧白这个阴差阳错,而走向了不同的路。
倘若不是因为牧白的横叉一脚,那么,眼前的大魔头才应该是奚华原本该有的样子。
牧白突然觉得很难过,也很难受,他自己洁身自好,所以,也接受不了脏男人。
如果要用脏男人的神魂,来修补师尊的神魂。
要用脏男人的身躯,来承接师尊的神魂。
那牧白宁可不要。
宁可永远和师尊的神魂,共用身体,即便再也无法肉身相贴,神修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统子很快就迎面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小白,咱们一定要搞到大魔头的神魂才行啊,奚华的神魂早就被寂无河腐蚀得千疮百孔,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散,可天长地久,终有一日,他会彻底消散殆尽的。】
【而且,奚华的神血也散尽了,哪怕,哪怕他只剩一滴神血,或许,还能把皮肉重新养回来。】
【可是,一滴都没有。一滴神血都没有了。他为了接你回来,散尽神血铺路。】
牧白就沉默了。
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大魔头突然开口∶“不是本尊。”
牧白∶……?
“与本尊无关。”
牧白有点懵,但还是在大魔头嫌恶地挥手,把床榻一掌轰成齑粉,以及转身冲着殿外,厉声传唤玄龙的举动之下,明白过来了。
不是大魔头。
不是他。
他没有和其他人那个过。
是玄龙,趁着他不在,偷偷带着人摸上了大魔头的床。
一切都是玄龙做的,与大魔头无关。
牧白的心情,就跟坐了云霄飞车一样,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陡然间,就好起来了。
可随即,又被大魔头几句恶语摧毁。
“本尊何必同你解释?你是本尊的什么人?”
“纵然是本尊做的,又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牧白∶“……”
很快,玄龙就从外头游了进来,体型刻意缩小,像是普通的巨蟒一样的黑龙,似乎已经吃得饕足意满了,脸上还溢满了事后松弛得意的笑容。
在铺满了汉白玉的地面,盘旋游走,一瞬就游到了二人面前,一颗大脑袋往半空中翘起,顺着奚华的腿攀爬,看样子似乎是想盘在大魔头的身上。
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唧声,像撒娇。
“奚华……爹爹,你喊人家来干嘛,人家正和小可爱一起玩游戏呢……”
一颗大脑袋,才堪堪攀到大魔头的膝盖,就被一掌打飞出去。身子重重砸落在了大殿中央。
玄龙痛得在地上盘旋,鬼哭狼嚎起来。
“奚华!好端端的,你打我干嘛?”
“我最近都很乖的,没有再出去胡作非为了!”
玄龙嚎了几句,可能也是看见了奚华身后,被催毁的床榻,哭嚎声戛然而止。
还有点做贼心虚的,在原地盘起了尾巴,两只前爪举在胸前,开始对爪爪。
“那个……嗯,本来是想让你欣赏一下的,但你正好不在……地上太硬,所以……所以……”
“好嘛……这次算我不对,把你的床榻弄脏了,我以后不敢了……”
玄龙眼尾的余光一扫,突然扫到奚华胳膊肘底下,还夹着个人,正好只露出下半身,显得腰细屁股翘,双腿十分修长。
就是脚底板黝黑。
“这是……”玄龙先是一愣,随即抬爪指了指牧白,满脸兴奋,“好妖娆的身段啊,这是打算赏给我的吗?”
【不准看小白!】
统子立马飞过去,扑在牧白身后,哪知大魔头比统子动手更快,侧过身子,用衣袖将人挡住了,面色随即一寒,冷冷吐出一字∶“滚!”
“是你唤我来的,怎么又让我滚?”
玄龙满脸疑惑,但见奚华今日的脸色格外难看,感觉像是要活吃龙了,赶紧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牧白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一埋。
身段妖娆,这是什么鬼形容词?他一个男的,怎么能用妖娆来形容?
仿佛他就是那种主动送上门,勾引男人的妖艳贱货一样。
偏偏统子还喊他小妲己。
这又让牧白幻听成“骚狐狸”,羞耻到浑身都燥得慌。但他没有难堪太久,就被大魔头一把摔在地上。
饶是牧白很幸运地摔在了毛茸茸,又十分厚实的地毯上,依旧摔得头昏眼花,胳膊腿生疼。
他觉得人活一世,不能活得太窝囊,太憋屈,既然要谈条件,首先气势上就不能输!
索性就忍着疼,两手在地上乱摸,想抓到点什么,往大魔头身上砸。
还真让牧白摸到了什么——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他拿到了眼前,仔细一看,感觉是根狐狸尾巴。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根部……根部!!!
它是有形状的!
是个锥形!
“啊!!!”
牧白当场就跟摸到了狗屎一样,立马甩了出去,还要死不死的,甩到了奚华身上。
要不是奚华抬手挡了一下,那尾巴就砸到奚华的脸了。
奚华的脸色原本就难看,此刻更是难看到了极致,长腿一抬,做出一副要动手拿人的姿势。
【哇靠!玩得真花啊!】
统子飞过去,蹲在地上,仔细打量那条尾巴,还扭过身子,看了看自己短短卷卷的粉色尾巴。
似乎在比较,到底是长尾巴可爱,还是短尾巴可爱。
有毛好,还是没毛好。
牧白吓得手脚并用,赶紧往后匍匐,心里暗骂统子不靠谱,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好奇心泛滥,跑去看尾巴!
到底是尾巴重要,还是可怜的他更重要?
“别……别过来!”
牧白的牙齿咯咯打颤,眯着眼睛往后不停躲闪,两手不管抓到什么,都胡乱往奚华身上乱砸。
奚华似乎都懒得躲闪,砸过去的任何东西,连碰都碰不到奚华分毫,就会瞬间化作齑粉。
“别过来!”牧白惊悚大喊,“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你就非得对我动手!”
奚华∶……?
动手?
到底是谁在动手?
从刚才到现在,他动过一次手么?
但凡他动过一次手,这个少年就要横尸当场了。
“别过来!”
牧白又抓到了什么东西,立马就砸了过去,哪知奚华这次一侧身,竟躲开了,那东西嘭的一下,正中统子的后脑勺。
统子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卷卷的猪尾巴都直挺了一瞬,就不省人事地扎在了地上。
牧白∶“……”
“本尊不该躲。”奚华瞥过去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是砸中了你的小伙伴了。”
“……”
牧白其实是有点庆幸,这个大魔头看不见统子,也听不见统子说话,要不然就凭统子之前放的几句厥词,估摸着,还没开始谈条件,就彻底崩了。
“啧。”奚华突然换了副神色,略显严肃地道,“你压住了本尊的儿子。”
“什么?!”牧白无比困惑,下意识低头查探。
可随即右脚脚踝,就被一只大手钳住,狠狠一拉,就将他拖了回去,牧白吓得哇哇乱叫,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
挣扎了一阵之后,他发现奚华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径直从他身上抬腿跨了过去。
牧白顺势翻了个身,跟老猫母鸡蹲一样,趴在了地面,眼睁睁地看着奚华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嗯,好像是个木偶人?
