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 魔头应死来挽救苍生
◎洗干净了,再来求本尊◎
大魔头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脸色阴恻恻的,黑到了极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他即将迎娶的小新娘子, 在神修。
在、神、修!
还当着他的面,和另外一个男人神修!
“看来本尊来得不是时候。”
大魔头的牙齿咬得咯噔作响, 伸手就扯开了腰间束带,迎风一扬, 应声落地,“玩得可真开心啊……那介不介意, 带本尊一起?”
也不等任何人回答,他便欺身上前, 一把就攥住了少年纤细白皙的脚踝,这手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炙热,透过漆黑的护甲, 直接烫在了娇嫩光滑的皮肤上。
牧白浑身一颤,远在识海里的心神,也随之狠狠一哆嗦, 猛地从师尊怀里探出头来, 原本被情|欲笼罩的双眸,恢复了一丝清明, 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
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境况非常不妙,尤其当他看见大魔头解了衣衫, 袒|露出结实的胸膛, 并且欺身上前, 攥着他的脚踝, 一边冷笑, 一边自顾自地往旁边拉伸,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方才还欲|生|欲|死,飘飘若仙,此刻立马狼狈到连推带搡,连滚带爬,恨不得立马离开识海,狠狠将大魔头推开。
可偏偏奚华不许他离开,施法将缠绕住牧白全身的水链,收得更紧了,高大的身影再度将仓皇失措到试图逃跑的少年,抓着双脚狠狠拖拽回来。
雪白的长睫下,瞳孔都充斥着狂躁但又温柔的血色。
“不许走……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许你走。”
那攥着少年脚踝的双手,青筋毕露,血管喷张,流畅的背部曲线,绷得很紧,似乎连每一寸筋络,每一寸血管,都充斥着难以想象的情|欲。
不神修,就会筋脉寸断,立马死掉。
奚华觉得自己好渴,像是独自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里行走,烈日当空,早已将他身上的水分蒸发殆尽。
他饥渴难耐,眼前都出现了幻觉,而小白就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源。
生命的本能,以及超乎常人的求生欲,迫使奚华不断向着牧白靠近,一点点地,彻底将牧白占据。
只有靠近小白,不断地神修,汲取小白身上的水分,榨得一干二净,才能止渴,奚华也才能活下去。
“我会死……你不要走,小白,小白……”
牧白心急如焚,他是个人,又不是个漂亮玩意儿。
万万接受不了,一边和奚华神修,一边又被大魔头,肆意玩弄着身躯!
那他成什么人了?
眼看着大魔头抽下他的腰带,绕过右膝膝弯,将右腿绑在了美人榻的扶手上,牧白就更慌了,赶紧道:“等等,先停下来……唔!”
奚华非但不肯,反而还凑近身,直接将牧白的话,尽数堵了回去,顺势搂起他的纤腰,将人抱了起来,面对面紧紧相拥。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牧白窄细深陷的腰窝,几乎要穿透皮肤,直接压进骨头里。
牧白急得要命,不得不一口咬下去,试图摆脱奚华的禁锢,他一口咬得非常用力,但奚华只是呜咽了一声,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好像只要能和牧白在一起,哪怕是疼,也是包裹着蜜糖的刀尖,奚华甘愿吞刀吞剑,哪怕甜蜜后,刀剑会穿透他的喉咙,划破他的喉管,将他的心肝脾胃一鼓作气,搅碎殆尽。
他也甘之如饮。
并不觉得这样很痛苦,奚华只觉得这是小白爱他的一种方式。
无论是什么方式,他都很愿意接受。
甜也好,苦也罢,通通都甘愿承受。
“唔,唔!”牧白猛然推搡了奚华一把,趁机大口喘气,赶紧道,“等等!外面有人!我必须出去一趟,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奚华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再度惨被抛弃的小狗,黢黑的瞳孔好似浸了陈年墨汁,又沉又涩,他的难过并不是浮于表面,而是深入灵魂。
哪怕只要随心所欲地一眼瞥过去,也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悲伤。
似也没听懂牧白说的话,只知道自己要被再度抛弃了。
牧白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如鲠在喉,竟有一种自己就是那种凉薄寡情的负心汉,屡次作践旁人真心的错觉。
该死的,大魔头什么时候过来不好?
偏偏要挑在他和奚华神修到最激烈,最难舍难分,最意|乱|情|迷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打晕统子了,要不然还能帮忙遮一遮,拦一拦。
大魔头的人生字典里,应该没有“廉耻”二字,若是旁人不小心撞见了这种场面,必定会调头就走。
可大魔头就不一样,不仅不走,还欺身逼近,嘴上说着“带他一起玩”,都不等牧白同意,手上已经开始了行动!
牧白几乎都能感受到,他就跟洋葱一样,一层层被剥|皮,一层层被脱衣,直到露出最隐秘,最难以启齿,最不可向外人展示的身躯!
洋葱被剥皮,那就会死。
而牧白被脱衣,同样会死,他会羞愤欲死,顺便奋力一搏,将脱他衣服的大魔头弄死!
实在太过分,太无耻了!
好歹也是这个时空,名声响当当的大魔头,跺一跺脚,就天塌地陷的大人物!
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天底下什么样的美人,大魔头没见过?他自己本身就是世间罕见的大美人!
还修的是无情道,最不能动情,怎么偏偏宁可毁道,也要得到牧白的身体不可了呢?
奚华凝视着牧白羞愤交加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一合,侧耳感受了片刻,而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又怒不可遏的神情。
眼珠子都烧得通红无比,牧白甚至都觉得,奚华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都一瞬间扭曲了,变得狰狞可怖宛如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不可饶恕!”奚华寒声道,“任何人都不许碰小白,否则,就得死!”
牧白赶紧抱住奚华,急声道:“不许你再燃烧神魂!再烧下去,你就该神魂俱灭了!”他一把拦住奚华,而后,又作势要挣开水链。
但也不知道是他神修得实在疲惫不堪,还是这水链只听奚华的吩咐,竟无论如何,也无法震断。
而与此同时,一股汹涌强悍的力量,猛然从牧白身上窜了出来,狠狠撞向了大魔头。
大魔头眉心一蹙,侧身躲闪,脚下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了一眼被炸断了半截的衣袖,他抬眸,冷冷一笑:“好生不知廉耻,在本尊的行宫里,竟行出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来!”
好巧不巧的,那原本散落在地的玩意儿,有一根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随意抬脚一踩,硬生生将玉石踩得粉碎,阴寒的双眸,却还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牧白。
少年的周身浮起的灵力,火速凝结成了透明的结界,完全将人罩在其中。
此刻正斜躺在美人榻上,后脑勺贴着榻边,乌黑的长发散开了,垂到了地面,一条腿曲起,一条腿被绑住,凌乱的衣衫随意披在身上。
胸膛起伏不断,双眸紧闭,热汗淋漓,面色酡红,无比香艳,仿佛流出的汗水,都是黏腻的糖浆,惹人垂涎不已。
整个行宫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淫|靡香气。
即便不用亲眼去看,大魔头也能想象得到,他们神修是如何激烈,如何动情,又是如何忘乎所以的!
“你们真该死啊!”
大魔头嫉妒得面容都扭曲起来,几度想出手,强行终止,但又深知牧白是凡人之躯,没有半点修为。
很容易就受到反噬,到时候那个奚华神魂俱灭便罢,若是伤到了牧白的元神,可就麻烦了。
他并不想真正地伤害牧白,最起码,现在不想!
片刻后,大魔头冷冷落下一句“洗干净了,再来求本尊”,然后,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牧白听见此话,还懵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被奚华痴缠着,在他耳边不断呢喃细语,说喜欢他,爱他,想要他,一刻都离不开他。
还直接张口咬向了牧白的颈窝,在他身上刻下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最后自然是奚华吃得饕足意满,又陷入了沉睡,才结束了这场荒唐的神修。
牧白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浸泡在了水池里,浑身湿哒哒的,衣服散乱地披在身上,他随手抓了一把,竟然都拧出了汗水。
才撑着榻,缓缓坐起身来,就听见嗞嗞啦啦的水声,他的掌心也全是汗水,压在美人榻上铺的皮革时,异常滑腻。
几乎是哆嗦着手,将膝弯上的腰带解开。
因为长时间的束缚,他的皮肤又过于白皙娇嫩,竟被勒出了青紫痕迹。
统子一醒来,就看见牧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坐在榻上,往伤痕上不停地吹气。
当即就瞪大了猪眼,浑然忘记责怪牧白,为何要把他打晕的事,猛飞过来,发出了惊悚的猪叫。
【不是吧,小白?你……你该不会在我昏迷期间,被那个大魔头这样那样了吧?天呐!】
统子绕着牧白飞了几圈,猪眼越睁越大。
【看起来战况很激烈……你也没哭,那就说明,是你自愿的咯?】
“你闭嘴。”
牧白咬牙,将衣衫往身上拢了拢,又哆嗦着抬起手,作势要把头发扎起来,可由于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小白,你别动了,还是让我来吧。】
统子直接给牧白换装,这回总算换了身正常的衣服,蓝白相间的袍子,猛然一看,牧白还以为是玉霄宗的宗袍。
然而并不是,只是看起来十分素雅,和这个阴沉沉的行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才换好衣服,殿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牧白起身一瞧,见来人是李檀,当即神情就变了变。
“公子,尊者让属下送一样东西来,还请公子过目。”
李檀神情恭敬,缓步走上前来,两手托着被一方血淋淋的手帕,包裹起来的东西,呈上前来。
牧白顿时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这手帕里包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珠子?骨头?还是手指头?
都有可能。
牧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李檀见状,微微一笑,然后主动把手帕掀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好像鱼鳞一样的东西来,牧白一眼瞥过去,居然没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小魔君的指甲盖,十根全在这里了,尊者请公子过目。”
李檀笑容更盛,说起这话时,就好像在说特别平常且微不足道的小事,“每一根都是连皮带肉,生剜下来的,还很新鲜……”
说着,又往前逼近,手也抬得更高,那鲜血淋淋的指甲盖,几乎要怼到了牧白的脸上。
牧白一阵恶心,被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头脑胀痛,立马偏头躲闪,脸色都白了。
【小白,你和大魔头到底又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让李檀送这种脏东西过来啊?】
统子满脸疑惑,但见牧白这么难受,便飞过去,挡在了二人中间,自然也看清楚了那还沾着碎肉的指甲盖,当即就倒抽冷气。
【小燕……实惨。】
牧白也知道小燕很惨,终于反应过来,大魔头临走之前,说的那句“洗干净再来求本尊”,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分明就是在拿小燕来威胁他!
“尊者说了,拔指甲只是小惩大诫。”李檀重新用手帕,将指甲包了起来,抬眸轻声道,“尊者还说,公子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小白,大魔头这是要用小燕的命,来逼你就范啊!他也太无耻了吧!】
牧白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深呼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一把夺过了那十枚指甲,在李檀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沉声道:“带我过去!”
地牢之中,一片阴暗潮湿,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烂酸臭的气味。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陈旧的铁栏杆圈出一间间的牢房,在地牢的深处,有一处水池,里面的死水,黝黑发臭,人一旦进入,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就会被腐蚀成一堆白骨。
在死水池最中央,屹立着一个青铜刑架,自地牢顶端,悬下几个铜手铐,燕郎亭就这么被束缚在铜架上,没有衣物遮挡的双臂,高高吊了起来。
三条通体漆黑的巨蟒,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缠绕在他的身躯之上。
其中一条巨蟒正旁若无人地咬着他的颈窝,大口吸食着鲜血。
大魔头站在池边饶有趣味地欣赏,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曲指一动,另外两条沉睡的巨蟒,也随即醒来,在燕郎亭的身躯上游走。
人和三条巨蟒,交织成了一副恐怖又诡异,还鲜血淋漓的残忍画面。
牧白光是看一眼,就差点吐出来。
【小白,别看,别看!你就当小燕已经死掉了,这个小燕,不是你记忆中的小燕!】
统子赶紧冲过去,捂住牧白的眼睛,各种给他洗脑,见小燕沦落至此,也忍不住摇头,倒抽冷气。
只觉得与其这样苟延残喘,还真不如死了。
“你住手!”牧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煞白着脸道,“有什么事,你冲——”
他本来想说“冲我来”,但又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承受,索性便说“冲着世界之主来!你折磨一个手无寸铁,修为尽毁的废人,算什么本事!”
统子惊叹:【你可真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啊!】
怪不得是父子,当爹的坑儿子,当儿子的坑爹。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世界之主么?”大魔头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他是本尊的师父,养育本尊多年的师父。”
牧白:“你竟还知道?”
“本尊当初一心一意,视他为师为父,可他却始终认为本尊是个祸害,是万年前的修罗王转世,你知道,他生前对本尊说过什么?”
牧白摇了摇头。
大魔头:“他说,此子天生阴狠毒辣,朽木难雕,劣质不堪,终成为祸世间的祸端,当死,该死,也应死,以挽救苍生。”
“……”
“他口中的苍生何时重要,修道之人自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本尊难道就不属于苍生中的一员么?”
大魔头转过身来,李檀早就识趣地躲远了,他缓步走向了牧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沉声道:“为什么,没人来拯救我?是我想变成现在这样的么?凭什么,我生来就是魔头,是危害苍生的祸端,注定被主角诛杀的反派!凭什么?”
这,真的对他公平么?
162 ☪ 本尊真的很好奇
◎你很特别(等于)我喜欢你◎
牧白愣住, 目光渐渐从可怜的小燕,转移到了大魔头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大魔头此刻十分悲戚。
身上似笼罩着一层凄清愁苦的薄雾, 像是浸满了苦涩浓郁的墨汁, 一苦就苦了大半生。
“……我只是想亲手掌控自己的命运,生不由我, 死难道也由不得我做选择么?”
大魔头缓步向牧白走来,身上玄袍的衣摆, 都曳在地上,锦衣华服, 贵气逼人,同这个脏乱不堪, 挤满了蛇虫鼠蚁,到处都是污垢的阴暗地牢,显得格格不入。
在距离牧白只有一步之遥时, 大魔头缓缓抬起了手,神情晦涩难懂,似想摸一摸牧白的脸。
牧白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径直躲开了。
那只大手就这么突兀的, 僵在了半空中,惨白的皮肤, 像是一座冰冷的石雕,一点活气都没有。
比死人还要死气沉沉。
偏偏又容貌昳丽, 俊美非凡, 不管是皮相还是骨相, 都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大魔头的面部太瘦削了。
整个人套在冰冷死气的玄衣里, 好像黑水腐蚀了他的血肉骨骼, 将他狠狠拖拽进无尽的沼泽里。
瘦削的面庞,艳红的薄唇,深陷的眼窝,偶尔眼波流转间,骇人的森寒杀意,以及渐渐蒸腾起来的漆黑煞气,都预示着此人性情阴晴不定,极其不好惹。
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胆怯,想要迅速逃离。
牧白也是。
下意识就逃开了。
半晌儿后,大魔头才收回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也似三九寒冰,冷冽至极。
“其实,你与其他人并无任何不同,说到底了,你也希望本尊死,对么?”
牧白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一二。
可转念一想,自己想拿大魔头的神魂,来修补师尊的神魂,本质上不就是让大魔头去死吗?
“是的。”牧白坦诚无比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
他的坦诚相待,很显然完全出乎了大魔头的预料,当即就以一种非常复杂,也非常震惊的目光,望了过来。
还上上下下打量了牧白好几遍,似乎觉得牧白是不是神修时,被奚华操|坏了脑子,居然敢当面承认!
【小白!你疯了吗?快清醒一点!】
统子也吓了一大跳,第一次发现小白居然是这么实诚的一个人!
大魔头冷笑道:“本尊不知该夸赞你勇气可嘉,真诚待人,还是该嘲讽你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早就杀了,根本等不到现在。”牧白倒是挺镇定的,丝毫没有被大魔头阴狠的语气吓到,反而主动往他身前走了半步,仰头望着大魔头的脸,真诚无比地道,“你费尽心思,又找上了我妹妹,把我重新拉回修真界,难道不是为了成全我和师尊么?”
大魔头嘲弄道:“成全你们?为何要成全你们?本尊不过是想看着你们阴阳相隔,有情人终成怨侣罢了!”
牧白摇头:“不,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就不会在我离开十六年后,又去找寻我了。”顿了顿,神情更认真地道,“与其说是成全我和师尊,不如说是成全另一个时空的你自己!”
“那个被感情左右的废物,如何能与本尊相提并论?”大魔头依旧对奚华嗤之以鼻,毫不留情地嘲弄道,“他简直丢尽了本尊的脸面,明明都快赢了,却因感情用事,最终一败涂地!不过就是个色令智昏的无能之辈!”
他望向了牧白,语气越发森寒,“本尊就是不明白了,区区一个你,一个天生的炉鼎之躯,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痴心不改?”
牧白其实很多时候,都反思过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奚华对他死心塌地,痴心不改?
思来想去,可能就是他脸皮厚,不要脸,死缠烂打,非要自寻死路,主动爬上了奚华的床罢。
错认主角受的那一阵子以来,奚华也没别的正事,要么就是闭门修炼,要么就是和牧白双修。
除此之外,不是在吃醋,就是在吃醋的路上。
奚华是真的心眼小,又善妒。
【我们小白哪里都好!又不止奚华一个人对他死心塌地!还有其他男人,也爱小白,爱到发疯,爱到要死要活!】
统子飞在半空中,两爪掐腰,挺着胸膛振振有词起来。
【小白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可爱,最善良,最纯真无邪的!虽然有时候有点小坏,但他心眼很好!最主要的是,他是世界之主的亲儿子,亲儿子!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唔!】
话音戛然而止。
统子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两爪捂嘴。
牧白蹙眉,无声地问:“我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什么?”
【没什么!】
“世界之主是快死了吗?他打算把位置传给我?”牧白又追问起来,“他的其他子女都很不中用么?要不然怎么会相中我?”
统子直接物理闭麦,两眼一翻,直接装死。
“但本尊认为,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大魔头摇头叹惋,“那个人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竟被你这种人,生生破了无情道。”
“既然我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值得任何人为我破了无情道,那你为什么三日后,还要迎娶我?”
既然无情道不能破,那娶他作甚?
这不就相当于,让太监洞房花烛么?有那个心,但没那个力。
不就是纯粹给自己添堵么?
然而,大魔头却告诉他:“你信不信,即便本尊的无情道不破,也能让你在新婚当夜,鬼哭狼嚎,痛哭流涕,欲|生|欲死,百般哀求本尊饶了你?”
“……”
“本尊折磨人,一向不屑于借用死物,但可以为你破一次例。”
大魔头的目光如炬,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牧白的脸上,抬起的右掌上,竟凭空幻化而出一根庞然大物,大到足够能当场捅死牧白的地步。
牧白顿时面色发白,小腹骤疼,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大魔头立马逼近,一手抓着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就将人提了起来。
迫他与自己对视。
大魔头紧紧凝视着他发白的俊脸,以及瑟瑟发抖的身躯,头一回觉得玄龙寻常玩的花样,有点意思。
送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确实有点用处。
此刻就派上了用场,狠狠威慑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仗着有点小聪明,就喜欢胡乱揣度大人的心思,还不知廉耻到,公然在行宫里,和区区一道残魂神修的坏东西!
居然还神修到了自己的元神差点被弄散的地步!
简直太不知廉耻了!
真该死啊,这个小东西,真、该、死!
“不,不用,其实可以不用为我破例。”牧白战战兢兢的,伸手把大魔头几乎怼到他脸上的那根玉器推开,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区区一个我,不值得让尊者如此费心。”
“这玉器中间是空的。”大魔头再一次把东西,悬在了牧白头顶,这一次,还将一端直接怼在了牧白的额头上,边说话,边慢慢在他脸上游走,“本尊记得,你十分畏寒,他初遇你时,你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小脸青紫。那不如,往这里面注入铁水,如何?”
牧白的瞳孔都微微涣散了,忙道:“不行!”
“不行?”大魔头一侧的眉毛上挑,面色无比森寒,“那就把玉器两头都疏通,直接将铁水灌进去,待铁水凝固,将之取出,便是你的形状了。”
“本尊真的很好奇!”
此话一出,牧白的脸色就更白了,虽然知道大魔头极有可能只是嘴上狠辣,实际上不会这么对待他。
但当听见世间竟有这般酷刑时,还是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
【呸!你敢!但凡敢碰小白一根头发丝,世界之主都不会放过你这个老王八蛋的!】
统子又不装死了,飞过去从地上托起牧白的双脚,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结果下一瞬,大魔头就松开了手,牧白整个人呈自由落体,好巧不巧的,把统子踩在了脚下。
牧白才一落地,就赶紧往旁边跳开,定睛一看,统子瘫软在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吓得他刚要冲过去,把统子抱起来。
随即又被大魔头伸手一捞,又一拽,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往水牢的入口,推搡过去。
“你看好,看仔细了!若是你再敢跟他神修,那么,本尊就将燕郎亭粉身碎骨,融入这池死水中,再将你绑在里面,昼夜不分,饱受折磨!”
“就以你的身子骨,至多两天,就会被这池死水,腐蚀成一滩脓血!”
“届时,本尊一定不会成全你们,势必会将你的元神囚|禁在本尊的识海里,如此,日日复夜夜,生生又世世,你就只能和本尊神修,永远!”
大魔头放了一堆狠话,又连扯带拽,将牧白拖向了另外一间牢房。
在这间牢房的角落里,隐约能看见一团黑影,被铁链禁锢在地,只能保持着跪姿。
但由于此人披头散发,根本看不清楚面容 。
大魔头一挥衣袖,左右两边的石壁上,忽然升腾起了火焰,借着这点光亮,牧白才得知瞧清,被锁在此地的人是谁。
竟是老瞎子,苍玄风!
实在太好辨认了!
这个时空里的苍玄风,还是个瞎的,一向用来覆着双眸的白布,此刻也被鲜血浸透了。
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还微微偏了偏头,侧耳倾听,但耳孔里流出的黑血,也向牧白表明,他的耳膜被戳通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听声辨位。
再也不能了。
“啊,你!”
牧白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浑然忘却自己胳膊被扭的疼痛,在这个地方看见苍玄风,简直比青|天|白|日,活见鬼还令人惊愕!
堂堂主角攻,居然沦落至此?
被大反派折磨,囚|禁,连耳膜都戳穿了,还受尽折磨,传扬出去,谁能相信这是主角攻?
主角光环呢?
金手指呢?
命定的传奇一生呢?
在这搞美强惨呢?
可关键是,只有美和惨,这个主角攻,他并不强!
怪不得统子之前说,在这个时空,主角攻非常差劲。
原来如此!
牧白突然就恍然大悟了,但见昔日猖狂至极,手持斩神锏,傲然到不可一世的主角攻,如此狼狈不堪,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怎么?他从前那般利用你,几度将你推出去送死,还害得你和心爱的师尊离了心,你都不恨的么?”大魔头侧过脸来,凝视着牧白脸上的神情,寒声道,“你在怜悯他?你竟然怜悯他?!”
牧白:……?
倒也没有罢,他只是感慨唏嘘而已。
他毕竟不是个活菩萨,怎么能有那么宽阔的胸襟,怜悯每一个人?
可偏偏大魔头觉得,他在怜悯苍玄风,还抓过他的双肩,冷冷道:“你不可以怜悯他!他是奚华的仇人,也是本尊的仇人!你怜悯他,就是在背叛奚华!”
——也是在背叛本尊!
“他才是修罗王的转世!他才是!”
大魔头的声音更大,尖锐到足以穿透整座地牢,嘹亮的声音,在地牢上空盘旋,经久不散,“该死的是他,是他!”
牧白耳边一阵嗡鸣,几乎要被生生震聋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也大声喊了起来:“我知道,知道,知道!又不是我害你,你冲我嚷嚷什么!我的耳膜要震碎了,震碎了,震碎了!!!”
“啊,啊,啊!!!!!”
几嗓子吼出来之后,大魔头怔住了。
片刻之后,大魔头居然还忍俊不禁般地笑了笑,他道:“你还是有些特别之处。”
“什么?”牧白没听清。
“你很特别。”大魔头冷静下来后,又重复一句,“你真的很特别。”
牧白这回听清楚了,但他却误会了,摇头说:“我已经不是天生炉鼎之体了!”
大魔头倒也没有解释,松开了手后,就打了个响指,那锁着苍玄风的铁链,铮铮在地上和墙面拖动,竟直接将人捆得更紧了。
甚至都能看见,铁链勒进皮|肉里,嵌在骨头里的轮廓。牧白实在没敢细看,赶紧把脸偏转过去。
大魔头道:“这是他应得的下场,本尊并非是为你报仇。”
牧白龇牙咧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还想看看林宓么?或许,柳澄?江家兄弟?想去看么?”大魔头又笑,“他们都被本尊囚|禁在此了,能救他们的人,只有你。”
“你想让我怎么做?”牧白抬眸问,“但说无妨。”
“提了要求,你便能照做?”
牧白摇头:“你只管提你的,答不答应另说。”
163 ☪ 小白读懂了大魔头的绝望
◎大魔头:我可以彻底成为他,代替他◎
这句话才一出口, 牧白就很明显感觉到,大魔头的气喘得都比平时粗沉了许多,要不是他生得年轻又花容月貌, 真的很像是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 被孽子气到喘成风中残烛。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魔头侧过脸去,因为愤怒咬合肌都在上下颤动, 看起来是既可怕,又有点可怜, 恨恨道,“与其看着他们苟延残喘地活着, 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你说, 是也不是?”
牧白心说,你这个想法和统子不谋而合,统子是猪脑, 你也是猪脑子么?
蝼蚁尚且知道苟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难道比贱入尘埃里的蝼蚁,还不如么?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韩信点兵前也是饱受胯|下之辱, 只要有一息尚存,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像大魔头这种动不动就让别人死, 真是一线生机都不肯留。
牧白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就是想亲眼看着, 那些人是如何在本尊手底下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了?”
大魔头又转过脸来, 诡笑着审视了他片刻, 而后,便出声唤玄龙来,牧白一听,这怎么能行?
若是唤李檀来,至多就是让那些人受点皮|肉之苦,就李檀那个小身板,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能力强制男人的样子。
可玄龙就不一样了!
首先,玄龙有两根,其次,龙性本淫,最后,玄龙有两根,还特别淫|乱!
这时候把玄龙喊过来,不就是把腥气十足的海鲜,硬往猫嘴里塞么?
天底下有哪只猫能强忍住,不狠狠咬几口?
“等等,等等!”牧白下意识扑了过去,两手抓着大魔头的衣袖,仰头道,“别唤玄龙来!”
大魔头先是看了眼抓着自己衣袖的两只白皙的小爪子,然后顺着小爪子,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了牧白俊俏的脸上,不冷不热笑了笑,他道:“迟了,他已经来了。”
牧白:……?
已经来了?这么快的?在哪儿??
他愣了愣,也没松开大魔头的衣袖,下意识左右逡巡一遭,但没瞧见。
“你低头看看。”
大魔头好心好意地单手点了点牧白的脑袋,示意他往地上看。
牧白相信了他,并且低头一看,地上除了口吐白沫,白眼上翻,躺得四仰八叉的粉皮小猪之外,再没有别的生物。
连半片龙鳞都没有!
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受骗了!
这简直太可恶了!
