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terfly:94.
许建伶爷爷离去的时节,亦如他这个人。
三月份,冬还未完全褪去,风中,气温中,依稀留着些许压迫和强势的寒。
可是当风和光揉在一起,略过他的家人,他的好友时。
又是情感满溢的,来自新春的温暖。
爷爷给予人的温柔从来不会让人感觉那么直接热烈。
他总是付之行动,发自内心地为了某人的幸福,所以有时即便是严厉,都带着希冀。
他看透了很多人,却从不真正去干涉谁的人生轨迹。
……
过年假期结束后,岑芙和许砚谈又各自投入忙碌的工作,年后岑芙就算是正式入职了崇京市电视台,和之前的同事交接了工作,开始真正接手节目。
进入了电视台最受欢迎的民生栏目,虽然职位并不高,但这正是岑芙追求的。
无所谓职位高低,薪资不亏待她就可以。
只要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活总有意义可以寻迹。
许砚谈就更忙了,休息了一个过年,一回院里堆的案子更多。
他之前跟她开玩笑说,越是过年这种合家欢,本该平平稳稳度过的时候,几个地方越是热闹。
医院,派出所,交警大队。
年后,就是他们这种处理老百姓需求的公务单位。
不过许砚谈在一检负责的全是刑事案件,多数跟人命打交道。
要是哪天能清闲下来,才叫好事儿。
最累的时候两人回家哪还顾得上浪漫,吃完饭洗澡,躺上床的瞬间抱着就睡了。
再睁眼,就是翌日清晨的闹铃。
“芙芙,该起了。”
岑芙还睡意朦胧时,有些干涩的嘴唇落下了两三湿润温热,然后听见许砚谈初醒的沙哑嗓音缓缓唤她。
她皱眉,这种一宿还未修养过来第二天早上又要起来奋斗的感觉,怎么感觉跟高三备考似的。
岑芙闭着眼撒脾气似的哼哼两声,搂着他的腰,快困哭了:“嗯…不去上班可不可以…”
牢骚两句:“这个班…真的非上不可吗……”
然后头顶传来两声笑,岑芙的后脑被他揉了揉。
许砚谈向来是惯着她,顺着她说:“成啊,辞了得了。”
“就在家睡,老公养你。”
岑芙懒洋洋睁开眼,乜斜他一下,又把眼睛闭上,“许砚谈…你还没跟我求婚呢…少老公老公的。”
“也不知道谁晚上叫得欢。”
许砚谈捞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计算着:“两天都没听芙芙叫老公了,半个小时,我争取快点儿。”
一听这个,岑芙倏地把眼睛睁开,二话不说从床上爬起来,对上许砚谈得逞的眼。
她视线落在许砚谈身上,然后往下扫了一眼,立刻抬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岑芙拿抱枕砸他,遮盖羞赧,小声嘟囔:“都要累死了你还要拉着我做。”
许砚谈起身,一把拉开窗帘,反倒问她:“这回醒了?”
岑芙从床上爬下去,趿拉起拖鞋哭丧着脸去洗漱,“不理你了…”
许砚谈扭头,看着她肩膀都耷拉下去的背影,勾唇,悠悠添油加醋:“岑导,努力上班儿挣钱养我啊——”
下一秒,卫生间传来她带着有空间感的呵斥。
“许砚谈,你再说,我把你牙刷头丢到马桶里。”
许砚谈把床整理好,抓起枕头,一把扔到原本的位置。
他轻哂。
小丫头片子,瞧这脾气让他惯的。
两人单位各自都有食堂可以吃饭。
早上的时间紧张,两人动作一快起来几乎都不和对方说话。
许砚谈对着镜子整理衬衫袖扣,岑芙忽然挤过来,弯着腰在镜面前描上一圈唇釉。
他低头,她抬眼。
岑芙抿嘴唇,问他:“我好看吗?”
