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镇看着狡辩未果的睿王摇了摇头。
昨天听到楚王提起, 他们从桓王那里找到了证人，是季晏明一早发现事情不对后，安排进了桓王府里躲起来的。
高镇听后还觉得十分惊诧。
这么重要的证人石大人和睿王竟然没有灭口, 最后还能落在季晏明手里。
现在这究竟是什么世道，这样不严谨的人也能犯罪成功了吗？
楚王一脸高深道：“你不懂，这事讲究得就是一个阴差阳错。”
当初他们将人证和家人证词交给了大理寺，又请来了那位号称“铁画银钩”的严先生做了一番推演, 事情便开始变得水落石出。
当初的时候石宗年想让季晏明在空白纸上提前签名用印, 就是打了将来填空诬陷的主意。
而季晏明记得从前谢怀安曾经提过，京郊有一个严先生，字写得好不说，还能帮人设计签名。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这严先生的最特殊之处。
严先生跟谢怀安的外祖家中有亲，所以做过谢怀安的书法启蒙先生, 也因此谢怀安一早就知道了这位严先生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能耐, 那就是这位先生仿写乃是一绝，不是本人亲辨外人根本认不出来。
季晏明这样谨慎的人自然不会着了石先生的道儿。
于是不光在印章上做了手脚, 用了另一个新刻的无效印章，还请严先生帮着仿写下了名字, 对外宣称也是当年请严先生设计签名在白纸上写字, 不知为何被石大人拿去用了, 他自己也十分困惑。
别说现在密信的事情通篇都是作假的，就算上面内容是真的, 这印章和签名也都是没有效力的。
不得不说，季晏明这一手防得不错。
而楚王也有着跟高镇同样的疑惑, 等到提审结束后, 他实在忍不住就凑上去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们没有把那庞路给拘起来？
石宗年已经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都招了，现在变得已经有些心如死灰。
从前见了楚王都是吓得退避三舍, 如今恶向胆边生，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好气地对楚王道：“当初庞路失踪之后，我去问睿王，他说不是他做的，我觉得除了他杀了庞路，再不会有旁人，只当他诓我。”
当年两人发现双双庞路不见后，都问过彼此是不是对庞路动了手。
两人都表明庞路的事情不是自己做的，说得也都是实话。
但因为两人之间缺少基本的信任，都觉得对方是在诓骗自己，实际是把偷偷把人给灭口了，只是不够信任自己不想开口交待而已。
他们都没想到，这其中可能还存在另外一条路，比如季晏明把作为证人的庞路给保护了起来。
所以才会有了今天最终被桓王交出证人的局面。
不得不说，这两人为了利益的联盟也当真十分脆弱。
而按照大周如今律例，明显从犯罪名更轻，所以石宗年咬死了是睿王指使，自己才这么做的。
但这指使也分指使自己的人和教唆被自己抓到把柄的人，睿王是后者。
但是皇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跟他说是巧合他也不会信，更兼睿王还有在翰林院安插秦润修改名单前科，所以就理所当然并且坚定认为是后者。
睿王这次，也是活该倒霉了。
= =
季晏明在大理寺等待提审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房间干净整洁，摆设齐全，温度适宜，只是这么多天屋内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同他交流，一日三遍过来送餐的也是一个哑仆，放下就走。
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大理寺卿徐大人接到洛家授意，特别关照了守卫，给他送了一些解闷的书过来。
季晏明天性喜静，觉得这生活没什么不妥，反正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觉得闷。
只是这日出了大理寺大门，才发现外面世界的阳光是如此耀眼。
而比那阳光更耀眼的，是一早站在马车前面等待他的姑娘——
一身妃色苏绣牡丹曳地群的桃笙。
季晏明走上前来，刚要说话，桃笙却拿右手食指在唇边轻轻晃了晃，示意回去再说。
大理寺距离季宅路程并不远，没多大会儿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宅子门外。
两人回到家后，才发现大家都不在，只有汤妈妈和小凤出来迎接他们。
桃笙掰着手指给季晏明数算，如今谁也不知道季晏明今日能够回来，父亲洛修照例去兵部当差了，弟弟也像往常一样出门上学，妹妹跟着母亲和姨母去含光寺为他祈福去了，所以都恰巧不在。
桃笙现在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季晏明：“咱们是去你那里说，还是去我那里说？”
去季晏明那里说，自然指得就是他前院的书房，两人从前也没少在里面听琴说话。
如果去桃笙那里，虽然也有自己的书房，但算是闺房的范畴。
桃笙以为对方会说去前院书房那里，毕竟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做的，结果季晏明道：“去你那里说。”
桃笙只想快些知道真相，根本没有注意到季晏明言语当中的反常：“好，那咱们去后头说。”
今日的谈话内容相对机密，桃笙一早就遣散了下人，亲自执壶给季晏明倒茶。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那石大人不对的？”
竟然在对方请他签名时候就开始布局，留了这么一手。
“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你提醒了我。”
后来季晏明入职到翰林院后，看到了在这里当差的石宗年，蓦地想起乡试前的那个晚上，桃笙将他从石家宅子里接了出来，安置在了洛家的宅子里，而他那次考试一切顺利，成功登顶榜首。
季晏明总觉得有种冥冥之中的天定之感，再看石宗年后开始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直觉。
他当初接近石宗年是为了调查对方是否真的可疑，究竟有什么问题，结果真的让他给查到了。
就是当年指示门生参与科举舞弊，被自己撞破。
这样一根刺存在心中，石宗年早晚会出手，不得不防。
后来石宗年拿了白纸请他签字用印，想给季晏明设套，却反而被季晏明套路。
所以说这次主动出击的人，并非石宗年，而是季晏明。
就在前几日，季晏明暗示石宗年，自己那日见到一个青年人，自称是石先生的门生，看着很是有些面熟，似乎在当年府试时候曾经见过。
如今季晏明已为刑部五品官员，办理案件是主要职责，石宗年回去之后越想越害怕，再加上睿王催促得紧，便打算利用太子谋逆的案子把季晏明拉下水去。
却不想事情没几日便反转过来，被拉下水的成了睿王和石宗年。
桃笙听得入迷：“所以是表哥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此时对睿王动手的确是最好的时候。”季晏明道。
睿王在北上避暑途中对桃笙做过的事情实在恶劣，季晏明对睿王的忍耐也到了极点，不想让睿王还有机会再出现在桃笙眼前。
石宗年不过就是个以权谋私谋利的小角色，不足挂齿，查他的事甚至都不用挑什么日子。
可是睿王不同。
季晏明会选择此次以身做局，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皇帝看看，睿王其实并不老实，内心深处全是看不到的小心思，阳奉阴违，结党营私都是做惯了的。
秦润帮着睿王修改名单的事情还没过去，睿王就开始了下一步动作，依然是在翰林院的官员身上动手脚，这在皇帝看来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皇帝在经历了太子的事情后，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如今他对睿王的余怒尚未消除，睿王又来了这么一出，让皇帝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威胁，这亲王的位子，怕是也未必能够保得住了。
第92章 092
“不管怎么说, 能够平安度过此劫都是好事。”桃笙眉眼弯弯，“明儿就是中元节了，咱们一起去放河灯祈福吧。”
季晏明应道：“好, 明晚一起去。”
说话之间，宣政殿尹公公又来寻季晏明：“奴婢奉命一早去大理寺接您，问了大理寺的几位大人才知道您回来了。”
季晏明颔首道：“是陛下那里有什么事么？”
“正是。”尹公公道，“陛下请您过去。”
季晏明用眼神安抚桃笙：“等回来后再跟你商议, 我去去就来。”
宣政殿。
皇帝对着请安的季晏明道了声“免礼”, 抬手招呼他过来：“你也来瞧瞧这幅画如何？”
季晏明稍稍端详了一会儿，对皇帝道：“独具匠心，运笔精巧，尤其是这几支牡丹画得极好，仿佛是把整个春日都收在了画中一样。”
皇帝肯定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来, 你还是个懂画的。这是直隶总督前儿刚刚献上来的, 且先不说画怎么样，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除了送画的心意, 更多的是当年带兵护驾的心意。
“你们这段时日为朝廷做了很多，朕都知道。你少年老成, 办事妥当, 从没有让朕失望过, 这次也一样。”
季晏明道：“陛下谬赞了，微臣不敢当。”
皇帝笑了笑,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说起了桌上的画：“这几支牡丹争奇斗艳, 甚是好看, 以爱卿之见，究竟哪支开得最好？”
短短几日之内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皇帝根本不会有什么看画的心情，怕是借着画里的东西在暗喻什么事。
季晏明指着最上面的一支道：“微臣觉得这支开得不错，最应春景。”
皇帝眯了眯眼睛：“你看这画得是苏堤春景，怕是才刚刚进了四月，这支花却已开得全盛，未免也太早了些。开太早了，用过力了，谢得自然也是最早。旁边这一支虽然开得不错，但是太急于从旁的枝子旁边压着这朵长出来，如此反而不好。季爱卿觉着呢？”
皇帝这哪里是在说牡丹花，说得分明是太子和睿王。
季晏明道：“微臣不懂花，但陛下懂，只要陛下喜欢的，总有可取之处。微臣不管这些，只认陛下就是。”
皇帝笑了笑：“你这性子倒跟楚王相合，从前在他年轻的时候，大概刚成婚那会儿吧，朕跟他一起赏画，他也是这么说的。”
正在这时候，高镇走了进来，对着皇帝道：“您一早安排的诏书已经拟好了，是李学士亲自送来的，陛下可要看一看？”
“不用看了，发下去吧。”
高镇应了声“是”，回头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给了季晏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意思是这旨意里面大有文章，很不简单。
高镇离开后，皇帝又跟季晏明聊起了家常：“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是加冠之年了，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都不能落下，家里可有给你看好了什么姑娘？”
“回陛下，已经有了。”
“这个朕倒是没听楚王说过。”皇帝一脸好奇道，“是哪家的闺秀，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家里还没说开，楚王殿下也不知道。”季晏明道，“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
等再过上一段时日，京城形势稳定下来，楚王上位成了定局，就差不多可以跟桃笙摊牌了。
= =
谢怀安听说桃笙今晚要同季晏明一起出来放灯祈福，觉得季晏明这次能够安全落地，自己功不可没，所以也约定了当晚一起出来。
本来说好今晚是陪着季晏明放灯的，结果他临时有事被叫去衙门加班，反而是桃笙和谢怀安先来了护城河畔。
桃笙这段时间都住在内城，是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禁卫军巡视管理的地界，再加上除了婚丧嫁娶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活动，所以她这几年的生活可谓十分安逸，甚至连堵车的情况都很少经历，再想不到护城河畔会挤成这幅样子。
桃笙就像是一个每天安逸在十八线小县城的姑娘，这会儿突然经历了一线城市的早高峰一样，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只能跟着人群随波逐流，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摸到护城河的边边，还跟谢怀安冲散了。
恍惚之间，桃笙被一个高壮大汉挤了一下，就在她踉跄着差点站不稳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护在怀中。
虽然桃笙从前没有感受过这个的拥抱，但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下来，彼此之间的气息早已十分熟悉，桃笙跌进来的时候就有一种直觉，这人就是季晏明。
这一波跟着壮汉走过的人流是一个大家庭，等这些老老少少走过去之后，周围情况终于好了许多。
季晏明将桃笙护在身前，对着她询问道：“你放到河灯了么？”
桃笙的声音里多添了几分无奈：“还没有。”
确切的说是还没有挤进去。
季晏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肩：“你跟我来。”
= =
谢怀安站在原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
他本来想冲入人群当中去寻找桃笙，又怕自己走了之后桃笙再找回来，权衡之后还是选择留在原地等待，到时等她回来之后第一眼能够看见自己。
时间慢慢过去，夜也渐渐深了，就在谢怀安等到几乎要等待到失去耐性的时候，远远地就看着季晏明牵着桃笙走了出来。
谢怀安目光定格在两人握紧的手上，挪不开眼睛。
“你们……”
难道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成了？
在季晏明的引导之下，桃笙抄了近道成功放了河灯之后，逆流挤回来时比方才放灯路上还要艰难了几分。
季晏明出手直接牵住她：“这边走。”
桃笙感觉挤得脑袋都快丢了，此时被季晏明一牵，反而有了一种踏实的上岸的感觉。
季晏明虽然是文官，但从前在书院念书时候一直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君子六艺里的射御都没落下，很快凭着身高优势带她杀出重围。
桃笙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此时被谢怀安这么一看，才觉得有些不对。
桃笙抽出手来，在自己耳畔颇为有些不自然地扇风：“就是里面人太挤了，表哥他怕我走丢……好在现在出来了。”
谢怀安看着季晏明颜色不善。
是情急之下吗？
他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
桃笙这会儿才抽空问季晏明话：“今日衙门什么要紧的事情，来得这样的晚？”
季晏明道：“宣政殿刚刚有了旨意，睿王由亲王之位降格为郡王，无召不得出府。紧接着又给了刑部一道旨意，对睿王身边所有相关之人进行彻查，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桃笙也没想到，就在方才，皇帝竟然发下了一道如此重要的旨意。
就算是当初盛怒之下发落楚王的时候，皇帝也只是将圈在府里，无召不得外出，还保留了亲王的位子。
如今睿王落得比当年楚王更惨，不光楚王当初的处罚照单又来了一次，而且还被降格成为了郡王。
看来果然如季晏明所言，睿王这次是摊上事了。
= =
又过了两日，洛太师特意下了帖子，请桃笙来府上品茶听曲儿。
乐女一曲弹毕之后，洛太师对着桃笙笑笑：“你原就是这里面的行家，这会儿请你来听曲子倒是班门弄斧了。”
“这曲子写得不错，旋律大气，意境宽阔，尤其最后那两段，颇有几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观感，让人眼前一亮。””我年轻时候也喜欢这些，这曲子还是当年我自己谱的，当真算是有些年头了。”洛太师笑道，“只是后来家里经历了一些变故，祖父对我期许又高，哪怕心里喜欢这些东西，为着能叫家里人满意也都渐渐放下了。那天家里问你的事情，你一直没给你舅母回应，我寻思着是不是也跟当年的我一样，怕家里人多，规矩多，拘束得慌，不愿意来？”