不确定,再看看。
“……他是本尊的儿子,和你一个名字,也叫小白。”
牧白∶“……”有被冒犯到。
奚华把瘫在地上的小木偶捡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以指为梳,将乱糟糟的一头乌发,往后梳理,露出了一张白生生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牧白觉得这个小木偶,和自己的脸颇有几分神似,但只是有几分而已。身上没穿衣服,而是环绕着银链,该露的露了,不该露的也露了。
牧白甚至在小木偶并不震撼的硬件上,看见了钉子。
他知道,有耳钉,眉钉,鼻钉,甚至是舌钉,如果不怕疼,还可以在肚脐眼上穿钉子,但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在那里打了个钉子。
即便,这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但牧白还是隐隐觉得有些胆寒,下意识就并拢起了双腿。
“这是本尊用人骨制作成的小人儿,你看他的脸——”奚华把人偶凑近,笑意诡魅地道,“摸一摸。”
牧白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
“手感如何?”
“挺……挺好。”蛮光滑的,还嫩嫩的,像水豆|腐一样。
“是用人|皮做的。”
牧白∶!!!
吓得立马抽手回来。脸色都白了几分。
“不仅是脸,连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是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呢。”奚华饶有趣味地向他介绍自己的儿子,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疼惜,在摸到人偶断裂的膝盖时,脸色瞬间一沉,“可你却压断了他的腿!”
“我不是故意的!”牧白赶紧道,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握住小人偶的手,“对不起!小弟弟,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卡擦——
他又不小心,把小人偶的手给掰断了,当即除了小人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牧白心想,完了,要不然跑罢,立马调头就窜。可奚华却提前算到了一般,一手拿着小人偶,一手拽着牧白的后领,不顾他的反抗,直接将他拖到了桌子边。
用皮带将他的双手,绑在了桌腿上。
“这样你就再也跑不了了。”奚华怅然一叹,“你本该是本尊的道侣,竟平白无故,便宜了那个废物。”
“他保护不好你,只有本尊可以。”
“所以,你改嫁罢。牧白。”
作者有话说:
奚华:表演一个,我骂我自己。
大魔头:这原本是我给自己挑的媳妇儿啊,居然平白无故便宜了那个废物!那个废物还没有保护好我老婆儿,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啊,老婆儿只爱他,也不爱我,想想就更气了!
157 ☪ 两个奚华为了小白打起来了
◎我会在你的梦里,在杀死你千百回。◎
语罢, 也不等牧白的回答,奚华曲指一戳牧白的眉心,一缕神识就顺着汹涌的灵力, 径直涌入了牧白的识海之中, 在一片湛蓝的识海最中央,有一团悬浮的光圈, 一道人影蜷缩其中,睡颜安然。
奚华静静凝视着这道人影, 看着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失去了所有生气, 身体虚幻到几乎是透明的地步。
即便身处在光圈之中,却又仿佛随时都会消然殆尽。
他是那么脆弱, 孱弱,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连睫毛都散发着诡异的惨白, 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干净白皙得像是上好的陶瓷,似街边的流浪狗一般, 受尽了世人的伤害和折磨, 连沉睡时,都要蜷缩成一团, 做出自我保护的姿态。
看起来是那样可怜,也惹人怜。
然而——
奚华只觉得他可恶, 又可恨。
真是百无一用, 懦弱不堪!
废物!
真真就是废物一个!
废物就应该去死的, 像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只会更加痛苦, 还不如彻底神魂俱灭。
只要这个奚华一死,那么,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灭世大魔头了,牧白就会爱他,只爱他一个人。
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夺回牧白,享受到,何为情,何为爱了。或许,过程并不如何美好,但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是属于他的。
他也相信,牧白是有能耐,可以教会他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
难道不是么?
就在这缕神识想要打破光圈,彻底把奚华的残魂,捏得粉碎之时——
原本风平浪静的识海,瞬间掀起千层浪,巨浪滔天,汹涌地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那光圈中沉睡的残魂,渐渐睁开了眼睛,眸色似淬了剧毒一般,凝结成异常阴冷的寒光来。
“醒了?”大魔头眉峰上挑,冷笑,“那你的死期,也到了!”
“不要!”牧白用心神狠狠一撞,用尽全力将大魔头的神识逼出识海,厉声道,“不准你碰他!”
而后,就张开双臂,猛然抱住了光圈里的残魂,璀璨的光芒,瞬间在识海最中央凝聚成一束,笼罩在二人周身。
“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不怕了——”牧白紧紧拥住奚华的残魂,温声细语地安抚道,“睡吧,睡吧,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捧过师尊的脸,轻轻柔柔的吻,细密地盖在师尊的脸上,不顾身后眼神如刀锋,杀意毕露的大魔头,再度将师尊哄睡。
这边才将残魂安置回了原位,牧白就迅速转过身来,厉声道:“这里是我的识海!不欢迎你来,你给我滚出去!”
用尽全力,狠狠将大魔头的神识驱逐出境。
大魔头冷笑一声,神识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就……这么爱他么?”大魔头离开了牧白的识海,收回手,神情晦涩地问,“他是那样的无能,废物,连徒弟都保护不了,现如今又沦落至此,与其如此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
牧白坦然道:“对,我就是爱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都是我师尊,是我夫君!我与他三拜拜了,他活着,我是他的道侣,他死了,我就给他守寡!”
“既然,你这么爱他,又为何舍得离开他,一走了之十六年?”
“我……”牧白突然哑口无言,低声道,“不是十六年……是五年。”
“十六年也好,五年也罢,终究是你抛弃了他,难道不是么?”大魔头冷冷一笑,“你该知道,他从小就没有父亲,不被父族和母族承认,背井离乡跟着一个疯娘,受尽了折磨……他最怕的,并不是那些苦难,而是被人抛弃!”
“我那时别无选择!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我不仅永远都回不了家,还要亲眼看见在场所有人都死掉!”牧白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道,“我爱他,可我也爱苍生,苍生何辜?”
他两边都爱,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舍不得伤害奚华。
所以,牧白选择杀死了自己。
以自己的死,来抹平一切罪孽。
可世事又总是事与愿违。
当两边同时站在天平架上,刀锋架在牧白的脖颈上,逼他二选一,做出最终的抉择时——他只能救一个,舍一个。
牧白不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如果,再重新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杀了他自己。
只不过,早知死时就只在一瞬,他应该提前和奚华再好好说几句话的。
哪怕,再抱一抱奚华也好。
“那如果,本尊不去找你,不再度将你引回来……你就打算永远不再见他了,是么?”
“……”
“他那么爱你,你却要这么负他?”大魔头用人偶的头,嘭的一下,抵在牧白的心脏部位,冷笑道,“散尽神血,苦等十六年,受尽折磨,就只为了能再见你一面……可你却连一次都不肯回来。”
“我……我在那个世界,有无法割舍的人和事!”
“借口,通通都是借口。”奚华摇了摇头,“你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可这都不是你抛弃他的借口……”
“……”
“你就死了那条心罢,本尊是不会帮你修补他的神魂,更不会助他复生——”他话锋一转,更用力地用小人偶的头,死死抵着牧白的心脏,好像要把他的心,生剜出来一样,“而你,留下来赎罪,向他,也向我,赎罪……忏悔罢,小、骗、子!”