堂堂灭世大魔头,怎么可以欺骗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的二百六十几个月的小孩子呢?
太过分了!
牧白愤怒不已,余光瞥见大魔头玄袍之下藏着的脚,作势要狠狠踩过去。
蓦然,耳边一热,有什么温热的气息突然凑近,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上了他的耳垂!
稍纵即逝,快到让牧白愣在当场,红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他的面庞,又一直蔓延至了脖颈。
耳朵热得像是被高温烘烤过了,稍微碰一碰,就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刚刚……刚刚他是被大魔头吻了么?
还吻了耳垂?
一本正经地骗他,居然只是想趁他低下头时,自背后吻一吻他的耳垂?
牧白满脸难以置信,竟一时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僵着颈子,慢慢转过头去,刚好大魔头也转过脸来。
这张和奚华一模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面无表情的,完全没有偷吻别人的做贼心虚之感,漫不经心到好像所有欲|望都得到了满足,有一种淡淡的倦怠,或者说是风轻云淡。
似乎世间纷纷扰扰,万丈红尘,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的眼里,心里,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任何事物都无法牵动他分毫的情绪。
在那个吻之前,牧白是相信大魔头的无情道纯粹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可在那个吻之后,牧白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宛如触电一般,火速松开了抓着大魔头衣袖的手,牧白脚下一踉跄,就要往旁边躲闪,可随即后腰一紧,竟不知何时,被一只大手占据,一把勾住他的纤腰。
狠狠往怀里一拉,牧白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两爪搭拉在胸前,嘭的一下,重重撞进了大魔头结实的胸膛上。
鼻尖隐约能嗅到淡淡的檀香,和奚华身上的气味有些不一样,可能是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缘故,非檀香熏身,不可消弭。
这让牧白油然而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他时刻提醒自己,大魔头是大魔头,师尊是师尊。
他们只是生得一模一样,拥有着共同的过去而已!
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同一个人!
并不是!
不可以动情,不可以移情,更不可以沦陷!
否则,要将那个在寂无河里鬼哭狼嚎了十三年,神魂残缺的师尊,置于何地?何地?!
“不,不可以!你不是他!”
牧白狠狠咬了一口嘴里的嫩肉,很快鲜血就溢满了口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浸泡在了鲜血里,吐出浓郁的血腥气,又化作锋利的刀尖,对着大魔头剜肉凿骨。
他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大声道:“我爱的不是你!”
“可以是我。”
大魔头紧紧禁锢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牧白圆润的颈窝,打着圈圈厮磨,喉咙里像是含了糖浆,拉着丝,甜腻得惊人,还刻意模仿起了另一个自己的语气,喃喃低语,“小白,我可以成为他……我可以,你好好看看我,我和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你回头看看我。”
牧白大力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即便他现如今已经成年了,在普通人眼里,身形高大,英俊帅气,骨肉匀称,标准的模特身材,但在大魔头面前,却如同一个小孩子,可以被他随意拎过来,提过去。
随意捏在手里揉圆搓扁,还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大魔头这么佝偻着身躯,紧紧拥着他,将自己的姿态,亲手拉到了尘埃里,甚至,卑微地祈求说,自己可以成为他。
成为另一个奚华!
这就跟自愿成为另一个奚华的替身,又有什么分别?
这实在太不大反派了,实在太不像个灭世大魔头了!
在牧白肩颈厮磨得那几下,大魔头恍然间像是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的灭世大魔头,还没有灭世,也没成为魔头。
只是一个几岁大,才堪堪懂点事的小孩子。
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从外头垂头丧气地回来,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头发也跟鸟窝似的,沾满了杂草。
满是补丁的旧衣服,又撕开了几条大口子,好像有人在咧嘴嘲笑他。
小孩子走进了破房子里,在阴暗潮湿的破床板上,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喊母亲。
可是母亲侧躺着,合着眼皮,一动不动,身上也脏乱得惊人,还有蚊虫萦绕左右。
皮肤惨白到了极致,脸也瘦削得厉害,但依旧美艳,像极了修罗道里嗜血的貌美罗刹。
只是了无生气。
如果不是胸膛还有些起伏,同死人没什么两样。
小孩子抹了抹眼泪,又很小声地唤了一声“母亲”,他那个母亲终于掀开一丝眼皮,看了看他,发黄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活气。
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为什么,别人都有爹爹,但我没有?”小孩子边抹眼泪,边哽咽着问,“外面那些人都欺负我没有爹爹,他们骂我是野种,说母亲你是大户人家丢出来的贱妾,还说你是残花败柳,骂你是大贱人,骂我是小贱人……”
他哭泣着诉说自己在外头的凄惨遭遇,企图得到母亲的一丝丝怜爱。
可他的母亲,只是更阴冷地盯着他,然后慢慢撑起了身子,因为长时间食不果腹,又饱受情|毒的摧残,已经瘦得行将就木。
光是起身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仿佛耗尽了他大半的生命。他冷冷地望着面前哭泣的小孩子,冲着他招了招手。
等小孩子哭着伸开双臂,想求一个抱抱时,又一把掐住小孩子的脖子,枯瘦如柴的手臂上,青筋和血管都夸张狰狞地暴起。
“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还不死?”
“就是因为你,我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不爱你,也不爱我!”
“……我生来就是神族的神子!我不是高门大户丢弃的贱妾,不是残花败柳的贱人!我是神子,我是神子!”
……
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年那个饱受折磨虐待的小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修为,以及凌驾于苍生的地位,可依旧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回想起那些惨痛的记忆。
神的天职就是要守护苍生,保卫族人。
大魔头至今为止,都不曾后悔过当初以身为祭,镇压修罗王,以死捍卫整个神族。
可他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
神力散尽,纯净的神魂惨遭恶念侵蚀,他起初没有变得很坏,只是有一点点坏。
最初,也只是想和母亲好好地生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母子的地方定居。
只要能吃饱穿暖,什么名望,金钱,地位,通通都不重要。
他甚至从未想过,要踏入玄门,更没想过要修炼,如果不是被逼进了绝境,也不会伤害别人,来保全自己。
起初……他冒名顶替苍玄风,入玉霄宗拜师学艺,只是想吃一顿饱饭。
就只是一顿饱饭。
吃完后,他就想着吃了这顿断头饭,就可以去死了。
最起码也是个饱死鬼。
可大魔头万万没想到,世间居然会有玉霄宗这种富丽堂皇,仙音渺渺,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更没想到,他冒名顶替的孩子,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拜在玉霄宗门下,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
当大魔头第一次看见玄门中人时,误以为他们都是神仙,看着他们御剑,使用法术时,那璀璨又瑰丽的华光,眼里满是惊羡。
看着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弟子,居然可以笑得那么明媚灿烂。
他心里的恶念种子,就彻底生根发芽了。
凭什么别人可以那么明媚干净,他却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凭什么?
当他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跪在台下,等待着仙人一般的宗主发落时,内心也十分矛盾犹豫,畏惧感充斥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筋络。
他那时也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真的要冒名顶替别人,踏上修真路么?
万一被人揭穿了,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又想,他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路边,发烂发臭了,都不会有人替他埋一捧土。
他至今为止,还记得老宗主对他说的那句话,“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座座下亲传弟子,本座自当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
也记得年少时的奉微,立马从台上走下来,毫不嫌弃地弯腰握住他脏兮兮的手,笑着将他拉了起来。
“我是你的大师兄,从今往后,师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地生活了,再也不用流浪。
可又在若干年后,他才发现,生不由他,死亦不由他。
命运早就在他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盘了。
天道对他如此不公,那么,他就灭世,诛天道,哪怕注定是不归途,他也要生生踏出一条血路来。
他以为自己机关算计,终于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攥在掌间,却唯独漏算一卦。
而牧白,就是这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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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么措不及防,牧白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读懂了大魔头内心深处的悲伤。
读懂了他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头。
也读懂了他内心无边无际的孤寂,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是绝望。
即便所有的欲|望都得到了满足,却偏偏漏了至关重要的一卦。
大魔头亲手挑选的救赎剧本,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到头来,惨死的是另一个奚华,得到救赎的,也是另一个奚华。
而大魔头期盼已久的救赎,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场空!
“……大,大魔头。”牧白斟酌着开了口,“其实我……”
忽然,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偏过头去,正好同一双铜铃般,还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四目相对。
大魔头也察觉到了,同样转头去看。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
半晌儿后,玄龙才用爪子挠了挠头,问了一个特别欠揍的问题。
“我的好爹爹,你突然唤人家过来,难道不是让我帮忙,试一试你怀里的小狐狸精吗?”
164 ☪ 小白无痛当娘
◎魔尊:从此后,我们就是快乐的一家三口◎
牧白一愣, 下意识反问:“小狐狸精喊谁?”
“小狐狸精喊你啊!”
玄龙歪了歪头,眼睛瞪得很大,居然还是圆瞳, 也不知道是不是色令智昏, 玩男人玩太多,把脑子玩傻了, 看起来比上一个时空还呆。
也更加孩子气,居然还会用撒娇的语气, 喊大魔头爹爹。
牧白点了点头:“对,对, 你说得对。”
确实是小狐狸精喊人。
大魔头自然听得出来牧白在咬文嚼字,玩弄字眼, 但也不觉得恼怒,只是觉得玄龙虽然美貌,但确实愚蠢不堪。
很需要一个聪明伶俐, 又有些手段的娘亲来狠狠调|教一番。
当即就毫不犹豫一掌将玄龙推了出去,大魔头寒声道:“你这逆子,怎么跟你娘亲说话?还不向他赔礼道歉?”
牧白震惊:“我不……唔!”
竟被大魔头抬手捂住了嘴, 禁止他开口解释, 大魔头言之凿凿地道:“本尊管教义子,你莫要插手。”
“等等, 什么娘亲?”玄龙一副呆样,这回用两只爪子扒拉脑袋, 更是一脸迷茫, “奚华爹爹, 你有没有搞错?这不是你给我挑的漂亮炉鼎吗?”
此话一出, 玄龙再度被大魔头打了一掌, 比方才力道重了许多,饶是玄龙此刻是本体,又是皮糙肉厚的龙身,竟也被一掌打飞出去。
身子重重地砸落至了水牢之中,溅起的发黑的死水,足有数丈之高,那被高高吊悬在水池最上空的燕郎亭,以及缠在他身上的三条巨蟒,瞬间被淋了个透。
“什么炉鼎不炉鼎的?本尊说了,他是你娘亲,就是你娘亲!你这逆子!”
大魔头微一侧身,将牧白护在了身后,随手一挥衣袖,便将飞溅而来的池水瞬间挡住,对着才从池里扑腾出来的玄龙,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现在越发没规没矩的,看来是本尊近来太娇纵你,这才将你娇宠得无法无天!”
大魔头冷斥道,见玄龙要爬出来了,索性又一挥衣袖,将他打回了死水池中,这回玄龙尾巴朝天,大头朝下。
在死水池里一阵翻腾,呛得直咳嗽,一边咳,一边大喊:“我……我说什么了呀我?咳咳咳,奚华,咳咳,你……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我可是你亲手养大的小龙!咳咳咳!”
大魔头面无表情,狠狠将玄龙的头,压了进去,可怜的玄龙才一扒拉上来,就被打回去,又大声嚷嚷起来:“你……你要是舍不得把他送给我玩,那我就不碰他了,还……还不行吗……哎呦!”
玄龙惨叫一声,再度被大魔头一掌打飞,这回还很倒霉地撞在了石壁上,咚的一声,撞出了个半人大的深坑来。
“你还是不知道错在何处,再想!”
大魔头面无表情的,又反复折腾了玄龙好长时间。
玄龙才恍然大悟,在又一次饱受大魔头的摧残之下,闭着眼睛大喊:“娘亲,孩儿错了!”
轰——
那原本要落在玄龙脑壳上的灵力,拐了个弯,打在了玄龙身旁的石墙上。
玄龙狠狠哆嗦了一阵,把自己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猫在了角落里,浑身湿漉漉的,部分龙鳞都被打落下来。
在死水池面铺成一片,隐隐散发着凄惨的寒光。
大魔头的掌心处,煞气萦绕,慢条斯理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说娘亲——”玄龙两爪抱住自己粗壮的龙尾巴,被水淹了几次后,终于从不久前的激烈欢爱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奚华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又看了看躲在奚华怀里,娇娇弱弱的小狐狸精,试探性地歪了歪头,又喊了一声,“娘亲?”
果不其然,奚华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
牧白却满脸震惊,几度想开口反驳,说自我不是你娘亲,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傻儿子,千万别乱喊啊。
奈何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许他狡辩半句。
“娘亲,娘亲,娘亲?”
玄龙总算是学聪明了,一边嘴里甜甜地喊娘亲,一边大着胆子,在池里游,两爪扒拉着池边,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奚华。
见奚华没有再出手打他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岸上爬。
哪知一只龙爪,就被奚华当场踩住了,疼得玄龙当场嗷嗷叫。
“疼,疼!爪子要被踩断了!”
“你方才的回答,不足以令本尊满意。”大魔头踩得很用力,牧白几乎都能听见噼里啪啦,骨头断裂的声音,下意识还抖了抖,大魔头低头瞥了他一眼,又对玄龙道,“你这逆子,看把你娘亲吓的,还不赶紧求他原谅你?”
牧白:……?
他分明是被性情阴晴不定,二话不说就抬脚踩断龙爪的大魔头吓到了,好吗?
而可怜的玄龙真是傻得可以,居然主动背起了黑锅,瞬间就幻化成了人形。
大半个身子还在池里泡着,一手扒拉在岸边,一手被大魔头踩在脚下。
依旧是牧白记忆中,十几岁少年的清秀模样,可能是真的疼极了,眼眶还红红的,略带鼻音地冲着牧白,撇嘴道:“娘亲,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的爪子好疼,呜呜呜。”
牧白:……
这还真是无痛当妈啊。
想不到这个时空的玄龙,居然没有跟奚华决裂,不仅没有,反而更依赖孺慕奚华,一口一声爹爹,喊得可真够亲密的。
而反观另一个时空的玄龙,宁愿自断一条手臂,也要强行跟奚华解契。
就连到了最后,生死一战,玄龙都没有到场,可能是当真对奚华失望到了极致吧。
“他若是不肯原谅你,你就在这水牢里待着罢。”大魔头缓缓松开了手,语气淡漠地道,“一日不肯承认你,你就在此待一日,一年不肯认你,就待一年。”
“待一年?奚华,你疯了吗?至多一个月,我就会被腐蚀成一滩血水!”玄龙仰头,圆眼惊道,“我虽然皮糙肉厚,有护心鳞护体,但我终归也是血肉之躯啊,就这破池子里的水,能把玄铁都生生腐蚀殆尽,更何况是我这血肉之躯?你是想让我死,再去养其他灵宠,是不是?”
大魔头:“神族的凤凰确实不错。”
“凤凰再好,能比我还有用吗?”玄龙忿忿不平,“凤凰有两根吗?能像我一样,为爹爹你分担那些没用的男人们吗?”
牧白:没用的男人们?这里也包括我这个小狐狸精吗?
“还是说,你为了这个小狐狸精,连我也不要了?”玄龙立马泪眼汪汪。
“本尊养什么都是养,不过就是灵宠罢了,不听话,就直接杀了,换个更听话的。”顿了顿,大魔头又道,“而他不一样。”
眼睛竟又直勾勾地盯着牧白,在这种灼灼的目光注视之下,牧白都有一种不着寸缕的错觉。
玄龙张了张嘴,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委屈到小嘴一撇,可能心里也明白奚华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也不敢继续撒娇或者撒泼。
而是把委屈的目光转向了牧白身上。玄龙期期艾艾地喊他:“娘亲,娘亲,我的娘亲……”
牧白浑身一抖,差点没一头扎地上去,正好统子也醒了,坐在地上,揉着眼眶,满脸迷茫。
【娘亲?什么娘亲?喊谁娘亲?】
等统子清醒了,就飞了过来,满脸哀怨地怼向了牧白的脸。
【小白,你无痛当娘了哎。】
牧白不动声色地推开统子,也是一脸尴尬。
“看来,他并不想原谅你。”大魔头冷笑,“那你就待在此地,哪里也不许去。”
玄龙大喊:“我不要!这里脏!我也怕疼!”
“没有你拒绝的权利。”大魔头声音更冷,“你总该不想让本尊用铁链穿透你的龙脊罢。”
此话一出,玄龙吓得脸色都白了,更加卖力地冲着牧白喊娘亲,求娘亲救救他,他真的不想死。
【不是吧?大魔头这么不要脸的,居然这么威胁你?】
统子总算明白过来了,从旁啧啧称奇。
【不过,这条小臭虫,又不是小白你的亲儿子,管他呢,就让他死一死好了。】
牧白倒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可怜兮兮地喊他娘,还求他救救自己。
脑子里就会幻视妹妹向他求救。
他爱妹妹,爱到了骨头里,所以,爱屋及乌,不忍心见和他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受到伤害。
“饶了他吧。”牧白望着大魔头道,“我根本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求本尊饶了他?”大魔头反问。
牧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玄龙就已经鬼哭狼嚎起来了。
“娘,娘!你就是我唯一的娘!我以后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娘!你救救我罢,我的爪子真的快废了,骨头都碎掉了,疼啊——”
“是,是他的娘。”牧白面色涨红,抬手指了指玄龙,“这个身份,够……够了吗?”
大魔头微微一笑:“够了。”
总算是大发慈悲,把脚挪开,而玄龙的手,已经肿得像个猪蹄,他一边哭,一边说:“我的龙爪,怎么成猪蹄子了啊,疼,疼死了啊。”
他哭得滑稽又可怜。
大魔头也没有要把他拉上来的意思,牧白好心好意,弯腰准备拉玄龙一把,玄龙才刚要伸手过去,又听大魔头从后冷笑一声。
吓得玄龙立马收回了手,自己艰难地爬了上来,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牧白寻思着,起码得有一阵子,玄龙是不敢再往大魔头身边挨的。
“待你我成亲后,我们便是一家三口。”大魔头道,“玄龙蠢虽蠢,但还算赤忱。”
“……”
“或许,你会想拥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大魔头又道,“神族倒是有几只漂亮的小凤凰,回头你去挑一个喜欢的,认作女儿罢。”
“……”
“若是你都不喜欢,那么——”大魔头笑得更诡异了,“你愿不愿意,给本尊生几个?”
【呸!废话,当然不愿意了!】
统子破口大骂起来,谁要给大魔头生孩子!小白的身体那么好看,怎么可以因为生孩子,就被破坏!
禁止生孩子!
牧白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愿意,都不愿意。
“怕疼么?”大魔头面露几分悲悯,竟难得温和地说,“那么,为师替你生,孩子不过就是寄生在躯体里的一块血肉,放哪儿都一样。”
问题是,能放在哪儿?
【活久见啊,活久见!总攻大人竟然愿意为了小白生孩子!】
统子也发出了惊叹,也是头一回遇见愿意给受生孩子的攻!
即便大魔头绝对不会让牧白反攻,但愿意给牧白生孩子,已经非常离谱了。
【小白,我发现,大魔头好像也很喜欢你哎。】
牧白知道,但没办法,喜欢他的男人又不止一个,他又不能把自己分裂成很多个。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哽咽,牧白回身一瞧,见小燕不知何时醒来了。
身上湿淋淋的,那三条巨蟒死死缠绕在他身上,见他醒来,其中一条蟒蛇居然要去咬他。
牧白赶紧大道:“住口!”
那巨蟒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竟伸长脖子,冲着牧白吐了吐蛇信子。
只是吐了吐蛇信子,下一刻,就被大魔头隔空一抓,瞬间捏成了一滩脓血,滴答进了下方的死水池里。
“……疼,兄尊救我……救救我,哥哥。”小燕意识模糊,喃喃自语道,“阿白,救救我,哥哥,哥哥……”
居然疼到喊哥哥救命,可见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片刻后,牧白转身跟大魔头道:“我其实会做饭。”
大魔头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你放了小燕,行不行?”牧白真诚发问,“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我不吃,我站边上伺候你吃,行不行?”
大魔头很显然意动了,但还是要求更多,他道:“坐我腿上……”
“算了,不救了。”牧白转头就走,边走边摆手,“反正我跟这个时空的小燕,也没什么感情,看他这样,多半也废了,死就死吧,不管了。”
大魔头:?
他就只说了四个字!
“等等!”在牧白都快走出地牢了,大魔头才出声拦他,“本尊答应了!”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站旁边伺候他吃!
这个条件换燕郎亭一条狗命,可太值了!
牧白大松口气,还真有点担心大魔头不答应。
小燕伤重,昏迷不醒时,还一直在求救,一直喊哥哥,一时喊阿白,在牧白把他从地宫,一直带回魔界时。
小燕一共喊了几十次,有一大半是喊哥哥救他,还有一小半是喊牧白救他。
作者有话说:
统子:带我一个,快乐的一家四口。
小燕:一家五口。
其余人:六口,七口,八口……人多力量大。
师尊:我是死了,但还没死透(微笑)
165 ☪ 大魔头的血吻
◎留在了牧白的脚背上◎
居然一次都没有喊过爹娘。
【他爹本来就不爱他, 他娘起初对他挺好,后来被他爹伤透了心,就把气往小燕身上撒。】
【时间一长, 小燕就觉得, 打他也是爱他的一种方式。可大燕很爱他,从来都不舍得伤他分毫, 所以小燕就一直觉得,大燕不爱他。】
统子是这么跟牧白解释的。
可能是担心牧白只身前往魔界会出事, 大魔头还亲自随行,即便牧白再三推辞, 说自己绝对不会出事,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然而, 大魔头说话斩钉截铁,说要随行,就必须随行。
一直到了魔界入口, 牧白还在为这个事,和大魔头争论不休,他认为, 大魔头这就是赤|裸|裸地来魔界示威的。
一看就气势汹汹, 来者不善。
明明一张传送符就能解决的事情,大魔头非要传令下去, 摆了很大的仪仗,乘坐的辇车金碧辉煌, 缀满了鲜花和彩缎, 由十六只金翅大鸟拉车。
沿途还有随行的护卫负责撒花瓣, 辇车还未落地, 早早就安排好了鲜红的地毯, 从魔界入口,一路蔓延至了很深的地方。
如果光是仪仗大,也就算了,可牧白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辇车后面还跟了一辆庞然大物般的火箭弩车,由十几个身披铁甲,身形健壮的护卫,手提钢鞭,赶着几十个套在漆黑铁罩衣下的大型魔兽,才勉强拉得动。
牧白估摸着,这一火箭的威力,足够瞬息之间,将整个魔界催成一片废墟。
为了让大魔头不要再添杀戮业障,牧白也不跟他吵,还很委婉地说,自己并不是大魔头想象中的那么娇弱,有足够的本事,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谁说本尊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大魔头冷冷道,“你若是带走了燕郎亭,再也不回来了,那谁来履行此前你许下的诺言?”
牧白几乎要吐口老血出来,他道:“那不是还有大师兄他们吗?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不救了,反正我和这个时空的他们,都没什么感情,看他们这个样,多半也是废了,死就死吧,不管了。”大魔头冷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我……!”
牧白顿时哑口无言了,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想不到大魔头居然如此心胸狭隘,人与人之间,当真是半点信任都没有,在这点上,大魔头比奚华差多了,想当初,牧白哪怕指着鹿,非说这是驴,奚华都会点点头说“好俊的驴”。
哪怕刀子都捅进了奚华的心脏,狠狠搅了三搅,只要牧白说“这是我爱师尊的一种方式”,奚华都会满脸微笑地点头说“好特别的方式,为师很喜欢”。
可大魔头就对牧白没有信任,半点都没有,居然怕他半途跑了……牧白无比郁闷,心说,自己在大魔头心里,就一点诚信都没有么?
天底下到底有谁会欠别人一顿四菜一汤啊?
大魔头不愧是大魔头,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的家伙。
“你什么你?有话便说,在自家夫君面前,但说无妨。”大魔头笑了笑,似乎提前预料到牧白会反驳,还道,“你可是亲口认下了玄龙,若是你胆敢出尔反尔,本尊即刻诛杀玄龙,拆了他的骨头,给你我搭个大床,这时拆,想必能赶得上新婚之夜。”
“你!”牧白气短,瞪着眼睛看他。
“我什么我?真是没规没矩的。”大魔头凤眸微眯,透着点戏谑的笑意,慢慢靠近牧白,贴着他的耳畔,往他耳孔里吹气,“你得唤本尊夫君才是。”
激得牧白浑身一哆嗦,立马就要躲远一些,可辇车就这么大,无论他躲到哪里,大魔头都能精准无比地凑过去,很快就把他逼入了角落里。
“你……你到底又想做什么?”
牧白紧张地吞咽口水,统子被他打发过去照顾小燕了,自己现在手无寸铁,要是被大魔头强迫,那就只能把识海里的师尊唤醒,再让他们狠狠打一架了。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牧白还是不愿再让师尊自燃神魂,这代价太大了。
“唤声夫君,本尊就让你下车。”
大魔头临时起意,两臂撑在辇车架上,将身形娇小的少年,死死禁锢在了方寸之间。
这辇车四面透风,顶端的木雕精美绝伦,四下只垂了红纱,方才在半空中飞起来时,倒没什么人能瞧见车中情形。
可此刻辇车落地,周围站候着乌泱泱一群铁甲护卫,还有众多被禁锢住的魔兽。
要是在辇车里做点什么,同野|战又有什么分别?
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牧白俊脸一白,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下意识抬脚就往大魔头身上踢去,下一瞬,脚踝就被大魔头牢牢抓住,一把就脱去了鞋袜,从中蹦出了一只雪腻如兔子般的玉足。
刚好可够大魔头一掌包住。
牧白的脸由白变红,咬牙切齿道:“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场合!”
外头那么多人呢!
“你是本尊即将迎娶的妻子,亲近你,还需要分场合么?”
大魔头说的是妻子,并不是别的什么头衔,就只是妻子,如此返璞归真的称谓,竟让牧白有片刻的恍惚,脑海中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牧白早就是另一个奚华的妻子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再成为大魔头的妻子。
他一个人,不能同时侍二夫。
要不然,他成啥人了?
“嘘,不要说本尊不爱听的话,否则,会有人因此而死。”
大魔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贴在牧白的唇上,而后,紧紧凝视着牧白的眼睛,在他逐渐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低头虔诚无比地吻上了牧白的脚背。
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吻痕——是血迹。大魔头咬破了自己的唇角,在牧白的脚背上,留下了血吻。
“现在不想喊夫君,不要紧,本尊给你时间,慢慢接受。”大魔头抬起头来,一边为他穿鞋袜,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你脸皮薄,怕羞,那么,本尊今日也不在此,扒了你的衣衫,强行亵玩你的身体,但你记住了——”
“如果成亲之后,你还是这样,百般抗拒本尊的亲近,那么,本尊就一定会在很多人面前,狠狠地亵玩你。然后——”大魔头弹了下舌头,模拟了刀锋割破血肉的声音,寒笑道,“杀光他们。”
牧白浑身剧烈颤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待大魔头终于放开他时,才立马往马车下面冲,可牧白又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辇车甚高,他被大魔头吓得腿脚发软,这么不管不顾就往下跳,很容易就大头朝下,摔个狗啃泥。
当牧白发现这个问题时,已经纵身跳了下去,吓得他“啊”了一声,赶紧双手护头,准备好顺地滚几圈。
哪知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席卷全身。
大魔头身形如电,直接瞬移而来,一把将他接了个满怀。
方才站候的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呼:“恭迎尊者——”
“恭迎君妃!”