“什么都瞒不过您。”桃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确是有一些这样的顾虑。”
“你的顾虑不错。”洛太师道，“我们这样的家里是规矩多，事情也不少，但因为我当年经历过这些事情，所以知道孩子们人各有志，很多事情不能强求，也会想法子避免这些事情，直尽量要求他们不去拘束你们小辈儿。”
“虽然想要认你回来的事情也有私心，但你毕竟是我的亲外孙，血浓于水，我自然心里是盼着你好的。我和你母亲、舅父都商量好了，不要求你回洛家老宅，你从前的养父母依然可以尊为义父义母，当正经亲戚待着，权作是认了干亲。”
“我知道你跟你那表兄感情深厚，季大人如今也正在五品升四品的关键时候，你是我的外孙，他是你的表兄，我也愿意把晏明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你觉得如何？”
桃笙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得不说，洛太师这最后的几句话语的确打动了她。
她知道以季晏明的能耐和心性，在不被睿王这样天字第一号主君坑了的前提下，一定可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拿到想要的东西。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一条路很不好走，上面布满了未知和坎坷，她希望他可以平安喜乐，顺顺当当，不要总是那么辛苦。
而这次如果不是洛家出面，让大理寺卿对季晏明多加关照，他一定会吃更多苦头。
有了洛家的支持，季晏明的确可以少受很多的为难，少走很多弯路。
两边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就好。
“您说得对。”桃笙笑着冲洛太师点了点头，“那日后就劳烦外祖父多多关照了。”
第93章 093
睿王妃扶着婢女的手娉娉袅袅走下马车, 对着沈若锦感慨道：“和恩公主的宁园真是个好地方，说是冬暖夏凉也不为过。当初皇上当真宠她，所以才会将园子赏赐给她, 又建造得这般奢华，景色当真是一等一的出挑。”
这次和恩公主请客想来是把睿王妃奉承地不错，从出了宁园就一直对和恩公主和宁园多有夸赞。沈若锦笑着应道：“太子现下已经不成了，陛下除了睿王殿下外怕是再瞧不上其他皇子, 等再过两年, 趁着皇上欢喜的时候，您让殿下也讨一处这样的园子，咱们府里也跟着进去住住岂不是好？”
睿王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过上两年的功夫，咱们殿下还指不定在哪里呢，到时再说。”
沈若锦当即懂了睿王妃的意思, 这应该是想要住着东宫了。
也不怪睿王妃野心大, 之前经历了八王之乱的动荡和废太子的风波，还健在的成年皇子已经没了几个, 如今唯一能显得着的就是睿王了。
沈若锦倒没有这么乐观。
她也听说了，皇上因为睿王私自改动名单的事情对他一直有所猜忌, 想要短时间内打消皇上疑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沈若锦如今对睿王甚至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当初安插这样重要的人在翰林院, 一定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也应该在最关键时候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结果睿王倒好, 就因为想要追求桃笙而把秦润给暴露了，还在皇帝面前落了这样大的过错, 说是色令智昏一点都不为过。
睿王妃怀着即将登位太子妃的憧憬走进正院时, 才发现睿王跪坐在地上，神情十分不对。
睿王妃惊呼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对方并不答话。
睿王妃又紧接着问道：“殿下究竟怎么了？”
睿王抬起猩红的双眼, 恶狠狠地看向睿王妃：“你给我闭嘴！”
睿王妃被吓得“噔噔”后退两步，伺候睿王的贴身内宦轻轻拉了女主人的袖子，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睿王妃将信将疑地拿起放在桌上的圣旨，看完之后整个人如坠冰窖。
睿王从原本的亲王降格为了郡王，又被圈禁在府，连当年那个混不吝的楚王都不如。
皇帝已经不再年轻，也没了几年的光景，这样一来，睿王怕是再无入主东宫的希望。
睿王妃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 =
睿王府中两位主子都出了问题，整个府邸上下乱作一团，沈若锦的身份如今再帮不上什么忙，便也不再多待，而是提前回到了自己家中。
关暮云看着一脸疲惫的妻子，心中替她不值。
最近沈若锦几乎日日都在陪伴睿王妃，比睿王府里几位常伴睿王妃身边的嬷嬷还要辛苦。
关暮云也同沈若锦说过几次，睿王妃是自己的姑姑，必然会向着自己的，而沈若锦作为自己的妻子，根本不必在侍奉姑姑的时候将姿态放得这么低。
只是沈若锦性格如此，一直都听不进去。
仿佛只有常伴在睿王妃身边才会安心。
关暮云劝说无果，也只能随着她。
此时看到沈若锦归来，关暮云对着她奇道：“怎么今日回来这样得早？”
沈若锦重重叹了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关暮云。
关暮云震惊不比沈若锦更少。
睿王是他的姑父，也是将来他能有远大前程的唯一希望。
如果睿王上位无望，那么最后便宜的怕是楚王。
经历了从前种种，楚王怕是早已恨死了睿王，也恨死了他们关家，等楚王日后一朝上位，他们怕是不会再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关暮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绝望。
= =
洛家认回桃笙的事情办得很隆重，甚至就连皇帝也知道了此事，还特意召来洛太师问了话，并放了好些赏赐下来。
在他看来，桃笙终于有了自己的舅家可以依靠，再也不用再寄人篱下，皇帝也是当真很为自己的小琴师感到高兴。
因为这次认亲活动办得隆重，所以家里的小辈儿也都来了。
洛家的孩子大都非常活泼，且各有专长，只是就官位而言，并没有人比桃笙更高。族中长老开了祠堂序齿之后，桃笙也正式成为了洛家的九姑娘。
而苏嘉和苏宛也都是今日的座上宾，和洛昕这个生身母亲坐到了一处。
几个小辈拉着桃笙去行酒令占花名，苏嘉便开始探起了两位“未来岳母”的口风，对于桃笙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苏宛的意思很简单，这些事情都看桃笙，她和洛修也都相信桃笙这孩子的眼光，只要是桃笙看好的她都愿意。
苏宛总觉得在桃笙刚刚进京艰难打拼的时候没有帮到什么，心中总有些内疚。他们帮不上女儿什么也就罢了，但也绝对不拖后腿，桃笙如今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比她们见识更多更广，所以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着自己做主。
洛昕的观点也和苏嘉一致：“这些事情都看桃笙。”
都是她当年生产不慎，弄丢了桃笙，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这些年实在亏欠了她太多，如今只希望她能开心快乐，并不想以长辈的名义在这些事情上再去束缚于她。
等到宴席结束后，桃笙折回前院去跟洛太师告别，苏嘉和季晏明先乘车返回家中。
苏嘉对着季晏明道：“我已经帮你探过了洛家娘子和你姨母的口风，她们都说对桃笙的亲事没什么要求，只要桃笙愿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季晏明道：“我知道。”
桃笙从来不受他人影响做任何违背自己本心的决定。
“那就好。”苏嘉道，“她如今认回洛家后，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总住在咱们家里，总有一些时日要回去洛家，陪伴洛娘子左右……你想不想留她？”
苏嘉记得上次苏宛回来之时，季晏明想尽了办法把洛家一家都留在了自己家中，以为这次也会是同样的操作。
哪知季晏明却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强留，而是平静地答道：“没事，就让她回去吧。”
苏嘉敏感地感知到了儿子情绪的不对：“你怎么了？”
“没什么。”季晏明道，“我怕是即将要出一趟远门。”
就在今日清晨，早朝之后，皇帝特意将他留了下来，说了自己想派他作为按察使巡视各地的意思。
皇帝如今年纪大了，累了，不想花心思跟儿子们斗智斗勇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即将会活多久，只想要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无负担。
而在他膝下这些成年的孩子当中，他唯一确定不会为了皇位父子反目的人，就是那个看着不怎么聪明的楚王了。
这也是皇帝想要派季晏明巡查各地的原因，就是拔除太子、睿王及其他王侯的地方势力，为楚王上位打好基础。
只有摆平了这一切，楚王才能顺当入主东宫，日后安稳上位。
苏嘉也没想到，季晏明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要出远差：“这事你告知小笙了么？要不要提前说些什么？”
“自然还是要提前说一声的。”季晏明下了车子，“母亲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等她。”
桃笙去到前院书房后，又被洛太师拉着手谈了两局，等到回了季宅之时，天色已然全黑。
而季晏明却留在院子里等她。
桃笙也感知到了今日季晏明情绪的不对：“表哥可是有什么事要告知于我？”
“的确是有一事。”
季晏明将白日和皇帝的对话又对桃笙说了一遍。
桃笙听后心中一喜，虽然皇帝并未明说，但既然让隶属于楚王的季晏明去做这些事情，就说明了已经将楚王作为了储君的重要候选人之一。
这不论对于楚王殿下还是她和季晏明而言，都是极好的事情。
“我都跟外祖和母亲说好了，接下来的时日会两边住着，你离开之后，我会回来更勤快一些，姨母尽管交由我照顾便好，你只管放心吧。”
“有你在家照应，我自然放心。”
说话之间，季晏明取出一个黄花梨竹雕缠枝菊纹方盒交给桃笙，示意她将盒子打开。
桃笙低头打开盒子，见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别致的挂链，造型大气，做工精巧，和桃笙后世见到的毛衣链有些相似，搭配冬装使用想来非常出彩。
“这是什么图样，当真好看。”桃笙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盒子，“你素日送我礼物实在不少，总让你这般破费，我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原文当中有描写过季晏明这位反派首辅不喜敛财，但是很少提及他还有败家和月光的这一属性。
“这次不一样。”季晏明道。
这是玉清观周真人所赠，说是道家的一种法器，只要亲手相赠，就可以锁住自己最想要的人。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头脑和能耐，不论什么事情都想着要靠自己，即便乡试会试也没想过要求神问卜。
只有关系到桃笙之时，才会失去自信，想要借助一切也许能有帮助的力量，甚至寄托在他从前一直认为虚无缥缈的玄学身上。
第94章 094
楚王府。
听说季晏明即将担任按察使前往各地巡查, 楚王两只眼睛都睁得老大：“你这会儿是当真非走不可吗？”
季晏明轻轻一叹：“难道殿下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不成？”
“暂时也还没有。”楚王一脸委屈，“可一想到你要离开这样长的时间，我这心里头总觉得有些空空, 没了底气。”
“殿下说笑了。”季晏明道，“现如今睿王都被降位圈在了府中，还有谁能跟您相争？您如今得了陛下信任，也该着手去收服一些其他人了。再说这京中有桃笙, 有洛家, 还有陛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楚王还沉浸在“靠山走了我要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悲戚当中无法自拔，季晏明颇为有些无奈道：“倘若您的四十大寿我有事不能回来，到时会托人给您送礼物过来的。”
言下之意，您都快四十的人了, 也该知道好歹了。
楚王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
天呐, 四十大寿，多么可怕的四个字。
他马上就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么？
前两天礼部侍郎姜大人过来做客时候在那儿叨念, 感觉自己这两年年纪大了，鬓边生了白发, 身体也不比从前, 总觉得力不从心, 不能很好地为陛下和朝廷效力。
而这位姜大人年纪正跟楚王一般大，楚王听了这话后很是不认同：“你们文官就是遇事爱多思。”
而今天听了季晏明这番话后, 楚王才明白，果然世人都不能接受自己渐渐老去, 亲王臣子都一样。
见到楚王有所触动后, 季晏明趁热打铁，又将朝中局势给楚王细细讲了一遍, 把日后该对待皇帝的态度也都交待了一番。
就现如今的情况而言，楚王只要不再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基本就是稳赢的状态，所以这会儿不要求楚王殿下多么表孝心有什么成就，能维持住原本形象不乱阵脚就不错了。
眼见着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季晏明准备告辞离开。
楚王站起身来挡住他的去路：“你就这么走了？桃笙可怎么办？”
“已经跟她告别过了。”
“只是告别吗？”楚王对于这个明显有些不太满意，“你怎么不表明心迹？”
季晏明挑眉：“你说呢？”
楚王想起来当初二人关于如何追求桃笙的那番对话，只有他争气了，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后，季晏明和桃笙的事情才能落实下来。
楚王握拳，他一定要好好配合季晏明一起努力，争取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 =
季晏明出差原本就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出门时间可能更长一些，桃笙和苏嘉都基本已经习惯。
送走季晏明后，桃笙原本平静的日子开始变得更加波澜不惊了一些。
又过了两个月，立冬过后，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张心悦从海外归来，带着大包小包来府上找桃笙说话。
张家这次也算非常幸运，这半年外出做了一些生意，正好躲过了这场变乱。
张心悦这次跟着爹爹乘船出海逛了逛，回来之后人比从前开朗了好些也自信了许多。
她给桃笙带了整整六个箱笼的土仪和礼物，洛宅的门房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还是被张大小姐的豪爽为人给弄得一愣一愣的。
桃笙拉着闺蜜小声道：“你也太夸张了，弄得我倒像是收礼的了。我为官多年，口碑一向不错，这多年清誉可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张心悦笑道：“都说六六大顺，六字吉利，反正东西不多，我便吩咐他们装了六个箱笼。再说了，咱们姐妹之间送点土仪那能叫送礼吗？你可别学他们外面那些人混淆概念。”
桃笙也知道张心悦性子，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如果自己不收下来，她一定会不开心，觉得自己没有拿她当朋友。
反正还回去的方式有很多种，再过几日登门拜访时带些礼物也就是了。
桃笙最终还是收下了来自闺蜜的好意。
两人进了屋子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近日情况后，桃笙对着张心悦腕上镯子感叹道：“你这镯子做工精巧，样子也新颖，看着不似大周惯用的工艺，也是出门时候伯父买给你的吗？”