牧白的心,好像一瞬间就被贯穿了,他突然发现,在他离开的五年也好,十六年也罢,这段时间以来,有一只,不,是无数只无形的手,已经在他和奚华之间,夜以继日地挖出了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
他和奚华分别站在沟壑的两边。
他走不过去,奚华也走不过来。
在奚华最爱牧白的那一刻,牧白亲手杀死了奚华最爱的人。
也许,从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遗憾的最开始了。
只是,当时谁都无法预料,故事的结尾,会是这样。
而大魔头也十分嫉恨,明明,故事的最开始,是他潜回时空道,亲手杀死了牧白,阴差阳错,又抢先一步,代替林宓和牧白在地牢相遇。
故事发展到现在,是他把牧白用皮带绑在桌腿上。
只有过程不是他。
就只有过程不是。
明明是大魔头亲手创造了两人的相逢,到了最后,却又竹篮打水一场空,平白无故给别人做了嫁衣!
怎么样才会不留遗憾?
把牧白囚|禁,杀了,吃了,把他的神魂与自己融合?
好像,还是会有遗憾。
为什么,故事的过程,不是我?
大魔头想,凭什么故事的过程不是我?
到底凭什么?
“我是他,也不是他。”许久之后,大魔头才怅然若失地喃喃道,“我是他的过去,也是他的将来,却偏偏中间部分不是我。”
那只小人偶,终于还是在大魔头的手上,碎成了一块块的。
从前,牧白不在的时候,他需要小人偶的陪伴。
现在,牧白终于回来了,他就不再需要小人偶了,任何替代品,哪怕精致到了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地步。
终究不是他,不是完完整整的牧白。
“想要……你。”
大魔头抬手轻轻抚摸上了牧白的头,满眼温情又炽热,像是设下陷阱多年的猎人,终于捕获到了最心仪的猎物,他不想再放手了,这一次,他想牢牢把牧白抓在手里。
仿佛这样,他就当了一回主角,他的命运再不受任何人的摆布了。
生也好,死也罢。
哪怕整个时空都被封锁,被摧毁,天地之间都荡然无存。
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早就活腻了,活厌了,能让他死的,就只有他自己。
哪怕身陷地狱也好,有牧白陪着,他再也不会孤独了。
再也不会。
牧白却偏头,躲开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十分坚定地摇头。
“我不爱你,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
“哦。”大魔头神情自若,抓着牧白的肩膀,强行把手贴上了他的头发,以指为梳,像是把活人当成了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一点点梳理着长发,语气淡然到可怕,“那你恨本尊罢。”
他勾起牧白的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轻嗅,而后,又诡魅一笑,“是本尊亲手杀了你妹妹。”
牧白瞬间咬牙切齿,冷冷地瞪着他。
“对,就是这种眼神,你妹妹临死之前,也是这种眼神。”大魔头笑得越发开心了,“保持这种恨意……”
然后,恨他,恨死他。
他喜欢牧白恨他。
恨也好,总比完全不记得他,要强千万倍。
“你妹妹是本尊杀的,是本尊,本尊,本尊……”
大魔头反复强调,是他亲手杀死了遥遥,好像这样就能彻底和另一个自己,划清界限了。
他认为,自己在牧白心里,终于留下了一点很特别的东西。
那就是,他曾经杀死过牧白,还有牧白的妹妹。
在这一点上,那个废物,无能,只会被感情左右的奚华,永远也比不上。
看着牧白越发绷紧的脸,咬紧的牙,面部轮廓都显得扭曲了,好像一条龇牙咧嘴的小狗。
还是那种小奶狗,只会虚张声势而已。
“本尊会在你的梦里,再杀死你千百回。”
大魔头的低喃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勾魂摄魄音,一字一句,重击牧白的灵魂,引起了天塌地陷,山崩海啸一般,难以承受的森然寒意。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被包围了。
被笼罩了。
被压得透不过气来,那绑在腕上的皮带,也在一点点地收紧,像是要勒烂皮肉,勒断骨头,和血肉碎骨融在一起。
这是大魔头送给他的真正意义上的见面礼。
是恐吓,也是隐晦的喜欢。
是威胁,也是缠绵的爱意。
牧白毫不怀疑,师尊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大魔头更胜。
都是疯子。
但疯子狂热又偏执的爱,很难被人接受,牧白也是,他很难接受。
“……你能接受他,也能接受本尊的,对么?”大魔头问他,“反正……只要能回家,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既然如此,那你留下来,陪陪本尊,本尊或许就会大发慈悲的,分出一半神魂,去修补那个人。”
话音未落,牧白就察觉到自己的识海再度翻腾了,就如同此前在鬼域一般,仅仅瞬间,就荡得他整个识海都要毁于一旦了。
“我、要、杀、了,你!”奚华的残魂在咆哮。
牧白赶紧用心神扑过去,紧紧抱住师尊,带点哭腔地道:“师尊,你搅弄识海,伤的是我啊,是我!”
大魔头也察觉到了,他笑着说:“你好好劝劝他,别白费力气了,燃烧神魂确实能与本尊有一较之力,可那又如何?他若神魂俱灭了,你就彻底是本尊一个人的了。”
牧白听罢,先是一愣,随即赶紧道:“师尊!你听见了吧?他就是故意惹你动怒的!咱们不理他,不理他!”
“……不,不能伤小白,不能……”奚华喃喃自语起来,原本沸腾的识海,也渐渐平息。
就在牧白和大魔头以为,他终于安静下来之时,就听砰砰两声,那捆住牧白手腕的皮带,瞬间崩裂。
一只苍白的大手,自牧白的身体里探了出来,紧接着,整个残魂都出来了。
牧白吓得赶紧扑过去,紧紧抱住残魂的腰,大声道:“师尊!不要!你要是神魂俱灭了,我就真要守寡了!我年纪轻轻的,又生得花容月貌!我真不想守寡!”
“不会让你守寡!你今晚就可以嫁给本尊!”大魔头一把攥住那只苍白的大手,冷冷一笑,“你想找死,那本尊就让你死!”
而后,使劲一扯,作势要将残魂从牧白的怀里扯出来,狠狠撕碎。
“不要打他!”
牧白抱得死紧,急得原地跳脚,大喊统子过来帮忙。
统子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鼓包的后脑勺,整只猪都很懵。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我……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你再不过来帮忙,我也要看见太奶了!啊……!!”
牧白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狠狠甩到了半空之中,但他的双臂还紧紧抱住师尊的腰肢!
【哇靠!怎么打起来了?!】
统子终于清醒,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也加入了混战。
由于牧白死不松手,大魔头知道他现在娇弱至极,受不得半点伤,只能一边打,一边呵斥牧白松手。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牧白吓得把脸埋在师尊的后背上,趁乱还踢了大魔头几脚,大魔头压根不敢招他,生怕把牧白娇弱的身躯打散。
奚华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阴沉可怖:“他是我的妻,我的妻!”
158 ☪ 三个人的爱情很拥挤
◎嫉妒让奚华暴打大魔头◎
【好了!早知道小白是你的妻了!但你要是被大魔头一下打得魂飞魄散, 那就不好说了!】
统子急急忙忙冲上前阻拦,嘴里胡乱嘟囔些有的没的。
牧白心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一边更用力地抱紧师尊, 一边冲着大魔头喊道:“住手!不许你打他!”