呼喊声排山倒海一般,响彻云霄。
牧白的脸皮一阵发|烫,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下意识就把脸往大魔头怀里藏了藏。
很快大魔头的胸膛就一阵起伏,低声笑了笑,而后,又对众人道了句:“摆驾,魔宫!”
“等等!”
这里是魔界啊,可不是大魔头的地宫!
他怎么能表现得,跟来到了自家后花园一样?
牧白立马探了双眼睛出来,刚要开口,就看见魔界入口打开了,一群魔人从里面鱼贯而出,但并不是要打架,而是纷纷沿途跪倒,恭迎大魔头入界。
他一愣。
后知后觉,整个时空都是大魔头的,那这个魔界,可不就是大魔头的后花园么?
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最好早日习惯。”大魔头将他往上又提了提,抱得更紧了,语气慵懒无比地道,“你该知道,这个时空完完全全,属于本尊,所有的生灵,都匍匐在了本尊脚下。除了你——”
他低声喃喃,“除了你,你不必匍匐在本尊脚下,乖顺地待在本尊身边,便好。”
这是大魔头给牧白独一无二的偏宠。
他所求不多,只求牧白乖乖待在他的身边,哪怕……哪怕牧白一直带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残魂。
哪怕,牧白很叛逆,明明说过不允许,还是偷偷地和那个他神修。
哪怕,牧白心里最爱的,永远是那个惨死在了红莲池里的奚华。
哪怕……牧白根本不爱他,一点点都不爱。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爱他,又不是牧白的错,反正,也从来没有任何人,真正地爱过他。
大魔头自认为,他也是不爱牧白的,他只是不甘心,不服气,心里极度不平衡。
为什么,同样都是奚华,另一个奚华有人爱,而他却没人爱!
他就是要抢走牧白,就是贪恋牧白身上的温暖,贪恋那点救赎之光,哪怕,这抹光亮,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也要牢牢攥在手里。
牧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入了魔宫之后,魔界残存众人,已经早早跪候左右。
大魔头逡巡一遭,而后便问:“你们的长君何在?本尊到此,何故不出来跪迎?”
牧白一听这话,赶紧又把头伸了出来,果然没在人堆里,发现白毛。
“回……回尊者的话,长君被……被……”一个魔人战战兢兢地回话,“被尊者身边的护法囚|禁了。”
牧白心想,那应该就是李檀了。
果不其然,大魔头冷笑道:“让檀奴滚过来见本尊!”
而后,就抱着牧白径直走向了魔殿中最高的位置,他落座后,依旧没有松开牧白,反而将人当个抱枕似的,一直压在怀里。
直到牧白表现出,自己快不能喘气了,大魔头才愣了愣,立马将他扶坐在怀,抬手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还端了杯茶水,喂给牧白喝。
牧白摇了摇头,大魔头就放下茶杯,从果盘里捏出一颗最圆最大的葡萄,送到牧白唇边。
还跟哄孩子似的,温声细语地说:“你莫生气,待提了檀奴过来,要打要罚都随你。”
牧白倒也没生气。
他从前只当李檀和大燕小燕之间,只是一些情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后来才发现,这分明就是狗血淋头家庭伦理纠纷,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更何况,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李檀真的很可怜,很凄惨,两个时空都如此。
能惨到让统子都闭口不谈,李檀也算是头一号人物了。
牧白还是张口吃了那颗葡萄,一来,他确实饿了,二来,就当小小示弱,变相讨好一下大魔头,回头什么事都好商量。
果不其然,大魔头果然唇角上牵,原本冷峻的面容,都变得柔和许多。
又捏了糕点喂给牧白吃,即便牧白吃得糕点碎屑哪里都是,大魔头也一点点都不嫌弃他,还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他的唇边。
有好多次,牧白很明显能感觉到,大魔头想要吻他,或许,是想吃他唇边的糕点碎屑。
牧白都故作不知地偏头躲了过去。
好在,大魔头也没有强迫他,还有些愧疚似的,低声道:“饿坏你了,再没下回了。”
很快,李檀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一入大殿,立马跪地请罪道:“属下不知尊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尊者恕罪!”
大魔头冷冷道:“听闻,你把燕危楼囚|禁了?是谁允许你如此自作主张的?”
李檀面色惨白,态度越发谦卑地叩首:“属下有罪!不该妄自揣度尊者的心思!”
牧白估摸着,大魔头现在说这个,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同为魔尊之子,大魔头能如此折磨虐待小燕,自然对大燕也好不到哪里去。
兴许,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这种琐碎之事。
“把燕危楼放了罢,就以他的修为,威胁不到你的。”牧白仰头望向大魔头,“带我去见他,我要把小燕亲手交到他的手上,才能心安。”
大魔头倒也答应了,吩咐李檀带路。
牧白本以为,相较于小燕来说,李檀应该更恨大燕才对。
既然李檀能把小燕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想来大燕被囚|禁起来,也是饱受折磨。
可眼前所见,竟让牧白有些大跌眼镜。
首先,囚|禁之所,天差地别。
小燕被束缚在水牢中的刑架上,而大燕却被囚|禁在自己的寝殿里!
还怪快活嘞!
166 ☪ 大魔头另类的示好
◎原来,大魔头今年五十八岁了◎
其次, 被束缚的方式,截然不同。
小燕是被粗沉的铁链束缚,三条巨蟒缠身, 而大燕却是被缠满了红布的金链子束缚住了四肢。
牧白严重怀疑, 李檀是怕金链子磨破了大燕的皮肤,所以才用红布裹了一圈。
最后, 小燕是饱受折磨,肉身和心灵, 双双惨遭践踏,半死不活的, 而大燕一袭玄袍,衣衫齐整, 干干净净,只是散了头发,面具也被取下, 脸色虽白,但唇瓣还有血色。
总而言之,明明是亲兄弟, 还都被囚|禁, 可待遇却截然不同。
牧白还是第一次看见大燕面具之下的真容,竟一时间有些愕然。
相较于燕郎亭和李檀, 这两个弟弟来说,大燕无疑是三人中, 模样最为俊美的, 同小燕眉眼间, 有几分相似, 但其余部位, 都比小燕更精致。
怪不得一直以来,以面具示人,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大赤|赤地露在外面,真的很容易遭人觊觎。
牧白只是多看了大燕几眼,立马就遭受到了大魔头的冷眼。
“檀奴,去刮花燕危楼的脸!”
此话一出,李檀的面色瞬间煞白无比,猛然抬眸,紧紧攥着拳头。
“怎么,你不肯?”大魔头冷笑,“那本尊就杀了他!”
牧白刚要阻止,哪知李檀跪得飞快,立马叩首,卑躬屈膝地道:“尊者饶命!看在属下多年追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望尊者高抬贵手,饶燕危楼一条贱命!属下愿为尊者献出所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魔头并不理他,而是同牧白耳语道:“小白,本尊留下檀奴,可全是看在你的情面上呢。”
牧白愕然,又听大魔头冷笑:“檀奴啊檀奴,难道你忘记了么,你当初能沦落至那般田地,可全是拜你这位好大哥所赐,他一心一意,只爱他二弟燕郎亭,可从来没有过你分毫!”
这话实在太戳人心窝子了,大魔头真的很知道抓人痛处,哪里最疼,就往哪里戳。
牧白也感到十分惊奇。
无论换作是谁,设身处地想一想,应该都是更恨大燕才对,可事实又很显然易见,偏执成狂的李檀,独独对大燕仍旧心存善念。
甚至不惜违抗大魔头的命令,跪下祈求大魔头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檀奴喜欢上了他大哥呗,这有什么好迷惑的?】
统子的声音冷不丁从牧白身后冒了出来,吓了牧白一跳,先是探头探脑地瞅了几眼,被禁锢在床榻上的燕危楼。
然后又啧啧称奇起来。
【魔尊的三个儿子,果然就没有丑的,大燕生成这副模样,幸好一向以面具示人,否则很难不遭人觊觎啊。】
牧白是万万没想到,统子的想法居然和他不谋而合,足以可见大燕的容貌,果真是清新脱俗的俊美,连一向颜狗还挑剔的统子,都不得不承认的美貌。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从大魔头的话语里,很容易就听得出来,此刻的李檀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了。
也知道自己和大燕小燕,实际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说是兄弟,待身份却天差地别。
他们是魔界高高在上的主子,而李檀却仅仅是一个上不得台面,惹人耻笑的卑微奴隶而已。
因此心理扭曲,实属正常,但因此,而爱上一直以来利用,折磨,羞辱,剔了自己的魔骨,一碗水从来都端不平的偏心大哥,这就很不正常了。
然而,统子可能还是见多识广,又或许他本质上是猪,没有人的那种伦理观,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甚至还说什么,魔性本淫,上古大魔为了维系最纯正的血统,都是最亲之人,相互结合,莫说是兄弟姐妹,就连父子也可。
虽说现如今魔界的世道也变了,不会再向从前那般兄弟之间苟且,但李檀此举,也不算什么大错。
不过是效仿了先人而已。
牧白当场目瞪口呆,好半晌儿都没说出话来,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统子浑不在意,飞过去绕着大燕转了几圈,然后,又飞回来告诉牧白,大燕还是完璧之身。
顺便还吐槽起了李檀,说他真是没用,人都被囚|禁在了床榻上,竟然都能忍住不碰,莫不是当真被玩废了,一点行人事的能力都没有了。
还说这都怪小燕。
牧白一头雾水,十分费解,心道,这又跟小燕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风流成性的小燕,曾经也强迫了檀奴?
应该不会罢?
以牧白对小燕的了解,应当是十分看不上檀奴的,又怎么可能……?
再说了,大燕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弟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兄弟苟且。
绝对不会!
许久之后,李檀才怅然一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属下记得,时刻都不敢忘。”
大魔头:“那你还……”
“但属下就是贱!就是忘不了当初那个屡次救过属下的假表哥!”李檀咬牙切齿起来,眼珠子都烧得通红无比,“属下爱他,也恨极了他!就这么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既然他那么爱他的二弟,那属下就偏要狠狠折磨燕郎亭!以此来让他痛彻心扉!”
大魔头默然,只是侧眸望向了牧白,一副“你自己听听,现在明白了吧”的表情。
搞半天大魔头就是故意套李檀的话,好满足一下牧白的好奇心!
想明白之后,牧白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觉得大魔头怎么能这么无耻,把别人的伤口,血淋淋地揭开,还往上头撒盐,等别人痛得半死不活时,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这也不过如此”。
实在太恶,太坏,太毒了!
偏偏大魔头还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眼神里竟还有那么两分邀功的意味,好像在说“夸我,快夸我”,“你看我多么善解人意”。
牧白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把脸偏了过去,假装没有看见大魔头示好的眼神。
大魔头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下来,半晌儿才对李檀道:“若你想报复你那真表哥,本尊可以送你去鬼域,让你报复个够。”
此话一出,李檀的脸色瞬间就更白了,跪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连声祈求尊者饶命。
“你抖什么抖?”大魔头蹙眉道,“本尊助你报仇血恨,难道你不该感激涕零么?”
牧白心说,感激涕零个鬼!
这哪里是助李檀报仇血恨,分明就是送他去死!
换作谁能不怕?谁能不抖?
李檀可能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大魔头的对手,在大魔头眼里,他不过就是一只蝼蚁,随意就能处置。
遂也没有半分反抗之心,只一味地叩首请罪,各种求饶,没一会儿,额头就磕得血肉模糊一片。
看得牧白都一阵肉疼起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魔头,正事要紧。”
他一句大魔头才出口,很明显李檀哆嗦得更厉害了,简直比上个时空的檀奴见到燕危楼,还要恐惧百倍不止。
提到燕危楼给他换皮,李檀说起来都能面不改色,结果大魔头不过风轻云淡一句话,就能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由此可见,大魔头素日行事是何等凶残。
“本尊即将成亲,看在大喜之日将近,本尊饶你一命。”大魔头的语气渐沉,“从此往后,不许你再寻燕家兄弟的麻烦。”
这也是牧白喜闻乐见的事,可李檀却万分难以接受,当即就抬起血淋淋的脸,满眼的难以置信,喃喃唤了两声“主人”。
然而,大魔头不容置喙,斩钉截铁说完后,就斥他滚出去。
纵然李檀再不情愿,也只能暂且退下。
大魔头让人把小燕抬了进来,原本燕危楼目光涣散,一副麻木到了极致的样子,却在看见弟弟的一瞬间,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还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抬手摸一摸弟弟的脸。
“他中了檀奴的幻术,现如今还沉浸在幻境之中。”大魔头语罢,随手施法,便将燕危楼身中的幻术打破。
待燕危楼恢复意识后,瞬间勃然大怒,尤其是看见躺在担架上,满身血污,了无生气的弟弟,更是怒不可遏,狠狠震着身上的锁链,厉声道:“奚华,我要杀了你!”
“想杀本尊,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莫说是现如今的你,哪怕就是你鼎盛时期,也不是本尊的对手。”
大魔头猖狂大笑,还伸臂将牧白揽在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少年发白的脸色,然后神情骤变,一挥衣袖,重重掴在了燕危楼脸上,寒声道:“放肆!若是吓坏了本尊的妻子,你们兄弟二人万死难辞其咎!”
牧白冷不丁就被大魔头拥护在了怀里,听见此话,刚要说“自己根本没被吓着”,少拿这种破借口,动不动就抱他。
可转念一想,大魔头的性情阴晴不定,这会儿牧白有事求他,不好将他得罪太狠,小不忍则乱大谋。
燕危楼俊美白皙的面颊上,瞬间就浮起了鲜红的掌痕,他冷冷一笑,吐出一口血水,毫不畏惧地恨声道:“奚华,你枉修正道,枉为人师!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必将不得好死!”
然后,他就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牧白,又冲着大魔头骂,“你可真是无耻至极,连这么小的,都不肯放过?”
牧白一愣,下意识说了句:“我……我不小了,今年二十二岁了!”
燕危楼很明显也愣了一下,他说:“看着像十六、七。”然后,又道,“那你可知奚华今年多大?他已经五十……唔!”
声音戛然而止,其余的话,尽数被大魔头出手堵了回去。
大魔头的脸色相当难看,冷冷道:“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大魔头不让说,那我偏说!小白,我告诉你哦,大魔头现在五十八岁啦!】
牧白当场愣住。
突然有点不明白,这个年龄到底是怎么算的。
【小白,我帮你算啊,你和师尊初见时,师尊四十岁,但当时的大魔头已经四十二岁,开始灭世了。后来你死遁,离开修真界一十六年,加起来不就正好五十八岁?】
牧白:……
那么也就是说,五十八岁的糟老头子大魔头,居然要强娶一个才刚二十二岁,正值青春的他?
牧白的脸上,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哀怨的神色,抬眸瞥了大魔头几眼,心说:你知不知道,你比我爸还大一轮呢。
这不就是纯纯的老牛吃嫩草?
算个什么事啊,他同时也想到了,奚华要是不死,今年也五十六岁了。
天呐……这要是将来带着师尊回家见家长,万一,万一,万一要是问到年龄问题,该怎么说啊。
“本尊没有五十多岁。”大魔头一本正经地告诉牧白,“莫听燕危楼胡言乱语,本尊今年只有……二十八岁!”
牧白:……
臭不要脸。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最起码,脸是二十八岁的脸。”大魔头似乎是有点心虚了,神色紧张地道,“本尊只是比那个他,大两岁而已,只有两岁!你都能接受他,也能接受我,对么?”
牧白道:“我现在不想讨论年龄的问题,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单独跟燕危楼说几句话。”
大魔头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抿。
“不是罢,这整个时空都归顺了尊者您啊,您现在可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难道还会担心我从您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大魔头忍俊不禁,然后又严肃起来:“一炷香时间,倘若你还不出来,本尊就立马踏平整个魔界。”
牧白点了点头,顺道也让统子出去等候。
约莫只过了半炷香,他就出来了,长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一项任务。
大魔头早已在殿门口,等候得极其不耐烦,见牧白终于出来了,立马就黏了上来。
抓着牧白的双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在确定真的完好无损时,那绷紧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现在……你还有什么事,想做?”大魔头轻声询问。
牧白:“你就不问问我,跟大燕私底下说了什么?”
大魔头摇头:“不问。”
“不怕我跟他勾结,联手诛杀你?”
大魔头笑了:“不怕。”
“你怎么如此自信?”牧白有点郁闷。
大魔头但笑不语,他并非全然自信,不过就是笃定了牧白不舍得杀他而已。
已经有一个奚华惨死了,死一个,就足够了。
“回去罢。”牧白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地说,“回去给你洗手作羹汤了,四菜一汤,我记着呢。”
167 ☪ 绿茶师尊在大魔头的饭菜里加料
◎师尊:我喜欢你,也有错吗?◎
回到地宫后, 牧白以给大魔头一个惊喜为由,强行让大魔头暂时回避。
然后,就带着统子, 一头扎进了小厨房里。
统子为此忿忿不平, 觉得大魔头真不要脸,居然胆敢差使可怜又可爱的小白, 做劳什子的四菜一汤,说什么也要蹭一口。
牧白没顾得上搭理他, 进了厨房后,就神神秘秘地告诉统子, 师尊醒了,正在识海里闹别扭, 让统子帮忙看个门。
然后就一把将统子推出门去。
气得统子掐着腰,在门口破口大骂,但骂归骂, 还是乖乖地帮牧白看门。
牧白才一入识海,就被里面的狂风巨浪,吓了一跳, 立马就要调头走人。
可转念一想, 这里可是他的识海啊,要是被吃醋发疯的奚华, 搅弄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倒霉的人, 还不是牧白自己吗?
找了半天, 才在角落里发现了师尊。
惊见他半个身子卧在海里, 浑身湿漉漉的, 长发披散, 也同样湿漉漉的,同身上的白衣一起紧紧包裹着曲线分明的身躯,也不知道是海面上的星点光芒撒了上去,还是怎么的。
竟然闪闪发光,猛然一眼望过去,好像一条绝美到了极致的美人鱼。
手里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巨型扇贝,正在海边礁石上,磨啊磨的,都不知道磨了多久,磨出了一把刀刃的形状,刀锋雪亮。
见到牧白来了,他就停下了磨刀的动作,抬眸哀怨地瞥了牧白一眼,然后作势要往自己的颈窝上捅。
吓得牧白几乎魂飞魄散,赶紧扑过去,一把攥住奚华的手,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来寻我做什么?”奚华失魂落魄的,一副伤心到了极致的样子,“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胡说什么!”牧白把他手里的刀夺了下来,温声细语地安抚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寻我?”奚华顺势就倒在牧白怀里,揪着他的衣衫,低声哽咽,“这里好黑,我害怕,你不来寻我,我就发疯一样,想出去找你,但又害怕你生气,你一生气,就会不理我,还会离开我……我还怕你不再喜欢我了,小白……”
牧白道:“那我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啊?”
“其他的事情,能比我还重要么?”奚华更用力地抱紧他,“我知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比我重要,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你,离不开你。我就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
牧白叹了口气,抬手梳理着师尊湿漉漉的头发,又道:“我把你藏在我的识海里,就是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啊,否则,我不如把你装在法器里了。”
“不要。”奚华顺势扬起修长的颈子,湿漉漉的唇瓣,就这么突如其来地亲吻过去,细密如雨点一般地落在牧白的脸上,唇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害怕……我才不要与小白分开。”
牧白被他亲的没了脾气,心想,师尊现在已经很安分守己了,要是换作从前,不得生生把他的识海掀个底朝天?
自己现在对奚华已经没什么要求了,最起码,暂时没别的要求。
“小白,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有十年,不,已经有一百年没见过你了。”
牧白惊道:“胡说什么?你我最多才三个时辰没见!”
“才三个时辰么?”奚华面露迷茫,一副浑然分不清楚天南地北的模样,“我早就知道自己死了,死了很多年,但我现在连时间都已经记不清了,是不是快要彻底消失了?”
牧白一听,心肠又软了下来,安慰道:“师尊莫怕,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很快,师尊又能像以前一样胡作非……咳咳咳。”
他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赶紧往回找补一二。
“我的意思是说,很快师尊就能重见天日了。”
奚华却摇头道:“我不在乎自己是生,还是死,能不能重见天日,我也不在乎。”他更动情地吻上了牧白红红的耳垂,轻声道,“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和小白天长地久。”
牧白沉默片刻,然后才重重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接下来,奚华又百般痴缠,哀求牧白神修。
牧白起初还能说出拒绝的话,可一看见奚华湿漉漉,又发红的眼睛,就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半推半就之下,衣衫再度被撕碎殆尽。
明明只分离了三个时辰而已,奚华却像是与他分离了十年,百年,猛着劲儿,压着他操,要不是牧白连声嚎叫,各种推搡,不知道得折腾多久。
“坏东西!”牧白好不容易将人推开,看了一眼身上合不拢的血口,红着脸,咬牙骂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啊!”
“我没有,就算是杀了我自己,我也绝对不会伤害小白分毫。”
奚华一边说,一边又掐过牧白窄窄的腰肢,作势要往自己身上放,牧白不冷不热,说了句:“你如果想明天吃席,就尽管这么做。”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吃席,但奚华还是停了手上的动作,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牧白,无比温柔缱绻地说:“小白,我喜欢你。”
“喜欢我,所以想做到我魂飞魄散?”牧白凉凉瞥他一眼。
这简单一句话,吓得奚华瞬间不敢继续,急忙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连声道:“不是,不是!小白,是师尊错了,你原谅师尊,求求你,原谅师尊!”
牧白摸了摸奚华的后背,摸到了曲线分明的骨头,心说,师尊现在真够瘦削的,他放低了声音,哄道:“好了,好了,逗你的,我哪有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那再来一次。”奚华抬头看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有些卑微的祈求,“你跪趴在地,好不好?最后一次,行不行?”
牧白瞬间拉下了脸子,看了看血淋淋的伤口,又看了看欲求不满的奚华,果断拒绝。
“不行!”
“小白……”
“没得商量!”
奚华显得失魂落魄的,但很快,他又提了个要求:“那你放我出去,我就想陪陪你,保证不会胡作非为,行不行?”
牧白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拒绝的,索性就放他出来片刻。
回头大魔头一来,就把师尊收回识海就行了。
奚华才一出来,就左右环顾了一遭,神色懵懂的像个三岁小孩儿,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厨房。”牧白开始挑选蔬菜了,琢磨着一会儿做点什么,随口解释道,“就是做饭的地方。”
“做饭的地方……”奚华怔了一下,喃喃道,“你是刻意精挑细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与我神修么?”
牧白:……?
“我喜欢的,我此前没有试过在厨房里。”
牧白赶紧道:“不是,不是!师尊你误会了!厨房是用来做饭的,不是用来做的!这样吧——”他的目光左右逡巡,然后抓了一颗蒜头,递了过去。
“谢谢小白,但我不吃这个。”奚华看了眼大蒜头,很是嫌弃。
“不是让你吃,你帮我剥一下,行不行?”
牧白觉得吧,还是得找点事情给师尊做,省得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奚华点头答应了,趁他剥蒜的空挡,牧白洗菜,切菜,忙得热火朝天。
“小白,你是要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奚华剥好了蒜,凑过去自背后搂住牧白的腰,还把下巴抵在牧白的肩膀上,看着他熟练地切菜。两手抓着蒜,在牧白眼前乱晃。
牧白惊讶道:“师尊,你现在还能吃饭的吗?一会儿我给你烧点香烛,你凑合吃得了。”
奚华感到不妙,神色也沉了许多,他问:“那你这是做给谁吃的?”
“大魔头。”
话音未落,牧白就瞧见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就跟天女散花似的,噼里啪啦砸在了切菜板上。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剥好的蒜,奚华居然把蒜全给抛出去了。
“为什么要做饭给他吃?”奚华语气沉闷地质问,“他断手断脚,还是残废了?为什么要你做饭给他吃?还没有我的份!”
没有他的份,还要他帮忙,这是最可恨的!
牧白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把真话说出来了,赶紧补救道:“那我是有事求他,不得已而为之啊,师尊,你这么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然而,善解人意的师尊,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说个你能听懂的。”牧白用手背抹了一把热汗,又道,“为了你我以后能天长地久,我只能这么做。”
“还是听不懂。”
牧白:“为了以后你能活着跟我双修……这下能听懂了吧?”
奚华还是摇头:“我可能真是死了太多年了,居然完全听不懂,好深奥。”
牧白恨恨地咬牙:“我想要你活着干|死我,懂了?”
“我死了,也可以。”
奚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狡黠地笑了起来,“但我不舍得小白死。”
牧白:……
说别的听不懂,一说干男人,立马就懂。师尊活着的时候,谎话连篇,现如今死了,还不忘初心,依旧鬼话连篇。
不过好在,师尊到底还是识大体的,在得到了牧白一个吻之后,果然不再胡搅蛮缠了,还主动提出要帮忙。
牧白可不敢让他帮忙,赶紧呼叫统子进来,结果统子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喊了半天也没进来。
无可奈何之下,牧白只好差使师尊去烧火。
奚华道:“我不能碰到明火,否则,会魂飞魄散的。”
牧白一听,立马觉得有点抱歉,奚华又道:“你去烧火,我帮你炒菜。”
“你会?”
奚华摇头:“我不会,但你可以教我的。”顿了顿,他又低下头,神情无比落寞地说,“只要小白开心,我愿意付出所有,哪怕献出我自己,让凶残无道,毫无人性,不知廉耻……”
一口气说了几十个贬义词,他才步入正题,“让他吃了我,没关系,我只想让小白高兴。”
牧白:“你成语用得挺好。”
“什么是成语?好深奥,我听不懂。”
牧白:……
反正不管怎么说,先把四菜一汤搞出来,他赶紧钻锅洞前生火。这边火一生好,立马去洗手,然后锅热倒油,把切好的菜倒进去,加点盐巴。
奚华问:“这是什么东西?”
“盐巴。”牧白飞快回答他。
“那个呢?”
“糖,是甜的,你可以吃。”
“哦,那个红红的是什么?”
牧白顺着奚华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说:“是辣椒面,这是辣的,你别偷吃。”
奚华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曲指一弹,原本烧得很旺的锅炉,立马灭了。等牧白察觉到火灭了时,还一头雾水。
“好奇怪,这柴火也不湿啊,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灭了?”
一边说,牧白还一边抬眸看向奚华。
奚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牧白只好放下锅里的菜,跑去烧火,奚华就趁机挖了三大勺盐巴,往锅里加,等这边火才生好,牧白又赶紧洗手翻菜。
可没翻几下,火又灭了。
“师尊。”牧白抬手抹汗,直勾勾盯着奚华。
奚华满脸难过:“真的不是我……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把我关起来,关到法器里,放明火烧我……烧死我。”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牧白赶紧安慰他,又叹道,“算了,没什么。”
如此,牧白来来回回,转得跟陀螺似的,一时烧火,一时翻菜。
奚华总是能抓到间隙,往里面各种加料,起初,他只加盐巴和糖,后来就加辣椒面。
等牧白再一次起身翻菜,看见红通通的一锅菜时,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来来,你告诉我,这辣椒面是自己长腿,主动往锅里跑的吗?”