张心悦红了脸，难得扭捏道：“其实是李家公子送的。”
桃笙想起张心悦前段时日的来信，心中一动：“可是之前伯父给你定亲的那位公子？”
张心悦点头：“是他。”
李家世代皇商，李二公子和张心悦年纪相仿，自幼相识，也一直很谈得来，说是情投意合也不为过。
听说张心悦的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季，桃笙打心里为她高兴。
“先别说我了，快说说你。”张心悦道，“你的亲事现下如何了，洛夫人和苏夫人有没有给你相看什么人？”
桃笙如实回答道：“长辈们倒是也给我相看了几个。”
只是并非两位母亲。
对于桃笙的婚事，苏宛和洛昕都不着急，似乎更想把女儿多留上几年，桃笙最近相看的青年才俊反而大都是洛太师和洛铭给介绍的。
皇帝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最近很热衷做媒，也跟着热度给桃笙介绍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宗亲家公子。
皇帝本来做媒是好心，并不希望桃笙因此有什么压力，反而成了坏事，故而特意对着她强调再三，不喜欢也无所谓，只管拒绝便是，这些事情重在相看。
桃笙如今十九岁，就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的确到了女子该成婚的年纪。
但因为桃笙身份是太乐署的官员，而宫中女官出宫的年纪是二十五，如果回家之后再拖上几年，二十六七嫁人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事说不急也急，说急也不急。
张心悦好奇道：“那你有没有看好的年轻公子？”
桃笙认真回忆了一下：“目前还没有。”
可能她之前实在跟季晏明厮混的时间太长了，在面对相亲对象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拿来跟自家表哥做一番比较。
在比较当中，桃笙很快发现，季晏明不愧是原文当中稳居Boss的第一反派，不论是外形还是头脑都一骑绝尘，是这些在原文当中没有出现姓名的富贵公子所不能比的。
张心悦撑着下巴给桃笙鼓劲儿：“阿笙你这样厉害，什么都能做好，完全可以慢慢挑选，只选心仪的就好。如果我能跟你一样厉害，也绝不将就的。”
桃笙无奈地笑了笑：“做人也不能太挑。”
现在这个家庭形式容不得她不好好找对象，否则像是季晏明这样脾气不算好，也对教书育人广收门徒没什么兴趣的人，大概率最后可以坐到很高的位置，却连个亲近的可以打理生活的门生都没有。
季晏明是独生子，家里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个表妹，日后还是要靠着自己的孩子帮忙养老。
家里如果真的出来两个光棍，估计苏嘉和苏宛两姐妹也会受不的。
所以如今的桃笙可以说已经不光是为着自己而战，更多得是为着整个家庭的平安喜乐而奋斗了。
张心悦被桃笙这一脸斗志昂扬的样子给逗乐了。
都说有志者事竟成，桃笙想要做的事情，一定可以完成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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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桃笙现在也确实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继皇帝和洛太师等人接连介绍年轻公子后，就连楚王也开始问起来这件事情。
“听说你最近相看得青年人不少，有没有能看得上眼的，也让本王瞧瞧。”
“最近相看得年轻人的确都还算不错。”桃笙中肯评价道，“但若真的相处起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简单来说，硬件条件都十分过硬，就是本人条件还有些达不到她的要求，或者说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怦然心动一眼万年的感觉。
听了桃笙这话之后，楚王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你和小季两人这姻缘上都有够坎坷，依着我说，倒不如你俩在一处得了，叫家里人早些放心不说，也省得这般大动干戈。”
桃笙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了两下，但想到原文当中对季晏明的描写，他最是没有偏私和感情之人，于情爱一事上从未动过心思，还是努力按下了这个念头。
“殿下您别开我的玩笑了。”
几乎在一瞬之间，楚王敏感地发现，桃笙的情绪开始变了。
刚才说起来姻缘这事十分平静，就像平常讨论朝中公事一样，这会儿在他提到了季晏明的名字，却突然开始失落起来。
意识到桃笙的反常之后，楚王陷入了沉思。
她这到底是对季晏明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第95章 095
楚王突然开始沉默, 反而给了桃笙更多的时间想季晏明。
表哥这次出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从前季晏明也是经常出差的，只是很少会超过三个月, 桃笙这几年已经过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每次当他出差之时总会或多或少的有些不习惯。
桃笙执壶为自己新添了一杯茶水，对着楚王道：“眼看着就是新年了，也不知道表哥还能不能回来过年。”
楚王道：“昨日我探了父皇口风, 说是小季如今在蜀中一带, 当真是忙得紧，能不能回来过年之事……怕是难说。”
自己后年才过四十大寿，季晏明说他不定能回来，可见这次出门真的是不容易，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想到季晏明可能连过年时候都不能回京, 桃笙不免有些失落, 但同时也为楚王高兴。
季晏明如今做了按察使被派往全国各地，除了监察百官之外, 还要消除太子之前余留下来的一些势力。
这朝中比季晏明更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人有很多，但皇帝就单单指派了季晏明去做, 也可以说是寄予了厚望, 让他前赴各地进行一些“扫雷”活动, 既可以扫太子的，又可以扫睿王的。
虽然在废太子事件结束后, 皇帝看似并没有给楚王太多的高光和荣耀，但能够对季晏明有此委任, 就等于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站在了楚王这边。
也就是说, 他们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都是有意义和成果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桃笙也来不及失落太久，入了腊月之后, 直到上元节前，接下来有一系列的宴会和庆典，也是她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人在忙起来之后，思念多少也就减轻了一些。
作为太乐署的三号人物，五品太乐丞，桃笙这个新年过得尤为忙碌。
年前桃笙去洛家送年礼时候，洛太师还说今年人来得格外齐全，桃笙有两个外放的舅父带着妻儿回京述职，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新年，这会儿忙起来倒也是不能了。
过了上元节后，朝中百官开始上班，桃笙则迎来了为期十日的假期。
桃笙依着从前和季晏明的约定，先回季宅住了两日，又去洛太师家里拜访。
桃笙拜见了洛太师后，又跟着洛昕去了洛老夫人那里。
洛老夫人也跟其他洛家长辈一样，对于桃笙格外喜欢。
这妮子跟自己女儿年轻时候很是相像，一看就是自家孩子，又出息得紧，洛老夫人是打心底里喜欢，一见了桃笙就拉着过来，坐到自己身边。
今日在洛老夫人院子里的，除了桃笙的母亲洛昕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竟然还是桃笙的熟人。
桃笙冲着她颔首，微笑叫人：“楚夫人，好久不见。”
对方正是当年洛修旧友楚延的妻子，楚夫人孟氏。
“原来你们从前就认识。”洛老夫人笑道，“这下倒是更好了。”
桃笙已经多年不见了楚夫人，如今的她比起从前的确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经历这些年的沉淀之后也更增添了几分娴和气质。
楚夫人见到桃笙后显然也十分开心，当即从腕子上取了一对卖相极佳的翡翠镯子送给桃笙。
“我原还想着，等过两日闲了去苏家妹妹那里看你的，没想到今儿过来府上正好遇上，今日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物，也就手上这对镯子勉强还算拿得出手了。”
“夫人的心意我领了。”桃笙推辞道，“只是这镯子实在有些太贵重，我若贸然收下，几位长辈怕是要说我不懂事了。”
洛昕也在一旁笑着打趣儿：“楚大人是父亲的得意门生，桃笙又是我们府上九姑娘，论起来也算是一家人了，给你就收着吧。楚大人刚刚升了户部从二品侍郎，日后常来常往也是好的。”
楚夫人也很坚持地让桃笙收下：“你这孩子，自幼也算是我看着长的，怎么这会儿反而跟我客气起来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桃笙便将礼物收了下来：“从前在秦县时候您就对我照顾有加，我也时时念着您，没想到这匆匆一别之后，已经有小十年不见了。”
“可不是么。”楚夫人道，“从前只知你幼年聪慧懂事，再没想到你有这般能耐，年纪轻轻就已是五品太乐丞，不像你二哥哥，还痴长你几岁，如今好容易才混了个八品京卫指挥使司知事。”
楚大人刚刚升了官，在京城置办了新的宅子，楚夫人也不得闲，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也正因如此，她只在洛家坐了一小会儿，没留下用饭就告辞离开了。
等到楚夫人离开之后，洛老夫人对桃笙道：“你外祖父和大舅父说我对你的亲事不上心，虽然这话说得笼统，但也是实情。我找了这些日子，终于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就是方才楚大人家中的那位二公子楚洵的，你觉得如何？”
桃笙听了这话一整个怔住。
当初养父母和楚大人夫妻感情很是不错，两家还在孩子们幼年之时定过娃娃亲，但是后来楚大人官运亨通，一路高升，苏宛便开始觉得这门亲事有些不妥。
一则是两家差距逐渐拉大，再不是从前的门当户对，他们不愿让老友因着从前的口头婚约为难；二则楚家门第高了，齐大非偶，姑娘嫁过去了难免受委屈，所以专门写信说开了此事，当年种种皆是戏言，做不得数。
而苏宛当初为她定下的那个没影儿的“未婚夫”就是这个楚二公子楚洵。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和楚家的种种过往就不好再继续隐瞒祖母和洛昕。
桃笙便将两家从前的渊源对两位长辈一说，洛老夫人听了之后十分高兴：“咱们两家真是合该的缘分，从前即便断了，这会儿还能再找回来。”
楚家和从前桃笙的养母洛家许有些不登对，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可谓是门当户对了。
虽然礼部从二品官员身份稍低一些但也无妨，楚大人和楚二公子都还年轻，仍有进步空间。
在祖母和母亲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里，桃笙弱弱泼了盆冷水：“我跟这个楚二公子也是多年不见了，还不知是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还是再看看吧。”
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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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洛家一别后，桃笙并没有很把祖母和母亲的话当回事，毕竟最近亲戚们跟她提过的青年才俊太多了，其中有很多就是只在当时提过了一嘴，后来权衡之下觉着不合适就没了音讯。
更兼这事过了几日都没消息，桃笙就把洛老夫人的话抛诸脑后了。
这日桃笙下衙回来，远远看到正厅当中有两个客人，正是楚夫人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苏宛对于这次的故人来访明显十分开心，远远就对着桃笙欢快地招手道：“我们在这儿刚说着你呢，你就来了。阿笙快过来看看，今儿是谁来府上看你了。”
“原来是楚夫人。”桃笙眉眼弯弯，“那日在祖父府上已经见过了，说起来我比母亲见得还早了几日呢。”
“是啊，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了。”楚夫人温柔道，“那日桃笙穿得是女儿家的常服，只一眼就看住了我，我也知道咱们小笙自幼就生得好看，却不想长大后是这样耀眼的小娘子，今天的官服更是气派了好些呢。”
楚洵也站起身来笑道：“母亲已经见过了妹妹，我可没见。”
说罢，就上前来给桃笙见礼：“见过洛大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也一样，楚洵和桃笙记忆力的那个年轻小郎君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楚洵生得高大挺拔，人也好看，作为朝廷正经武官，走得是跟季晏明谢怀安不同的路子，做派也更加豪放爽朗，不拘小节。
正月里的京城冷得厉害，即便用了许多炭火添暖的屋子，也总觉得差了些意思。
可楚洵对着自己这么一笑，桃笙就有一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跟谢怀安笑起来春风拂面般的温暖感觉不一样，楚洵更是多了几分阳光，在这样明亮的笑容里，眼前这个年轻公子的形象和桃笙记忆里少年渐渐重合……
桃笙还了一礼：“楚大人，好久不见。”
楚洵摆手道：“听你这么叫还真是不习惯，你记不记得从前只有五岁的时候，还总跟我身后叫二哥。”
桃笙暗自腹诽，统共就没叫过几次，还是有求于他，是他总喜欢用各种法子逗她，她最后不堪其扰，妥协叫的。
桃笙无奈道：“你也知道那是五岁时候的事，当着长辈的面怎么还提呢。”
“其实我从前在秦县的事情记得的当真不多，但是对于洛小娘子的事情很少忘怀。”
大概是自幼就听母亲唠叨，这个小娘子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一定要在洛家人面前好好表现，不能让她和家里人不喜……所以一直不敢忘记。
楚洵低头，对上桃笙波澜不惊的眼睛：“可能是我印象实在深刻吧。”
第96章 096
楚夫人听了这话又对着桃笙打趣道：“你这二哥在读书一事上一向平平, 家里世代从文，偏出了他一个从武的。”
苏宛笑道：“我就说你好福气，这会儿家里可不就是文武双全了。”
楚洵的目光还在桃笙身上：“听说小笙的琴声非同凡响, 可以使人神智变得清明，季大人当年就是总听了小笙的琴声才能连中三元，这么说来，我若哪日也有幸听了小笙的曲子, 这读书之事想来就不愁了。”
众人听得都笑了起来, 楚洵又道：“方才听婶母说起，这宅子是陛下御赐给季大人的，这说起来，我们来贵府做客还没有见季大人本人，小笙可否帮忙引荐？”
“表哥出门去了。”桃笙道, “大概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楚洵对于这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季大人年少有为, 忙一些也是应该的。如今家中刚刚在京城安下，还在安置一些箱笼和陈设, 等日后一切都收拾好了，我再请大妹妹去家里吃茶。”
说话之间, 苏嘉也从琴行归来, 回到了家中。
苏嘉年轻时候也去秦县姐姐家里住过几次, 期间还曾被楚家夫妇招待过，所以对楚夫人而言也是熟人。
苏嘉坐下来后, 几位长辈又是一番寒暄，楚洵则对着桃笙问道：“总听说你琴室里面全是宝贝, 还有好些皇上赐下来的名贵古琴, 是真的吗？”
“也没那么夸张。”桃笙道，“倒是有几本谱子的确珍贵, 是从前卫先生给的，说是失传已久的孤本。你若有兴趣，改日带你去看看。”