大魔头只是冷冷一笑, 迎面一记狠厉的掌风,直冲奚华而来, 掌间裹挟的煞气,在空气中散发着雷电般的滋啦声, 不难想象,这一掌要是落在奚华身上, 能当场将他劈碎。
牧白瞳孔剧颤,几乎没有思考, 就在半空中猛然一荡,作势要替师尊挡伤,可几乎是同一时间, 就被师尊钳着手臂,好像抛什么实心球一样,将他整个人又甩至身后护好。
细长白皙的脖子, 灵巧得似蛇身一般, 竟还顺势低头,就吻上了牧白的嘴唇。
【靠!该死的黑心鬼!亲亲我我也不分场合!】
统子掐着腰, 破口大骂。
【表面柔弱不堪,脆弱到走路扶墙, 风一吹就倒!实际上和小白神交整整三个时辰还缠着要!】
【大坏蛋!就会欺骗单纯善良的小白!】
牧白脸色骤然通红, 再一次暗骂统子嘴上没个把门, 也十分庆幸, 大魔头看不见统子, 也听不见统子胡咧咧,要不然可太丢脸了。
这种神修三个时辰,还被师尊追着要的事情,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么?
当然不行了!!
可问题是,大魔头只是看不见统子,但眼睛不是瞎的!
他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切切,那个无能的废物,都苟延残喘至此了,居然还敢亲吻牧白!
当他是死人吗?
轰隆——
耳边掌风相接的轰炸声,震得牧白耳膜生疼。
整个大殿也跟着发颤。
外边守着的护卫惊闻动静,纷纷推开殿门闯了进来。
大魔头厉呵一声:“滚出去!”
一挥衣袖,最前面的几个护卫嘭的一声,连半声惨叫都没能发出,瞬间就化作了一滩血沫。
吓得其余护卫面色煞白,惊慌失措地往外逃窜。
殿门又嘭的一下,重重合上了。
大魔头寒声道:“你在找死!”下手越发毫不留情,几乎掌掌都往奚华的厉害部位劈,发出一连串的砰砰声。
吓得牧白眼睛都闭紧了,缩着脖子,把脸往师尊怀里埋,嘴里还一刻不停地大喊:“停下,停下!快停下!”
“别打他!!更别打我!”
“我现在是身穿!半点修为都没有!我要是在这个世界死掉了,就彻底死了,再也没法复生了!”
奚华厉声道:“任何人,都不许伤害我的小白!!”
竟然比方才爆发出了更强悍的力量,神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狂燃烧,发出一阵诡异又璀璨的红光。
但猛烈的火焰并没有伤害牧白分毫,只是像情人柔软的唇,轻轻吻上了他的手心,胳膊,他的脸,以及和师尊相贴的每一寸肌肤。
【小白!不好了,奚华这是在燃烧神魂换取力量!】
统子的神情凝重,正拦在中间,各种施法设下结界,恨不得把牧白层层包裹起来,连根头发丝都不往外露。
【本来就是残魂,要是连残魂也烧光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不剩。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声雷,骤然炸响在了牧白的耳畔,他的耳膜似乎瞬间就破碎了,丝丝冷风夹杂着那一个个字眼,发狂地往他脑子里乱窜!
师尊为了赢,居然在燃烧神魂!
烧完了,就什么都不剩了,彻底结束了。
【哎,不对,其实还剩一副骨架子!】
统子的严肃认真,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就一爪掐腰,一爪捏成兰花指,飞在半空中,指指点点。
【大坏蛋!狐狸尾巴夹不住了吧?我怎么说来着,他就是装的,装的!】
他又转头去骂大魔头,平等地骂两个奚华。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修无情道了,居然还觊觎小白!人家奚华虽然残了,但好歹还能和小白神修!可你呢,你行吗?修了无情道,连心都不能动!】
【你根本不是真心爱小白的!你最爱的始终是你自己……哎呦!】
混乱间,也不知道是谁打到了统子,当即把小猪狠狠拍到了一旁的石墙上。
大半个身子都卡了进去,抠都抠不下来。
牧白看了一眼,就开始为统子默哀了。
“你的妻?简直可笑!”大魔头与奚华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赤手空拳对打起来,趁机嘲弄道,“待本尊和他生一百个孩子下来,或许,可以施舍一个给你!”
牧白震惊:“等等,你修的是无情道,而且很纯粹,你忘了吗?”
“可以为你破道!”
大魔头毫不迟疑,好像在此之前,已经练习过了千百次一样,回答得十分顺畅。
——可以为你破道。
这是他对牧白最大的爱意。
牧白惊恐道:“别,千万别!你好不容易修的道,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我,说破就破?”
大魔头听罢,竟笑出了声,又一掌劈向了奚华的颈窝,指作利爪,生生抓下一片残肢来,当场被煞气腐蚀殆尽。
牧白看得心疼不已,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一叠声儿地让他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你在关心本尊,是也不是?”大魔头猖狂大笑,“你是爱本尊的,对不对?”
牧白:……?
他尚且没来得及骂一句“你少自作多情”,然后,就察觉到师尊的神魂燃烧得更厉害了,原本笼罩在全身的红光,都参杂了一些黑气。
妒火被这简单的两句话,瞬间就点燃了。
牧白能清晰无比地感知到,师尊的修为在迅速增强!
居然在增强!
奚华果然善妒,死都死了,妒忌心还如此强烈!
“你是我的妻!你只许爱我一个人!”奚华趁机抓住牧白的手臂,将人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往旁边安全的地方轻轻一推,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看好了!”
牧白此时早已经被甩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了,看着两个奚华打架,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感觉脑浆都快被甩出来了。
脚才一落地,就腿软地跌坐下来,使劲晃了晃脑袋,才勉强清醒几分。
望着大殿中央,缠斗在一起的一黑一白,两个奚华,他们都没有用法器,也没有用法术,就这样赤手空拳互殴——从某个方面来说,灭世大魔头和奚华的性格,还是很相像的。
发泄怒火时,都喜欢赤手空拳,拳拳打肉,好像这样打起来会更过瘾。
只不过师尊现在是残魂状态,拳拳到不了肉,而是直接深入元神,大魔头一拳头下去,就能在奚华身上狠狠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那可怜的残魂,颤啊颤的,好似下一刻,就会被打碎成千万片!
牧白的心,高高悬在了嗓子口,突然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随即就看见,师尊一把抓着大魔头的脚踝,将人反压至地,长腿直接横跨过腰,抡起红黑光芒萦绕的铁拳,一拳一拳,凶悍无比,也残忍无比地往大魔头脸上猛砸。
一边猛砸,一边冷笑:“他是我的妻,是我的,我的!”
砰砰砰——
“就你也配觊觎他?就你也配?”
嘭——
“你算什么东西!我苦苦等了十六年,散尽神血才等回来的心上人,岂能被你这无耻之徒捷足先登!”
轰隆轰隆。
大魔头抓住了奚华的拳头,狠狠一扭,在牧白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竟直接把奚华整条手臂拧了下来。
因为是残魂状态,并不会有血,但还是能清晰看见,骨肉分离时,那种狰狞可怕的撕裂伤。
牧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想扑过去阻止。
却被大魔头一挥衣袖,在他周身设下了结界。
“方才,他伤本尊时,你不曾阻止,现在,更不许你阻止!”
大魔头的脸色都是黑的,很显然,被残魂状态的奚华殴打,让他感到非常不爽,抬手一揩唇角上的血迹,竟当着牧白的面,将那条撕扯下来的手臂,随手就撕得粉碎。
掌心的业火,也在熊熊燃烧,似乎足以吞噬世间的一切。
抓过奚华就一把摔在石柱之上,用胳膊肘抵住奚华的脖颈,一掌就贴向了他的额头。
火焰炙烤神魂,发出的滋啦声,响彻整座地宫。
“不,不要!”