牧白一把抓着奚华的手,将他往锅台前拽,结果一抓之下,抓了个空。
奚华就好像是一阵风,根本抓不住。
牧白愣住。
“我以为,他会喜欢吃辣的。”奚华咳嗽起来,身影也若隐若现的,像是很快就要消散了。
“……”
算了,兴许师尊也是好意呢。
只要别太过分,就随他吧,反正总归不会往菜里下|毒,厨房里哪有毒啊。
牧白再一次原谅了师尊,还主动亲了亲他,温声细语道:“我一会儿给你烧几根名贵的香烛,你慢慢吃。”
“好。”
不过很快,牧白就发现,除了毒之外,还有更过分的。
他陆续在锅里翻出了蚂蚁,蟑螂,毛毛虫,最过分的是,居然还有毒蛇青蛙,以及切菜的刀。
168 ☪ 小白两手掐腰训夫
◎好夫君,好师尊,我的好哥哥,别再捣乱了!◎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锅里挑出来时,牧白脑壳嗡嗡的,望向师尊的眼神, 都是无奈的。
幸好他只是奚华的道侣, 不是他爹。
但凡他是师尊的亲爹,今天一定把奚华按在锅台前, 就用炒菜的铁铲子,噼里啪啦揍他一顿。
可能是牧白的眼神太火热, 意图也十分赤|裸地浮现在了烧火时,不小心弄脏的俊脸上。
奚华苍白的睫毛, 轻轻一颤,抬眸轻声询问:“你想狠狠伤害我么?”
“……”
“那好。”
奚华低下头, 苍白纤细的手指,随意就挑开了腰带,伴随着锅洞里传来的噼里啪啦, 火星四溅的声响,一件件衣衫,从他的指间滑落在地。
很快就露出了瘦削还单薄的后背。
师尊的皮肤很白, 异常惨白, 像是溺死在了深幽的河道里很多年一样。
但并没有鼓胀肿烂,显得十分纤细, 可这并不妨碍奚华依旧拥有不同寻常的胸肌,以及八块鲜明的腹肌。
他脱了上衣, 然后, 就直接伸手从滚烫沸腾的锅里, 把菜刀拿了出来, 白皙的手掌上, 菜汁淋漓。
也浑然不顾,将菜刀往牧白手里一递,开口就是一句:“来,用这个砍死我吧。”
牧白触电似的,赶紧缩回了手,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不行的!”
“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
“不是,我是说用菜刀不行!”牧白大力摇头,又扑过去夺刀,“这玩意儿砍我还差不多!好了,不闹了,我们不闹了!”
他夺了刀,远远一丢,又踮起脚尖主动亲了亲奚华的脸。
顺便把掉落在地的衣服捡起来,又重新穿上。
“我知道师尊都是无心的,又没指责师尊什么,别动不动就砍啊杀的,多吓人啊?”
牧白将奚华拉离锅台,安置在角落里的板凳上,温声细语地哄他:“师尊,锅台前热,我怕伤到你。这样,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我会想你的。”
“可你一抬眼,就能看见我呀,离我都没有十步远!”牧白感到震惊。
奚华想了想,又说:“可我想时刻都和你黏在一起。”
“那不可能!”牧白摇头,正色道,“时刻都黏在一起的,那是连体婴!”
奚华:“那我要和你当连体婴。”
“那更不行了!连体婴都是一母同胞,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姐妹!”牧白跟他科普起来,“亲兄弟要怎么在一起?”
奚华面露疑惑:“为什么不行?”
牧白:“当然不行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是近血缘关系生出来的孩子,叫什么?”
奚华沉思片刻:“叫小白?”
“……”牧白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瞪着眼睛道,“叫弱智!”
“哦,好深奥。”奚华似懂非懂,不动声色地瞅了瞅开始浓烟滚滚的锅,然后又说,“那不生孩子,不就可以了么?”
牧白:“……”
竟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他估摸着,不管是现在的奚华,还是以前的奚华,都是没什么伦理观的。
跟没有伦理观的人讲伦理,不就是对牛弹琴么?
奚华又看了看,已经烧起来的大锅,唇角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故意伸手拉住牧白的衣袖,他又说:“若有来生,我要和小白当一对双生子,如此,小白若是讨厌我,就等同于讨厌自己了。”
“可江家兄弟也是双生子啊。”牧白望着师尊的脸,一本正经地道,“但他俩的性格就截然不同,哥哥稳重,弟弟跳脱。这世界上就没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你说得对。”
奚华看着眼前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有些畏惧地往后躲了躲。
等牧白终于发现锅着火时,已经太迟了,饶是他已经竭尽全力抢救了,锅里炖着的菜,还是被烧得一塌糊涂,焦黑一片,根本分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牧白手里的水盆,啪嗒一声砸落在地,四分五裂,就跟他的信心一样,彻底碎尽。
奚华抬袖掩鼻,十分清贵地坐在角落里,漫不经心地道:“小白,这屋里好呛,我快不能呼吸了,你为我度气,可好……咳咳咳。”
“师尊,你知道吗?”牧白咬牙切齿道,“鬼是不用呼吸的!”
奚华诧异道:“是这样的吗?我都不知道,怪不得我的心脏都不会跳。”
“……”
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牧白还是爆发了。
“奚华!你给我站起来!”
牧白快走几步,把师尊堵在角落里,两手掐腰,开始训话:“奚华!你看你干的好事儿!”
奚华站起身来,微微垂首,一言不发。
由于身高问题,牧白踮起脚尖,也堪堪到奚华的下巴,显得太没气势了,索性,又让他坐回去。
奚华依言坐了回去,始终垂首,沉默不语。
牧白掐着腰,口若悬河地训了一通,把以前奚华教训他的劲儿,一股脑儿地用在了奚华身上。
等骂过一气之后,还觉得不太解气。
寻思着,以前师尊教训他,还会往肉多的地方招呼两下。
牧白左右逡巡一遭,想找个趁手的工具,哪知下一瞬,面前就递了一把菜刀过来。
“谢谢。”
“不客气。”
不对,等等!牧白愣住。
“你别生气,好不好?”
奚华把菜刀塞到了牧白手里,然后乖乖两手并拢在一起,搭在一旁的桌沿上。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他是自愿让牧白把他的双手砍下来。
“不要生气,想看小白笑。”
奚华的目光闪烁,仍旧一副非常迷茫的样子,眼睛睁得很大,还像是蓄满了眼泪,显得泪汪汪的。
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是无辜的。
一句辩解都没有,只是求牧白不要生气。
牧白在盯着奚华片刻之后,居然开始怀疑,是不是统子干得好事。
要不然怎么直到现在,也没看见统子?
“算了。”
牧白又一次原谅了奚华,觉得自己就算今天把口舌都骂破了,也是全然无用。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菜刀,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凭空拿到菜刀的?”
奚华:“用手。”
“……”牧白又道,“我知道是用手,问题是,我明明把菜刀丢出去很远,你的手能有多长?”
奚华眨了眨眼睛:“你亲亲我,我就让你看。”
牧白:“……”
算了,他也没有很想知道。
被霍霍的菜,肯定是不能吃了。
眼看着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大魔头只怕也等急了。哪知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大魔头差了个侍女,过来询问,还特意说尊者此刻正在地牢玩乐。
牧白立马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无非就是催促他快点,耽搁的越久,有些人就要遭罪。
可再重新做,也来不及了啊。
无可奈何之下,牧白只能胡乱拼凑了四菜一汤,急匆匆要给大魔头送过去。
偏偏奚华死都死了,还那么爱吃醋,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好师尊,好夫君,我的好哥哥!”
牧白一叠声地说:“我向你保证,我和大魔头之间,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讨好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身为正宫娘娘,一定要贤惠,懂事,要理解体恤我啊!”
奚华闷声闷气道:“我理解,但我的手就是不懂事,也不听我使唤。这样吧。”
他又隔空抓过菜刀,这回牧白总算看清楚了,十分惊诧,师尊的手居然能伸得这么长,下一瞬,奚华就作势要一刀把自己“不听话”的手砍下来。
吓得牧白赶紧道:“慢,慢,慢!师尊,你别做傻事!”劈手夺过了菜刀,这回直接藏在了怀里。
牧白深呼口气,他道:“提个要求吧。”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
“没事,你随便提罢。”牧白满脸认真道,“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我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牧白勉强微笑起来,“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奚华看了看他,然后,才道:“想神修,现在就想,已经一百年没有修过了……我好渴。”
胡扯。
最多才一个时辰!
“换一个。”牧白的笑容快撑不住了,“我当真是有正事要做的。”
奚华沉默了片刻,才从背后拿出一根他精挑细选的大白萝卜,递到了牧白面前。
牧白在大白萝卜上,看见了奚华刻的字:我是牧白的夫君。
牧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牧白惊悚到了极致,“你该不会是让我吃下去吧?我……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你真当我是个黑洞啊?”
他面红气喘起来,觉得这实在太非人类了。
“这萝卜他妈的,比我大胳膊还粗!你明明可以乱刀砍死我的,为什么要挑这种方式折磨我?”
奚华:“你不愿意便罢了。”他放下了手里的萝卜,无比落寞地说,“既然无法履行诺言,就不要轻易许诺,我会当真的。”
“……”牧白看他这副形容,又有点愧疚,但又看看萝卜,愧疚感就被冲淡了许多,他道,“可你也不看看,你挑的这根萝卜有多过分!”
奚华果然低头打量起了手里的萝卜,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说:“是比我逊色一筹,但这已经是最大的一根萝卜了。”
牧白:“……”
天地良心啊,他现在真想一板砖将奚华打得魂飞魄散!
感谢奚华提醒了他,如果奚华活了过来,牧白现在的身子骨,只怕一次就能被生生拆散架!
他突然觉得,奚华死了挺好,神修就挺好的。
“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饭。”奚华突然又怅然一叹,“从来没有。”
“怎么会呢?师尊也不是天生就会辟谷的啊。”牧白直接拆他台。
哪知奚华却道:“我的母亲从来没为我做过一顿饭,从我有记忆以来,都是以乞食为生。我修道,最先修的便是辟谷。”
牧白沉默了,也为师尊的凄惨遭遇,感到难过。
可问题是,现在的师尊,也用不得人间的烟火。想来,也从未有人精心为大魔头做过饭罢,都是可怜人。
“师尊,等你还阳了,我天天为你做饭。”
奚华摇了摇头:“明日之事,谁又能算得清楚,或许,明日的我就已经……”
他未说完,但牧白也明白了,心里当即就更难过了,眼眶都隐隐有些湿润了,正当他想再亲一亲,抱一抱师尊时。
那根大白萝卜,又递了过来。
奚华:“在我临死之前,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牧白:“……”
“你讨好其他男人,我不怪你,你为其他男人做饭,满足他人口腹之欲,我也不怪你。只是我自己没本事,无法长久地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
“若我魂飞魄散了,你也不必为我守寡,遇见真心喜欢的,便……”奚华的声音越发凄楚,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就在牧白以为,他要说出“便改嫁罢”,这种话时,哪知奚华的话锋来了个峰回路转,竟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便先来问过我手里的剑!”
牧白:“……”
果然,男人实际上是一种很“纯粹”的生物,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死都死了,还是无法改变奚华善妒的本性。
在僵持了片刻后,终究还是牧白败下阵来,恨恨地咬牙,边骂,边找了个犄角旮旯,偷偷摸摸解开了腰带。
奚华身影如鬼魅般,直接飘了过去,贴着牧白的后背,修长的脖子拉伸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蛇一样扭着颈子,抬眸看他。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牧白没好气地道,恨恨地夺过奚华递过来的大萝卜,一眼就看见萝卜上黏糊糊,油汪汪的,他先是一愣,随即抓着即将掉落的裤子,转头去看奚华。
就看见奚华手里拿了一个碗,里面还剩半碗腻白的油膏。
“这是什么?”牧白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字句都是破碎的颤音。
“好像是羊脂。”奚华顺势还嗅了嗅,有些嫌弃地说,“好腻。”
“……”牧白一口气快把自己堵死了,惊悚道,“你连羊脂都认识!之前还跟我装傻充愣?!”
奚华又露出一副迷茫无辜的样子,言之凿凿地说:“我只是怕弄伤你,你若不喜欢,那我去洗干净。”
“撒手!”牧白恨恨地侧过身子,面红耳赤地大声道,“正事要紧,回来再跟你算账!”
等做完这一切后,牧白的脸色又红了几分,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古怪。
他将意图打量他走路姿势的奚华,一把掐住,又关回了识海,这才深呼口气,端着四菜一汤去寻了大魔头。
一入殿门,就看见大魔头堪比死人的难看嘴脸,还一把摔了手里的竹简,冷笑道:“若是不知你去做饭,本尊还当你去拯救苍生了!”
169 ☪ 你这小孩儿怎么生气了?
◎大魔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贪心不足◎
居然耽搁了那么久!
“好饭不怕晚嘛, 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牧白赔着笑脸,端着菜,小心翼翼地往大魔头身边走去。
大魔头抬眸看了他几眼, 忽然蹙眉道:“你腿脚被绳索绑住了么?”
“不是, 我……我就是怕不小心把辛辛苦苦做好的菜弄洒。”
大魔头似乎是相信了,还起身上前, 主动从牧白手里,接了过来, 另一只手,就很自然地拉住牧白的手腕, 将他往方桌前引。
可怜牧白“身怀巨|物”,根本不敢走太快, 步子稍微大一点点,就浑身一阵哆嗦,被大魔头拉着快走几步, 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桌前,都不等大魔头松开他,腿脚一软, 就直接跌坐在了软垫之上。
“你还真是主客不分。”大魔头瞥他一眼, 冷笑道,“主人还未落座, 你倒是先坐下了。”
“那我……起来?”牧白两手撑地,作势要起身。
“不必了, 这里没外人, 你规矩起来给谁看?”大魔头将托盘放下, 随之落座。
望着面前五个一模一样的琉璃盏, 竟忍不住笑了笑。
心想, 牧白说得对,好饭不怕晚,这么长时间的等待,还是值得的,牧白定为他准备了丰盛佳肴。
而后,就伸手揭开了一个琉璃盏的盖子,大魔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就瓦解了。
“咳。”牧白神情不自然地解释道,“那个……我其实有很用心在做了。”
“你不是说,你会做饭么?”
大魔头看了几眼琉璃盏里黑糊糊的一团蔫不拉几的东西,就倒尽了胃口,看得眼睛生疼。
牧白:“我会做饭,跟饭做得好,这是……嗯,两码事。”
大魔头:“……”
他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黑糊糊的东西,心里已经在叹气了。
暗道,牧白能给他做饭就不错了,何必还要如此苛责?
说不准,只是凑巧这一道菜做得不好呢?
可是很快,等琉璃盏一一被打开后,大魔头才发现,牧白发挥得非常稳定,就没有一道菜做得好,尤其是那汤——确定不是涮锅水么?
面对大魔头探究又哀怨的眼神,牧白故作镇定,为他解释道:“虽然品相不好,但其实味道……”
“嗯?”大魔头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牧白到嘴的话,就变成了:“其实味道也不好。”
他把头狠狠垂下,举起双手,合十乱搓,闭着眼睛大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好好的食材糟|蹋成了这样!”
大魔头沉默不语。
牧白又接着大喊:“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大魔头还是不置一词。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不再找大燕小燕的麻烦,就不能再找了!”
说着,牧白还悄悄偷看大魔头。
却见大魔头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牧白一头雾水,后来更是笑得牧白面红耳赤,忍不住开口制止道:“别再取笑我了!”
大魔头还在笑,等笑够了,才抬手一按牧白的脑袋,正色道:“我很高兴,你没有假借别人之手,端些好菜过来糊弄我。”
牧白愣住。
心道,当时没想到这茬儿。
“小白……对了,我可以喊你小白么?”
牧白心说,可不可以,你不是一直都在喊我小白吗?
他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喊都可以。”
大魔头的神色,一瞬间非常动容,原本如千年寒冰一般阴寒的双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雪冰初融。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说了句:“介绍一下,你做的菜吧。”
“这道叫作包罗万象。”牧白指了指其中一盘菜道。
大魔头点头,然后问:“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混在了一起,所以,才取名叫包罗万象么?”
他甚至从菜里,挑出了一只死透透的毛毛虫。
“这就是你说的,有荤有素?”
牧白满脸尴尬:“毛毛虫其实……嗯,都是一些很好的蛋白质。”
大魔头笑而不语,又指了指另一盘菜道:“这个叫什么?”
“叫……”牧白探头望了几眼,见一盘乌漆嘛黑中,带了点鲜艳的红,这颗樱桃还是他随手丢上去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一句,“万黑丛中一点红!”
大魔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目光竟从菜上,移到了牧白的身上。
吓得牧白赶紧双臂环胸,连忙道:“你不要胡乱联想!”
惹得大魔头又大笑出声,笑罢了,才夹起一块焦黑到完全分不清楚原本面目的东西,作势要往嘴里放。
“哎,等等!”牧白忍不住出手阻拦,面露尴尬之色地道,“要不然……还是别吃了吧?”
“你往菜里下|毒了么?”
牧白摇了摇头:“才没有!”顿了顿,他又说:“我只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堂堂六界至尊,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
大魔头却淡淡道:“堂堂六界至尊,也并非生来就强不可敌,我小时候吃惯了残羹冷炙,比这更无法入眼的东西,只要能够果腹,都视若珍宝一般藏着。”
语罢,竟不顾牧白的阻拦,直接将那一团焦黑黏糊的东西,塞入了口中。
在进嘴里的一刹那,牧白很明显看见大魔头的眉峰都蹙紧了几分,咬合肌缓缓蠕动,确实有在咀嚼,真是难为他了,居然没有直接生吞。
咀嚼片刻后,大魔头单手捏着眉心,似乎在回味方才那一口的滋味。
也或许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刚刚那一口菜,给他造成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片刻之后,大魔头才抬眸,定定地望着牧白。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就绷紧了身子,可他这边一绷紧,大白萝卜的轮廓,就越发鲜明突兀。
像是一只罪孽深重的大手,时刻卡在最深的深渊,那是会狠狠要人命的。
不过一息间,牧白浑身狠狠一哆嗦,下意识攥紧了衣袍,小心翼翼地问:“味道……如何?”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大魔头目光复杂,但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看见牧白如此紧张,反而还轻声宽慰他道,“无妨,你不必因此而自责,我也不会因此出尔反尔,松泛些罢。”
牧白道:“我……我不紧张!”
“不紧张,那你流这么多汗?”
大魔头狐疑地望向他,下意识要伸袖为他擦汗,却被牧白直接躲闪过去了。
“我没事,就是殿里有点闷热而已!”
大魔头又定定地审视了他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又逐一尝试了其余的菜,发现牧白发挥得非常稳定,就没有一道菜是不难吃的。
纵然难吃到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很赏脸地尝了几口。
而后,大魔头叹了口气道:“你还不如在菜里下点毒。”
牧白无比心虚,绞着十根手指,低声道:“那我也吃几口?陪你受受苦?”
说着就要拿起筷子,却被大魔头按住了手背,大魔头摇头道:“罢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太贪心,总想奢求更多。”
这一按之下,牧白就跟触电似的,浑身再次狠狠一哆嗦。
尤其是与大魔头近距离接触,那大白萝卜就跟安装了什么电动小马达一样,以螺旋状,疯狂旋转,直逼死穴。
牧白的后背,一瞬间就湿透了,热汗像小溪一样,爬满了脸。
为了不让大魔头起疑,牧白还故作姿态,抬手扇了扇风,嘟囔道:“这殿里好生闷热啊。”
“热么?”大魔头蹙眉道,“我倒是不觉得热。”
他见牧白的脸,红得不同寻常,正要逼近一探究竟,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护卫冲进来,单膝跪地,恭声道:“尊者,护法大人此刻正跪在殿外求见!”
牧白一惊,心说李檀好端端的,来这一出做什么?
“不见。”大魔头漫不经心地道,“让他滚。”
护卫道:“护法大人说,若是尊者执意不肯见,那他就……就跪到尊者肯见为止!”
大魔头冷笑道:“他若想跪,就由他跪,退下罢。”
等护卫离开后,牧白才问:“该不会还是因为此前的事情罢?”
大魔头抬眸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因为,李檀和你妹妹模样相似,所以,才对他有所不同?”
牧白点了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
“可我与那个人,明明生得一模一样,甚至拥有共同的过去,我就是他的未来,也不曾见你对我,有所不同。”
牧白张了张嘴,没想到大魔头给他来这一出,沉思片刻,才神情认真地道:“其实,在我心里,你是你,他是他,我早就把你们当成两个不同的人了。”
大魔头冷笑。
牧白又道:“所以,我对你的好,并不是看在他的情面上。”
大魔头笑容渐失,猛然抬眸望了过去。
就见牧白满脸真诚地冲他笑了笑,明媚灿烂的样子,宛如一束光芒,一瞬就破开了遮天蔽日般的阴霾,大魔头甚至有一息间觉得,自己受过的所有苦痛,都在牧白的笑容下,渐渐消弭。
他承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难,只为了此刻同牧白相视一笑。
大魔头心头悸动,神情也满是动容,凝视着少年鲜红的唇瓣,无法自控般,想要亲吻上去。
却又担心此举,会冒犯惊吓到他,终究还是强迫自己停下了。
“对了,大魔头,有一件事,困扰了我很久了。”牧白眨了眨眼睛,他问,“据我了解,大燕才是伤害李檀最深的那个人,魔骨是大燕剜的,血是大燕放的,表哥也是大燕假扮的,就连那个挨千刀的真表哥,也是大燕杀的,可为什么,李檀看起来更恨小燕?”
“我修的是无情道,本就不知世间情爱之事。你问我,不如去问李檀。”
“……”牧白嘴角一阵抽搐,“那你不知世间情爱之事,怎么还知道你喜欢我?”
大魔头:“我不喜欢你。”
牧白:……?
“但我也不讨厌你。”大魔头坦然道,“不讨厌,或许,就是喜欢。”
“那你讨厌玄龙吗?讨厌其他人吗?除我之外,你不可能讨厌其他一切生灵吧?”
大魔头:“除你之外,我就是讨厌其他一切生灵,包括——”他定定地看着牧白,一字一顿说,“包括,另一个时空的我。”
牧白瞬间就哑口无言了,本以为这个问题,终究得不到解释,哪知大魔头突然说了句:“或许,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事?”
大魔头卖了个关子,笑问:“寻常跟随你的小东西,没有告诉你么?”
牧白道:“每次一提到李檀,他就疯狂叹气,他一叹气,我就不忍再问了。”
“原来如此——”大魔头恍然大悟,而后指了指自己的面颊,颇为得意地说,“那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牧白:“……”
他立马起身,调头就走,还挥手摆了摆。
“打扰了,我不该多嘴,告辞!”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大魔头从后抓住衣领,一下就把他提溜回来,还强行压坐在了软垫上。
屁股才一沾软垫,牧白就浑身一哆嗦,感觉三魂七魄,都要被|操得魂飞魄散了。
但仅剩的一丝理智,强迫他保持冷静,还故作恼怒地躲开大魔头的禁锢,双臂环胸,把头脸撇过去。
“生气了?”大魔头笑道,“你这小孩儿怎么如此小心眼儿?逗一逗你,就要生气的?”
牧白本想反驳说,自己不是小孩儿,可转念一想,大魔头比他爸年纪都大,他在大魔头眼里,可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好了,别气了,我与你说便是了。”大魔头收敛了笑容,片刻后,才缓缓道,“你应该知道,檀奴以前修的是合欢术。”
牧白:“我知道,但他是因为失去了魔骨,又想修炼术法,保护自己,才不得已修了合欢术。”
“倒也并非如此,失去了魔骨,又不是失去了金丹,纵然失去了金丹,也可以修鬼术,入邪道。”
牧白:“那你的意思是,就是李檀自甘|堕|落?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用此法,除了作践自己之外,又有什么好处?”
话到此处,他突然一愣,随即,惊讶地问:“该……该不会是想让大燕心疼他罢?”
“又或许,只是想试探燕危楼。”大魔头接话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当真想探究个水落石出,不如亲口去问问檀奴。”
牧白:“你还是说说那件事吧,小燕分明对这些事,毫不知情,但李檀为何对他如此恨之入骨?”
“便是毫不知情,有时候才更伤人。”大魔头缓缓道,“多年前,燕郎亭误以为檀奴勾引他兄长,便趁燕危楼出界时,命人将檀奴抓走,直接丢进了魔营之中,充当了军妓。”
170 ☪ 情本身就是无解的命题
◎师尊给予他生理,大魔头给予他心理◎
“军……军妓?!”牧白瞪大眼睛, 猛然拍桌而起道,“岂有此理!燕郎亭好生糊涂!”
“他不糊涂,他当时清醒得很, 还知道要趁他兄长外出, 才秘密筹谋。”顿了一下,大魔头紧紧蹙眉, 望着牧白拍得通红的右手掌,沉声道:“说话便说话, 动什么手?事已至此,又何必着急上火?”
牧白甩了甩手, 又坐了回去,咽了咽, 才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李檀他……他……”
“受辱了。”
“……”
“那魔营里,约莫三千余魔兵, 各个身强体健,凶狠残暴,纵然不是人人得手, 但也有大半得手了。待燕危楼赶到时, 檀奴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
牧白的心脏突突直跳,突然就理解了, 怪不得李檀对小燕恨之入骨,还要这么折磨小燕。
无论换作是谁, 只怕都会满心恨意。
小燕果然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檀奴确实有些时候会自甘|堕|落, 在外放纵, 寻欢作乐, 也甘愿被人践踏,但那次,绝非他本意。”大魔头又道。
牧白明白,这就相当于夜店的鸭子,本质上就是出来卖的,但即便是出来卖的鸭,也是有人权的,有资格拒绝自己不愿意接待的客人。
若是受到了强迫,依旧受律法的保护。
绝不能因为是出来卖的鸭,就可以不把对方当人看待。
“檀奴那次,险死,他修的是合欢术,虽被强迫,但也因此得以绝境逢生,功法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得以更加屈辱卑贱地活着。”
大魔头似乎也因李檀的悲惨遭遇,生出了几分怜悯。
又或许,是在李檀身上,发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一样饱受折磨,痛苦不堪,一样被亲人所抛弃,受尽了世间的酷刑。
还不得不苟且偷生,以一种更屈辱,更卑贱的方式活着。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大魔头尚且年幼,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可李檀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也可以说,李檀就是大魔头的另一个缩影。
沉默了片刻,牧白道:“我想知道,大燕当时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
“那时,檀奴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了,燕危楼将其带回去疗伤,后责问燕郎亭时,燕郎亭只说,那都是檀奴自甘|堕|落,怨不得人。”
牧白惊道:“小燕居然还敢撒谎?!再自甘|堕|落的人,也不至于把小命都玩进去罢,大燕也能相信这番说辞?”
“自是不信的。”大魔头又道,“但信与不信,又有何区别?燕郎亭终究是燕危楼放在心尖上偏宠的弟弟。”
“可李檀也是他弟弟啊!他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弟弟那么折磨另一个弟弟?”
牧白再度要拍桌而起,可这一回大魔头早有准备,提前把自己的手掌伸了过去。
竟一掌就打在了大魔头的掌心处,啪的一声,清脆至极。两人的手心,都瞬间染上了绯红。
牧白有些不知所措,捂着手心,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想伤你!好端端的,你怎么把手伸过来了?”