许砚谈牵动唇角:“每天都。”
对话结束,两人一块换鞋,下停车场各自开车前后离开小区,往自己理想所在奔赴。
……
之后终于抽空休息时,就是爷爷的忌日了。
许家这些如今在各行各业各有成就的子孙身上,都有许建伶先生的手笔。
或是一段谈话,或是一份赠礼,他会在重要的时间段给予子孙们,职员们,给予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年许老先生的忌日,都有这么多人当做非常重要的事,退掉手头所有忙碌赶到这里送上自己的思念之情。
他一生都受人敬畏。
可惜的是爷爷只能陪着许砚谈走到他二十三岁。
许砚谈自小获得的爱并不宽泛,可这头豺狼走向巅峰的路上,从不缺良师益友。
爷爷看见这些,一定也放心了。
又是一阵略有清冷的风过来,拂去岑芙脸上被阳光晒热的难耐。
她站在墓园里,每每感受到风撩起拂过自己的脸颊和头顶的发丝,都觉得好像是爷爷在。
他今天也回来看他们了。
岑芙亦如五年前怀里捧着从地上和其他地方散落的白色菊花,纯净的白色与她身着的黑色及膝裙隔着阴阳。
她望着远处正站在叔叔身边,和其他公司的老董叙旧的许砚谈。
他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能登法庭,也能像现在这样像个精明的商人,云淡风轻地与各界大佬随谈。
岑芙也是刚刚歇下来,刚才许砚谈带着她领见了很多亲戚,有年长的,也有跟他们年纪相仿的,都是许家旁系的亲属。
她笑得都快不会笑了,脸蛋现在都还是僵硬的。
经过这一下,她在亲戚们眼里也正式冠上了许砚谈未婚妻的身份。
五年前在这个墓园,岑芙看见那么多的亲戚和高层,只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外人,她会不敢抬头,不敢与人对视,只默默地陪着许砚谈。
而现在她已经不会再有那种感觉。
作为许家的一份子,作为许砚谈未来的妻子。
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腰板就不能塌下来半分。
岑芙趁大家都在社交,闲下来等待车子来接着去用午餐的时候,抱着怀里的白菊花再次走向爷爷长眠的地方。
她的裙摆很大,蹲下去的时候像是绽开了一朵黑莲花,裙摆软软地搭在地上。
岑芙看着爷爷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望着这位老人的模样,只想再次深深烙印。
时间残忍,逝去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退出他们的记忆。
所以需要一次次地提及,一次次地捧着相册去怀念。
又一阵风来。
岑芙有些动容的眼角被它抚摸。
【这小子现在还没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还是一匹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
【如果以后他有走错路的迹象,孩子,记得拉他一把。】
“爷爷…”岑芙翕动唇瓣,吐出的话有些颤抖。
我该跟您道歉。
我明明,当初答应得那么笃定。
说我会一直陪着他,我会看着他,只要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
可是我失约了,爷爷。
五年,整整五年,我把他扔在外面。
爷爷,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他。
“但是您知道么。”岑芙重新扬起眼,坦然面对自己眸中的温热,眼角弯起的弧度是释然。
“您说他还没找到他真的需要的东西。”
“他找到了。”
而他寻找到的,比您预料的,应该还要沉重,要贵重,很多很多。
所以您放心吧,许砚谈这一生,都不会走错路。
就算他要脱缰,还有我在,下半生,我不会再离开他。
这次真的说好了哦,您要时不时回来看一看,监督我。
“跟我爷说什么悄悄话呢。”
许砚谈的嗓音由远及近。
岑芙回头,看着他。
许砚谈今天的黑衬衫黑西裤与她的黑色长裙格外地相配。
“都说是悄悄话了,还能告诉你?”岑芙偏头迅速抹了下眼角,回话。
“小气。”
许砚谈阖眼,开始念叨:“爷爷,她今儿跟您说什么了,晚上托梦给我。”
岑芙没绷住笑出了声,站起来抬起自己的高跟鞋,踢他的小腿:“许砚谈,你幼不幼稚呀。”
许砚谈一把将人禁锢在怀里,指着她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瞧瞧,这进了门儿不得天天家暴你孙子。”
“爷爷,这就是您相中了孙媳妇。”
岑芙笑得更密,都直不起腰来,方才没纾解的眼泪也随着这笑声,挥发在风里了。
两人闹来闹去,最后却拥抱在一起。
三月。
又清冷,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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