楚洵站起身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两人离开之后，楚夫人又对着苏宛道：“从前咱们两家就是世交，往上数祖上三代都是关系极好的。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当初姐姐对我说了亲事作罢，我回去还难过了好些时候。前儿去太师府上，洛老夫人说两个孩子看着很是相合，让处着看看，若是苏姐姐看着还成，不如就让他们试试。
苏宛倒是没什么意见：“洛老夫人一向是会看人的，她说能成自然就成了，两个孩子也是自幼就认识了的，想来相处起来也自在些。”
两人你来我往之际，苏嘉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
桃笙最近相看的青年男子实在不少，在相看之时态度大同小异，都是僵硬而排斥的。
这个楚二公子的确是个例外，可能是桃笙幼时玩伴的缘故，桃笙跟他相处起来十分放松，是那种可以包容和接受的状态。
苏嘉蓦地想起，在那日季晏明离开之前，她和儿子也曾经有过一次谈话，自己话里话外想让他跟桃笙挑明。
季晏明却并不认同她这个观点。
一则因着现在楚王位置还不算稳，不是最合适的时候；二则因着自己这次出门少说要两年的时间，说开之后让她在家中等待悬心这么久，他舍不得。
苏嘉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打趣道：“瞧你这话说得，话还没挑明就担心这些，好像小笙就一定会答应你似的。”
季晏明稍显无奈地自嘲：“您从前不就总教着我，烈女怕缠郎，她若不允，等我回来之后，先缠上一年便是。”
那次和季晏明的谈话，两人说了很久，苏嘉对于其中好些细节都记不得清了，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季晏明大概还要再等一两年后才能回来。
苏嘉心中默默叹气。
也不知道在她的力挽狂澜之下，究竟能不能保得住桃笙。
因为之前太子的事情闹得太大，所以最近兵部对于武官要求很高，值夜人数也翻了一倍，楚洵大多数时间也都在衙门那边。
而桃笙最近也有了新的差事，再加上皇帝迸发的新一轮的听曲儿热情，闲暇时间更少，两人也没了多少见面的时间。
上次出门避暑遇上了好些糟心事情，还险些失了皇位，但这件事情不光没有给皇帝留下心理阴影，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进了四月之后，皇帝又提出了想要去承德避暑的想法，这次还是带着楚王和桃笙。
楚王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专程派了人寸步不离的保护桃笙。但很明显，楚王殿下这次有些反应过度，如今两个危险人物太子和睿王都不在，所以旅程可谓相当的安静祥和。
桃笙在避暑途中还曾听说，原本表面不睦，实则暗中联合想要在大周边境搞事的凌国和代国也出了乱子。
凌国摄政王觉得李国主不再重视他，总有好些反对他的政见和想法，开始公然反对国主，有了不臣之心。
而文宜长公主说服李国主，对摄政王进行了一场刺杀，只可惜摄政王命大，重伤之后侥幸逃脱，而后又用自己早先年在王城培植的势力，占了几个城池拥立“新朝”。
众所周知，凌国原本就是从代国独立出来的，而这位摄政王的“新朝”又是从凌国独立出来的，这样套娃一样的经历了一次次的“独立”，国家实力可想而知。
更兼摄政王野心不小，步子太大，刚刚立了“新朝”就不安分，很快就招至了周遭国家的敌视，跟代国闹得尤其不愉快。
如今北境那几个国家都乌眼鸡似的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还时不时局部动点小干戈，再也没了心力来找大周的麻烦。
一路上都是愉快的消息，回城也格外顺利。
这一趟出门也有半年之久，半年过去之后，京城还是那个那个京城，跟出门时候没什么两样，几千几百年来都是这个样子。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动荡之后，皇帝看着这样安定祥和的京城，对着楚王和桃笙感叹，这样的安然和不变才是最珍贵的。
桃笙也这样认为。
外面虽然也好，看了许多京城中看不到的风光，但还是住在家中最为安心。
洛昕三哥家中的次子就在下个月初成婚，洛昕最近时时去府里帮忙，不得闲在家，桃笙索性就回季宅住两天。
苏嘉一早去了琴行，还没回来，苏宛正好在家，给桃笙上了果子和茶点后，又说起了京中这段时日不小的一件八卦。
不知道是不是跟沈若锦走得太近的缘故，睿王妃这两年的得失心比前两年更重，自从睿王被贬位之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儿，焦虑到不行不说，还日日夜夜的睡不着。
人总睡不着不光情绪容易崩溃，夜里也容易多思。长达几个月的失眠把睿王妃折腾得够呛，而现有的医学手段已经不能解决这种情况，睿王妃将目光伸向了神学。
招来的几位江湖方士经过卜算之后，一致指出，可能是周围什么人吸走了睿王妃的气运，才导致她这段时间如此的萎靡不振，连带睿王也遭遇贬斥。
根据那些方士给的提点和计算走背运的时间，睿王妃最终认定，这个不吉利且会吸走人气运的就是沈若锦。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的侄儿原本一个大有前程的令国公府世子会落得如此地步？又为什么好端端的关家和沈家会遭遇这些事情，几乎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
想来都跟沈若锦这个扫把精有关。
睿王妃近来精神有些恍惚，说话也没有轻重，逼着关暮云赶紧休妻，让他们关家和睿王得以东山再起。
最后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睿王和关暮云都出来调停此事。
沈若锦和睿王妃就此反目，为了摘清自己，沈若锦将睿王妃做下的种种事情也都对关暮云和睿王说了，其中就包含睿王妃当年派婢女更换睿王房中香料一事。
如果当初睿王妃没有那把迷情香，睿王就不会被打昏后卧病在床多日，后来什么都没准备，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
如果当时能提前安排好整件事情，一早留住了桃笙，不暴露自己在翰林院中安插的棋子……自己的处境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糟糕，还是从前那个人人敬仰奉迎的睿亲王。
睿王最近出了这些事情本就心烦，想到这一切的开端都是睿王妃那把子迷情香，心中越发不满。
再加上太医查验出来，睿王妃借着给世子补身子的理由，日日送加了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的炖盅给府上世子。
但孩子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多东西下肚之后虚不受补，反而不好，所以世子才变得越发病恹恹的。
结果闹到了最后，休妻的不是关暮云，而成了睿王。
桃笙瞠目结舌，真是好曲折又离奇的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宅子的地方就有宅斗战场，沈若锦的宅斗女主生活依然精彩，只是战场从关家大院转移到了睿王府中。
不过这家人在家闹一闹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锁死了不要出门祸害别人，都是为和谐大周做贡献了。
说完洛夫人洛昕提供的八卦提了提神之后，苏宛又说起楚家。
最近楚夫人又来了几次，都没见到桃笙回来有些失望。
楚夫人几次三番称赞了桃笙出息，毕竟不论是她那个外放做官的大儿子还是正做八品知事的小儿子，都没混到跟着皇帝出门的地步，桃笙在年轻一辈儿里算是独一份儿。
楚夫人也跟洛老夫人一样，对于桃笙和楚洵的事情十分看好，不过这两个孩子主意都大，有自己的择偶标准，要不然不会都拖拉到了这个岁数还尚未成亲，所以这事急不得，最主要的还是孩子们自个儿有眼缘。
桃笙轻轻点了点头：“说起来，自从楚家进京之后，我就一直不得闲，都没来得及去府上拜访，等明日得闲了很该过去一趟。”
苏宛摆手道：“楚夫人这几日在家怕是忙得紧，你就是晚几天过去也无妨。”
桃笙奇道：“这却又是为何？”
苏宛道：“楚洵的姑母这两日病了，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好在病情已经稳定了好些，等过几日那边府上清闲之后，你再去也是一样的。”
桃笙想了想，道：“我记得楚家老太爷过逝之后，在我大概八岁那年楚家就分家了，怎么这会儿姑母还在他家住着？”
苏宛道：“我也是刚刚听楚夫人说的。她那小姑子从前嫁过一次人，只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诞下子嗣，最后和离回到了家中。楚家向来最有人情味儿，从前家里四老太爷年轻时候一直在外云游，没有娶亲，后来是你楚伯父一直养着，楚洵的这位姑母想来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家里，这些没有孩子的长辈，最后大都由家里其他孩子来奉养了。
桃笙心中一动。
第97章 097
又过了半月之后, 楚家姑母身体转好了许多，之前请来的的两个住家大夫也都撤了出来。
桃笙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专程备了礼物过去楚家拜访。
楚夫人看到桃笙到来十分开心, 特意迎出门来拉着她的手道：“一早就想请你来家中吃茶了，只是听你母亲说你前些日子忙得紧，也就没敢打扰，接着就听说你随驾去了承德避暑, 当真是不凑巧。不得不说这日子过得真快, 我记得你们临走时候还是夏日，这会儿又快入冬了。”
“是啊。”桃笙也应道，“日子当真是不经混，这几年忙起来过得尤为快了一些。”
楚夫人笑道：“瞧我，一听说你要过来都高兴得糊涂, 什么都忘了。咱们也别在这冷风里说话了, 先去屋里吧。”
说罢，就要拉着桃笙进屋, 又专门让婢女做了点茶给桃笙品尝。
桃笙捧着茶盏对楚夫人赞道：“这点茶费最工夫，京里能做出如此味道的人家屈指可数, 还是夫人您有口福。”
楚夫人笑着摆手道：“这有什么, 你若喜欢, 只管来吃就是了。若是实在忙碌不得空，只管叫人知会府上一声, 我找了人给你送去便是。”
“那日后就少不得来府上叨扰了。”桃笙笑了笑，“对了, 听说府上姑太太身子一直不好, 所以这次带的不光有乔迁新禧的贺礼，还有一些药材和补品, 是母亲特意嘱咐我带上的，希望姑太太能早日康复，还望伯母帮我转达。”
听了桃笙这话之后，楚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其实洵儿他姑姑是最个不喜麻烦旁人的，她在京郊还有自己庄子的，也曾多次说过不想劳烦家里，想要搬出去住。只是她自幼体弱，这些年来总不见好，一个人在外住着我们实在不放心。所以最近才接到了府上，由得洵儿为了她跑动跑西。”
楚夫人生怕桃笙听说楚洵觉得除了生身父母之外，还有奉养这样一个姑姑，怕她觉得麻烦心里不舒坦，所以就赶紧给她解释一番。
桃笙却笑了起来：“没什么麻烦的，我觉得这样很好。”
这正好是楚家目前看来最打动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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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了解到楚家情况之后，桃笙对于楚洵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不少，其间楚洵特意来家里送过一次回礼，听了桃笙新作的几支曲子，又回了两套据说可以强身健体的拳谱……两人一来二去就算是混熟了。
这日桃笙下衙之后乘车回家，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桃笙打开帘子，还不待询问之时，车夫连忙先开口解释：“前面有位楚大人说跟您认识。”
桃笙抬头一看，真的就是楚洵，正站在道路中央冲着她笑。
桃笙跳下车来，楚洵走上前来对着她笑道：“上次去你家时，看你似乎乘坐的就是这样的车子，今日我就斗胆拦了一下，果然是你。”
桃笙记得楚夫人之前还说楚洵记忆力不好，不是适合读书考科举来着，如今看来其实不然，果然还是楚夫人太过谦虚了些。
楚洵既然在这里偶遇并叫住了桃笙，自然不能这般轻易地放她回去。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开了好些年的店，有很好吃炒菜和羊肉蒸包，据说店里用的都是关外送来的小羊羔，最是肥美鲜嫩，那店里的全羊汤也是一绝。立冬前后这会儿吃羊肉正好，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楚洵身边的随从直接翻起了大大的白眼。
他家公子究竟在做什么？对人家姑娘有好感，想请姑娘吃饭，不去那些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的酒楼吃，巴巴儿去吃什么羊肉蒸包。
桃笙前世的父亲也总说吃羊肉进补，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喜欢在家支个锅子，弄点羊肉火锅吃吃，桃笙穿越之后也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对于楚洵的这个提议，桃笙表示了肯定：“我方才在衙门时候也想着，这会儿吃点羊汤正好，既然二公子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洵吃饭豪爽，和这样的人一起进食也会觉得格外香甜，桃笙这顿饭吃得可谓相当酣畅淋漓。
两人用餐过后一起出门，顿觉身上暖了几分。
楚洵对着桃笙发出了二次邀请：“从前咱们在秦县时候，苏姨也总让在晚膳后出门逛逛消食，只是那时候县城也实在是太小了些，走几步就到头了，根本没什么好逛的。今日天色还早，要不要在京中逛逛？”
桃笙有点食困，现在更想回家休息，但想到对方请吃了一顿饭，不忍心违拗他的好意：“嗯，那就逛逛吧。”
两人走着，楚洵突然停下来，指着旁边一处店铺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桃笙一时没怎么明白：“什么？”
楚洵道：“我看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往那边看了好几眼。”
看了好几眼吗？
桃笙怔了一下，她自己甚至没意识到这件事情。
雪芳斋是京城当中最知名的点心铺子之一，味道好，样式多，价格也相对公道，只是到了这个时间，很多点心都卖光了，桃笙看了一下，自己想要买的那几种都还有，便耐下心来挑了种类让店家包好。
楚洵在心里做笔记：“原来你喜欢吃这几种点心。”
“其实我还好。”桃笙一个失神，几乎是脱口而出，“从前表哥在家时候最喜欢吃这几样点心。”
看桃笙方才挑点心时的熟络程度，就知道她已经是经常来买这几种点心。
楚洵也感知到了桃笙情绪的失落，故意打趣道：“看来这么多年你手段见长。”
桃笙越发有些迷茫：“什么？”
楚洵道：“以前求我办事，只会干巴巴地叫一声二哥，现在都学会送点心了。”
桃笙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个，她笑了起来：“那不一样。”
楚洵是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而她却已经是心理年龄成熟的成年人，那会儿会这么做主要也是在顺着哄他。
至于季晏明……桃笙现在对他的感觉非常复杂。
他是真的很为她着想，帮了很多，就算是对亲生妹妹想来也不过如此，桃笙有时候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答谢，只能尽自己所能在日常生活点滴中予以一些照顾，比如买些对方吃的点心聊表心意。
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从桃笙口中听说季晏明这个人了。
桃笙这种潜意识里不经意的“想起”，让楚洵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听说季大人到地方巡查去了，还要过段时日才能回来。”
“是啊。”桃笙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没准很快就能回来了。”
第98章 098
相看适龄对象什么的, 对于一个一心搞事业的朝廷官员来说都是小事，桃笙也没把这些事情太当回事，整个人的重心也都还放在工作上。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 太乐令秋大人得了一场风寒，连日身体不好，而另一位太乐丞顾大人是专业技术人才，对于管理类事务极不感冒, 如今整个太乐署的运转大都是靠着桃笙。