“因为——”大魔头目光痴迷,曲起手指,缓缓摩挲着发红发热的掌心,哑声道:“我不想再便宜了桌子。”
牧白:……?
“檀奴一直在想尽办法,逼燕危楼露出马脚,承认自己就是曾经对他好的表哥,也一直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证明,所谓的情。经此一事,他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但他心心念念,所谓的情,不过就是燕危楼对他的一点点施舍而已。”
大魔头望向他,又道:“你现在理解了么?”
牧白摇了摇头。
他就是不理解了,纵然不爱,也别这么伤害啊。要是换作他生活的世界,李檀连小三生的私生子都不算!
分明就是被害人生下的可怜小孩儿!
如果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李檀肯定也不愿意拥有这样的人生啊!
太过分了,小燕实在太过分了!
可转念一想,站在小燕的角度上来说,他又有什么错呢?
首先,他不知道魔骨的事,也不知道李檀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终日看着自甘|堕|落,卑贱至极的李檀,那么不知廉耻,千方百计接近自己的哥哥,还百般勾引,自然心生不悦。
将心比心,要是有一天,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精神小伙,穿着紧身裤,豆豆鞋,梳着几撮狗舔毛,一边抖腿,一边搂着遥遥骑鬼火,牧白能把他打得亲妈都认不得。
光是这么一想,牧白就拳头梆|硬。
更莫说是一向睚眦必报,乖张暴戾的小燕了。
在小燕看来,李檀不过就是一个卑贱到不能再卑贱的蝼蚁了,在魔界就是一个低贱的奴隶,人人可欺,人人可辱。想如何处置,都只凭他心情,随意发落便是。
牧白不是没见过小燕杀人,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能将身边的亲信,挫骨扬灰。
可见寻常牧白看不见的地方,他下手更狠。
人命在小燕眼里,如同草芥。
这是魔的天性。
而淫|乱,放纵,乖张,娇横,又都是小燕的代名词。
大魔头道:“炉鼎在修真界,都如草芥,如蝼蚁一般卑贱,更莫说是在魔界了。”
“那后来呢?”
“后来——燕危楼只是训斥了燕郎亭几句。”
“几句?”牧白懵了,“就几句?!”
大魔头:“就几句,但却在檀奴刚刚伤好几分之后,就亲手帮他换了身干净的皮。”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燕危楼嫌弃他脏。”
牧白惊悚道:“又是换皮?!”
那得多疼啊!
最起码——最起码也得等人痊愈之后罢!
怪不得另一个时空的李檀,那么畏惧大燕,这换作是谁,能不怕啊。
谁家好人动不动就剥|皮换皮啊。
“看来你也知道一些。”大魔头笑了,但很快又敛眸道,“何止是换皮,皮囊只是最表面的,檀奴真正受伤之处,在于……”
“不要说出来!”牧白赶紧阻拦,神情也十分复杂,“最起码,你委婉一点!”
大魔头忍俊不禁,觉得牧白此举十分孩子气,但还是委婉地告诉了牧白。
就是说,燕危楼十分嫌弃李檀的“脏”,不仅给他换皮,连被弄脏的里面,也未能幸免于难。
但皮可以换,肠道又如何换?
总不能把肠子扯出来,截断,再安一截全新的上去罢。自然是不行的。
燕危楼就寻来了一种很诡异的秘制药水,涂抹在刑具之上,如此,上刑时,表面的药水就能把脆弱的肠道,腐蚀殆尽。
再取出刑具时,往往能拖出一滩血肉模糊的脏污,以此反复多次,就能把被弄脏的部位,腐蚀殆尽,又以泉水清洗多次,再继续用复原丹药,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长出新肉。
虽然大魔头已经十分委婉了,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粗鄙的字眼,更加没有阴阳怪气,但牧白还是吓得面色发白。
浑身不住地颤抖,尤其,他身怀“六甲”,只觉得此刻自己就在饱受酷刑,肠胃都在疯狂燃烧,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般,但并不是痛,只是有一种泡在了酸水里,又遍生毛刺的错觉,又涩又酸,还奇痒无比。
好几次,牧白都想活动活动,轻摆腰肢,但又怕被大魔头发现端倪。
大魔头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眸色中又流露出了几分探究,在他几乎是赤|裸|裸的灼热目光注视之下,牧白脑中竟然可耻的高——潮了。
生理和心理,几乎同一瞬间,攀上了顶峰。
师尊给予他生理,大魔头给予他心理,双管齐下,像是一张精心设计过的大网,密不透风地将牧白捕获了。
他逃不掉了,插翅难飞,只能做一些徒劳无用的困兽之斗。
牧白张了张嘴,短促又急切地“啊”了一声,赶紧用手挡住身前。
他羞耻到恨不得就地自掘坟墓。
偏偏,大魔头灵魂发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小白!”牧白脱口而出一句。
说完之后,不仅大魔头愣住了,就连牧白自己也愣住了。
牧白更加羞愤难当,赶紧补救道:“我,我只是太害怕了!在我生活的世界里,就从来没有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
“那在你的世界里,最残酷的刑罚是什么样的?”
“死刑。”牧白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正色道,“在血管里注射药物。”
“原来如此,好轻松的死法。”大魔头神情平静,随口一问似的,又道,“其次呢?”
“剥夺政治权利,终生监|禁。”
大魔头:“也就是囚|禁,对么?”
牧白点了点头。
大魔头:“那你为什么没有恨死那个奚华?”
“什……什么?”
大魔头:“他囚|禁过你,直至你死。让你承受了在你生活的世界里,排名第二的酷刑。”
牧白一愣,他倒是从来没有这么联系在一起。
思考片刻,他道:“但你曾经杀了我,还有我妹妹,在我生活的世界里,你应该被判处死刑。”
卧龙凤雏,谁也别笑话谁了,本质上都不是什么好人。
大魔头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好像在他的认知里,杀死牧白和遥遥,就从来都不是一件错事。
他也从来没有因此而生出一丝一毫的悔意。
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告诉牧白:“如果可以早点遇见你,我一定很早之前,就会去杀了你。”
“……”牧白正色道,“你杀我可以,算我倒霉,但你不可以杀遥遥,她是无辜的。”
“杀你妹妹,就是你永远无法原谅我的原因,对么?”
牧白点头。
大魔头脸上笑容尽失,眉头紧锁,似乎有那么一点子反思愧疚之意了,可片刻后,他却说:“但我不后悔。”
牧白就知道了,他永远都不会和大魔头在一起的,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杀了遥遥,他们就无法冰释前嫌。
可若是不杀遥遥,故事又无法开始。
这本身就是一个死结。
不过牧白同时也想到了一件事,他道:“那我……我之前还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生炉鼎之体,既然炉鼎这般卑贱,那我岂不是也……”
“你不同,你从来都不卑贱。”大魔头正色道,“你可是玉霄宗执法长老的亲传弟子,谁敢碰你,得先问过他手里的剑!”
反正话到此处,牧白已经了解清楚了。
了解之后,也总算明白统子为何不肯告诉他了,现在他都有些无法正视小燕了。
“檀奴眼下,求的无非就是将燕家兄弟,重新交给他处置。但我既答应了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牧白听罢,当即就更头疼了。
按理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根本不应该插手的。
可他一看见小燕被折磨得那么凄惨,就心生不忍。
眼下得知了李檀和小燕之间的恩怨之后,又对李檀心生怜悯。
好像所有人都没错,又像是都错了。
大家都是可怜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
果然情这一字,当真伤人伤己。
“那……那你想怎么处置?”牧白问。
大魔头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听你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牧白连连点头,突然觉得大魔头十分通情达理。
“但有一个条件,今晚,你陪陪我。”
“……”
他就知道,大魔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事事都要谈条件。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好东西,总要留到新婚之夜,你说,对么?”大魔头诡笑道,“你现在的身体,尚是童子身罢。”
牧白觉得这不是很对,忽见大魔头猛向他逼近,吓得他赶紧往后躲闪,差点没被腹中的大白萝卜,捅得稀烂,魂儿都在头顶乱飘了。
“小白,你身上好香。”大魔头满脸痴迷地笑。
“不,不香!我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吓得牧白一下窜了起来,赶紧往殿外落荒而逃,大声道,“我去开导李檀!你别跟来!”
“那你就是答应了,今晚,陪我一夜,不可食言,否则,李檀即刻人头落地!”
牧白已经溜到了殿门口,听见此话,差点摔一跤,扶着殿门,头也不回地大声咆哮:“我知道了!”
然而,一出大殿,他才发现外头竟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李檀此刻就跪在雨地里,长发散乱,浑身湿透,面白如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门,满脸倔强。
在看见出来的人是牧白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牧白摇头,暗道,李檀这又是何苦呢?
171 ☪ 是小狗么,还咬人
◎我是师尊的心头肉,心肝宝贝◎
牧白才刚要冲进雨地里, 后背就被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他一回身,就瞧见从殿里飞出了一把油纸伞。
顶端要死不死的, 直戳他后腰最敏|感的地方。
把他戳的一个趔趄, 差点大头朝下,摔下台阶。
不用猜也知道, 这伞是大魔头给他的。
他有些哀怨地往殿里瞥,就看见大魔头正以一种无比豪放, 也无比浪|荡,简直是门户大开的姿势, 躺在尊椅之上,两腿分开比肩宽, 似有些情动了,离得老远都能看见衣袍下的些许轮廓。
牧白嘴角一阵抽搐,当即伞也没拿, 调头就往台阶下走,哪知那伞就跟有灵性一般,自动在他的头顶撑开了。
他走哪儿, 伞就跟到哪儿, 如影随形。
冒着大雨,牧白走至了李檀身边, 抓着伞骨,往前一倾, 密集的雨点, 噼里啪啦砸落在了伞面之上。
李檀微微一怔, 随即跪着仰头望他, 脸上依旧是恭敬的神色, 他道:“公子倒是良善。”
明明李檀只说了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神色也恭敬,并无任何怠慢无礼,但牧白依旧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是在埋怨他救下了小燕,还从他手里夺走了大燕。
牧白暗暗叹了口气,突然半蹲下来,伞依旧撑在二人的头顶,这下,李檀就可以与他平视了,似乎如此,两人的地位就一瞬间拉平了。
“公子良善,但我并不良善,若是公子以为,能以真情打动在下,那就请回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李檀微微偏过头,面色苍白至极。
可能失去了控制大燕小燕的权利之后,对他来说是一种灭顶之灾,宁可不顾脸面跪在此地,求大魔头收回成命,也不肯放下前尘种种。
哪怕是孽缘恶果,也要偏执地往腹里生吞。
牧白想了想,才道:“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原本我是不该插手的。”
他话才到此,就听见李檀的嗤笑声,似乎在嘲讽他的厚颜无耻,以及故作姿态。
牧白还是接着说:“但我同燕郎亭本就是旧相识,所以,我无法坐视不理,见死不救。”
李檀冷笑:“我跟随在他二人身边多年,可不知道燕郎亭还有公子这么个旧相识!燕郎亭生性|淫|荡,风流成性,惯爱骄奢淫逸,他的旧相识,无非无非就是床笫之欢上的交情,难道,公子也是么?”
牧白道:“嘘,小点声儿。这种话你当我面前说说便罢,若是让大魔头知道了,他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李檀又一怔,然后抿唇不言。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李檀?”牧白又往前蹲了蹲,这样两个人就能同撑一把伞了。
李檀摇头道:“公子若有讲故事的闲情逸致,不如说给尊者听,说与我听,无非就是白费口舌,对牛弹琴。”
牧白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大魔头是不会见你的,哪怕你跪断了双腿,跪死为止,也全然无用,他无心无情,根本不会对你生出丝毫怜悯。”顿了顿,他又道:“我知道你所求为何,我可以帮你。”
“帮我?”李檀露出了嘲弄的笑意,连恭敬的假面都维持不住了,冷冷道,“若非你在尊者面前进献谗言,尊者又怎会轻易饶过燕郎亭?”
“怎么说?”牧白可没觉得大魔头和燕郎亭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啊。
“公子该不会不知道吧,燕郎亭曾经与尊者座下的小徒儿牧白,私相授受,暗度陈仓。后来,牧家惨遭屠戮,牧白向燕郎亭传讯求助,但燕郎亭只顾在外风流快活,这才让牧白含恨而终。”
牧白点头:“可据我所知,大魔头并不喜欢他那个小徒儿啊。在小徒儿死后多年,还挖出来鞭尸呢。”
李檀:“尊者的喜恶,又岂是常人能够猜透?”
“……”
“我再奉劝公子一句,既知尊者无心无情,不会对任何人生出半点怜悯之心,那么,今日的我,也就是来日的你。”
牧白点了点头,很坦然地道:“多谢你的提醒,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若是你一心求死的话,有千万种方式,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李檀被看破了心事,也不恼,只是合上双眸,沉默不言。
“我已然知晓,你的身世,按理说,那些都是上一辈子的恩怨,原本就不该落在晚辈身上,这些年你受了太多委屈。”
然后,又讲述了自己和另一个李檀从相遇到相识的故事,以及,李檀曾经向他许下诺言,纵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报答牧公子的恩情。
可一直到牧白死遁,这个承诺也未能兑现。
牧白不需要李檀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李檀放过他自己就好。
人本身就是高级又复杂的动物,也是矛盾的综合体。
看似有情人,实际上最无情,看似无情,又偏偏最长情,这世间的因果孽缘,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陈述清楚。
李檀的咬合肌在颤动,拳头也在一点点攥紧,牧白毫不怀疑,自己再说下去,李檀或许会狗急跳墙,一拳头狠狠砸他脸上。
今时今日的李檀,已非昨日柔弱可怜,饱受折磨的李檀,一拳头砸下来,牧白的脸骨可能会当场碎裂。
牧白默默离他远了些,但依旧把伞撑在他的头顶,见李檀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索性便道:“实话告诉你罢,并非是我向尊者进献谗言,而是玄龙,他最近看上了燕危楼的美色,特意向尊者将人讨了去。”
果不其然,方才还油盐不进的李檀,瞬间就睁开了眼,脸上流露出了震惊且愤怒的神色,但很快,又敛眸冷笑:“绝不可能!”
“你是相信在尊者心里,你比尊者亲手养大的玄龙更重要,还是相信玄龙的品性纯良,绝不会垂涎燕危楼的美色?”
李檀自然是两者都不相信!
可是,尊者若想把玄龙赏给玄龙,不过就是开个金口之事,又何必大费周章?
牧白直视着李檀的眼睛,神色认真地道:“我听闻,你是尊者身边的护法,侍奉尊者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尊者自然不会轻易动你。既知燕危楼是你的人,偏偏玄龙也看中了,为了不让你们互相争斗,自相残杀,可不得拿我做个幌子?”
李檀似乎信了几分,因为牙齿咬得太过用力,连面容都扭曲起来了。
他其实是相信玄龙能行得出这种事来,毕竟燕郎亭就是个前车之鉴。
实际上,李檀只是想亲手报复燕郎亭,从来没想过,要假借外人之手,可那个玄龙却仗着自己是尊者身边最得宠的属下,竟私底下数次强迫了身中幻术的燕郎亭!
更是喂燕郎亭吃下了孕丹,弄出了孩子来,虽说没一个孩子平安降世,但却让燕郎亭身心受创,一蹶不振。
李檀也曾经因此,告状到了奚华面前,然而,奚华却让李檀不必留情,直接杀了玄龙便是。
此话真心还是假意,暂且不论。
就单论修为,李檀擅长幻阵和魅术,修的又是合欢之术,在修为上,远远不敌实力强悍的玄龙。
更何况,玄龙本身就擅长破阵,李檀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燕郎亭,就自愿委身玄龙之下,用魅术蛊惑玄龙交|合,以此来修合欢术罢。
李檀早就金盆洗手许多年,再不用靠和男人交|合,来提升实力了。
区区一个燕郎亭也配么?
牧白见状,又赶紧乘胜追击,故作心痛地道:“你是不知啊,那玄龙多么残暴,竟将好好的大美人,囚|禁起来,日夜不分地折磨玩弄,我听说,玄龙还在外大放厥词,说哥哥的滋味,果然和弟弟的不一样!”
李檀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白了青,青了又白,最后阴沉沉的,死死咬紧牙关。
“这些并非是我亲眼所见,但我在尊者身边侍奉,多少也能听到一些……我听闻,燕危楼现在的处境,不比他弟弟好到哪里去,又是个犟骨,可能……唉。”
牧白故作叹惋,直摇头叹气。
李檀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牧白耸了耸肩,故作坦然地道:“我只是不想替玄龙背锅而已,若说缘由……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与燕郎亭有几分旧交,与燕危楼也认识的。实在不忍心,见弟弟才出龙潭,哥哥又入虎穴。”
想了想,他又道:“你若是不相信我,就只管自己去寻玄龙一探究竟。当然,他或许会抵死不认,还会因此反咬一口,说你血口喷人……”
接下来的话,李檀再也听不下去了,迅速起身调头就走,脚下踉踉跄跄,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朦胧雨中。
【小白,这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统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神情忧郁地望着李檀离开的方向。
【檀奴已经很惨了。】
牧白起身,随意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瞥了一眼统子,才道:“我当然知道他惨,所以才想帮一帮他。”
【那你确定是在帮他,不是在逼疯他?】
牧白点头,言之凿凿地道:“不破不立,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与其看着李檀一直在苦海里艰难挣扎,不如来招狠的。我一会儿就去跟大魔头说,让玄龙先出去躲几天。”顿了顿,又道:“至于燕危楼……他嘴是真够紧的。”
统子点头,对此深有同感。
“……不过,我已经劝过了,只希望这回,他能敞开心扉,好好向李檀道个歉罢。”
回去之后,牧白洗了个澡,想起晚上要去陪大魔头一夜,又有些忐忑不安。
为了不让奚华吃醋,趁着洗澡就一头扎进了识海里。
奚华单臂搂着他的腰,正面相拥,还直接反客为主,俨然已经把牧白的识海,当成自己的老巢,还肆无忌惮地操纵着牧白的身躯。
更是发出灵魂拷问:“小白,喜不喜欢夫君侍奉你?”
牧白羞愤难当,把脸埋在奚华的颈窝,张嘴就咬他肩胛,拒绝回答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哪知奚华却十分恶趣味,又逼问他:“是喜欢夫君,还是喜欢萝卜?”
牧白还是不肯回答,又换了个位置,接着咬奚华,还一口连着一口咬,咬得轻重,全看奚华是轻是重。
最厉害时,牧白几乎要把奚华的肩骨都咬穿了。
“是属小狗的么?这么喜欢咬人?牙口好生锋利,夫君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奚华毫不在乎自己的肩胛被咬,反正他被咬的地方,又何止肩胛?
他倒是希望,小白能咬得更紧更重,把他的骨头血肉筋络血管,通通咬碎咬烂,狠狠撕扯下来,在口腔里咀嚼,最后吞入腹中。
如此,他就能和小白真正地成为一个人了。
小白生,他便生,小白死,他就死。
他是小白的师尊,夫君,也像是缠绕在小白身上的菟丝子,竭尽全力汲取小白身上的水分。
“……不是。”
少年含含糊糊,终于吐出了两字。
奚华道:“不是什么?”
“不是小狗。”
“不是小狗,那怎么还咬人?”奚华戏谑地笑,还故作痛苦地道,“你咬得夫君好疼呢。”
牧白便又不说话了,可奚华总是有能耐,可以逼他说出来。
“不是小狗儿是什么?”奚华笑问,“是夫君的心头肉,心肝宝贝,是不是?”
牧白几乎是有点崩溃的。
如果光是神修,也就算了,他能忍。
再加上物理攻击,多了根大白萝卜强势加入,也勉强能忍。
可偏偏奚华有两副面孔,平时各种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虚弱不堪,风吹就倒。一神修倒是生龙活虎的。
牧白估摸着,如果他此刻不顺了奚华的意,很可能今夜自己就陪不了大魔头了,回头大魔头一气之下,再把李檀杀了,那李檀也太可怜了。
索性,他就开了口,很小声地重复:“我是夫君的心头肉,心肝宝贝。”
“那夫君问你,喜欢夫君这么待你么?喜不喜欢?”
牧白羞耻到无地自容,因为回答得慢了一些,又惨遭师尊的无情摧残,哭得连声音都便了,连连说自己喜欢。
“喜欢师尊,还是喜欢萝卜?”
“喜欢……呜呜,喜欢师尊。”
牧白保证,他这辈子再也不吃萝卜了!
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奚华唇角漾起满意的笑容。
事后,牧白再醒来时,仍旧躺在木桶里,周围一片狼藉。
萝卜也被剥了皮般,可怜兮兮地被牧白抓在手里,顶端都磨平整了。
172 ☪ 牧白给师尊“生”了个孩子
◎师尊:你为什么当年要对我始乱终弃?◎
牧白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里面是铜齿铁牙么, 居然把一根可怜的大萝卜,摧残成了这样,就没有一寸皮是完整的。
同时, 他也万分庆幸, 幸好这是一根甜萝卜,倘若是一根辣萝卜, 他此刻只怕已经瘫软在了木桶里,一阵哀嚎。
连今夜也没办法赴约了, 回头大魔头若是询问缘故,这让牧白怎么有脸往外讲?
不过饶是一根甜萝卜, 也被玩得太过火了。
牧白探头瞥了几眼,情|欲尚未完全褪去的瞳孔, 瞬间八级地震,后背嘭的一下,就怼到了木桶上, 连气都喘不匀了。
偏偏奚华在此刻胆大妄为地出来了,还浮在半空中,顺着牧白的目光, 望过去几眼, 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笑。
随后又敛眸,故作诧异, 满脸担忧地道:“小白,怎么会这样?”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牧白咬牙切齿, 立马将双膝拢了起来, 手撑着木桶边, 作势要站起身来。
哪知两腿就跟棉花娃娃似的, 竟软绵绵的, 一点力道都没有,好不容易扶着木桶站了起来,白皙笔直的两条细腿,肉眼可见地直打哆嗦。
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白,你不要如此勉强自己。”奚华凑近身来,作势要搀扶牧白。
却被牧白连连摆手,以一种狂风扫落叶的方式,将奚华推搡开来,神情严肃地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你碰我!”
奚华的脸上,立马就流露出了受伤的神色,语气也显得十分难过,他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说错了什么?你为何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是瘟神么?”
“嘘,从现在开始,谁再说话,谁就是汪汪乱叫的狗!”
牧白算是彻底看透奚华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死鬼!
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如此的身残志坚,一会儿还要拖着事后疲惫不堪的身躯,去应付另外一个奚华。
牧白就恨不得扑过去,照着奚华的脖颈,再狠狠咬上几口!
他暗暗发誓,再也不能对奚华心慈手软,再也不能相信他只是道可怜柔弱,风吹就倒,病如西子的残魂了!
到底谁家的残魂,居然可以一边占据别人的识海,拉着人疯狂神修,一边又强势操纵别人的身躯,肆意妄为?
谁?!
奚华!
就只有奚华能这样!
这简直太过分了!
牧白恨恨地瞪了一眼身旁正黯然神伤的奚华,把手里的萝卜,狠狠往地上一砸,然后扶着桶沿,就要跨出去,哪知他长腿才微微一抬,就扯痛了伤处,顿时“嗷呜”一声惨叫。
大头朝下摔了下去。
不过幸运的是,奚华没有见死不救,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他。
可不幸的是,奚华离他有些远,一抓之下,竟一把抓住了牧白的脚踝。
牧白整个人以一种诡异到了极致的姿势,半趴在木桶上,上半身几乎要坠地,下半身翘在半空之中。
要不是奚华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此刻一定摔了个脸铺地!
可这样的姿势,又实在太过羞耻了。
他,他没有穿衣服啊,身上连一根丝线都没有!
谁家好人洗澡是穿着衣服洗的啊?
牧白的腰胯抵在木桶沿,硌得他皮|肉生疼,身后高高翘起,宛如献祭的蟠桃,摔倒的那一瞬间,蟠桃肉波颤动,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晃晃,将落未落,正好被身后的奚华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奚华的眸色就火热了许多,若是他此刻是有实体的话,决计无法忍受这种淫|艳错乱的场面。
两手都沾不着地,牧白头一回发现,腕线过裆的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因为胳膊短,而手掌无法沾地。
这种大头朝下的姿势,让他浑身的气血,瞬间就如泰山压顶一般,汹涌无比地呼啸而来,火速席卷了他全身,他的脸皮烫得惊人,才沐浴后的皮肤本就带点被热水浸泡后的绯红,此刻更是艳丽娇嫩。
如雨后的海棠一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牧白“唉唉”惨叫两声,双臂在半空中胡乱晃荡,挣扎着要去捂住身后,大喊起来:“放手,快放手!”
等等,不能放手!
一放手,他不就大头朝下,摔个正着了?
“快扶我起来,扶我起来!”
牧白赶紧又吼了一嗓子,吼完之后,身后依旧毫无动静,只是那攥着他脚踝的大手,越发用力,似钢板一般,狠狠夹了他一下。
夹得脚踝骨生疼生疼的,牧白的眼泪差点当场飙出来,倘若他不是个成年人,他肯定要扯着嗓子,嗷嗷哭几声。
“疼,疼!骨头疼!”
牧白大喊,又不敢剧烈挣扎,否则腰胯骨也要跟着疼,在得不到奚华的任何回应之后,他使劲扭头一瞧,就见奚华站立如松。
在木桶的另外一边,单手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抓着大萝卜——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萝卜。
这都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了,奚华满脑子居然想的还是大萝卜!
气死了!
牧白的胸膛剧烈起伏,随即顺着奚华的目光一瞧,顿时都要心肌梗塞了。
“你……你在往哪里看?不许看!把眼睛闭上!”
牧白羞愤欲死,作势要用另一只腿去踢奚华,可他本来就摇摇欲坠,一踢之下,不仅没能踢到奚华,还差点带着木桶一同摔翻在地。
那木桶沿虽然光滑,倒是生硬,又薄,硌得骨头都咯噔咯噔作响。
牧白毫无出息地涕泗横流,哭道:“我错了,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
“可是,你方才说,谁再说话,谁就是汪汪叫的狗。”奚华终于舍得开口了,语气里充斥着迷茫,还反问牧白,“现在,你我都开口说话了,怎么办?”
“……”
牧白简直震惊了,难道这就是方才奚华不理他的原因?寻常双修时,他骂天骂地,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奚华这么听话,这会儿倒是把他的话奉为圭臬了!
“我是狗,行了罢?”牧白咬牙切齿,攥紧拳头无力地在半空中挥舞,“快把我拉起来!快点!”
“不行。”奚华很认真地道,“我儿子的娘,绝对不能是狗。”
“哪有孩子啊,哪有?!”
“孩子在这里。”奚华把手里的大萝卜,送到了牧白眼前,言之凿凿地道,“这是你生出来的,我亲眼所见。”
牧白:“???”
牧白:“!!!”
牧白:“……”
所以说,奚华的残魂必须要得到修补,否则就以这种状态,牧白真的很难和他一起生活。
真是个大变态!