牧白神情骤变,跪在地上,大力拍打着结界,他甚至都能听见,奚华因为忍痛,牙齿咬合的咯噔声。
再这么打下去,奚华真的会神魂俱灭!
【小白!快想想办法!要不然,你就真成寡妇了!】
统子终于从石墙里爬了出来,扶着老腰往牧白面前飞。
又开始给他瞎出主意。
【奚华善妒,快说点让他妒忌的话!快!】
牧白先是一愣,随即两手扶着结界,大喊:“师尊!我年轻貌美一枝花!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这边一死,我立马就改嫁!”
大魔头:嫁谁?我??
奚华咬牙切齿:“不,不可以!!!”身上的红光更盛,一把将大魔头推开,手扶着石柱,剧烈喘|息,眼珠子都烧得通红,“绝不可以!”
【小白,还差点意思,快说,你要给大魔头生孩子!】
“要……要生孩子。”
【生一百个!!】
“生……”等等!他是母猪吗?还生一百个!
那得把身体摧残成什么样啊??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伴随着奚华的一声怒吼,原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竟然还再度爆发出了难以估计的力量。
大魔头神色骤变,刚抬臂抵挡,就被一拳头抡飞出去,背后嘭的一声,撞塌了一面石墙,露出了正围在殿外,扒墙偷听的护卫们。
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逃窜起来。大魔头的脸色越发阴沉。
想不到那个废物居然如此善妒!
不过是牧白区区几句谎话而已,就把他嫉妒成了这样!
万一要是撞见强迫牧白的现场,那这残魂不得生生把整个地宫掀个底朝天!
【好哎!打,打大魔头!快打他!!】
统子兴奋地在半空中旋转,还放起了礼花。
牧白一边提心吊胆,心惊胆战,一边郁闷不已,都不知道统子到底是哪头的!
怎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在两个奚华近乎发狂一般的缠斗之下,地宫终于不堪重负,摇摇欲坠起来。
殿顶的一大片,也随之坍塌。
好巧不巧,要死不死的,坍塌的部位正好在牧白的头顶。
他被结界困住,根本无处逃生。
伴随着统子的惊呼声,一大片殿顶塌陷,重重砸落下来,牧白无处可逃,吓得两手抱头。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席卷全身。
牧白愣了愣,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人,一猪,一残魂,就跟叠罗汉一样的,叠在他的身上。
最底下的是小猪。
最上面的是大魔头。
大魔头的神情可谓是相当精彩,脸上青紫斑驳,唇角还染着鲜血,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愤怒,以及看见牧白即将被坍塌的殿顶,活活砸成烂泥的惊恐中。
幽深的瞳孔都放大了些。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牧白就会在他的眼前,生生被砸碎,砸烂,砸成一滩缝都缝补不起来的血泥!
【好,好险,吓……吓死猪了!】
统子惊魂未定,猪蹄子都是软的,尾巴还直挺挺地竖着,一副惊恐到了极致的样子。
【你要是死了,世界之主会把我弄成烤乳猪的!那我就再也不能亲小师叔了!】
牧白:……?
所以,小猪怕他死的原因,竟然是不能再亲小师叔??
要是换作寻常,牧白一定会笑一笑,缓解一下气氛,可是此刻,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下一瞬,师尊的残魂就扑了过来,好像一阵清风,软软地倒在了牧白的怀里。
身上的红光已经散尽,身体变得越发透明了。
可能是一场恶战,令奚华疲倦到了极致,发白的长睫脆弱得像两扇蝶翼。
统子:呸!
大魔头:呵。
奚华柔弱至极,哪里还有方才强悍暴打大魔头的架势,此刻用仅剩的一只手,牢牢抓着牧白的衣襟,喃喃道:“不要……不要再喜欢别人,小白只可以喜欢我。”
“……”
“求求你,爱我,好好爱我……小白。”
牧白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再摸到了奚华的断臂时,差点泪崩,狠狠抬眸,冲着大魔头道:“看你干的好事!”
大魔头:……
真想松手。
真想松手!
砸死,通通砸死!
砸死算了!
他还是松手了,但却是把那足有千斤重的废墟,推搡至一旁,收回结界后,大魔头还是很气,想把奚华拉出来,再狠狠暴打一遍。
可见牧白两手紧紧将人抱着,好似护着什么无价之宝,还主动放开身心,把奚华的残魂,往自己的识海里收。
当即就气得更狠了。
不公平!
半点都不公平!
这世间果真没有任何人公平待他!
他始终还是那个,没人喜欢,没人爱,自出生起,就饱受冷眼折磨,连亲生母亲都要杀他的可怜虫!
他的命比杂草还韧,还贱。
无论怎么被人折磨,就是死不了,死不了!
哪怕自己也受伤,也被暴打了,牧白就是看不见!
就因为不被喜欢,不被爱!
这真的很不公平!
“你们真该死!”
大魔头冷冷一拂衣袖,转身就走,还放下狠话,“三日后,你与本尊大婚,本尊要让他亲眼见证,你与本尊是如何恩爱缠绵,如何相敬如宾!”
牧白大喊:“我不答应!”
“谁管你?”大魔头脚下一顿,回眸冷睨他一眼,阴恻恻地道,“哭罢,给你三天时间好好哭,哭累了,就跟本尊洞房,接着哭!”
159 ☪ 柳澄为了小白|精神失常了
◎纯爱战神应声倒地◎
【呸!不要脸!】
统子冲着大魔头的背影, 破口大骂。
【也不找个阴沟照照,自己什么样!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小白也不会嫁给你!】
牧白:……?
等等。
什么叫作找个阴沟照照自己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
不就是和师尊一模一样?
统子骂了几句, 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又改了措辞。
【小白年轻又貌美,还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喜欢他的男男女女, 能组成一个小世界!才不会嫁给你这个大魔头!】
牧白脑仁疼,摆了摆手道:“行了, 行了,别放马后炮了, 吵得我头疼。”他低头捏了捏绞痛的眉骨,“我不愿嫁他, 但我又想修补师尊的神魂,除此之外,就当真没别的法子?”
【那总不能拿别人的来补啊, 小白。】
统子飞了过来,无比心疼地摸了摸牧白的头。
【世界之主也想过用强,可修补神魂这种事, 就得对方自愿才行呢。否则, 很容易就会反噬,到时候神魂没修补好, 反而连奚华的残魂也被吞噬殆尽,就得不偿失了呢。】
牧白想了想, 也觉得是这个理。
若是鸡飞蛋打, 赔了夫君又折兵, 到头来真是镜花水月, 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 小白,你别太担心了。大魔头修的是纯粹至极的无情道,一旦破道,毕生修为将彻底毁于一旦,他那么爱自己,才不会傻到为你破道。】
统子又出声安慰起了牧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要相信男人的破嘴。】
牧白听见此话,当即忍俊不禁起来,反抓着统子,在手里揉圆捏扁。
“十六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碎嘴子?我不是男人吗?小师叔不是男人吗?”