而除了之前修园子的事情之外, 皇帝又将户部和内廷司的一部分事情给了楚王盯着，自己越发清闲了好些。
人闲了就容易搞事，譬如又开始盯着小琴师的婚事开整。
在皇帝热情推荐之下，桃笙累死累活忙完了新年庆典之后，接着又多了一个相亲对象——
皇帝幼弟肃亲王的幺子萧玉。
春暖花开之际, 和恩公主特意举办了一场马球会, 专程为桃笙和萧玉提供了相看的契机。
和恩公主得了皇帝授意，挽着桃笙介绍自己的小堂弟萧玉, 热情爽朗，心地纯良, 年少有为……并让桃笙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桃笙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 还没找准这人正确方位之时, 就见得不远处一个玄衣少年冲着自己连连招手。
从和恩公主喜庆的笑容里，桃笙基本判定这位少年的身份, 她对着和恩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往那少年身边走了过去。
和萧玉搭上话后, 桃笙才发现和恩公主对这个堂弟的评价很是中肯, 除了“年少有为”暂时无法判定之外，“热情爽朗, 心地纯良”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萧玉一见了桃笙就自来熟道：“洛大人家中是不是养了一只斗鸡，叫什么‘凤啸’的，我听桓王叔提起过，可当真是既厉害又威风。”
“是有一只。”桃笙道，“楚王殿下从前送来的，便一直养在家里了，公子也有兴趣吗？”
萧玉两眼放光：“我可以去贵府看看它吗？”
这个要求不难，桃笙点头：“自然可以。”
“你喜欢蝈蝈吗？”萧玉宛若找到了知音，投桃报李道，“我有个极好的玩伴，最擅此道，年年都能找了通黑的铁蝈蝈来，我到时可以送你。对了，我家里养了两只威风的猎犬，还有暹罗进贡的琉璃猫，你若喜欢，只管去我们府上观赏便是。”
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桃笙有些懵住，但还是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萧玉豪气地挥手，“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就好。”
桃笙从前曾听皇帝说过，朕的侄儿萧玉对爱卿很感兴趣，当时还觉得是客套。
现在看来，大抵是萧玉听说她在家养了斗鸡，认定自己和他是一类人，所以才会有了“感兴趣”一说。
真是奇妙的误会。
楚洵在远处看着和萧玉有说有笑的桃笙，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母亲前几日去洛家探过了口风，得知桃笙的母亲洛昕并不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反而因为刚刚把桃笙认回来来，想要多留这个女儿在家一段时日。
楚洵想着现如今桃笙身边也没有别人，两人都不着急，便依着母亲的说法，保持着一月两到三次的联系，在桃笙面前没事刷刷好感度。
但现在看着这样的萧玉，楚洵突然就觉得有些着急。
等到大家散场之后，楚洵特意过来找了桃笙：“记得那次在季家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京城有家很好的茶室，要不要一起过去？”
桃笙打了一上午球，的确也有些口渴了：“好，我带你过去。”
这间茶室距离此次马球会不算太近，等到两人喝上茶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楚洵不是心里能藏事的性子，随意寒暄几句之后直奔主题：“方才那个和你说话的年轻公子，可是肃王家的小公子萧玉？”
“是他，原来你也认识。”
“我也是方才听和瑄公主身边的嬷嬷提了一句，才知道陛下也看好他。那小笙你呢，觉得萧玉如何？”
“是位热心又好客的公子，自幼出身皇家能长成这样也实属不易，作为朋友的确不错。
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
楚洵稍稍安下了心来。
“咱们在京城重逢也有一段时日了，都没来得及问你一句，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你人也挺好的。”桃笙实话实说，“上次见到京卫指挥使司的姚将军，还夸你沉稳干练来着。”
“你知道的，我说得不是这些。”楚洵缓缓道，“我现在年纪不小了，之前父亲一直外放，这几年来换了好些地方，也间接地耽误了我的婚事。如今我的差事落了下来，母亲催得越发着急……”
楚洵想说，所以我可以请家中父母去贵府提亲吗？但这话在嘴边绕了几遍，对上桃笙波澜不惊的眼睛，依然说不出口。
到了楚洵这个年纪，周围成婚之人实在不少，作为外形和身高都相当拿得出手的未婚男青年，楚洵陪同发小同事去女方家里迎亲也是常事。大家混熟之后，也都愿意给他分享一些成功经验。
他们娶亲大都奉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有的娶了异地新娘，掀盖头前不曾见过一面……其实他若有心思，只管请母亲去洛家提亲就是，但他还是希望听一听桃笙的意见。
可桃笙看向自己的目光和萧玉并无太大差距，只是多了几分故人的面子，他便实在有些问不出口。
正在此时，一个身形秀颀的青年男子闯了进来，对着桃笙叹道：“我远远的看着像洛姑娘，这会儿跟过来一看，果然就是。你怎的每次请喝茶都在这里，也不晓得换一个地方，这边的茶我可都喝腻了。”
正是谢怀安。
桃笙起身迎他坐了下来：“今日有掌柜珍藏的大红袍，说是专程动用了私人关系从南方运过来的，你也尝尝。”
谢怀安明显和桃笙认识时间更长，平日里也曾几次三番被桃笙请来这里喝茶，自从他出现之后，就瞬间占据了聊天的主导地位，方才的话题也被岔了开去。
谢怀安心中暗叹，自己今日来得实在值得。
从前明明是他、季兄和桃笙三人关系最好，也很是稳定，如今季晏明离开后，他没有成为桃笙身边走得最亲近的同僚，反而让一个打着“故人重逢”的楚洵占尽先机。
谢怀安不爽楚洵已久，但也只是在心里默默较劲，而将他这份不爽情绪推向顶点的是，小凤对他和楚洵的态度。
他这几年可谓是看着小凤成长起来的，也对它一向不错，可小凤竟然这样喜新厌旧，对待楚洵一个外来户比对他还好，谢怀安觉得很受伤，正打算写信给季晏明告状。
而今天的经历无疑又给这封告状信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楚王也从长史口中听的楚、洛两家想要联姻的消息。
楚王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差点连人带文书栽下椅子。
自从太子和睿王倒霉后，最近贴上来的官员实在太多，让他有些应付不暇。
于是他根据季晏明的指示一边收用一些可用之人，一边在皇帝那边刷好感度，尤其避暑回来之后过得分外忙碌，听说桃笙一切安好便觉得足矣，没怎么顾上去看她和小凤，再想不到短短一段时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季晏明在前方替他卖命，自己却连家里小桃都没帮他看好。
楚王觉得非常内疚。
不过好在两家还处在初步协商阶段，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楚王即刻收摊回家，跟王妃共同探讨此事。
楚王妃也听说过楚洵其人，从桃笙闺蜜角度而言，觉得这人实在不错，也很适合成婚。但从帮亲不帮理的角度来讲，帮季晏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作为亲友团义不容辞。
“家中长辈都支持的亲事大都是不错的亲事。”楚王妃谨慎道，“虽然咱们更看好小季，但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了人家。做事既要对得起小季的嘱托，也要对得起小桃的信任才好。”
楚王被王妃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那依王妃的意思呢？”
“实在不行你就拖延一下，等季晏明回来让小桃选选，看看谁更合适。”
必须给他们搭上一个同台竞技的舞台。
“王妃说得极是。”楚王赞叹道，“我改日请两个大师来给他们算算时机，若是尚不成熟，定亲的事情再缓便是。”
= =
楚宅正院内，刚刚回到家的楚洵跟母亲感慨：“方才一起吃茶，听翰林院谢大人说起，太乐署的秋大人怕是这两年就要致仕，小笙大概还能再升一品，有望成为正四品太乐令。”
楚夫人皱眉道：“我听闻宫中女官最高便是五品，小笙不是已经五品职位了么，怎么还能再升？”
“她不是女官，是正经的朝廷官员。”楚洵解释道，“别说四品五品，若是日后楚王殿下登了大宝，就算二品一品也是有可能的。”
楚夫人之前一直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还以为桃笙也跟寻常女官一样，等到二十五岁就放回家中，成婚之后相夫教子，不能继续在衙门当差。
这样一来，桃笙即便过了二十五岁，依然要为了朝廷的事情分心，而且有可能到了五六十岁才能致仕，家中的事情难免顾不上。
而她的确喜欢桃笙，愿意接纳她，但并不代表他们楚家需要这样一个儿媳。
楚夫人脸色开始变得不好。
楚洵低头吃果子，并未看到楚夫人脸色的变化：“我和小笙之间的事情一直这样悬着也不是办法，母亲可有打算择日去洛家说说清楚一些？”
如今两家都已经把相看的话挑明了，再说开一些怕是就要提亲换庚帖了。
楚夫人拒绝道：“此事不急，我们从长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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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州府衙内，季晏明一连收到了三封京城送回来的信件。
第一封是谢怀安的来信，在信中长篇大论控诉了一个桃笙的发小楚洵，跟她走得实在太近，甚至还有了两家即将结亲的风声，所以赶忙给他报信。
第二封是楚王的来信，说得也是洛、楚两家有了联姻之意，不过不用担心，他已经找了两位高人，准备帮他们测算八字凶吉，不论什么结果都延期到两年之后，等他回来再同台竞技。
第三封是来自母亲苏嘉，信中夸赞了楚洵的种种好处，并道苏宛和洛昕都很看好这个女婿，桃笙似乎也并不排斥。
不得不说，楚洵这小伙子的确不错，虽然我是你母亲，愿意给你通风报信，但如果桃笙是我的女儿，我面对着这样的女婿，想来也没有办法拒绝。
季晏明合上书信，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正当楚王准备找方士作法，楚夫人准备说服桃笙回归家庭，苏嘉准备以最大的诚意力挽狂澜，季晏明开始构思申请调任回京的折子之时……事关这一切的女主角洛桃笙却凭空消失。
第99章 099
这日清晨, 桃笙一早出门，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沈樾。
沈樾最近过得身心俱疲，焦头烂额。
沈涣考了两次乡试都没中后, 彻底失了精神气儿，更加上外面各种风言风语，干脆不出府门，每天都只待在自己院子里, 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居生活。
沈辞听了好些桃笙亲近家人的传言, 亲眼目睹了桃笙对家中一双弟妹极好，心中醋意滔天。更兼又看清了沈若锦的真面目，想起当年刚来京城的亲姐姐孤独无依，被沈若锦明里暗里不知欺负了多少去，自己却站在沈若锦身边助纣为虐, 觉得实在太过不该。
每每思考及此事, 沈辞心中便后悔十分，如今日日生活在不安的内疚之中, 精神也越发萎靡起来。
就在两个月前，家中祖母沈老夫人病逝, 而母亲洛昕和父亲沈裕于年前便已和离, 文远侯府没有了主母。
办丧事本来就够熬人的了, 如今洛昕已经撒手不管，只作为故人过来吊唁, 沈裕从前事事都要听沈老夫人的话，没了老夫人后感觉天都要塌了, 上上下下都指望不上他。
以前的时候父亲虽然没什么实权, 好歹还有祖父在的几分脸面和外祖父家的一些照应，沈樾接管这个侯府之后, 却已谁都指望不上。
沈樾也是这会儿单打独斗出来打拼后，才知道这个年纪出来拼事业，没有家里人的支持多么不容易，而他现在经历的一切，桃笙从前也经历过，甚至比他更要艰难一些。
沈樾现在想想，越发觉得当初对待桃笙的种种行为多有不该，钦佩和内疚之心又占领了高地。
桃笙是在鸿升路上遇上沈樾的。
今天是上巳节，是京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周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桃笙今日休沐，想着表哥不在家中，闲来无事，便去琴行姨母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衬的事情。
然后就遇上了这个曾经的便宜兄长沈樾。
对方看起来非常疲惫，是那种年纪轻轻就累到了骨子里的疲态。
近几年来连番过来家中轰炸，要求她上族谱和提各种要求的组团队伍当中都没有沈樾。
算起来，桃笙上次见他好像还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桃笙思考之间，沈裕走了过来，率先开口道：“从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桃笙怔了一下。
沈樾沉声道：“这声抱歉是我们欠了你的，我代我自己和家里人，跟你说声对不起。”
沈樾可能也是怕招她烦，说完这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对于沈家的道歉，桃笙已经不在意。他们如今已经不能算是她生命当中的人，不管后悔也好，道歉也也罢，都对她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只是今日遇上沈樾的事情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现在不排斥跟楚洵的亲事，很大的一个动力就是看中了他们家家风不错，表哥日后的养老可以指望得上。
平心而论，如果她和楚洵走到一起，将来再楚洵和季晏明可能发生冲突的时候，她也许会有更加向着季晏明的举动。
当初沈樾就是娶亲之后，不论妻子和沈若锦之间有什么争执，孰对孰错，都会站在沈若锦这个假妹妹身边，忽视自己的妻子，而桃笙从前一向很是鄙夷沈樾的这种行为。
桃笙一直很是排斥成为沈樾那样的人，可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有类似的行为出现。
这个问题还是早说早好，桃笙决定跟楚洵谈一谈。
想到这里，桃笙便不再继续前往琴行，而是转身准备去楚家。
正当此时，家中门房小厮一路跑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大喘着粗气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姑娘就跑得这样的远，可当真是让小的好找。”
桃笙好奇道：“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说陛下宣姑娘去宫里说话，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今日是国家法定节假日，众多官员大臣都在休沐，皇上都不上朝了，却在这会儿突然宣她过去，大概当真是有什么事。
桃笙顾不上去找楚洵说话，先去宫中看皇帝有何指示。
等她抵达宣政殿后，才发现今日鸿胪寺卿赵大人，兵部尚书魏大人和桓王三人都在。
桃笙对于这个阵容组合感觉非常奇怪，感觉职责跟自己丝毫不搭边。
但还是上前来给皇帝行礼：“微臣给陛下请安。”
皇帝道了“免礼”，有给几人赐座，开始交待今日传召他们过来的目的。
北境几个国家纷争不断，代国和凌国不堪其扰，想要成为大周属国，接受大周的领导和分封，纳贡朝拜，以求获得大周庇佑。
这是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接到北境国家投诚，有着十分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桃笙也看得出，皇帝对于这两个国家的请旨很是兴奋。
这是他作为帝王执政期间可以载入史册的成就，不仅能够提升朝中士气和国家凝聚力，还可以被列入史书让后人知晓其功绩，也难怪皇帝如此重视，对待此事可谓慎之又慎。