“你先扶我起来,有什么话,等我起来了,再说。”牧白头昏脑涨,感觉晕乎乎的,再不起来,他可能会晕过去,“你如果想让你儿子一出生就没了娘,那你就继续把我挂在这里吧。”
奚华一听此话,果然将牧白拉了回去,嗖的一下,牧白眼前一晃,再回过神时,整个人就已经躺在了奚华怀里。
“小白,辛苦你了,你瞧我们的孩子,长得多俊。”
奚华一手搂着光|溜的牧白,一手抱着同样光|溜的孩子——呸,不是孩子,这只是一根饱受摧残的萝卜!
而且,跟俊完全不沾边。
牧白才刚要发作,余光一瞥,突然惊叫:“这……这不是萝卜吗?怎么变成人参果了?!”
还是大号的人参果,看起来和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模一样,白白胖胖的,看起来真就挺俊的。
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假孩子。
奚华长臂一捞,直接连老婆带娃,一起抱了起来,径直走到了床榻边,然后小心翼翼将他们放下。
把孩子放到一旁,随手抓起毛毯,往肚子上一搭,然后就帮牧白擦拭身上的水滞,为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眉头紧蹙地喃喃:“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小白怀了十六年,才生下孩子?”
牧白惊悚道:“醒醒,师尊!十六年前,我本来就是假孕,我那时是骗你的!”
顿了顿,他更惊悚地道:“师尊,你可千万别吓我啊,醒醒,师尊!”
奚华沉默不语,扯过毛毯给牧白擦拭头发,擦拭片刻之后,又忽然问他:“小白,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你大肚子时的样子了?”
牧白:“我从来就没有大过肚子!”
“你我分离了十六年,是不是?”
牧白:“对你来说是十六年,对我来说,只有五年。”
“只有……五年?”奚华的神情一阵恍惚,“五年时间很短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年就是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很短么?”
“师尊,准确来说是一千八百二十六个日夜,五年里总有一个闰年。”
牧白双手捧着奚华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又摇晃了几下,最后还凑过去,亲了亲师尊的嘴唇,满脸担忧地问:“师尊,你这是怎么了?我不生师尊的气了,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奚华又是一阵沉默。
侍奉完牧白之后,才想起孩子来。
用小被子把孩子包好,奚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孩子的面容,又抬眸端详牧白的脸,最后浓眉紧锁地问:“为什么,这孩子不像你?”
牧白:“那也不像你啊。”
“不像你,也不像我?那这是谁的孩子?”奚华的神情瞬间错愕,然后,突然道,“这是林宓的孩子?你和他成亲了,你对我始乱终弃,当年……是你和他成的亲,不是我……新郎官不是我,这是你给他生的,对不对?”
牧白都有些糊涂了,起初还觉得奚华就是故意装模作样,好让他心软,眼下却发现师尊疯得不同寻常,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当年的事了?
他什么时候对奚华始乱终弃了?
不要瞎讲。
173 ☪ 你是在勾引本尊么
◎那你不妨玩一玩我◎
当年他哪里是跟大师兄拜堂成亲了?
不是半途被奚华给截胡了么?
奚华这都不记得了?
“师尊, 你再仔细想想,当年是你我成亲!我们拜过堂,洞过房!”
奚华果然仔细回想, 随后面色更白了:“我想起来了, 他当众求娶你,你答应了。”
牧白:“……”
“你对我始乱终弃……骗走了我的心。”
“……”
幸好统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手里拿了个像是铃铛一样的东西,往奚华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奚华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牧白赶紧伸手将师尊抱在怀里,又见统子用聚魂珠, 作势要把奚华的神魂收走。
“等等!”牧白阻拦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白, 你也看见了,奚华现在越来越虚弱,仅有的残魂快散干净了, 再不把他收起来,他就快神魂俱灭了!】
牧白顿时犹如经受晴天霹雳,只觉得怀里的师尊, 确实轻如鹅羽, 不可捉摸。一直等统子把珠子递给他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
“是因为此前奚华燃烧神魂的缘故?”
【有这方面的原因, 还有就是,同一个时空, 无法存在两个奚华, 一个奚华越强, 另一个奚华就越弱。】
如此, 牧白就懂了, 敢情师尊的反常,根本不是在装模作样,只怕很多时候,连师尊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而大多时候,奚华都是十分变态的,以至于他都认为发疯是师尊的常态,偶尔的正常,才显得十分不正常。
【小白,我从世界之主那里,取来了两样法器,这个叫作镇魂铃,可以近距离定住对方的神魂,一会儿我把口诀教给你,这个——】
统子从嘴里吐出了一团金光灿灿的东西,牧白定睛一看,当即就愣住了。
“金锁?”
【对,这是一把金锁,已经被世界之主炼化过了,足够封锁整个时空。】
统子神神秘秘地解释起来。
【趁着大魔头现在很信任你,你用镇魂铃,将他的神魂镇住,然后生抽出来,夺了就跑,我到时候接应你,等大魔头追过来,就用这把锁,锁住时空隧道,他就再也无法潜入任何时空了。】
“那……那他会……”
【世界之主的意思是,封锁住整个时空之后,把这个被大魔头统治的时空,直接绞碎。】
“可是……”
【没有可是,小白,除非你不想和奚华再续前缘了,机会往往就只有一次。】
牧白浑身一颤,只觉得面前的这两样法器,犹如烫手山芋。
【小白,快没有时间了,你也亲眼看见了,大魔头性情不定,残忍无道,小燕他们根本就是生不如死!更别提苍生了,整个就陷在水生火热里!】
“……”
【还有奚华,你爱的那个奚华,你也看到了,他快神魂俱灭了!若是大魔头当真与你成亲,还得到了你,你认为他会舍得对你放手吗?】
“……”牧白的脑子现在特别乱,有点无法思考了,好半晌儿才道,“可他……也没有很信任我。”
【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他最信任你的时刻,然后,夺了他的神魂就跑!指望他自愿交出神魂,只怕是不可能了!】
“若他不自愿,强夺神魂会有什么后果?”
【容易滋生心魔,性情大变,记忆错乱,爱恨颠倒,错认爱人,杀妻证道……等等。】
“……”
【但同奚华神魂俱灭相比,这些都不是事儿,对不对?】
牧白:也没有很对。
倘若,奚华当真性情大变,爱恨颠倒,那他曾经对牧白的爱意有多深,恨意就会有多重。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利用过奚华一次了,在奚华最信任他的时候,死遁回家,抛下奚华独自当了十六年的鳏夫。
现在,居然让他故技重施,利用大魔头一次。
“那我可真就成为彻头彻尾的爱情骗子了。”牧白长长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地道,“但我真的不想再利用任何人的感情。”
【小白,我很理解你,但大魔头本身就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对你的喜欢,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一时的着迷,以及邪恶的占有欲而已。】
牧白当然知道,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不会无耻到认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统子一股脑将两样法器都塞到了牧白手里,然后神神秘秘地提醒他,一定要尽快行事。
越耽搁,对奚华神魂的修补就越不利,后遗症也就越多越重。
话到此处时,统子似乎是有点累,落在床榻上休息一会儿,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孩子”的脸上,统子低头看了看,然后十分鄙夷。
【小白,这是什么东西?你和奚华私底下到底在玩什么啊,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这是……嗯,人参果。”
牧白瞥了一眼,看着孩子被统子踩在脚下,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一把将统子推开,将裹着毯子的超大号人参果往怀里一抱,有些母爱泛滥地伸手摸了摸孩子被踩的脸。
统子取笑他像是在奶孩子,牧白笑了笑,随即想起大魔头,也沉沉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大魔头就差人过来请。
牧白只好放下孩子,同侍女过去,统子说要从旁监督引导牧白,但却被牧白拒绝了。
侍女将牧白引来一处偏殿,说是尊者就在里面,然后便退下了。
牧白深呼口气,推开殿门就进,入眼一片缭绕的水雾,隐隐还弥漫着一股很清冽的香气,正对着殿门的是一扇很大的山水屏风,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瞧见后面有一潭很深的暖池。
大魔头的身影,在屏风后面若隐若现。
牧白先是一愣,随即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该死的大魔头,这是存心的么?
居然在洗澡的时候,派人传唤他过来,欲意何为?
哪知牧白还没走几步,自背后猛然袭来一道劲风,哐当一声,将殿门重重关上,他心尖剧颤,几乎是同一时间,后领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鞋底和光滑的地板摩擦,呲溜一声,整个人就倒飞出去。
从自动分成两扇,向左右移动的屏风之间穿过,又嘭的一声,撞在了宽厚健壮的怀抱里。
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暖池里。
牧白“啊”了一声,赶紧手脚并用,试图爬出暖池,可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将他禁锢在怀,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嶙峋怒张,像是蓄满了力量,能轻而易举就将牧白撕成碎片。
“别动,我并没有想对你做什么。”沙哑低沉的男音,从背后骤然响起,倏忽又戏谑一笑,“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想同你鸳鸯戏水罢?那你简直太自作多情了。”
语罢,还抓着牧白的手腕,一把将人甩了出去。
牧白没有防备,一头就扎进了暖池里,他水性好,很快又探出头来,抬手就抹了一把脸,正要发作,忽然瞧见大魔头不着寸缕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暖池的水虽然没过了牧白的腰,但却仅仅到大魔头大腿的位置而已。
也就是说,该看不该看的,牧白一眼却看见了。
顿时浑身都烧了起来,牧白下意识想双手捂眼,尖叫着斥责大魔头不知羞耻,是个无耻之徒。
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岂不就正中大魔头的下怀了?大魔头一定很希望看见他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样子吧?
那牧白就偏偏不肯如他的意,反而还上下扫了好几遍之后,才故作镇定地道:“你唤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大魔头:……?
不该羞耻么?
不该惊慌失措地逃离么?
不该一边捂眼,一边尖叫着骂他不知廉耻么?
怎么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什么叫作“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语气如此稀疏平常,倒是好像牧白见惯了男人的物件,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对,不该习以为常!
他又岂是俗物可比?
“看哪个?”
大魔头脸色阴沉,往牧白身前又逼近了几步,硬件过强,竟也不随波逐流般跳动,沉甸甸地坠在下面,饶是殿里水雾缭绕,牧白还是看得很清楚。
一个故作不知,一个故作镇定,竟双双装模作样起来了。
“你是想让我说出来,是么?”牧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讲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你身上有的,我也有,我自己都玩腻了。”
“……”
大魔头差点震惊地一头扎进暖池里,明明是那么清纯可爱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尚显稚嫩,居然眼都不眨地说出这种露|骨至极的话?
是在勾引他么?
“你身上……有什么?”大魔头越发逼近过去,声音更加沙哑粗沉,低声道,“玩腻自己的,那不妨玩一玩……”他的喉咙剧烈缩动了一下。
“我的。”
最后两个字,犹如在烧红的火石上舔过一样,满是灼热的血腥气。
——那不妨玩一玩我的。
此话一出,牧白藏在水下的拳头,当即攥得更紧了,不久之前,他对大魔头还有一点愧疚之意,不忍直接强抢他的神魂,此刻那点子愧疚,又弥散殆尽了。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还牵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自认为风轻云淡,冷艳高贵。
可落在大魔头眼里,却是彻头彻尾的耻笑,嘲笑!
这是何意?
嘲笑他徒有其表,因为修了无情道,终生不能动情?明明不是太监身,却还要奉行太监作风?
还是说,这是牧白的另类勾引方式,故意激怒他,好让无法自控,当场破了无情道,散尽功力?
174 ☪ 跟我约会吧,大魔头
◎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那为的是什么?
待他才破道, 就趁他虚弱不堪,强抢他的神魂,去救另外一个男人么?
倘若当真如此, 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大魔头又岂能如他所愿, 当即冷笑道:“本尊不知该夸你胆识过人,还是该斥责你小小年纪不知廉耻。”
“首先, 我今年二十二岁,不是什么小小年纪。”牧白摇晃着一根手指, 神情十分认真,“其次, 又不是我让你暴|露的,你以为我很想看么?”
牧白冷嗖嗖来了这么一句, 气得大魔头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只要稍微伸臂,就能将小小牧白揪住,随意一推, 就能将其压在水池边上,看他像蚂蚱一样乱蹦,却始终无法逃离他一掌之下的禁锢。
脑海中也随即浮现出了相应的画面, 可怜的牧白就跟小鸡崽儿似的, 被大魔头一手压着后腰,死死禁锢在水池边, 哭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涕泗横流。
各种求饶, 喊师尊, 喊夫君, 求饶过。
但大魔头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只是俯身趴在池边, 吩咐牧白给他搓背,都不等牧白拒绝,又说了句:“今晚,我不想闹出人命,你也不想的,对么?”
牧白深呼口气,目光左右逡巡,在池边找了个毛刷子,他先在自己的手背上试了试。
当即疼得龇牙咧嘴,觉得像是能生生刷掉一层油皮。
“你倒是很会挑工具。”大魔头回眸瞥了一眼,冷笑道,“你知道,此物一般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刷背?”
大魔头摇了摇头,竟等牧白靠近之后,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往身前一拉,诡笑道:“有些炉鼎不干不净的,就得用硬毛刷子,好好刷一刷……”
他凑近牧白的耳垂,往他的耳孔里吹气,温热的气流夹杂着淡淡的香味,一股脑儿地窜了进去。
牧白浑身一哆嗦,又听见大魔头的冷笑声:“如此,方可享用。”
如此,牧白就全明白了,只觉得手里的硬毛刷烫手,立马要丢开,却被大魔头攥着他的手,指引着他,用刷子往大魔头的身上刷。
一下一下,硬毛刷子不轻不重地刷过大魔头的小腿,膝盖,再是往水深处蔓延…
“放……放开我!”牧白面色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不是你的玩具!不要如此戏弄我!”
“你不是我的玩具,但我是你的玩具,好不好?”大魔头笑着在他耳边呢喃,几次想要去吻牧白的嘴唇,都被躲开了。他的眸色越沉,哑声道:“我不脏的。”
“……”
“我说,我不脏,我没有碰过任何人。”
“……”
这不是脏不脏的问题,而是道德问题,牧白是有夫之夫!
“我真的不脏,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勾引我,把我勾引到情动时,又要屡次将我从身边狠狠推开?我是你的玩具么,在你的眼里,其他人都重要,就只有我不重要,我的感受对你来说,无关轻重,我也是你随时都可以毫不留情舍弃的人,对不对?”
大魔头眼眸猩红,抓着牧白的手,力道一点点绞紧,仿佛要将他的手骨和硬毛刷柄,生生捏碎殆尽,融为一体,牧白疼得闷哼一声,大魔头不仅不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手。
就用那根硬毛刷,直直地刷向了自己的胸口,狠狠一刷,就留下一条三指宽的血痕。
在腻白的皮肤上,摇摇欲坠,血色鲜艳,竟像是河蚌里产出的血珠,艳丽不可描述。他甚至还勾着牧白的后颈,强压着他的头,迫他低下高贵的头颅,俯身吻去冒出来的血珠。
牧白自然不肯,死死咬牙,入鼻满是浓郁的血气。
大魔头静默半晌儿,才渐渐松开了手,牧白火速游离他的身边,好像看待什么怪物一样,远远地凝视着他。
这种目光几乎令大魔头感到绝望,像是深陷深渊,饱受酷刑,胸口也像是横了一把钢刀,将他的五脏六腑,绞得稀碎,他的嘴里很快就尝到了点血腥气。
又过了半晌儿,他才开口,像是在问牧白,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爱你,我也有错么?”
——爱你,我也有错么?
大魔头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爱一个人,难道也会有错么?
他的母亲爱那个负心汉,爱到死为止,可怜又可悲,以爱为食的母亲,那么沉溺在爱里,却偏偏生下了不懂爱的儿子。
即便,大魔头修的是无情道,他也会在所有欲|望都得到满足后,滋生出倦怠感,无趣,十分无趣。
恒久不变的孤独,漫长的生命,以及这整座地宫中无穷无尽的孤寂,都令他感到无趣。
他偶尔也会想尝试一下情爱的滋味,可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人教会他,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
许久之后,大魔头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道:“你走罢,今夜不需要你陪了。”
“可是……”
“不许可是。”
“大魔头……”
“不许喊大魔头。”
“可是大魔头,我衣服湿透了,我这么贸然出去,会被其他人看见的。”牧白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衣袖。
湿透后的衣衫紧紧包裹着少年挺拔如松的身躯,越发显得他骨骼灵秀。
大魔头瞥了他一眼,随意一挥手,牧白整个人就被丢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一条厚重的毯子,就飞了过来,劈头盖脸将他包得死紧。
在一片黑暗中,牧白隐约听见了大魔头的几声清冷的哀叹,但转瞬间又消散了。
等他终于把毯子从头顶扒拉下来时,大魔头已经穿戴齐整了,除了尚有几分濡湿的发梢,根本看不出来,刚刚赤|身在暖池里调戏牧白的人是他。
淡淡瞥了牧白一眼后,大魔头抬腿便走,在即将和牧白擦肩而过时,牧白又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嘴里唤了声“大魔头”。
“不要再来勾引本尊。”大魔头冷冷拂掉了牧白的爪子,漫不经心地道,“本尊绝不会自愿献出神魂。”
顿了顿,他又偏头深深凝视着牧白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当然,或许你有能耐强抢本尊的神魂,但本尊也不妨告诉你,倘若如此,那便玉石俱焚!”
语罢,竟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牧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好半晌儿都没说出话来,一直等到大魔头即将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时,牧白才突然鼓起勇气,大声道:“那你还想娶我吗?”
大魔头脚下微顿,身子也不可察觉地晃了一下,他在迟疑。
“娶我之前,先跟我培养培养感情吧!”
大魔头蹙眉,回眸望了过去。
牧白深呼口气,更大声地道:“只有你跟我,没有第三个人!”
大魔头的眉头蹙得很紧,似在思考牧白又在玩什么花样。
“跟我约会吧,慕离!”牧白神情认真,“让我来教你,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
回去之后,牧白告诉了统子,他要和大魔头约会的事。
统子正抱着一个比他还大的甜瓜,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牧白厉害。
可以趁着出去约会,将大魔头彻底拿下。
牧白没搭话,等翌日来临时,让统子帮忙为他换身漂亮衣服。
既然是约会,那必然要穿情侣装。
大魔头素日一身玄衣,那牧白也穿玄衣好了。
等换好衣服,牧白独自前去赴约时,立马傻眼了。
大魔头竟然换上了一身白衣!
还是那种从头到脚一身素白,打扮得像个才死了丈夫的可怜貌美小寡妇,连发冠都是银白色的。
看起来完全不像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面容俊美,眉目疏朗,薄唇嫣红,肌肤白里透红,不知是不是牧白的错觉,大魔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玉白的脸上,微微泛红。
有那么一瞬间,牧白都恍惚了,分不清楚他是大魔头,还是为自己当了十六年鳏夫的师尊。
可在大魔头看清楚牧白今日的衣着时,先是一愣,随即浓眉紧锁,眉眼之间都染上了几分冷峻,牧白几乎都能看见,他的牙齿在暗暗咬紧。
蓦然,大魔头转身就回了魔殿。
“哎哎!”牧白赶紧冲过去拦道,“明明昨夜我们都约定好了的,你怎么一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调头就走?我也没丑得那么离谱吧?”
“衣服!”大魔头的牙齿咬得咯噔作响,闷闷吐出二字来。
牧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精致华丽中还透着一股子温良贤淑,没有半点暴|露,一看就知道是个良家妇男。
“我的衣服怎么了吗?这不是很得体吗?”牧白十分纳闷地仰头看他,“我穿这身衣服,是会给你丢脸?”
“不是你,是我的,衣服!”
大魔头气坏了,昨晚和牧白约定好之后,他兴奋地彻夜未眠,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想好好打扮一下,让牧白知道他的美,他的好。
结果翻来翻去,不是玄衣就是一些颜色十分老气沉闷的衣服,看起来就死气沉沉的。
便连夜让人赶制了一套白衣,他觉得白衣和牧白素日的穿着十分登对——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牧白今日穿了一身黑!
彻夜的辛劳,全部白费!
大魔头气愤难平,甩开牧白的手,要回去换身衣服。
牧白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即又拉住大魔头的衣袖,笑得前俯后仰的,一边笑,一边道:
“看来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为了和你看起来般配,特意换了你喜欢的衣服,你为了和我看起来登对,也特意换了我喜欢的衣服,这怎么不算是一种默契?”
大魔头一愣,随即神情狂喜:“你是为了我,才换了身玄衣?”
在得到了牧白的正面回答后,他脸上的喜色更盛,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敛眸冷声道:“谁说我是为了与你登对,才换了白衣?”
牧白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的,他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
自然是为了你,除了你,再不为任何人,任何事了,所做的一切努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通通都是为了你。
可话到嘴边,大魔头嗤笑一声:“为了我自己高兴!”
“那你还回去换什么衣服?”
大魔头气短了一下,很快更加理直气壮起来:“我们现在看起来,很像是地府的黑白无常。”
“……”牧白说,“但地府的黑白无常本来就是一对儿啊。”
“谁说的?”大魔头有些吃惊,“他们是兄妹,如何能成为一对儿?”
牧白:“我说的。”
大魔头:“……”
他又突然觉得,黑白配就挺好——主要他是懒得再回去换了,和牧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175 ☪ 他想留住月亮
◎可月亮又终究不属于他◎
他们二人离开地宫, 来到了人间。
人间正值盛夏,阳光明媚。
远处山脉重峦叠嶂,连绵不绝, 林木阴翳, 翻涌吐翠,一片姹紫嫣红。
久违的阳光, 将牧白此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拉着大魔头的手, 一路顺着阡陌小道,往山下的小镇子行去。
大魔头问他, 要不要腾云,这样会比较快。
牧白抬起一根手指, 晃了两晃,一本正经地说:“脑子不用会生锈,双腿不动会退化的。我年纪轻轻的, 多走几步路又累不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一捂嘴, 又道:“大魔头, 你千万别误会我啊,我可不是在含沙射影嘲讽你老!”
“嗯, 你放心,我明白。”大魔头点了点头, 微微一笑, 似三月桃花骤绽, 明艳不可方物, 神情十分认真地道, “你只是开门见山,批判我老。”
牧白:“……”
人与人之间,怎么就一点信任都没有?
大魔头年纪大这个事,还需要他的批判么,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要是到了一定的年龄,不论男女,都会极度敏|感,也能理解吧,大魔头也到更年期了。
“勇于承认自己年纪不轻,其实也是一种……嗯,美德。”牧白一本正经地道,“再说了,你不说年龄,谁又能猜得出来,你今年多大?我俩站在一起,谁见了,不得夸一句,这兄弟俩长得真俊?”
好巧不巧,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樵夫,扛着一大堆柴火,手持斧头从台阶上走下来,打二人身边经过时,看了看牧白,又抬眼看了看大魔头。
然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樵夫嘟囔了一句:“好俊的父子……这深山老林的,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俊的,我该不会是遇见鬼了吧?”
牧白:“……”
大魔头:“……”
那樵夫都走出一段了,又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然后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脚下一踉跄,差点摔下台阶,牧白只觉得眼前一晃,还以为是一阵山风刮了过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魔头已经瞬移至樵夫面前,手里抢过樵夫的斧头,雪亮的刀锋,正对准樵夫的脖颈。
“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樵夫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冲着大魔头连连拜去,嘴里不停求饶:“公子饶命!小人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八岁小儿,小人真的不能死啊!”
大魔头面无表情地道:“那是你的老母,你的小儿,与本尊何干?”他手里的斧头,就悬在樵夫的头顶。
待牧白急匆匆提着衣袍,三步并两步从台阶上蹦下来时,还差点脚一滑,摔个大头朝下。
大魔头就跟身后生了眼睛似的,明明根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往牧白的方向看,却无比及时地伸出手,又无比精准地揽住了牧白的腰,等牧白站稳之后,大魔头冷声问:“最后一遍,你方才说了什么?”
樵夫冷汗潸潸,赶紧重复了一遍。
大魔头摇头:“不对,第一句话,不对。”
樵夫一愣,心道,难道自己真遇见鬼了?
他知道有一种鬼,叫作艳鬼,一般生前都是以色侍人的,这种人要是因为美貌,而死于非命,死后怨气就特别重。
还特别喜欢拦住过路人,逼问对方,自己生得美不美,要是敢回答美,那就死定了。
从前就有上山砍柴的樵夫,因为回答错了,而死于非命。
“错了,错了,不俊,不美,好丑……好生面目可憎的父子!”那樵夫赶紧道。
“等等,我丑?”牧白从旁探了个脑袋过来,指着自己的脸,圆眼惊问,“你睁大眼睛看个清楚,你管我这种容貌,叫作面目可憎?”
樵夫愣住,心里想着,完了,这是遇见画皮鬼了,这种鬼生前奇丑无比,因为面目可憎,受了许多委屈,死后就到处扒人脸皮。
还要拦着路人问,自己丑不丑,要是回答丑,那就死定了啊!
“不不不,你不丑!他……他丑!”樵夫颤声道。
大魔头冷笑:“你说本尊丑?”
那斧头即将斩下,牧白赶紧拦道:“别动不动就见血,这多不好?”他又冲樵夫道,“你理解错了,不是问你美丑,是让你猜我俩什么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樵夫无声地做出嘴型:兄弟。
樵夫恍然大悟:“叔侄!”
大魔头:“……”
牧白:“……?”
叔侄?!还树枝呢,他现在真想一树枝把人抽死!
眼瞅着大魔头暴戾的杀意要拦不住了,牧白赶紧竖起两根大拇指,然后贴在了一起。
又用一只手,胡撸胡撸自己的胸膛。
意思是,相亲相爱的兄弟!
樵夫越发恍然大悟:“夫妻!”
牧白:……?
等等,他顺势从大魔头手里夺过斧头,举向樵夫的脸,惊问:“你是怎么推断出,我们是夫妻的?”
“你刚刚这样,还那样……亲吻还摸|胸,不是夫妻是什么?”樵夫都快哭了,又拱手拜道,“公子,行行好,放过我罢!”
大魔头方才的火气,瞬间就消散殆尽了,还温柔地把斧头夺走,随手就扎进了樵夫背后的柴火里,道了句:“你的机灵,救了你一命。滚。”
樵夫立马连滚带爬地跑了。大魔头看着气鼓鼓的牧白,笑道:“别动不动就要见血,这样不好。”
牧白:……?
卧槽,这不是他刚刚劝大魔头的话吗?
“再说了,你我本来就要成婚了,很快就是夫妻了。”大魔头的心情似乎云雾散开,终见天明了,还主动拉起牧白的手,顺着台阶走,温声道,“我知自己外貌约而立之年,偏你又十分显小,这才会被错认成父子。不如这样,待回去之后,我便去寻燕危楼,学一个换皮之术。”
牧白大惊失色,一把甩开大魔头的手,连连后退,惊恐道:“我不要换皮!我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十分满意!”
大魔头一愣,随即才笑道:“是我换。”
牧白听罢,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重新牵手,仰头糯糯地道:“你不用换,你现在的脸真的很美。”
“是因为和奚华一模一样,所以,你才不肯让我换皮么?”大魔头声音沉了几分。
牧白摇头:“我只是觉得,换皮很痛,我不想你受痛。”
“……”
大魔头的心,一瞬间就被俘获了,他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撞得有些恍惚,又有些迷茫,他抬手贴向胸口,里面有一颗叫作心脏的东西,跳动得厉害,好半晌儿才道:“这就是你要教我的,情与爱么?”