统子唉唉喊疼,但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小白和其他臭男人才不一样呢。至于小师叔——】
小猪低头扒拉起了粉白的猪爪子,一阵怅然。
【算起来,人家也有十来年没见过小师叔了呢。】
“为什么?”牧白问,“你别告诉我,你因为我回家了,就惆怅到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了,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信的。”
【我当然不会那样,但小师叔傻啊。奚华死后没多久,小师叔就伤心欲绝地闭关了。】
牧白听见此话,忍不住感慨,情这一字太伤人,想不到小师叔居然也是个纯爱战神。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柳澄。
但也没多问,哪知统子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居然告诉牧白,自从牧白死后,柳澄就回了仙盟,再也没踏出仙盟半步。
牧白十分错愕地问:“他也闭关了?”
【比闭关惨多了。】
牧白心里突然一个咯噔,理智告诉他,就此打住,不要多问,刨根究底对谁都没有好处。
前尘往事,就让它过去罢,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
即便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注定无法改变。否则时空秩序一旦崩塌,不知道多少无辜生灵要深受其害。
可牧白还是很想知道。
统子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原来,牧白死时,柳澄伤心欲绝,发了疯一样地扑过去,要抢走牧白的尸体,和小燕,奚华,林宓,甚至是苍玄风,林沧浪争抢。
差点当场把牧白破碎的尸体,直接分成了几块,幸好奉微及时出手制止,才保全了牧白的全尸。
可自那以后,柳澄的精神状态就不正常了,回到仙盟更是几度替牧白招魂。
昼夜不息,日夜颠倒。
可想而知,即便如此,还是全然无用,柳澄便误以为,牧白死后,会前往鬼域。
就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坐在招魂阵里,用牧白的蝴|蝶|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试图再度前往鬼域,与牧白当一对鬼夫妻。
话到此处,牧白愣了愣,很诧异地问:“我的蝴|蝶|刀,为什么会在柳澄手里?”
【是师伯给他的,当时大家都疯了,死活要抢走你的尸骨,师伯就想着,把你生前的遗物分一分,好把他们都打发走。】
“……”
【柳澄分走了蝴|蝶|刀,林宓拿了你的命剑,小燕拿走了铃铛,江玉书从你的脚踝上,把金镯子扒下来了,林沧浪想要你身上的衣服……】
牧白恼道:“要我衣服?我给他一巴掌!变态啊!”
【师伯当时可能也是你这个想法,就拒绝了。】
感谢师伯,要不然牧白死都死了,还死得衣衫不整,实在太不光彩了。
【但林沧浪还是趁乱拿走了你的一缕头发。】
牧白:“……”
【苍玄风要流珠,可是流珠早就被奚华捏成了齑粉。】
牧白忍不住道:“我明明临死前,送了一双眼睛给他,他还不满意?”
还要什么自行车!
【师伯也是这么怼他的。】
顿了顿,牧白面色通红地问:“那个铃铛……小燕知不知道,我以前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啊?】
统子满脸迷茫。
牧白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心道,小燕可是花中老手,没理由会不懂,只要一想到,小燕日后会拿着那个铃铛,在手里把玩,牧白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活埋了。
“师伯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牧白难堪至极,咬牙切齿道,“怎么可以把我的遗物分给他们?师尊……师尊竟也愿意?”
【他不愿意啊,就因为不愿意,还被师伯狠狠打了呢。】
统子嘟着嘴,还学奚华吐血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和动作,都相当滑稽,让人看了很想笑。
可牧白笑着笑着,眼眶就红透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奚华是多么善妒,占有欲又是多么强烈,能从奚华的手里,夺走牧白的遗物,还不止一件。
那只能说明奚华当时伤得非常重,已经重到连牧白的遗物,都保不住的地步了。
让奚华眼睁睁地看着牧白的东西被抢走,可能比当众凌|辱奚华,还要难忍千万倍。
牧白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当时奚华是多么痛苦,一边死死护着他破碎的尸体,一边拼命守护那些东西,还因此受到师伯的狠打,口吐鲜血不止……
他难过得要命,在识海里,心神紧紧抱住师尊,来回用脸蹭蹭。
师尊也同样热烈地回应他,咬着他的耳垂,呢喃细语,诉说衷肠。
喜欢小白。
爱小白。
离不开小白,心里满满都是小白。
求小白可怜可怜师尊,原谅师尊,好好爱师尊。
话到最后,又抱着牧白,啃咬他的嘴唇,楚楚可怜地哀求着牧白神修。
还一个劲儿地抓着牧白的手,往自己的断臂上抚摸,哽咽着喊疼,求小白摸一摸,最好再吹一吹,这样就不疼了。
牧白是既怜惜,又好笑,他吹的是仙气吗?那么灵,吹一吹就不疼了?
统子从旁凉嗖嗖地泼了盆冷水。
【小白,你的脸又开始红了——能不能不要二话不说就神修!】
【年轻人注意一点场合!】
牧白赶紧收敛心神,一边安抚师尊,一边道:“瞎说!我才没神修!我是热,太热了!”
统子满脸狐疑,但还是继续说道。
【不过,柳澄没死成,被仙盟的弟子发现了,赶紧带他下去疗伤。他的祖父是真的很爱他,不惜一切代价,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牧白感慨:“没死就好……我是真的没有本事再去捞他了。”
【不过,柳澄挺能作妖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又一次自杀了,反正前前后后自杀了七、八回吧,弄得身上都是疤。】
“……”
【他祖父是拼了老命地救他,他就是不想活,一门心思要为你殉葬,犟种一个,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牧白面露难色地道:“你确定是为了我?而不是原来的那个牧白?”
【就是为了你啊,他每次都是用蝴|蝶|刀自杀的。】
“既然拿到刀就自杀,那为什么不把那把刀藏起来?”
【不能藏,一眼看不到,他就发大疯!把他祖父气得跟风中残烛似的。】
“消除记忆也不行?”
【你能想到的办法,他祖父都用过,不行!每次封上记忆后,又会被强行冲破,比之前还疯……后来,他就真疯了,他祖父怕他出事,就把他关了起来。】
统子说到这里,还连连摇头,似乎也在叹惋,好好一个天之骄子,生来就是仙盟的继承人。
又年轻貌美,最终却落得个疯魔的下场。
【还不如死了。】统子又在感慨。
认为与其活着疯疯癫癫,让亲人跟着痛苦,还不如一死了之。
牧白听到这里,更加难受了。
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柳澄居然会疯掉。
【或许,他也不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统子认为,柳澄可能多少还是出于一种愧疚,既爱原来的牧白,也爱现在的牧白。
过去的记忆和现实记忆像是罪孽深重的大网,相互交织,浸透,柳澄早已分不清楚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现实。
当玫瑰和月季,同时在心里盛放时,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爱谁。
他或许两个都爱,但对于纯爱战神来讲,这无疑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背叛。
“……是我的错。”牧白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是我的错,我早就应该跟他解释清楚才对。”
但鬼能想到,柳澄居然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牧白至今为止还记得,自己临死前不久,柳澄和小燕,待他是多么冷漠,多么疏远。
谁又能想得到,他一死,柳澄和小燕哭得比谁都大声!
大魔头离开后,李檀姗姗来迟,望着眼前几乎毁于一旦的地宫,又看了看瘫坐在地的少年。
狠狠愣了愣,随后,才走上前来。
态度比之前恭敬许多。
“此前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既然公子要与尊者成亲……”
牧白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不跟他成亲,你不要瞎讲。”
李檀笑了笑,又道:“行宫已经收拾好了,还请公子随属下移步。”
牧白还对李檀欺辱折磨小燕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起身之后,又问:“小魔君如何了?”