其一是要证明这两个国家想要投诚的真实性，防止出现诸如假投降后叛变打脸一类的情况，到时候失了面子，很难收场。
第二是要因地制宜制定相关规则，讲好条件，利于日后梁国的往来、通商和纳贡等事宜，也可作为日后其他国家的投诚时的参考。
上次桓王带队出使凌国非常有功劳，将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皇帝很是看好他，这次还是想让他带队出使，并给了他挑选副使的权利。
桓王特别的看好桃笙，对着皇帝说了好些她去凌国时的英勇表现，极力推荐桃笙成为这次出使北境的副使。
皇帝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桃笙现在是正五品的大周官员，作为副使品级合适不说，还有多次忽悠李国主的经验，一听就是可以胜任此事的，没什么问题。
就决定是她了。
皇帝带着几人简单开了个小会，叮嘱桓王和桃笙做好准备，尽快出发，鸿胪寺和兵部的各类保障也要跟上，打好配合，以求圆满完成任务。
从宣政殿出来之后，桓王看桃笙情绪似乎有些不高，也有可能是消息来得太突然没回过神来。
桓王决定给桃笙提一提精神。
“你可知咱们此去代国要经过平凉府吗？”
季晏明从前出使凌国时，桃笙看过多次行程路线，几乎能把途径各州地名都背出来。
“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桓王呵呵一笑，“我听那大侄子说，小季他们过几日就要去那里了，没准咱们下月就能见到。”
第100章 100
过了平凉之后, 桓王一路之上都在对着桃笙打哈哈。
“我承认我这边消息有误，那还不是因着我那大侄子太不靠谱儿？谁也不成想他能把平凉和梁州两个城给弄混了啊！”
你看这事整的，倒像是他存心耍人家小姑娘似的。
“你不是跟楚王也熟悉么？”桓王继续补描道, “改天见了他，你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桃笙一脸平静：“我没事，王爷莫要担心。”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季晏明行程不定, 对于桓王的说法也没抱多大希望。
刚听说此行不能见到季晏明的时候, 她的确是失望了，但因为一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失望太久，现在心情也一早就恢复正常了。
桓王不住地安慰，桃笙不堪其扰, 反过来对着他询问道：“我现在看起来心情很差劲吗？”
桓王跟桃笙接触不多, 只能根据之前相处时对方的情绪来对比判断。
“倒也没有太差。就是跟上次的你不太一样了。”
记得上次在凌国见面时候，桃笙的笑容很仙, 眸子很亮，活泼又灵动。整个人怎么说……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桓王斟酌用词道：“好像是没了之前的开心和活泼。”
这一路之上, 桃笙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沉默的。
倒也不是说安静沉默不好, 就是跟之前反差太大了, 一直让他忍不住内疚和反思，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随口说的那句话, 导致她此行没见到季晏明过于失望的缘故。
桃笙也没想到自己的两次出行竟然有这样大的反差。
上次在凌国不光有战祸威胁，还有睿王相关的种种事情杵在心头, 可那时待在季晏明的身边, 只觉得满满都是安全感，是打心底里放松的状态。
这次没了季晏明, 她和桓王年纪差距又大，实在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可见外在表现这些事情跟心情相关不大，更多的是面对的人。
“真的没事的。”桃笙努力温柔解释，“可能就是年纪大了，不爱说话了。”
毕竟距离从前在凌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
“年纪大了”四个字太过刺激，桓王迅速拿手捂住胸口。
他现在突然很受伤，也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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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和季晏明阴差阳错再次错过，苏嘉反而比桃笙早见到了季晏明。
这次季晏明一行巡查经过京城附近，便特意请旨回京了一趟，结果回家之后才知道桃笙刚刚动身去了北境，连给他留下的信都尚未送出去。
有一些话桃笙不在的时候更好说，季晏明对着母亲开诚布公地问道：“楚家到底怎么回事？”
“桃笙似乎觉得楚家和楚二公子还不错，不过也并不算是完全合意。”
最近楚夫人因为桃笙在朝中当差的事情找过了苏嘉，苏嘉才知道对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楚家这户人家乃至楚洵本人如今看来都是没太大问题的，这门婚事最后的阻碍到了楚夫人这个婆母身上。
楚夫人一直把“我们是规矩人家”挂在嘴上，虽然也是打心底里喜欢桃笙，但还是对于桃笙日后可能还会抛头露面很介意。
季晏明倒是不意外：“这楚家不是也有弱点吗？”
苏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人家未来婆母通情达理，性情温和，对她很好，只是想让她日后安稳在家相夫教子，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其实也是一片好心。”
“方才回宫中述职时候我已跟陛下谈过了，陛下的意思是虽然事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但最后还是多做一年，回京后也好再升一级。”
四品以上官吏升职年限都是有定数的，既然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么该拿到的东西也要拿到。
“一年？”苏嘉皱眉道，“好歹十二个月的光景呢，你真不怕出什么事啊！”
合着就她一个人在这里着急？
季晏明倒是了解桃笙：“她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的人。”
“不过楚夫人这头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呢。”苏嘉道，“小笙被陛下临时点将去了凌国，只回来匆匆收拾了行李，连跟楚洵告别都没来得及就随着桓王北上了。”
季晏明道：“这样也好。”
一年之后，一切便都见了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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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再次见到季晏明是在洛河河畔的一处私人园林之内。
凌国的副本支线任务顺利完成后，桓王接到消息，季晏明一行也准备从洛阳回京，便小绕了一段，来跟季晏明回合一同回京，也算是圆了当初诓桃笙出门的说法。
跟着季晏明的随从认出是桃笙，高兴地语无伦次：“洛姑娘您来了，算算时间也已经阔别三年，我们大人这会儿看到您可是要高兴坏了。”
说罢，便引着桃笙去书房和季晏明见面。
季晏明坐在书房中央，和几位地方官员说话，他说起话来还是和从前一样简单犀利，声调也并不算高，但听着就叫人不寒而栗：“既如此，那就一个都不用留了，唐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桃笙打开帘子进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感觉眼前的季晏明正和书中的他渐渐重合开来。
她穿越后的这几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太子起兵想反，被皇帝无情镇压，最终被废后身败名裂。
沈若锦一败涂地，关暮云也是各种胡闹，但两人还锁死在了一起。
睿王被圈了一年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感动了皇帝，结束了圈禁生涯，又因为现在皇帝身边实在没人，矬子里面拔将军，所以依然是众多皇子中的佼佼者，身边有着不少风投爱好者的支持。
而季晏明也逐渐向着文中的偏执权臣演化……如今已经是大权在握的一方大吏。
桃笙有种被宿命包裹着的感觉。
只不过书里的季晏明要将近三十岁才得势，现如今的季晏明刚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没多久，已经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地方百官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他们已经整整三年没见，期间季晏明因故回京过两次，恰逢桃笙都有公务在外出差，完美避过。
今日的事情已经谈得接近尾声。
季晏明抬头，对上桃笙错愕的眼神，对着身边坐着的两位知州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他的行事风格过于凌厉，地方上早有人看不惯，因着他的那些手段恨毒了他。
而这些地方势力经过一番查探后，打算从苏嘉、苏宛姐妹和桃笙身上入手，打开缺口，最不济也打击报复。
所以他才会动这样的肝火。
季晏明已经得了桓王四百里加急的报信，知道桃笙这几日要来，原以为已经经过了几日期待后，再见到她时心底会平静一些。
实则不然。
人在情动之后永远无法提前预判自己的内心和行为，此时见到她后，季晏明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平静，哪怕桃笙只是一个眼神看过来，都叫他血脉偾张，不能自抑。
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心底不由地叹出一口气来。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
这几年在京中过得好不好，在衙门当差忙不忙，睿王有没有再次为难于你，这次凌国之行可还顺利？
他明明有这么多话题可以和桃笙来聊，却偏偏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好好说话的话题。
“我听母亲说了楚家的事，你和那个楚洵，究竟相处得如何？”
“其实还算不错。”桃笙也没想到，季晏明见到自己之后，最先问的竟然会是这件事情，“虽然从姨母口中得知，他的母亲对于我任职的事有些顾虑，楚王殿下对他也不太喜欢，但对于我来说，却已经算是最合适的人了。”
她年纪的确不小了，按理说在这个时代，这样年岁的女儿家很该成婚了。
不过宫里女官都是二十五岁后才放出宫嫁人，她现在官职越来越高，已经是内定的太乐令接班人，所以大家对她的宽容度也更高了一些。
“最合适的人？”季晏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桃笙说过的话，“方才看你一进门就发呆，难不成都是在想他？”
桃笙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也没想到季晏明那么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其实方才的她也只是在思考原文里面的剧情，只是这话不能告诉季晏明。
桃笙原本以为再次见面是一件只得欢喜鼓舞的事，可不知怎的，聊着聊着气氛变得越发沉闷起来。
桃笙有心调节气氛，故作轻松地跟季晏明开玩笑道：“那你呢？你离开京城的这三年，都在想什么？”
“都在想你。”
桃笙一时怔住：“什么？”
季晏明又重复了一遍：“都在想你。”
第101章 101
听了季晏明这话之后, 桃笙又忍不住陷入了回忆当中。
也不能怪她总是迷信剧情，他们住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这哥们儿是个什么人她心里最是清楚。
从前看着就不像是会对什么人动心的样子, 过了几年长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后，怕更是如此了。
也正因如此，桃笙觉得也许是自己回错了意，人家其实只是许久不见表达客套的意思。
她对季晏明的感觉已经有了变化, 她心中清楚。
路过他喜欢的糕饼店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去外头聚餐下馆子总会点那几样他爱吃的菜肴，看公文时候会想起他执笔在书房写字的身影，弹琴时候会想起他聚精会神在一旁听琴的模样……
就连桓王这样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自己离开季晏明之后态度变化很大。
可如果自己会错了意，将心底的一切都同对方说了出来, 那么怕是日后连安稳做兄妹都不成了。
季晏明说完这句话后, 也想了很多桃笙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她可能会惊讶，可能会抗拒, 也可能会欢喜……但是像这样突然陷入了沉沉的思考当中，满脸都是挣扎和犹豫, 倒是他未曾想过的反应。
季晏明到底跟桃笙相处多年, 此刻也大概猜出来了她的想法。
“你是不是想说, 这表兄妹之间想念和寻常？”
“桃笙，不是这样的。”季晏明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了相思入梦。”
“自打从他们信中知道楚洵的事情之后, 我虽然对着母亲时候看着云淡风轻, 实则心里面早就慌了。这几年一直巡查在外，促着楚王能够快一些立起来, 也是想着能够和你在足够安稳的条件下，早些定下来。”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样的透彻，她不会再以为还是寻常的想念了吧？
听完了季晏明这番话后，桃笙脑子彻底宕机，但仍旧残存了唯一抓住的坚持：“可是你看着并不像是那种会心悦寻常女子的人。”
“可你也不是寻常姑娘。”
季晏明有些无奈，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只是“寻常”。
他说了这样的多，就是想要她的一个态度：“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亲上加亲？”
桃笙被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季晏明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抬手在她身后顺气。
桃笙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平常办差说话就是这么单刀直入？”
八字还没一撇呢，直接就跳过恋爱过程来了个原地求婚？
“为了能够早些回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个风格。
桃笙此时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原文当中有那么多人恨他怨他了。
这样“效率”的办差，大概不光对手受不了，就连自己人也觉得累吧？
桃笙有些无奈，但还是觉得这样在感情当中直面需求勇气可嘉，值得鼓励，但还是忍不住提点到：“其实我也不喜欢发展太快的，顺其自然就好。”
总要有个过程不是？
听她这话应该就是答应了。
季晏明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继续给她顺气道：“好，那我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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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风和日丽诸事顺遂的下午，楚王也抵达了洛阳城中。
前几日睿王在父皇面前给他挖了一个不小的坑，结果被他巧妙的避了过去。
楚王觉得自己最近可谓是大有长进，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首选当然是季晏明。
这会儿皇帝去了京郊的宜春园避暑，自己在京中待着无聊，便请旨过来洛阳，和桓王、季晏明两队人马一起回去。