牧白:“我还没开始呢。”
大魔头:“……”
那他也太差劲了,明明牧白还没有开始,自己就已经沦陷了。
又走了一阵,牧白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旁的草丛,大喊:“兔子,有兔子!”
他一喊,兔子立马撒腿就跑。
可哪里跑得过大魔头,不过抬手隔空一抓,方才那只雪白可爱的兔子,就已经抓到了手。大魔头十分嫌弃,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牧白。
因为他知道牧白喜欢,就想把兔子完好无损地献给牧白。
“丑陋不堪。”
大魔头取出手帕,擦拭着抓过兔子的手掌,漫不经心地评价,语气里满是嫌弃。
“哪里丑?雪白圆润,多可爱呀,小兔子!”牧白抓着兔子的两只爪爪,对着大魔头作揖,故意变腔模拟兔子说话,“人家才不丑呢,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大魔头依旧十分嫌弃地瞥了几眼,但还是被牧白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他道:“原来,你喜欢兔子?那以后,我让人建一个大院子,你可以在里面养很多只兔子。”
“你不嫌脏?”牧白问,“兔子会掉毛的,而且,我肯定是会在兔子堆里打滚的,到时候弄得一身毛,说不准,还会沾到兔子的粪便……”
他这么一说,大魔头的眼角都抽搐了几下,道:“可以……洗澡。”
“兔子洗澡容易生病。”
“我是说,你洗,多洗几遍。”
牧白想了想,又道:“那还是算了,我不贪心,就养这一只好了。”他故意把兔子递到大魔头面前,看着大魔头嫌弃地往后躲避,便道,“从现在开始,这只兔子就是我的孩子了。”
“……”大魔头惊诧地看了看牧白,又看了看兔子,然后说,“此物低贱,若你想要孩子,可以……”
“我才不管它低不低贱,反正它现在就是我的孩子了。你如果不愿意接受它,我也不勉强……”牧白话音未落。
大魔头已经主动地伸出两根手指,十分友好地跟兔子的爪爪握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噔作响,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容。
“初次见面……孩子,你好,我是你爹。”
吓得兔子立马缩回爪子,一头扎进了牧白怀里,牧白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头一回觉得大魔头居然这么可爱!
他笑得厉害,大魔头看得一头雾水,但到了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空旷的山野间,两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等笑够了,牧白一手抱兔子,一手拉着大魔头,路过一大片花丛时,他摘了其中开得最好,颜色最艳,但却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踮起脚尖地插在大魔头耳边。
大魔头十分抗拒:“我又不是女子。”但身体却屹立不动。
“谁说只有女子才能簪花?”牧白言之凿凿地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觉得太片面了,女子也可为知己而死,男人也能为悦己者容!”
“好看!”他笑着说,“真好看!”
大魔头的面庞微微发烫,随即想到了那个奚华,又敛眸道:“不好看,这张脸没什么好看的,我并不喜欢!”
“我是说花真好看,没说你人好看。”
大魔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牧白这么说,他居然更不高兴了。
居然夸花好看,都不夸他。这意思不就是说他没有花好看?
区区一朵野花,也配?
烧了!
他掌心立马升腾起了漆黑的火焰,却在牧白的下一句话中,即刻熄灭。
“逗你的,你是人比花娇,你最好看!”牧白指了指身后的花海,“它们哪里及你分毫?”
大魔头再一次沦陷了,他觉得,他似乎懂什么是情了,只要牧白愿意永远待在他的身边,他的心脏就会持续跳动。
哪怕牧白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情都会从他的眼睛里跑出来,像流泻的月光,照耀在大魔头身上。
即便是短暂的,也总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要好。
他想留住月亮。
可月亮又终究不属于他。
176 ☪ 我骗你的,小孩儿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真是单纯又好骗◎
“真……真的么?”
大魔头悄悄把差点酿成大祸的手掌, 背到了身后,还使劲用指甲狠狠掐了几下,低垂着的眉眼分外疏朗, 竟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那簪在耳边的野花, 再如何娇艳欲滴,如何亭亭玉立, 都比不上大魔头分毫。
牧白看得微微有些痴迷了,恍惚间, 眼前人影重叠,似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冲他微笑。
很快又重叠在一起,融为一体了。
他竟油然生出一种愧疚感来, 觉得自己如此这般两头来回横跳,在大魔头和师尊之前摇摆不定。
既对不起师尊,也有愧大魔头。
到了最后, 可能真的会像大魔头说的那样,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在许久没得到牧白的回应后, 大魔头又道:“你骗骗我, 也好。”
竟和奚华曾经说过的话一摸一样!
——就算是骗我,也好!
牧白愣住, 一紧张,就忘记手里还抱着只小兔, 直到小兔子被他掐痛了, 啊呜一口, 咬在了牧白的手指上, 他才堪堪缓过神来。
定睛一看, 竟还破皮流血了。
大魔头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上前一步,作势要把兔子活活掐死,牧白赶紧把兔子背过身后,连连摇头。
“大魔头,不许你伤害它!”
“可是,它却伤了你,都流血了……”
大魔头的脸色依旧阴沉难看,低眸紧紧凝视着牧白还在流血的手指。神情认真到好像面对着什么很不得了的大事,牧白刚要说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不算什么。
哪知还未来得及开口,下一瞬,手腕就被大魔头一把攥住,牧白发出一声惊呼,刚要抽回手,那根受伤流血的手指,就已经被大魔头含在了嘴里!
是嘴里!
直接含在了嘴里!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刀剑伤,而是被兔子锋利的牙齿,生生咬伤的!
伤口上势必就残留着兔子的涎液!
明明方才还嫌弃得不行,恨不得用手帕把抓过兔子的手指,生生搓下几层皮的大魔头,居然毫不犹豫,也丝毫没有嫌弃,就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牧白当场宛如石化,都忘记挣扎了,直到大魔头连连吐出三口血水,并且还当着他的面,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唇角残留的血迹,似乎在品尝人血的滋味时,他才恍然梦醒。
大喊一声“你干嘛”,立马要抽回手,并往后跳开。
但大魔头却攥得死紧,一本正经也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显然易见,我在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还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给牧白包扎手指。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又死不了人的!”牧白震惊无比地道。
真不至于这样啊!
大魔头要是想占他的便宜,有一百种方式,真没必要选择这种!
大魔头已经包扎好了,还抬头望他,神情认真地道:“若是这兔子的涎液里有剧毒呢?你一个凡人之躯,哪里受得了这个?”
牧白的目光正好落在大魔头给他包扎好的手指上。
如果说,他的手指之前是纤纤玉指,那么现在,只能用猪蹄来形容。
听见此话时,他竟不知该震惊大魔头笨拙的手艺,还是该震惊大魔头的假设。
牧白惊讶无比地道:“你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一只小兔子而已,涎液里怎么可能有毒?你当这是流浪狗啊?”
再说了,就算是流浪狗,也不能用大魔头这种处理伤口的方式啊。
通过放血,或许可以排点毒,但通过用嘴吸出毒血,这种方式大错特错!
“你怎么能以貌取人……不,是以貌取兔?”
大魔头用词居然如此的精准严谨,刀锋一般森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牧白怀里的兔子上,他磨了磨牙,突然很想吃兔肉。
兔子似乎察觉到了,惊恐地竖起耳朵,立马往牧白怀里扑,还后爪乱刨,一个劲儿往他衣衫里钻,大有一副见了鬼的架势。
大魔头:更想吃兔肉了。
牧白可是他即将过门的夫人,他都没摸过牧白的胸口呢,竟被一只来历不明的野兔子捷足先登了。
简直可恨!
当即就想将兔子抓过来,活活摔死。
牧白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赶紧把兔子护在怀里,他道:“这兔子看着还小,一点道行都没有,如此柔弱可怜,你可不能伤了它!”
大魔头:“有志不在年高。”
牧白:“……”
眼瞅着大魔头罪孽的魔爪,即将落在了可怜的兔子身上,牧白又道:“这可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而且,刚刚你还和它握爪了,自称是它的爹爹!”
试图强行唤起大魔头的一丝丝父爱。
然而,大魔头却面无表情地道:“弑亲的畜生,万死也不足惜。”
此话一出口,牧白竟看到大魔头的咬合肌,狠狠颤动起来,愣了愣,随即想起了大魔头昔日的“丰功伟绩”,只怕就是他自己口中所说的,弑亲的畜生,万死也不足惜。
牧白有点后悔,刚要说几句安抚之言,哪知大魔头话锋一转,突然道:“不能要孩子!”
牧白:……?
“孩子就是累赘。”大魔头又道,眉头蹙得很紧,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额头上的青筋直往外爆,“讨厌孩子……我讨厌孩子!”
牧白以为,他是想起了悲惨的童年,他口中讨厌的孩子,应该就是他自己,忍不住又心生几分怜悯,糯糯地唤了声:“大魔头……”
——你别难过,你现在有我了。
可这句话,委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牧白不想再骗人感情了,所以,便没有说出口。
只是狠狠抿了抿唇,满眼难过地望向大魔头。
哪知大魔头竟语出惊人:“我无法接受,有其他人触碰你的身体!哪怕,是你生的孩子,也不行!”
牧白:……?
等等,大魔头的脑回路是……?
“我更加无法接受,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儿子……一个没长大的小男人,趴在你的胸口上,靠你的哺乳……”
牧白赶紧打断他疯狂的想法,他道:“等等,等等!你先停一下!首先,我也是个男人,我本来就不会生孩子!”
大魔头:“我就是男人生出来的。”
“……”牧白顿了一下,又道:“但我不想生孩子!十月怀胎那么辛苦,宫开十指会活活疼死我的,我不要!你别瞎想!”
大魔头的脸色渐缓,自认为和牧白的想法也算是不谋而合,同样厌恶孩子,也无须血脉延续。
这怎么不算一种灵魂契合?
可他又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更沉了。
“你不愿为我生,那可愿为他生?”最后几个字,大魔头咬得十分用力。
牧白:“别你啊我啊他啊的,不管为了谁,我都不想生!”
这个孩子谁爱生谁生,反正他绝对不生!
大魔头又开心起来了,感觉耳边的花有点歪了,还作势要抬手扶正,可才抬起的手,很快又放下了。他同牧白说:“歪了。”
“什么?”
“你给我簪的花歪了。”
牧白抱着兔子,一边撸毛,一边道:“那你扶一下。”
“我眼睛看不到。”
牧白气笑了:“你眼睛都看不到,那怎么知道花歪了?”
“感觉。”
“那你的手没感觉了?”
“嗯。”大魔头神情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我小时候,母亲很厌恶我,动辄就是一顿打骂,有一回,他打我时,我摔倒了,撞倒了炉子,双手正好按在了烧红的炭火上,从那以后就失去触觉了。”
牧白顿时羞愧难当,觉得自己戳人痛处了,赶紧踮起脚尖,帮忙把大魔头耳边的花扶正,才刚要站好,耳边忽然一热,大魔头竟然低头,贴着他的耳畔,低笑道:“我骗你的。”
牧白:!!!
可恶!
又被大魔头骗到了!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欺骗小孩儿?
太可恶了!
牧白怒起,二话不说抬腿就要踹他,哪知大魔头身影如鬼魅一般,只是一晃,就从牧白的眼前,一瞬移开了数丈远。
还单手背在身后,冲着牧白摇了摇头,大魔头道:“小孩儿就是小孩儿,真是单纯又好骗。”他笑得灿烂极了,“原来小骗子,也会因为被人欺骗而生气。”
“不要喊我小骗子!”牧白攥紧拳头,恼道,“我又没有骗过你!”
等等。
他攥紧拳头才发现,手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牧白低头看了看两只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周围。
咦?
他的兔子呢?
他那么大一只兔子跑哪儿去了?
“你是在找这个么?”大魔头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俨然提溜着一双兔子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眼花了,他居然看见小兔子满眼绝望,还眼泪汪汪的。
“你……你放了它!”
牧白赶紧冲过去,试图救下可怜的兔子,可大魔头偏不让,看似毫无动作,却身影摇摆不定,位置难以捉摸。
让牧白好多次都扑了个空,气得他牙根痒痒,在看准了大魔头的位置后,又狠狠一扑。
哪知大魔头这次没有躲开,一下被他扑了个满怀,在牧白投怀送抱的一瞬间,大魔头的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坏蛋!快把兔子还来!”
牧白毫无察觉,一手抓着大魔头的衣衫,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胳膊捞兔子,忽听大魔头“哎呀”一声,竟像是没有站稳,一下就被牧白扑得身形摇晃。
然后双双跌倒在了花丛里,还顺着遍地鲜花的斜坡,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住。
牧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再缓过神时,就已经躺在花海最深处了,而大魔头以一种绝对上位者的姿态,一手护着他的头,一手撑地。
二人目光相接,暧昧的气氛,在此刻盈满了。
作者有话说:
大魔头: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177 ☪ 做个人吧,大魔头!
◎连花瓣都愿意为我停留,而你却对我不屑一顾。◎
牧白感受得到, 大魔头是想亲吻他,目光是那样灼灼,气息也粗沉起来, 胸膛一阵上下起伏, 似乎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而正如牧白所想。
大魔头确实想亲吻他,很想很想。
他觉得自己好渴, 渴得非常厉害。
在尝到了牧白的血后,才发现这世间竟有如此甘甜的佳酿。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名为“情”的剧毒, 而牧白正是唯一的解药,只有通过亲近牧白, 才能让自己毒发时,减轻症状。
“我……我毒发了。”
大魔头的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 深深凝视着牧白的眼睛,好似烧红的烙铁,他的目光所及之处, 都被炙烤得散出白烟来。
牧白愣住:“毒发?你中什么毒了?你不要胡说!那兔子的牙齿没□□……你看我,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能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大魔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牧白:“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就算是体质不同, 但你可是堂堂灭世大魔头, 修为高深,手眼通天, 而我不过是区区凡人之体,要毒发, 也该是我毒发吧?”
大魔头很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更加一本正经地道:“可能与美貌也有关。”
牧白:……?
“我生得比你貌美, 所以, 这种毒喜欢我。”
牧白嘴角抽搐:“喜欢你, 所以,打算带走你?”
大魔头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它喜欢我,但它带不走我。什么东西,也配威胁到本尊的性命?”
“那你现在的症状是……?”
厚颜无耻?
道德沦丧?
还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大魔头略一沉思,然后低头望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又抬眸,神情晦涩难懂地说:“心脏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牧白尝试学毛毛虫,往旁边蠕动。但无论他蠕动到哪里,大魔头都如影随形的。
“一直跳,跳得很厉害。”
牧白:“心脏不跳,你就死了。”
“与寻常很不一样。”
大魔头边说,边抓着牧白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胸口贴去,明明是在蓄意占牧白的便宜,但他竟浓眉紧锁,愁眉不展,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看他这副神情,牧白其实有点慌,生怕那兔子的牙齿真的有毒。
手掌才一贴上大魔头的胸口,牧白就惊了一下,只觉得手掌心一阵发颤酥麻,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这大魔头好端端的,难不成是心脏病突发?
要不然怎么心脏跳动得这样快?还这样乱?
“好难受……”大魔头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手托起牧白的后脑勺,哑声道,“我不想要心脏了。”
牧白被他托起,头稍微一侧,耳朵就贴向了大魔头的胸口,听了片刻,才道:“你的心率确实不齐。”
大魔头听不懂,他只知道心脏快要负荷不了,好像要炸开了,片刻后,才蹙着眉头道:“那我不想要心脏了。”
牧白:“人没有心,就会死!”
“可我本来就不是凡夫俗子,我是神。”大魔头顿了一下,又凝视着牧白的眼睛,“我真的不想要这颗心了,你帮我把它剜出来,好不好?”
牧白大吃一惊,圆眼惊道:“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帮我剜出来,我就把它送给你。”
牧白更惊,连声音都变得惊悚起来,他道:“我要你的心脏做什么?!”
“我听说,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成亲时,要交换指环。”
牧白纠正他:“那是戒指!”
好吧,其实也就是指环,戒指只是被赋予了某种特殊意义的指环。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你手指纤细,白皙如玉,搭配红宝石,一定非常漂亮。但这世间,又没有任何一块红宝石,能配得上你的手指。”
“所……所以?”
大魔头莞尔一笑:“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作为世间独一无二的艳丽红宝石,把它送给你。”
“……”
天呐!
这是什么病娇发言?
这简直比大婚当天,送花圈,送骨灰盒,送冰棺,还可怕!
牧白一瞬间如坠冰窟,忍不住狠狠打了几个寒战,明明此刻正艳阳高照,他却有一种被大卸八块,然后塞进了冰棺里的错觉。
“你……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大魔头但笑不语。
牧白看他这副得意洋洋的邪恶模样,当即就确信自己再一次受到了欺骗,恨得牙根痒痒。
立马就要伸手将人推开,然后火速站起来,调头就走,再也不要搭理这个大魔头,大骗子,臭无赖了!
哪知,大魔头突然又说了句:“倘若,我是认真的呢?”
牧白瞬间愣在当场。
浑然忘却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了。
大魔头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这么一个别扭,也暧昧到极致的姿势。
偏偏他此刻正躺在花海最深处,牧白本来身形就单薄,被花丛这么一遮,一掩,远远望来,只能依稀瞧见些许轮廓。
知道花丛里正躺着个人。
牧白其实有些庆幸,此刻这荒山上,人烟稀少,要是再遇见上山砍柴的樵夫,或者是上山祭祖的妇人,那就难堪了。
哪知他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不远处正好路过一对母子,穿着朴素,母亲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孩子。那竹篮里放满了香烛纸钱。
“阿娘,你快看,那里有个漂亮哥哥摔倒了!”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指着花丛里的大魔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妇人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当即脸色大变,赶紧拉起孩子就走。
“阿娘,你慢点走,拽疼我了,爹爹生前教过我,路见不平,要出手相助,那个漂亮哥哥摔倒了……哎?”孩子忽然发现了牧白的存在,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怎么底下还压着一个?”
牧白顿时臊得俊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坑,直接把自己给埋了。
“走,快走!”
妇人似乎是误会了,红着脸,低着头,拉着孩子就往前面赶。
“阿娘,会不会是小姐姐遇见坏人了呀?”这孩子年纪不大,但还挺仗义的,立马顿足,拍着自己的胸脯道,“爹爹说我已经是小男子汉了,我要去救人!”
“住口,快走!”
妇人胆小怕事,看着大魔头人高马大,俊虽俊,但又说不出来的阴沉恐怖,生怕是遇见了恶人,她才死了丈夫,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可怜。
若是再平白无故上坟路上遭了难,她死就算了,可她的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能说死就死!
立马连拖带拽,将孩子带走。
那孩子都被拖走了,还挣扎着喊了声:“无耻之徒,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牧白此刻已经羞耻到四下找地缝钻了,他本以为这只是误打误撞的一个小插曲,大魔头也根本不会把一个黄毛小儿的几句无心之言,放在心上。
哪知大魔头却道:“小白,他骂我是无耻之徒。”
牧白:……?
他本以为,大魔头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还向他告状,就已经很离谱了。
哪知更离谱的在后面。
大魔头:“我在和自己的夫人玩、游、戏。”
“阿娘,他们是夫妻哎。”孩子很容易就相信了,还非常天真烂漫地问,“在玩什么游戏啊?唔!!!”
这回他母亲,直接抓了一把纸钱,堵住了他的嘴。
大魔头笑道:“自然是夫妻游……唔!”
他的话也没说完,就被牧白一把捂住了。
牧白俊脸通红,闭着眼睛哀求道:“求求你了,大魔头,做个人吧,人家还是个孩子!”
等那对母子走远后,大魔头饶有趣味地盯着牧白看,等捂他嘴的手拿开后,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牧白艰难地吞咽,觉得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姿势,他试图起身,可大魔头却一动不动,如此,牧白稍微一动,就会撞到大魔头的胸膛。
这跟主动投怀送抱,又有什么分别?
片刻后,大魔头道:“你知道么?从这个角度看你,你真的很美。”
“我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你现在站起来看我,我也一样很美!”牧白红着脸,伸手推他。
可就跟推一堵墙没什么分别。无异于是蜉蝣撼树,毫无作用。
他开始怀疑,大魔头被他轻而易举就扑到了,是不是装的。
“我想吻你。”
此话一出,牧白惊悚地双手交叠捂嘴,大力摇头。
大魔头:“谁说我要吻你的唇?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
不吻唇,那吻哪里?
下一瞬,大魔头又改变了主意:“我偏要吻你的唇。”
竟俯身,贴着牧白的手背,直接吻了下去。
牧白只觉得被大魔头亲吻的皮肤,像是被烧红的火炭,狠狠燎了一下。
正当他想要发作,抵死挣扎时,大魔头就已经起身了。
还随手整理着衣衫上粘的花瓣,漫不经心地道:“好东西要留到洞房花烛,你最好事前多喝几碗参汤。”
牧白惊魂未定,坐起身来,愣愣地问:“为什么啊?”
“还敢问为什么?”大魔头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嗤笑道,“自然是我太厉害,区区凡体难以承受。”
“……”
等牧白起身,也有样学样地整理衣袍时,才发现自己在花丛里滚了那么久,居然只滚了一身草,半片花瓣也没有。
他郁闷地嘟囔:“为什么你身上粘的都是花瓣,而我身上粘的都是草?”
大魔头:“答案很显然易见——”
牧白冷眼睨他:“你要是敢说,是我欠|草,我真的会生气!”
“……”大魔头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诧,似乎真的没想到这茬儿,他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只是想说,连花瓣都愿意为我停留,而某个小孩儿,却始终对我不屑一顾。”
178 ☪ 水中捞月终成空
◎大魔头和牧白的相逢,本身就是最无解的命题◎
二人来到人间的集市时, 正值正午。
牧白提议,就近挑一个有特色的酒馆吃饭。
大魔头:“什么样的酒馆,才算得上有特色?”顿了顿, 他蹙眉, 似笑非笑地问,“秦楼楚馆么?”
牧白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有特色的色, 就一定得是黄‖色吗?”
大魔头一本正经地问:“秦楼楚馆哪里黄?不该是五颜六色,花团锦簇, 姹紫嫣红么?”
牧白:“……”
他不想解释这个问题,余光一扫, 突然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门前悬挂两条大红幌子的酒馆道:“就这家了!”
大魔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穿堂风, 将其中一条大红幌子吹了下来。
还好巧不巧的,往二人的方向飞来。
他心尖蓦然一颤,竟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念头来。
倘若, 这条大红的幌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落在了牧白的身上, 那就说明,他和牧白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前不过是阴差阳错, 造化弄人,现如今是久别重逢, 终见天明。
牧白依旧摆着一手指酒馆的姿势, 身子半侧着, 微微仰头, 神情专注地望着大魔头, 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可那大红色的幌子,却在即将触碰到牧白时,被一辆过路的马车拦腰截住。撕拉一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一截直接卷进了沾满了泥土的车轱辘里,还有一截,就落在了大魔头的脚下。
他望着这截从中间斩断的红幌子,眸色瞬间阴沉至极。
忽然就要出手,将刚刚那过路的马车,撕成碎片!
牧白瞬间就察觉出了他的意图,赶紧扑过去阻拦,压低声儿道:“你想做什么?好端端的,我没招惹你罢,你发什么邪风!”
“没发!”
“还不承认?光天化日之下,你该不会就想当街伤人罢?”
大魔头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他又低眸看了几眼脚下的幌子,颜色艳丽如血,又如此残缺不堪,他心生烦闷,冷哼一声,把头脸转了过去。半晌儿才道:“那马车的颜色,我不喜欢,太丑了!”
牧白:……?
行吧,大魔头就是大魔头,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只是因为马车的颜色丑,就要当街动手伤人,当真是半点人性都没有。
就像是统子说的那样,大魔头只是对牧白还不错,对其他人不过尔尔。苍生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低贱如尘埃。
是他可以随意定夺生死,又可随意操纵的。
深呼口气,牧白的神情略有些严肃地道:“慕离,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大魔头目光闪烁,抬眸望他。
“我不喜欢你这般桀骜不驯,狂傲自大,不喜欢你阴晴不定的性格,这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我会认为,待在你身边随时都可能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让你不高兴了,你就会杀了我!”
大魔头神情骤变:“我绝不会杀你!”
“但我就是害怕!”牧白神情认真,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会哭会笑,会受伤会流血,也会害怕的。”
“不……不要怕……”
不要怕他,不要怕。
他绝对不会伤害牧白,绝对不会!
既然牧白不喜欢他桀骜不驯,狂傲自大,不喜欢他阴晴不定的性格,那他可以改!
他也愿意改!
只要牧白愿意留下来,一直陪着他,纵然让他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又有何难?
可这些话,却又让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大魔头难以启齿,他不想说,自己只是因为红幌子被斩断了,不吉利,像是预示二人迟早会分离,让他觉得非常不爽,非常烦恼。
他只是不想和牧白分离!
但这些话,大魔头又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一把年纪了,如何还这般孩子气?
不过一条破幌子而已,断了就断了,又能证明什么?
什么也证明不了!
为什么牧白要偏帮外人?
还公然在大街上,就开始数落他,责怪他?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大魔头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爱过的人,一个个都要偏帮着外人?
到底是为什么?
喜欢牧白,爱牧白,想和牧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难道,这也是他的错,他的过。他的孽,他的业障么?
“慕离。”还是牧白主动打破了僵局,抓着大魔头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仰头温声细语地道,“你不要总是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好不好?”
“……”
牧白都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了,纵然是让大魔头当场把心都掏出来,丢地上给牧白践踏,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们和好吧?”牧白歪了歪头,打量着大魔头的脸色,见他薄唇紧抿,似乎还余怒未消,就故作难受地揉了揉肚子,“我真的好饿,先吃饭吧?”
二人进了酒馆之前,大魔头还是忍不住仰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红幌子,只觉得这幌子好似坟头的魂幡,飘飘荡荡,没有着落,就好似他一样,浮萍一般,四处漂泊。
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一个亲人,知己,朋友都没有。
所有人都畏惧他,所有人都怨恨他。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就像这条红幌子一样,形单影只的。
入了酒馆后,牧白就订了个雅间,店小二在前面引路,他落后一步,大魔头趁机就同掌柜说:“外头的红幌子只剩一条了,今日天黑之前,务必换上新的,否则。我会派人将你一家老小,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掌柜吓得面色惨白,连连点头答应。
雅间内,牧白落座后,看见大魔头姗姗来迟,就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慢?我连菜都点好了,全是我自己爱吃的。你想吃什么,回头再加吧。”
“我吃什么都行。”大魔头落座,而后主动给牧白沏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才,掌柜拦住我,问了几句话。”
“问的什么啊?”
牧白端起茶就喝,靠着窗边坐,还能瞧见热闹的街道,他看见有当街卖艺的,什么胸口碎大石,手探热油锅,还有表演武艺的。旁边几个年轻的女子,蒙面当街卖唱。
这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苍玄风来,那厮弹了一手好琵琶。
“他问我这般俊美出尘,年芳几许,家住何处,又可否婚配。”
“那他就是看上了你,想给你说媒呢,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今年快六十了?”牧白转过头来,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将将要咽下去。
却在听见大魔头的回答时,一个没忍住,当场喷了出来,还喷了大魔头满脸。
“什么?你说什么?!”