“已经依尊者的吩咐,带下去疗伤了。”
“那你带我过去看看。”
李檀道:“尊者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公子除了自己的行宫之外,哪里都不许去。否则——”
牧白的眉头蹙了下,冷声道:“否则要如何?杀了我?”
“公子误会了,尊者对公子无比疼惜,又怎么舍得杀公子?”李檀抬眸,轻声道,“只不过,小魔君便要遭殃了,除了他之外,尊者说,还有一人,公子也认识。”
“谁?”
“林宓。”
牧白:“……”
很好。
这真是太好了!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居然拿小燕和大师兄的命,来要挟他!
实在太不要脸了!
【小白,要我说呀,反正这个时空的小燕他们,和你没有半点交集,全然当他们已经死掉了!】
牧白长长叹了口气,跟随李檀前往行宫,到了那里才发现,这分明和奚华在玉霄宗时的寝殿,布置得一模一样。
李檀还特意道:“这里,也将是尊者和公子的婚房。”
要不然怎么说,大魔头和师尊终究还是一个人,想法都一样。
想当初,师尊妒忌心重,穿了林宓的婚服,强迫牧白在林宓的婚房里拜堂成亲。
现如今,大魔头又要让牧白在师尊的寝殿里洞房。
这么变态的想法,竟如出一辙!
还真是一碗饭喂不出两种人!
都是变态!
李檀吩咐下人送了热水来,然后又不留人伺候,等牧白沐浴更衣之后,饭菜都准备好了。
统子变出一根银针,挨个菜试了试,生怕饭菜里有毒,主要是怕有那个毒。
毕竟,下|药这么变态的事情,大魔头干得出来。
“万一要是无毒无味无色的毒,用银针也试不出来呢?”牧白提出异议。
统子觉得有道理,就挺身试毒,才吃了没几口,就浑身热汗淋漓,原本粉白的皮肤,也通红通红的,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跟毛毛虫一样蠕动。
一边蠕动,一边糯糯地说,好热,好难受。
牧白一看这坏事了,赶紧捞起统子,二话不说按在了洗澡桶里,统子哇啦啦喝了满肚子水,又吐了几回,总算清醒了几分。
冲着牧白就竖起了中指。
【黑心鬼……老不死的东西,他可真不是个人!】
牧白也深有同感,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吃,要不然,现在衣衫不整,瘫软在地,对|天|打|飞|机的就是自己了。
也不知道,神修有没有用。
但应该没用吧,毕竟药在了肉身上。
160 ☪ 本尊来得不是时候
◎师尊以神格起誓,自愿被小白吞噬◎
这药效是厉害的, 统子才清醒了没多久,又跟喝得酩酊大醉一样,飞扑过来, 抱着牧白的胳膊, 一边嘿嘿傻笑,一边胡乱蹭蹭。
嘴里有的没的, 一直念叨着,“嘿嘿, 小师叔,嘿嘿嘿”, “喜欢小师叔……嗝,的脸”, “小师叔的脸真好看啊”,“难受,好难受”, “我快要炸开了”。
牧白的脸皮一阵抽搐,低头望向了攀在自己胳膊上蹭的小猪崽子,看着他本来粉白的皮, 在药效的作用下, 通红到了发紫的地步。
原本小猪崽子的肌肤就十分紧致光滑,眼下更是紧绷到了一种新高度, 仿佛轻轻碰一碰,就会跟个红瓤大西瓜似的, 碎得稀巴烂。
比起被统子误认为小师叔来说, 肯定是统子的猪命更重要!
牧白二话不说, 提溜起统子圆润的小胖爪, 又一下灌在了洗澡桶里, 一边灌水,一边道:“你清醒一点!看清楚了,我不是小师叔!”
“我不是他!”
“统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别死在我面前了!”
一直灌到小猪喝了满肚子的洗澡水,整个小身子又肥了几圈之后,牧白才松了手,看着小猪从水底浮了起来,小嘴一张,就跟小喷泉似的,往外吐出小水流。
还在牧白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对他竖起了中指。
牧白:……?
哦,定是在骂那个大魔头。
灌水终究治标不治本,好在没一会儿,又有侍女过来送东西,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还有一大罐子冰块。
牧白心说,这不就巧了吗?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等人走后,他就赶紧把小猪往冰块里塞,还随手拿起一个圆溜溜的冰球,捏开小猪的嘴,就塞他嘴里了。
小猪的头顶很快就冒出了白烟,慢慢地,药效就发挥出去了,看起来也清醒多了,还啊呜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什么东西出来。
牧白伸头一看,然后惊愕地问:“好大的葡萄,你什么时候偷吃的,我怎么没看见?”
【这是你刚刚喂我吃的啊。】
统子满脸委屈。
牧白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这一大罐子的冰球,大小不一,里面还都冻着各种各样的水果。
偶尔也参杂着几朵花,在坚实的冰球里怒盛,像极了那种零下几十度,盛开在雪山上的冰莲。
“好生奇怪,为什么要冻在冰球里?”
牧白拿起一个冰球,对着烛火一照,里面赫然一颗大枣,他把冰球在掌心融化之后,就尝了一口。
口感确实比普通的枣子要清脆一些,就是太凉了,感觉牙齿都能生生冻下来,吃多了必然要肚子疼的。
统子急忙打掉牧白手里的枣子,扑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大喊。
【吐出来,快吐出来!你不想活啦?大魔头派人送过来的东西,你居然也敢吃?】
牧白一听,觉得有道理,顺势就把才吃进嘴里的枣子吐了出来。
目光瞥到一旁被红布蒙起来的托盘,他歪了歪头,低声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随手一掀,露出了满托盘的精巧玩意儿。
牧白和统子双双瞪圆了眼睛,顿时惊愕到了下巴都能掉地上,砸出两个深坑的地步,尤其是统子,嗖的一下,就飞得好高。
一边掐腰,一边狠骂。
【丧了良心的大魔头!】
【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在饭菜里下|药就算了,居然还送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太过分了!】
牧白也觉得大魔头此举,实在太过分了!
还很离谱!
既然已经决定三日后同他成亲了,难道,就连三天都不能等了?
一晚上都不能等?
前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后脚又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小手段!
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么精通风月的人,居然修的是最纯粹的无情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等一会儿大魔头来了,把这些东西通通砸在他脸上!不,都塞他嘴里!气死我了——】
统子现在对大魔头的厌恶程度,已经攀上了顶峰。
跟驴一样,直接尥蹶子把东西通通推翻在地,那一罐子的冰球,哗啦啦,骨碌碌地在汉白玉地板上翻滚。
很快就散落一地,滑过的地面,还留下了水滞,烛火一照,清晰可见,牧白的耳根子又在烧,渐渐就红透了。
偏偏统子嘴巴碎,该说不该说的,通通往外倒。
【我明白了!大魔头修的是无情道,他不能跟你那个什么,他肯定是想让你吃了下了药的饭菜,然后欲|火|焚|身,焦躁难忍。等这时候,又送了清热解火的东西来!】
统子气得去踩冰球,但他身子笨重,冰球在汉白玉上又太滑,还噗通一声,大头朝下摔了个四仰八叉,气得他直接瘫坐在地,掐着腰骂。
【好让小白你把持不住,自己玩自己!】
“别……别说了!”