楚王这次过来除了跟季晏明分享喜悦之外，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商议。
就是楚洵的事。
楚王倒是不知道楚夫人对桃笙职业还有疑虑的问题，他所接收到的信息是所有相看对象当中，桃笙最看好的就是这个人。
而且这两人原本是有婚约的，后来秦县的洛家觉得不合适，就主动给楚家去信把约定给取消了。
而现在桃笙成了洛太师的孙女，京城的洛家又把这件事情给提起来了。
本来挺简单的一门亲事，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可因为有了之前这些故事，就给这事增添了好些旁的色彩，反而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不一般起来，这简直就是戏文里面说得“了不得的缘分”。
正当楚王琢磨着怎么破坏这出婚事的时候，父皇突然跳了出来，让桃笙跟着桓王出使凌国，简直是天助季晏明也。
楚王找到季晏明的随侍，招呼他带路去到季晏明书房。
那随侍虽然面露为难之色，但依然照做了。
楚王一路赶到季晏明的书房之后，从半开半掩的窗户当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桃笙先他一步找到了季晏明。
两人对坐在那里，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眼神缱绻到能拉丝，肢体语言也透着道不明的亲昵，情到浓时，即便这样大的书房当中，怕是再多一个人也嫌挤。
此时找季晏明商量楚洵什么的，根本已经不重要。
楚王兴高采烈地退了出来，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季晏明说过，因为自己不确定前途，所以还不能跟桃笙挑明，甚至还曾经暗示过自己要争气一些。
而看着两人此时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怕是已经跟桃笙说开了。
那是不是也说明，自己距离东山再起不远了？
楚王再想不到，这次看似寻常的一次出门会有这样多的收获。
楚王越发兴奋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园子，转身去找桓王喝酒。
今晚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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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明的差事已经进入了收尾的阶段，所以即便发生了表白和确定恋人关系这样的大事，作为中央派到地方的按察使，忙碌还是贯穿了整个全程。
季晏明方才已经跟桃笙说好了，要陪她去附近最知名的齐风楼用餐，为了晚上能够吃得放松和舒心，所以这会儿还是要先赶工作进度。
桃笙这会儿也还沉浸在“被季晏明突然表白”这件事情当中，此时坐在他的身旁，并没有很多的话，而是在慢慢消化她几乎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这件事情。
可能是性格使然的关系，季晏明一直不喜欢有人在一旁贴身侍奉，诸如倒茶研墨之类的小事都喜欢自己动手。
所以即便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房间当中依然没有随侍过来打扰侍奉，也十分利于桃笙托着腮坐在这里想心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挣扎，桃笙已经接受了自己喜欢季晏明的现实。
此时经过了这一个多时辰的思考之后，又接受了季晏明喜欢自己这个现实。
接受现实后的桃笙心里放松了许多，只是坐在这里光喝茶未免单调了一些。
桃笙环顾四周，看着一旁果盘当中的水蜜桃很是不错，从盘中取了水果刀出来，准备削一个来吃。
谁知季晏明也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不待她招呼便主动放下了手中朱笔，很自然地从她的手中拿了桃子和刀子过来，低头削起了果子。
季晏明的手指又长又好看，可能是长年累月运笔写字的缘故，他手上一向很有力道，托着桃子的手腕也比寻常男子看起来更稳一些。
可即便如此，桃笙还是觉得，削水果这事跟季晏明的人设不太相符。
桃笙面色犹豫：“表哥亲自削皮？”
“不然呢？”季晏明淡淡挑眉，“我不喜欢吃有皮的果子。”
看他削起水果似乎很流利的样子，想来从前求学过程当中也没少干过这样的事。
桃笙缩回了想拿到水果刀主动权的手。
好吧，她也不喜欢。
第102章 102
齐风楼的晚宴的确精致, 尤其在季晏明提前打过招呼的情况下，菜品尤其丰盛美味。
季晏明一如既往地给桃笙斟茶布菜，这些事情桃笙从前只道是寻常, 就是表兄爱护表妹的行动体现，如今心中感觉却有了几分很大的不同。
齐风楼的菜肴原就偏甜一些，此时心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的甜意，吃起来越发甜蜜了几分。
两人在齐风楼用过午餐后, 溜达着回了季晏明下榻的住处, 依然还是回到了书房。
看来季晏明这次为了回京真的很拼，就桌上公文高度来看，往少了说两个时辰是干不完的，大概率又要熬夜了。
只是从前他都是一个人熬夜，如今有了桃笙, 也就不是一个人了。
而季晏明在带着桃笙抵达书房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看着桌上堆积的公文有些歉意道：“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
他从前素来自视甚高，即便知道自己日常无趣也从未在意过什么人的眼光, 更没想过为了谁改变，只是这会儿对面等待的人换成了桃笙后, 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种类似不安的情绪。
“不会。”桃笙道, “我还带了两本琴谱回来, 正好趁这会儿修订一下。”
也算没丢了本职工作。
桃笙修谱子和季晏明看公文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工作量，桃笙草稿已打得七七八八了, 季晏明的公文也只下去了一小半。
桃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到季晏明书桌右手边的显眼处有一个漂亮的盒子, 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季晏明的穿衣和用具风格都一样, 是很有个人特色的极简风格，这样精致好看的锦盒倒不说有多么稀奇, 只是在他房中很少见到。
这个盒子是当初季晏明和桃笙逛街之时，她看了说好看，只是大小并不合适，就算买回来也不知什么用途，所以没有入手。
后来他中途回京之时，又将盒子买了下来，只是她此时显然已经忘记了这是他们曾经一同看过的盒子。
季晏明也没有多言，只是对着桃笙的问句解答疑惑道：“是用来装往来信件的。”
顿了顿，又道：“若是你觉得无聊，可以看一看，打发时间。”
“这应该是私人信件吧。”桃笙眼睛亮亮的，“这个我真的也可以看的么？”
她这就直插腹地，开始看他和各路人马来往的秘密了？
季晏明觉得有些好笑：“有什么不行？”
现在他人都是她的了，看几封信又怎么了？
在他这里，原就是没有什么她不能看的。
桃笙从善如流地打开了盒子。
她猜的不错。
到了季晏明这个级别，平常议论公事都走公文格式，这盒子里面都是一些私人信件。
最上面一封是楚王的信。
桃笙甫一打开信纸，楚王一贯火急火燎的风格扑面就而来。
楚王在信中对着季晏明急切的询问，你小子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给个准话？作为你情感事宜最主要的支持者，给你提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那就是尽快回京，最好赶在使团从凌国回来之前，桃笙的事情耽误不得。
桃笙微微怔了一下。
看这样子，楚王似乎是知道季晏明心悦自己的事情。
下一封信是谢怀安的。
比起楚王的急切，谢怀安的运笔行文和他的人一样，是一贯的慢条斯理。
谢怀安在信中说到，自己听得家中祖母说起，楚夫人最近往洛家去得很是频繁，而且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不是个好兆头。最主要的是，自己前几日去季宅送节礼，正好遇上了楚洵，他也似乎跟苏夫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而且小凤明显对楚二比自己更客气，所以你赶紧回来，否则就算是亲哥们儿也帮不了你。
从这封信的字面意思来看，似乎谢怀安也一早知道了季晏明的心思。
下一封来信得人是苏嘉，除了前面一些日常的交流外，最后着重地提到，你姨丈对楚洵印象不错，这两日总夸他，你还是赶紧能回则回。
主旨也是催他快一些回来。
桃笙这会儿是真的诧异了。
这事竟然连姨母都知道了？
桃笙顿时没了看信的心情。
平常看别人八卦吃瓜时候觉得挺好的，但是看八卦的主角变成了自己就不免有些心累了。
季晏明注意到桃笙又停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朱笔，沉声询问道：“怎么了？不好看？”
桃笙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重点是他们怎么都知道的问题。
她一直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
这段关系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她透露的自然就是季晏明了。
比起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桃笙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心悦我的？”
“是有一段时间了。”季晏明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从那次去晋城时候就开始了。”
桃笙记得，那可是季晏明入朝之后第一次出差，被刑部抽调后跟着去了晋城调查当地的科举舞弊案。
原来他这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后来不论是送镯子送坠子送护身符……大概也都是有意而为之。
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心悦季晏明，大概也只有一年的功夫，但是这段时日对她来说已经非常煎熬，而他已经确定心意了这么久，加上日常在外工作量这样的大，一定很不容易。
季晏明看桃笙的表情从方才的诧异渐渐平静下来后，又突然添了几分落寞，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桃笙小声道，“就是想着若能早些知道你心意就好了。”
“没关系。”季晏明道，“现在时机也刚刚好。”
等楚王的事情定下来后，回去大概就能成婚了。
桓王这次是带着桃笙一并过来的，此时在外浪了一日，又跟楚王拼过酒量之后，才突然想起了自己最重要的队友也是这次出使凌国的副使桃笙。
桓王虽然方才陪着楚王喝了不少，但这会儿意识还算清醒，便着人去找桃笙询问她今晚在哪里过夜，如果不打算回何园来，他就打发几个婢女过来伺候。
季晏明对来人道：“回去转告桓王，洛大人在这边一切安好，不用担心，也不用再派人，你先回去吧。”
桃笙也知道季晏明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身边伺候，认为他是这是不想被打扰，等来人走了之后，也对着他表明态度：“这些都是小事，我自己来就成。”
反正她行走在外穿得都是常规的官服，也不用早起做一些复杂的造型，完全可以做到自理。
季晏明却没应这话：“房间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伺候你便是。”
桃笙原本听了这句话，只当对方在开玩笑，结果到了房间之后才发现，季晏明并不是说笑，而是亲自给自己打理起了床铺。
看着他俯身叠被的背影，桃笙脑海当中冒出“若与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她叠被铺床”【1】这句话来。
可看着季晏明这般低头的叠被，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好看的阴影，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之上，是看公文时惯有的专注认真的神情，和从前相处之时一样的光风霁月，顿觉自己有些亵渎了他，连忙收起了这一番胡思乱想。
“其实这些我在外都做惯了的，我自己来就好。”桃笙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他一向冷清的声音里透了几分旖旎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敲在了她的心上。
“我的荣幸。”
第103章 103
桓王很快发现了这两日的楚王不太对头, 总是神秘兮兮的一脸高深，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可每当自己开口探寻缘由时，对方又变得一脸的高深莫测：“不可说, 不可说，总之好事将近。”
如此卖关子吊人胃口的样子实在有些欠扁。
桓王原本觉得这个侄儿很投自己的眼缘，现在看到这副样子就觉得烦。
所以在这日洛阳府尹招待大家一起用饭，为两位王爷和洛大人的到来接风时, 桓王看向楚王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善。
楚王并没有注意到皇叔内心的不满, 而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嗑的CP终于成真”这一历史性标志事件上，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当地府尹一看就是吃过季晏明苦头的，这次宴席安排得极是到位，几乎可以用尽善尽美形容。
如此精心而周到的安排，桃笙有些过意不去, 酒过三巡后, 提出来了想要给大家弹琴助兴的想法。
章府尹一圈打下来，也用了不少酒, 此时听了桃笙这话后急忙摆手，大着舌头连连拒绝。
他的舅父的表弟的侄儿的发小在教坊司供职, 自己也沾光听说了一则秘闻。
洛大人的琴声非同凡响, 也有着极其霸道的功效, 只有皇上这样的真龙天子能够经受得住，并将她聘为御用琴师, 其他福泽不够深厚的人听了是担不起的。
比如睿王。
据说就是因为对洛大人的琴声感兴趣，强行听过几次, 所以遭到了反噬。
章大人如今正处于事业上升期, 还想稳稳当当再为朝廷效力几十年，不想这么早早就把福气耗尽了, 所以才有此行为。
桃笙看章大人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可能又听了什么奇怪的传闻，但还是选择了尊重当事人意愿，不再提及此事。
桃笙的即兴表演节目被否定之后，又有一位一直跟在章大人身后的杨知州站起来，给季晏明敬酒。
季晏明连手都没有动作一下，只是很给面子的抬了抬眼睛，对方就屁颠屁颠地把一整杯的梨花白一饮而尽。
楚王看季晏明跟这人全程无交流，只是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把对方压服气了。
这种不费力气的驭下方式，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的感觉，记下来，记下来。
杨大人知道季晏明对自己印象不佳，对方这般冷淡对待敬酒也在意料之中。
可他杨大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敬酒完成后依然站在季晏明身前，对着几人赔笑道：“今日虽然是章大人的宴席，可下官还是想借贵地一用，送一样礼物给季大人。”
杨大人说罢，轻轻一拍手，即刻便来了两个娇艳欲滴的双生姊妹花。
杨大人在此前也是做了功课的，一早就跟季晏明的同行之人打听过了，季大人不光家里头没有妻室，而且这次出来身边根本没有什么陪侍之人。
季大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素了这样久，此时见了经过精心调教的如此佳人，怎能把持得住？