大魔头丝毫没嫌弃,以他的身手,明明可以及时躲开的,但又偏偏不躲不避,额发都微微濡湿了。
“我告诉他,家中已有悍妻,管得严,武艺高强,擅用刀斧砍人分尸。”
牧白的脸都绿了。
竟不知该夸大魔头谨守男德,还是该骂他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你做了错事,就从来不想着如何善后么?”
牧白:“什么?”
“你喷了我一脸茶水。”大魔头又道,“做错了事,还想逃避责任不成?”
“……”
牧白只好坐起身来,隔着一张方桌,捏着衣袖,为大魔头擦拭脸上的茶水,一边擦,一边恨恨地道:“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推卸责任?”大魔头嗤笑一声,“我以为,你是想要吻我。”
此话一出,牧白吓得差点一头摔地上,幸好扶住了桌子,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他真想把大魔头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浆糊!
幸好店小二送了饭菜和酒水来,才避免了一场凶杀案。
用饭时,大魔头倒是挺沉默的,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牧白一边大吃特吃,塞得满嘴流油,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不吃了吗?”
“对,我不吃了,你多吃点。”
大魔头盯着他粉白的脸看,就见牧白的腮帮子圆鼓鼓的,好像仓鼠进食,不知又想到了何处,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忙端茶一饮而尽,但依旧压不住内心的燥热。
忍不住又多看了牧白几眼,就连他豪放不羁的吃相,都硬生生看顺眼了。
只觉得可爱,爽朗,不做作,哪哪都好。
直到牧白把一整根鸭腿,都塞进了嘴里,大魔头才惊愕地开了口:“你的嘴看起来明明那么小,怎么能……”塞一整根鸭腿进去?
这都能塞进去,那么,他的那个或许也行?
牧白会愿意吗?
若是不愿意……
管他愿不愿意!
只要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那牧白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他想怎么对待牧白都可以。
实在不行,就下点东西,只当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牧白浑然不知大魔头心中所想,吐了根完整的骨头出来。
“这鸭子烤得真不错,要是切成片,弄点葱丝,黄瓜丝,卷小饼吃,就更好了。”
大魔头愣了愣,随即忍不住摇头,觉得牧白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明明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就坐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可牧白却一心一意,只想着吃!
既然这么喜欢吃,那新婚之夜,就让他吃个够!
牧白还让店小二送了根胡萝卜来喂兔子,酒足饭饱之后,就提议在附近转转。
“那不如去附近的姻缘庙转转?”店小二道,“听说在那求姻缘,最是灵验了,正好最近赶上了庙会,可热闹了呢。”
牧白对求姻缘没什么兴趣,但很显然,大魔头非常感兴趣,还一本正经地问:“当真很灵验?”
店小二:“绝对灵!”
大魔头:“若是不灵验,待我回来,就杀你全家,可好?”
此话一出,吓得店小二面色惨白,连连后退,牧白赶紧抱着兔子,起身道:“别理他,他这个人就喜欢到处跟人开玩笑,他逗你的!”
而后赶紧留下饭钱,拉着大魔头匆匆离去。
一直到没人的地方,牧白才警告他:“咱们出来玩的,一定要低调行事,别动不动打啊杀的!”
大魔头点头,算是答应了。
二人顺着路人的指引,寻到了店小二说的姻缘庙,果然是热闹非凡,人山人海的。
大魔头直奔主题,拉着牧白就去求算姻缘,每人抽一根红头签,然后再去寻庙里的大师解签。
牧白对此没什么兴趣,但为了不让大魔头扫兴,还是一同拿了红头签,去寻大师答疑解惑。
结果他的签文解出来,却是无字签,牧白便向大师询问,什么是无字签,大师只是摇了摇头,很显然并不想如实相告。
牧白虽然心有疑虑,但也并没多问,静候一旁,想听听大师怎么为大魔头解签。
哪知却被大师赶了出去,搞得神神秘秘的。
无奈之下,牧白只能先出去等候。
待只剩下大魔头与那大师两人后,属于大魔头的签文,才终于得解,竟是一句:水中捞月终成空,枯木又岂能逢春?
大魔头面色阴寒,攥紧拳头,冷笑道:“这又是何意?”
大师道:“此乃天意,施主业障太重,心中所盼,终成奢望,不如听老衲一言,顺应天道,否则……终将害人害己!”
大魔头眸色更寒,红头签瞬间就在掌心处,化作了齑粉,嗤笑道:“什么狗屁天道!本尊便是此间共主,众生皆应向本尊臣服!”
大师斜披袈裟,神情沉静,单掌行礼,念了声“阿弥陀佛”,又缓缓道:“施主心中其实早有定论,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大魔头寒声笑道:“此言尚早,乾坤未定!”
话音未落,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一脚才踏出殿门,身后的那位大师瞬间倒地,当场圆寂。
179 ☪ 阿宓再也不会唤他师尊了
◎怪只怪,当时只道是寻常◎
见大魔头终于出来了, 牧白赶紧放过脚底下来回碾了几十遍的石子,抱着兔子凑了上前,仰头问:“解好了?”
大魔头神情自若, 略一点头:“解好了。”
“也是无字签?”
大魔头瞥了他一眼, 倏忽笑了一下,皮笑而肉不笑的样子, 看起来有些诡异的阴森。饶是此刻阳光明媚,又是在佛门圣地之中, 受菩萨佛光普照。
但牧白和他怀里的兔子,还是没由来地双双打了个冷战。他很自觉地抿唇, 一边安抚小兔子,一边摇头晃脑起来, 嘴里嘟囔着:“好好,我知道了,不该我问的, 我不问便是了。”
“不,你可以问。”大魔头敛眸,正色道, “只要你问, 我便会告诉你,那解出来的签文乃是, 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之人终相见。”
牧白:……?
当即就抬眸仔细打量着大魔头的神色, 见他面色如常, 一本正经, 还镇定自若的, 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大魔头冷了脸, 微微眯着眼睛,语气十分危险地道:“你在怀疑我说谎?”
“没有啊,没有。”牧白连连摇头否认。
大魔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冷笑道:“还敢说没有?你脸上就写着呢,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多问?”
他竟还生了气,一耍衣袖就扬长而去,等也不等牧白,任凭牧白在身后喊他,也无济于事。
牧白不如他腿长,也不及他会瞬移,一手抱兔子,一手提溜衣袍,大喊着大魔头等等我,就从高高的台阶上追下来。
还一步跨了三、四个台阶,眼瞅着大魔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牧白灵机一动,突然很大声地“哎呦”一声,假装脚下绊到了衣摆,闭着眼睛,就往台阶底下摔去。
果不其然,一只大手瞬间抓着他的后领,将他提溜小鸡崽儿一样,整个提了起来。
大魔头瞬移而至,单手提着牧白,脸色阴沉沉的,语气也十分恶劣,他道:“笨手笨脚,愚钝不堪!”
牧白不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发火,但秉承着,做人像弹簧,敌强他就弱,敌弱他就强的行事作风。仰头满脸无辜地望着大魔头,还故作姿态地眨了眨眼睛。
大魔头呵道:“不许装可爱!”
牧白下意识撇了撇嘴。
大魔头又呵斥他:“不许装可怜!更不许哭!”
牧白:……?
哭?
他不会哭的,根本不会哭的,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哭?
不至于,真不至于。
“不许撒娇!”
大魔头声音更冷,似乎满肚子都是怨气——即便牧白并不清楚,这怨气究竟如何来的,但见大魔头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火山即将喷发了。
面容冷峻,气势凌人,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他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非常夸张且狰狞地往外暴,里面似乎蕴藏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力量。
牧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实在不敢挑战大魔头的耐心,见他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索性就跟个人形娃娃一样,在半空中荡啊荡的,很小声地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不相信你。”
“……”
“因为我抽的是无字签,心里有点不痛快,就想着,如果你能和我一样,那就太好了。”
“……”
片刻后,牧白的双脚总算沾地了,他和怀里的兔子双双暗松口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嗯?什么?”牧白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赶紧侧着耳朵问,“你刚刚说什么?”
大魔头瞬间咬紧牙齿,冷冷道:“我说,我真想狠狠教训你一顿!”
“凭什么?!”
牧白大惊失色,抱着兔子猛地往后跳开几步,同大魔头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大魔头宽袖下的五指攥拳,手臂都微微颤抖。
凭什么?
就凭他三心二意!
凭他爱那个奚华,却不爱自己!
凭什么那红幌子要被拦腰斩断?
凭什么牧白抽到的是无字签?而他抽到的却是什么“水中捞月终成空,枯木又岂能逢春?”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在预示着,他和牧白之间,永远没有结果。
永远都没有结果。
大魔头也想问问牧白,这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都是“奚华”,那个奚华就能得到有关牧白的一切,而自己却什么都得不到?
明明是他亲手改写了一切!
这样并不公平!
“我……我想……”大魔头神情阴狠地向牧白缓步逼近,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想……和你在此……”
双修!
既然那臭和尚断言,他与牧白有缘无分,那么,他就在此佛门重地,与牧白结为连理。
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反正就这两天了,两天一过,他们就大婚了。
第一次,他会很温柔的,很温柔。
就在大魔头即将向牧白伸出魔爪时,牧白突然冷静发问:“你说过的,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
“慕离,是你亲口说的,你不会伤害我,我是那么地相信你。”牧白又道,神情无比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最起码表面是如此。
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
他知道的,若是大魔头当真狠了心,要在此强迫他,他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现在的牧白毫无修为,而大魔头修为莫测高深。
师尊因为神魂太过虚弱,已经被统子关进了聚魂珠,若是强行放师尊出来,势必又少不了一场恶战。
现在的师尊已经无法再承受自燃神魂,所带来的伤害了。
就连统子都没有跟过来。
牧白只能佯装镇定,试图和大魔头讲讲道理。
“你……相信我?”大魔头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牧白又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你。”
大魔头沉默片刻,才喃喃自语道:“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怎么会呢?”牧白轻声道,“据我所知,师伯还有小师叔,包括大师兄,还有两个江师兄,他们曾经都非常相信你。”
“那是在你曾经待过的时空。”大魔头惨然一笑,“但是在这个时空,就从来没有任何人相信过我。当然,我也不值得被相信。坏事确实都是我做的,我从来没有被冤枉,都是我罪有应得。”
但他还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无条件地相信他,无论他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哪怕沧海桑田,星河流转,也始终站在他的身边,说一句:“我相信他!”
哪怕,他哪里都不好,也还是期盼着,有一个人能好好爱他一次。
一次就好。
牧白恍然片刻,忽然发现原来在这个时空的奚华,过得更惨。在上一个时空,最初时,师伯他们都待奚华很好很好,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奚华越来越疯,行事越来越狠辣,才渐渐将曾经所有相信他的人,逐一逼走了。
而这个时空的奚华,从始至终都稳坐反派的位置。
只怕,也从未得到过一丝真情。
牧白可怜他,同情他,也怜悯他,但同情怜悯不是爱,他给不了大魔头想要的东西。
“方才,我站外面等你的时候,有个大娘告诉我,晚上附近的河道里,会放荷灯。”牧白主动靠近,仰头道,“我从来都没有放过荷灯,我们一起放,好不好?”
“可是……”大魔头抬头望了望天色,“还没到晚上。”他的喉咙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都哑了,“现在,我们要做……做些什么呢?”
牧白笑道:“自然是继续闲逛啊。”他还把怀里一直抱的兔子,塞到了大魔头怀里,“我抱得胳膊都酸了,你帮我抱一会儿咱们的儿子!”
大魔头刚要把兔子丢出去,听见此话,立马抱得紧紧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惊悚到竖起耳朵,连胡萝卜都不啃了,挣扎着要往地上窜的丑兔子。蹙眉道:“我们的儿子好像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就是你抱得太少了,你多抱一会儿,买点好吃的喂喂它,它很快就会亲近你了。”
大魔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他从前有亲手养大过林宓,所以,在抱孩子方面,有一些经验,看着怀里哆哆嗦嗦,闭着眼睛把萝卜啃成月牙形的兔子。
恍惚间,就非常突然地想起了林宓。
那时的林宓尚在襁褓之中,被人丢弃在了洛河里,顺水漂流,恰好他经过,便出手将之救下。
初时,只觉得那孩子和自己一般,无父无母,十分可怜,又生得粉雕玉琢,一见他就笑。
胆子也大,还动不动就张开手臂,求他抱抱。
当时的奚华并没有像后来那样铁石心肠,一时心软就将他带回了师门,还收为了亲传弟子。
最开始时,他把那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一个影子,对其不说如何如何偏爱,但也是悉心教导,有那么几分喜爱在的。
可偏偏。
偏偏林宓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
早晚有一日,会背弃他这个师尊!
会联手主角攻一起扳倒他,将他从神坛上,狠狠拽下来,踩在泥地里践踏!
大魔头怎么能够容忍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最终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身上!
怎么能够容忍徒弟偏帮外人?
所以,大魔头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大徒儿的剑术是他亲手教的,那么,他就废了他的手,让他再也拿不起剑。
还融了他的金丹,让他修为散尽,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
不是想背叛师尊么?不是想跟野男人跑么?
那好啊,大魔头就绑了他来,将他囚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这么缺男人的爱,就送他一个玄龙过去,好好地爱一爱他!
大魔头曾经前去地牢,看望过林宓,冷眼看着他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可怜样子。
看着他跪在地上,身上缠满了锁链,震得叮当作响,赤红着眼睛,冲着他吼:“师尊!为什么要这样待徒儿?徒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
“我明明是那么地敬重你,视你为父亲一般,可你却枉为人师,枉修正道!”
“奚华,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
“你再也不是我师尊了,再也不是了!”
到了最后,林宓跪着,把头脸埋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他身|下压着的破草席上,满是淋漓的血水。
玄龙性本淫,行事又过分粗暴,毫无人性可言,时常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据说,林宓的骨头很硬,性子又倔强,死都不肯掉一滴眼泪。
可是,那天他却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地质问大魔头,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大魔头只是非常突然地想起了这段记忆。
他想起,自己好像有三年时间,没再去看过阿宓了,就在两年之前,玄龙告诉他,林宓病重,感觉快不行了。
大魔头当时只道:“死了,你就吃了他便是。”
玄龙:“我才不要呢,他又脏又臭,年纪也大了,早就不是当年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少年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玄龙又告诉他:“那个林宓怎么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啊,他一直在地牢里,疯狂地喊你的名字呢。他还骂你是小人,伪君子。”
大魔头依旧没管。
再后来,玄龙也懒得跟他告状了。
只是不知,阿宓被囚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了那么多苦,还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阿宓若是再见他,还会唤他一声“师尊”么?
应该,再也不会喊了吧。
……
“……大魔头,你怎么了?又不高兴了吗?”
直到牧白从旁喊他,他才堪堪回神。
“我没有不高兴。”大魔头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的儿子,起一个名字?”
牧白:“好啊,那就起一个呗。”
“叫它素素,可好?”
牧白:“啊,这也太随便了吧?不能因为它只吃素,就起名叫素素啊,而且,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大魔头心道。
不是这个缘故。
他曾经给阿宓起过一个表字,叫作素秋,素湍绿潭,秋月寒江。
怪只怪,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者有话说:
大魔头:我曾经是真心疼爱过阿宓的,后来,又是我亲手毁了他。
180 ☪ 大魔头终于明白了何为情
◎也终于幡然醒悟,放了曾经的大徒弟◎
牧白还是同意了这个名字, 可能是起了名字,还随了大魔头姓氏的缘故,大魔头好像真的承认了这个孩子, 居然还给素素买了一些果子, 专门挑一些外形精致又漂亮的。
看起来很像是会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卖果子的老板娘还直夸他会挑, 在如此热闹的人间,谁又能想得到, 大魔头就是传闻中响当当的大魔头。
感谢大魔头的手下留情。
他的怒火和恨意,并没有蔓延至人间。不, 准确来说,没有蔓延至整个人间。
多少还是留了几方净土, 可能在大魔头的内心深处,一直以来也藏着一丝悲悯之心,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牧白多么希望, 可以将大魔头的这一丝悲悯之心,彻底引导出来,重新将大魔头引入正道, 助他早日放下过往种种。
放过众生, 也放过他自己。
“我的脸上是开了花么?”大魔头询问老板娘多少钱,还用眼尾余光扫了牧白几眼, 神情淡然地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说出来听听。”
牧白心道, 大魔头竟然还知道买东西要付钱, 真是难得。但表面却撇了撇嘴, 不满道:“我说哥哥, 你也真是的!买果子就只挑兔子喜欢吃的,也不问问我爱吃酸的,还是甜的!”
这一声哥哥喊出来,大魔头很明显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用一种很晦涩难懂的目光,打量了牧白片刻,才神情认真地道:“你这般爱拈酸吃醋,那想必就是爱吃酸的。”
牧白:“我才不爱吃酸的,你少污蔑人!”
老板娘看了看大魔头,又看了看牧白,然后笑道:“你们是亲兄弟啊,长得都俊,但模样倒是一点不像。”还说牧白长得很讨喜,抓了一把枇杷一起塞布兜里,都没有另外收钱。
牧白道:“因为我长得像爹,哥哥长得像娘!”
“那你们的爹娘肯定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要不怎么能生出这么俊的哥俩?来,公子拿好,吃好了再来啊。”
大魔头瞥他一眼,接过递过来的一兜果子,等走远些了,才道:“为何要撒谎?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当真让你很难以启齿么?”
牧白倒是非常坦然地道:“倒也不难启齿,只不过断袖之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指摘。”
大魔头眸色一寒:“我可以杀了他们!”
“你能杀光他们,但却永远无法改变世间约定俗成的观念,实话实说,不仅在这里,哪怕就是在我生活的地方,至今为止,也有很多国家,包括我的国家,都不允许男人成亲。”顿了顿,牧白又道,“你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那么,我就当你的亲人,当你的弟弟,好不好?”
大魔头眼里的寒光渐散,但却摇头道:“不好,我不想要亲人,不想要一个弟弟,我只想让你成为我的道侣。我的……妻子。”
“有一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牧白神情幽幽地道,“但亲人就不同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大魔头冷声道:“是谁说的?我要杀了他!若是对自己的妻子不忠,岂配为人?”
牧白:“还有家暴,杀妻分尸的案件屡见不鲜……也就是修真界的所谓的杀妻证道。”
大魔头蹙眉,隐隐有了些怒意:“这世间竟还有那般心狠手辣的畜生?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肯放过?”
牧白大力点头,然后长叹口气:“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那些家暴妻子的畜生,都能被依法逮捕,依法治罪,而不是随便什么人,拿孩子还小说事,进行几句不痛不痒的劝解,最后以家庭纠纷为由,直接敷衍了事,那就好了。”
大魔头:“恶人自有恶人磨,若是你说的那种人,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会让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牧白也是这么想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不要怕,小白。”大魔头一脸认真,语气也十分温柔地说,“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分毫。”
牧白默然片刻,抬手指了指卖糖葫芦的,理直气壮地道:“我要吃那个,你去给我买。”
大魔头很好脾气地点头答应,果真带着牧白去买冰糖葫芦,牧白一口咬下一个山楂,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大魔头,你要好好照顾素素,兔子的肠胃很脆弱,别让它死了。”
“好。”
“不要给兔子喂水,它吃的蔬菜里,水分含量很高的。”
“好。”
“也不要胡乱撸兔子的毛,它可能还会假孕。”
“你不是说,它是咱们的儿子么?如何能假孕?”大魔头问。
牧白含糊不清地道:“那我分不清兔子的公母嘛,我就是看它长得挺潦草的!”
大魔头:“……”
素素:“……”
大魔头无语片刻,目光忽然一亮,走到一个摊位面前,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挑选。
牧白跟过去,随意瞥了几眼,遥遥头:“我不喜欢这些。”他看见大魔头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一副镶嵌着血色珠子的项圈上,赶紧道,“我不喜欢项圈!”
戴着就跟狗链子似的。
“不是给你挑的。”
大魔头就相中了这个项圈,在素素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戴着正合适,然后便付了银子。
牧白打趣道:“呦呦呦,还真是父子情深啊,还特意挑了副项圈呢,生怕别人以为是没人要的野兔子是吧。”
这兔子机灵得很,可能也觉得大魔头对自己的态度缓和许多了,还在大魔头怀里摇头晃脑的。
“我不想亏待了我们的儿子。”
他记得,很久以前,他也给小阿宓精挑细选过一副项圈。阿宓可喜欢了,一直戴到快十岁了,才舍得把项圈摘下来,好好收着。
也记得,阿宓小时候学说话,最先学会的,就是师尊,学写字也是,最先学会写的,还是师尊的道号。
该死的。
大魔头心神不宁,他今日想起了太多遍阿宓。
可能当真是对牧白动了情,一旦动情了,心肠就会软,还会对曾经亲手造的孽,感到一丝丝的悔恨。
但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宁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
晚间时,牧白拉着大魔头放了荷灯,看见有孩童蹲在桥上放烟花,牧白也拉着大魔头买了烟花筒。
一直在外玩到了庙会散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双双躺在高高的庙檐上,看星星。
素素早就睡着了,一直趴在大魔头的胸口上,夜风一吹,竟还微微有些冷意。
大魔头很细心地用衣袖,盖在兔子的背上。
牧白双臂交叠,枕在头后,望着璀璨明亮的星星,轻声道:“大魔头,你瞧,人间其实很好,对不对?”
“嗯。”大魔头不望星星,而望月亮,听见此话,他的目光从天上的月亮,转到了身旁的月亮上,低声道,“因为,有你在。”
“不管有没有我,人间依旧是人间,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星星也一直陪伴着月亮,在夜空中高悬。”
大魔头的目光深了许多,他明白牧白的意思,但他就是不肯放手,片刻后,才又道:“那不一样。”
不一样。
月亮还是月亮,可却不是他心里的那轮明月。
别人的月亮,那是别人的,他只想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月亮。
“怎么不一样了?”
牧白转过头看他,二人目光相接的一瞬,似有什么火光在碰撞,牧白赶紧狼狈地撇开目光,心脏紧跟着怦怦直跳。
“不一样,便是不一样。我从前眼里的万物都是灰暗的,没有一点色彩,不管是太阳,星星,还是月亮,他们爱升就升,爱落便落,与我无关,我也毫不在意。可是,你在便不一样了。”
——你在便不一样。
“有你在的人间,才是人间。”
——你若是不在了,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人间了。
又过了许久,大魔头又问:“小白,你不是说,要教我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么?可我现在,好像还是不明白。”
牧白看了看大魔头,目光又缓缓落在了大魔头胸口上,睡得酣然的小团子身上,然后沉声道:“那你先摔死素素,我就告诉你。”
此话一出,大魔头的瞳孔瞬间微微放大了些,满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牧白,还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兔子。
“摔死素素?”
“对,摔死素素。”牧白起身,更认真地说,“或许,你想直接掐死它?”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一只兔子而已,你弄死它,我就告诉你,什么是情。”
可大魔头却迟疑了,他也缓缓起身,看着怀里的小兔子,睡着了还砸吧砸吧嘴,好像梦里都在啃着鲜美的胡萝卜。
脖颈上戴着的项圈,在夜色下,显得流光溢彩的,分外漂亮。
“为什么?”大魔头抬眸望向牧白,声音都有些哑了,“你不是说,素素是我们的儿子么?为何要我杀它?”
牧白:“让你杀,你便杀,难不成堂堂灭世大魔头,连一只兔子都不敢杀?”
不是不敢杀,而是……而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魔头陷入了沉思,十分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肯杀这只兔子?
是因为它是他和小白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还是因为阿宓?
又或者是因为,素素现在不怕他了,还十分信赖地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小模样很可爱,以至于自己,不忍心?
“说出来,给我一个你不杀它的理由,说啊。”牧白从旁引导,轻声道,“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为什么不肯杀素素?”
“因为……因为……我,我不忍心,我不想杀它了,不想。”大魔头喃喃自语道,猛然抬起头来,望向牧白,“这就是情,对不对?”
在得到了牧白正面的肯定后,大魔头原本迷茫的神情,似出现了一丝裂缝,好像深陷黑暗迷雾中的人,终于得以窥见一线天明。
这就是牧白想要教会他的,何为情。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情。”大魔头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颜,温柔地抚摸着兔子的背,轻声道,“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明白之后,大魔头的眼眶微微有些濡湿,他在想,阿娘啊阿娘,你在天之灵,好好瞧一瞧,你当年怎么都不肯教我的情,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愿意教我了。
你不愿意施舍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爱,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施舍给我了。
可当大魔头向牧白询问,什么又是爱时,牧白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也累了,等明日再教你。”
“后日,你我大婚。”大魔头善意提醒。
“放心,我有分寸。”
牧白信心满满。
二人回到地宫后,牧白就回自己的寝宫休息了,临走前,还把素素托付给了大魔头。
等人走后,大魔头便传唤玄龙来,玄龙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过来的,一进殿门,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吐槽。
“我真是倒霉死了!先是好端端的,宠妾死了一个,后是被李檀追杀,他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我砍,要我拿命来,还胡言乱语说什么,我竟敢欺辱燕危楼!”
“我委屈啊,爹爹!”
玄龙一扭身子,就幻化成了人形,依旧是少年模样,两手掐腰,气鼓鼓地道:“我为了自证清白,就带他去找燕危楼对质了,气死我了……对了,我这么做,爹爹该不会生气吧?”
大魔头摇了摇头,既然这一切是牧白想看到的,那就随他去了。
“哎?等等,这是什么东西?”玄龙终于发现了大魔头怀里的兔子,当即惊道,“爹爹,这该不会是你养的灵宠吧?这么小,还这么丑?”
大魔头神情严肃:“它不是什么灵宠,它是我的儿子。”
“那岂不是我弟弟了?”玄龙震惊无比,“难道说,娘亲大人居然是只兔子精?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不过,这生孩子的速度也太快了罢?生了几只啊?”
“一只。”
“就一只啊?咦。”玄龙撇嘴,有些嫌弃地道,“兔子一窝都三四只的呢。”
“……”
“不过,你也别难过,兔子都是一月一窝,不像我们龙族,百年才能得一胎。”
一月一窝,一窝三四只?
他突然觉得,以后可以寻个修炼成人形的兔妖之躯,送给小白用一用。
一月一窝,那么很快,就能得到很多很多兔子了,到时候小白就可以在兔子堆里打滚了。
不过正事要紧。大魔头正色道:“那个,林宓……”
“他啊,还活着呢。”玄龙满不在乎地说,“命真是挺硬,怎么折磨都死不了,不过爹爹放心,我才不会让他那么轻易死掉,胆敢跟爹爹作对的人,通通都得死!”
“放了他。”
“什么?!”
“我说,放了他。从此以后,随他如何,不许任何人再去寻他的麻烦。”
玄龙无比震惊:“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很厌恶他吗?而且,他被囚困这么多年了,还不肯就范!每天都在地牢里骂你!”
大魔头:“我与他终究师徒一场。”
玄龙惊愕:“爹爹,你变了,你何时这般悲悯了?”他凑过去,拉着大魔头的衣袍,满脸担忧地道,“爹爹,你不要变,我怕……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大魔头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他明白情为何物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放了阿宓,这么多年的囚困,这么多年的折磨,再是如何的滔天恨意,也都足够消弭了。
只当,这是林宓偿还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以及后来的抚养教导之恩。
此后,渭泾分明,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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