【他再姗姗来迟,假装不小心撞破,好让小白颜面尽失!】
“别……”
【说不准还要嘲讽小白淫|荡!】
“……”
牧白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活埋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了,统子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往外乱讲——即便,统子说的可能就是大实话。
【呸!大魔头竟然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他可真是个丧了良心的黑心鬼!】
牧白的脑仁生疼,为了让自己的耳朵,别再受罪,索性从背后一记手刀,将统子打晕。
整个世界突然就清净了。
他呼了口气,把统子抱到了床榻上,还仔细给拉过被子盖好。等做完这一切后,识海里的奚华又开始闹了。
跟才一成亲,就被关进深门大院十几年,没得到夫君半点宠爱的可怜怨妇一样,声声泣血地召唤牧白。
等牧白的心神才一靠近,就一下将他抱了个满怀,都不等牧白开口说半个字,冲过来就是亲吻,那识海里一片碧波荡漾,风平浪静。
奚华将人紧紧圈在怀里,二人双双倒在了碧蓝的海里,沁凉又有些腥咸的海水,瞬间将二人的身子浸透,海上微湿的风,吹拂过牧白的面庞,散乱的长发,都跟奚华的头发黏在了一起。
他们两人也是。
紧紧黏在了一起。
“师……师尊,等等,等等!”
牧白俊脸通红,摸索到师尊的手臂又回来了,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惊喜地问,“手臂居然还能长出来?”
“喊夫君,不要喊师尊。”奚华细密的吻,又落在了牧白的额上,苍白的睫毛一颤颤的,被海水浸湿,显得无比脆弱,又可怜,连语气都满是祈求的意味,“喊夫君,好不好?就当可怜可怜我,喊一声夫君,行不行?”
行是行。
当然行。
牧白可不会跟残魂状态下,还胡搅蛮缠,死缠烂打的奚华一般见识,一边摸索着,抓住奚华不安分的右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一边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地道:“好夫君,要不要安分一点,听我说几句?”
“那你说一万遍好夫君。”奚华的左手也开始不安分了,牧白只好又去抓他的左手,然后,就听见奚华闷闷的,欲求不满,又十分委屈的声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牧白:……?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上升到了这个高度?
“你讨厌我了,对不对?你还没有原谅我,你恨我,恨我亲手杀死了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奚华的神情变得十分痛苦,又陷入了折磨他整整十六年的可怕噩梦中,低声喃喃道,“你恨我囚|禁你,恨我欺负你,恨我强迫你成亲……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林宓……”
“是我坏,非要强迫你成亲……我还从林宓的身上,扒了婚服下来……我无耻,我穿别人的婚服,占用别人的婚房,在别人的婚床上,强迫别人的新娘子……我无耻……”
牧白:“……”这么仔细想想,确实挺无耻的,师尊骂得也挺对。
真是难得,奚华有朝一日,居然会自省!
“……我是恶人,是大坏蛋,大魔头,我丧尽天良,我罪孽深重,是我的错……我当年不该杀苍玄风的父亲,也不该占用他人身份,不该拜师,不该……不该活着,我当年就应该死的。”
奚华低声念道:“我早就该死了。”
早在被尸冥府的人抓住折磨之前,就应该死。
他本应该死在母亲临死前,用尽全力,挥向他脖颈的刀刃下。
本应该死在懵懂无知,又野草一般疯长的童年里。
或许,他早在降世时,就应该被活活摔死,掐死,一剑挑死,丢河里淹死……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该活。
如果,他早就死了,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了。他前四十年,加起来的所有苦痛,都不及失去牧白的那一刻,来得痛彻心扉。
往后,他又苟且偷生了三年。
三轮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每一日,每一夜,每一个时辰,每一刻,甚至是每一瞬间,都仿佛在经历千刀万剐。
他疼了三年,终于还是疼到受不了,自愿终结了生命。
而他的神魂,却在鬼域中,又受了十三年的折磨。
现如今,奚华连一刻都不能离开牧白,不能离开他的小白。
“……原谅师尊,好不好?原谅我,求你原谅我……”奚华用脸蹭了蹭牧白的颈窝,急切又卑微地哀求,“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不要再离开我,求求你……”
“……”
原不原谅这个事,那得看奚华后期的表现。
“可不可以吃了我?”奚华又道,“把我的残魂吞噬殆尽,让我的残魂成为饲养小白元神的养分,好不好?”
牧白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奚华会说这种话!
“我想永远和小白在一起,我以神格起誓,自愿被牧白吞噬殆尽……生生世世,为奴为宠为鼎,为牧白主人鞍前马后,百死不悔……”
“别!”牧白一把捂住了奚华的嘴,急切地道,“别瞎起誓!我可没有把夫君当狗使唤的癖好!我也不要你当我的奴隶!”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奚华修补神魂,总不能白跑一趟。
再说了,要是奚华今世对他不好,那么半路牧白就跟他拉倒,哪里还有什么生生世世……生生世世在一起纠缠,提刀互砍么?
看见奚华目光闪烁,牧白这才慢慢松开了手,二人目光交错,情|欲在交织的目光中游走。
片刻后,奚华才喉头滚动地问:“神修……好不好?”
牧白面色通红,虽然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大魔头随时都可能会过来,统子也晕过去了,回头连个通风报信的猪都没有。
但又耐不住奚华近乎卑微到了骨子里的哀求。
“我疼……好疼,神魂快要散开了,帮我固原神魂,行吗?”
“就当是可怜可怜师尊……”
“最喜欢小白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奚华故意的,话一出口,他的神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散,虚幻到透明的身体,宛如蜘蛛网一般,裂开了。
牧白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抱紧,接下来一切既是稀里糊涂,也是水到渠成,更是奚华的蓄谋已久。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牧白撑不住了,率先败下了阵。
他身形狼狈地在识海里爬,一边爬,一边扭头往身后瞅了几眼,顿时就不愿意了——那嘴咧得跟烂瓜似的。
“不来了……”牧白手脚并用,又往前爬了爬,连连摇头,跟被鬼吸干了阳气似的,虚弱无力到说话都喘,“停下……”
“中场休息么?”奚华探过头问,往他耳洞里吹气,“那就休息一小会儿。”
牧白浑身似过电般剧烈抽搐,刚要开口拒绝,哪知手脚突然一紧,竟被水链绑住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奚华的手就已经伸了过来。
那到嘴的话,就如同收紧的水链,嗖的一声,回归到了原点。
……
大魔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反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之后,准备过来哄一哄牧白。
毕竟三日后要成亲了,小新娘子哭坏了眼睛,哭伤了身子,总归不好。
哪知,他一脚才踏进行宫,就觉得气氛非常不妙,满地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之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玄龙差人送来的,那小贱龙,一天不打,皮子就紧。
而即将和他成亲的小新娘子,此刻正衣衫不整,仰躺在了角落里的一张美人榻上,双眸紧闭,满头大汗,还面色酡红。
两条雪白的细长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雪白的玉趾都佝偻起来,似在承受什么常人难以承受的力道。
作者有话说:
大魔头: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错开了来,今日他来,明日我来,不至于太热闹,也不至于太冷清。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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