桃笙也没想到，今日在酒席上还能见到如此美人，这样容貌身材样样出挑的双生姐妹花别说在古代，就是放在后世选秀节目当中也是相当炸裂的所在。
桃笙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个美人，心中盘算季晏明在外三年之久，到底有多少人送过这样品貌的姑娘。
楚王眼光在桃笙和季晏明之间来来回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季晏明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杨大人面对明显冷下来的空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可是他精挑细选了许久才找来的姊妹花，放在整个洛阳也是美貌担当的所在，怎么就不投季大人的眼缘呢？
难道季大人和寻常男子不同，喜欢的不是这一款么？
回去的路上，桃笙原本还想问一下季晏明这几年的“情感经历”，后来看季晏明脸色实在不好，便最终没有开口，歇了打趣的心，而是岔开了话题。
“表哥不是说想听我的新作吗？我方才已经同桓王说了，请他派人帮我把琴送回来，大概一会儿就到。”
“过会儿再听。”
桃笙好奇：“那你这会儿要做什么？”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当天晚上，洛阳府尹章大人就被季晏明拉来了书房加班。
杨大人渎职枉法的那些证据，前期基本已经收集齐全，季晏明本来还想再拖两天的，现在只想马上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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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明那日说出”亲上加亲“的话来时，桃笙觉得对方有些用词不当，后来在相处当中发现，季晏明不光是嘴上说说而已，行动起来也是单刀直入的效率派。
不管书里书外的季晏明都是很少顾及世人眼光的，桃笙甚至觉得在这样的人眼里，那些蠢笨愚昧之人也许在他眼中看着跟低等动物差不多，对于礼法一事也只遵循自己想遵循的部分。
这就导致两人发展相当“有效率”，过界而不过分的行为迅速拉近了二人距离，导致桃笙没过几日再回顾“亲上加亲”这四个字，感觉其实还好，也没那么突兀。
桃笙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对季晏明不够了解，好歹是六元及第的大周状元，人家可能其实用词可能相当精准，只是她理解不到位。
一转眼就到了回京城的日子，他们人还没有回去，季晏明升职的圣旨已经到了洛阳。
此时再回京城，便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了。
京城，楚宅。
桃笙离开的这一年里，楚夫人一直在积极为儿子寻找合适的成婚对象，而直到一年后桃笙都要回京了，楚夫人才发现，想要找一个桃笙这样的儿媳有多难。
那些和桃笙家世相当甚至不如她的，大都无礼傲慢，家中父母双亲标准也高，从来没有洛昕和苏宛这般好说话。
那些姑娘本人就更别说了，像桃笙这样生得这般好看，没什么架子和骄娇二气又有能力的姑娘，的确相当罕见。
不得不说，楚洵眼光实在不错。
一向挑剔的楚夫人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再介怀桃笙的职业，再加上楚洵一直念着她，一副非卿不娶的样子，楚夫人从洛老夫人那里听说了桃笙即将回京的事情，也决定妥协了此事。
这日傍晚，楚夫人聚会归来，听楚大人说起，桓王一行已经回京。
那也就是说桃笙也回来了。
楚夫人叫来了楚洵：“你洛家妹妹今日已经回京，咱们明日早些过去家中拜访。”
楚洵高兴地应了下来。
的确很多天没有见到桃笙了，他也实在想念。
桃笙和季晏明回来得当晚，季晏明就将两人的事情对几位长辈交待了。
苏嘉听得有此飞速进展，满心满眼都是欣慰，苏宛则是吃惊之余有些担心，怕女儿和季晏明相处起来觉得累。
但当初已经说好，只要是桃笙选的人都同意，此时也没有二话。
桃笙回到京城后照例要先去宫中和衙门报道的，所以楚夫人和楚洵即便过来得早，也没有见到桃笙。
苏嘉对着来客笑得喜气洋洋：“楚夫人今日来得正好，再过几日家里有了喜事，怕是也不得闲招待客人了。”
楚夫人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什么喜事？”
“自然是孩子们的事。”苏嘉道，“说起来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喜事了。”
楚夫人陪着笑容道：“可是贵府公子的亲事有着落了？”
“可不止呢。”苏嘉笑吟吟道，“桃笙的婚事也有了着落，所以才说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最近楚夫人时常过来家中，跟她和苏宛说了好些诸如女孩子就该回来相夫教子的话语。
苏宛倒也还好，毕竟她自己这些年来就是这么做的，对于楚夫人这话也心里认同。
可苏嘉这些年是看着桃笙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也知道这些年在外打拼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对于楚夫人这些行为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非常的反感。
但毕竟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说一些普世现象，且考虑到桃笙以后可能要成为人家媳妇，所以苏嘉即便心里再是不愿，还是努力忍了很久，从未正面驳斥楚夫人什么，这会儿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话已经等于是说得非常明显了，楚家母子二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人生喜事精神爽，苏嘉也没过关注两人的僵硬表情，而是自顾自数算道：“这两个孩子亲事拖得也够久了，趁着小白这段时日在京中不出门，我们想着快些把婚事办了，到时也会有帖子送到府上请您过来吃喜酒的。”
送走这母子之后，苏家神清气爽，一整个下午都是好心情。
等到下午季晏明从都察院下衙回来之时，就见到母亲坐在那里，心情正好地翻着黄历，走上去对她询问道：“阿笙已经回来了吗？”
“回来了。”苏嘉道，“说是原本今日打算跟着桓王去宫中觐见皇上的，可等到去了之后才从高公公那里得知，陛下喝药睡了，所以就提早回来了。”
季晏明刚一回京就被皇帝提溜去了宣政殿，昨夜回府之时桃笙已经歇下了，故而这两日一直没有见到表妹。
此时听说桃笙已经回来，便径直去了房间找她说话。
苏嘉惊讶地眼睛都睁得浑圆。
她这儿子做事这么直接的么？怎么一回来就直奔外甥女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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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明走进房间之时，桃笙正窝在桌案上谱曲。
谢怀安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作为多年来的好友，其他礼物照送的同时，还打算来点特别的关照。
比如专程谱几支适合新人的曲子送给对方。
桃笙想起从前看过的霸总型小说男主，对于朋友和发小的结婚日子通常会有很强的好胜心，忍不住对着季晏明询问道：“谢怀安比咱们成婚都早呢，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这有什么？”季晏明不以为意。
反正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他已经得到了，比谢怀安成婚晚几个月有什么关系？
桃笙曲子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此时让青杏取了琴来，给季晏明弹琴试音。
桃笙的琴音一向让人很有代入感，季晏明听得出了神：“你从前可有想过，在自己成婚之时，也会专程谱一些曲子么？”
这个问题桃笙还真想过。
“如果对方是我喜欢的人，大概也会，若是没那么喜欢，只是适合的话，大概就不会了。”
“为什么要嫁给不喜欢的人？”
桃笙还想辩解一下，不是不喜欢，可能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
可看着对方明显警告意味的眼神，桃笙的求生欲再次占领了脑中的高地。
“自然还是喜欢的人更好一些。”桃笙垂下眸子，轻声道，“所以我只选你。”
第104章 104
这年头来觐见皇帝也是要排号的, 桓王昨日就是排得晚了，没能在宣政殿见上皇帝，这日吸取教训一早来了, 果然顺利地见到了皇帝。
桓王带着桃笙进来的时候，发现睿王也在。
桓王对这个眼高于顶的侄儿一向不感冒，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又开始跟皇帝叙话家常。
这次出行的详细报告、进展和结果已经早早用奏书呈给了皇帝, 桓王这次带着桃笙过来纯粹就是来见个面, 履行一下报到流程。
桓王和皇帝叙话完毕之后，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桃笙：“我前几日还跟老大说起过，这次让你出使凌国一去一年，耽误了你的婚事，原想着再让他给你寻几个出息些的小郎君相看一下, 结果老大却说, 你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季爱卿的确不错，你和家中长辈都很有眼光。”
说罢, 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睿王一眼，其中暗藏了几分警告意味。
桃笙也没想到楚王的嘴竟然这样的快, 便也就着这话题继续道：“托陛下的洪福庇佑, 一切顺利, 等忙过这几个月就准备过礼了。”
自己的小琴师终于有了个还不错的归宿，皇帝心中也是高兴, 乐呵呵地让桃笙弹了两支吉庆有余的曲子来听听。
在桓王和皇帝的注视下，睿王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 似乎是在对桃笙“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不识货行为表达无声抗议。
到了第二日, 睿王在宫中再碰巧遇上季晏明时，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刻意为难过一番之后放了狠话“你当真以为跟了楚王就万事大吉了？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碰巧去文渊阁传旨的高镇经过此处，站在宫墙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等着两位大佬过去的同时想起了那次季晏明和皇帝的对话。
皇帝经历了太子的事情之后，只想能够平静活到退休，安享晚年，便有了将大位传予楚王的心思。
可楚王虽然已经是四十的人，膝下的长子也已经成婚，这人看起来总觉得心眼不够用，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是不放心。
皇帝便对着季晏明说了自己的担忧，季晏明道：“依微臣看，楚王殿下也不是完全没心性的，从前每每见过睿王殿下之后，斗志总能持续好一些时日。”
“这孩子从小就心大，总该好好磨砺一番。”皇帝眯了眯眼睛，“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只是此事你知我知，莫要对外声张。”
当时侍奉在侧的高镇已经明白了一切，皇帝心中最中意继承大宝的人还是楚王，此时会借着事由将睿王又放出来，只是想用他给楚王练手而已。
睿王如今身边看着聚集了一些势力，也有了不少追随者，但实则都是一群不入流的宗亲官员，风一吹就散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可控之内。
可笑睿王连自己“复出”之事是季晏明一手策划还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得了皇帝青眼，成了东宫储君顺位的第一人选，当真是对形势判断极其错误，也太过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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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宛和洛修对于桃笙和季晏明的婚事基本持赞成态度，其中几个关键的忧心点也都由季晏明出面轻松摆平。
接下来就是洛太师和洛昕。
洛昕是桃笙的母亲，桃笙如今名义上也是洛家的孩子，所以于情于理都要征求一下对方意见。
这年头婚约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两边都是熟人，季晏明也跟洛太师密谈多次，但这事还是由苏嘉出面去提最为合适。
苏家去过洛家之后，很快便取了桃笙的庚帖回来，算是迈出了交换庚帖的第一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值得欢欣雀跃，桃笙更在意的是洛太师和洛昕的反应，便叫来跟着苏嘉去的汤妈妈打听事情。
汤妈妈是一路看着桃笙和季晏明成长过来的，两个孩子能有此结果也的确高兴，面对桃笙的询问，汤妈妈回忆了一会儿，如实答道：“洛太师看着心情极好，道是咱们公子有能力也有潜力，很是能配得上姑娘，这门亲事他是同意的。”
“洛夫人还提及了当年公子安排琥珀进府的事情，觉得咱们公子处事严谨，滴水不漏，应该能在朝中保护好姑娘，所以也是愿意的。不过洛夫人到底是姑娘的母亲，更加温厚细腻，所以不免对姑娘又多关心了几句，夫君有能力是好事，只是莫要相守起来太累，反而不美。”
这话听着委婉，直译过来就是，季晏明这人太有能力，作为妻子反而不好把控和驾驭，所以相处起来难免会累。
桃笙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原来姨母从前刚听季晏明喜欢自己的事，就提出了和姐姐苏宛相同的担心。
桃笙开始纠结地对着季晏明问道：“为什么咱们两个要在一起，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我吃亏呢？”
且这几位长辈都可以说是她的至亲之人，按理来说对他们两个都是非常理解的。
也正因如此，桃笙才会如此愤愤不平。
说她吃了亏，在日后相处过程可能会过得有些辛苦，这听起来好像季晏明比她更厉害一样。
虽然她承认自己的确心眼不比季晏明更多，但大家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
自从洛阳回来之后，季晏明就改了书房布局，又在自己桌案旁边为桃笙加了新的书桌，方便两人一起办公读书。
季晏明闻言放下手中奏书，向着桃笙走了过来：“其实大家可能只是考虑到了我的自尊心。”
“什么？”桃笙被这个应答彻底说糊涂了。
“你看你家世比我好，相貌才情样样绝佳，在陛下面前也比我更得信任，他们是真的怕你吃亏，嫁了我这个处处都不如你的人，所以说得比较委婉。”
眼看着婚期在即，加上太乐令秋大人开始渐渐放手一些事情，桃笙今日正在列接下来几个月的一些计划，右手托着腮一边写字一边想心事。
说话之间，季晏明靠得她越来越近，他俯下丨身来，从她身后握住那笔，在纸上圈出两处字迹：“这里和这里，需要再修改一下。”
桃笙蓦地被他气息完全包围，脑子有些无力思考，方才还觉得对方那番有关自尊心的“歪理”此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桃笙被说服了。
安抚完了纠结的未婚妻后，季晏明陪着桃笙做完了年前计划，又看似随意地问起了另一事情：“从前为什么宁可考虑楚洵都不考虑我？”
他自认对她已经够特别了，难道她当真一无所知吗？
“怎么说呢……”桃笙自然不能把对方是原书大反派的事情同他说出来，只能选了一种看起来更能让对让接受的方式。
“我以前做了一个真是无比的梦，梦见你不喜欢任何女孩子，即便我再是爱慕你，也是徒劳无功，所以也就收起了对你不该有的心思。”
季晏明也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那你现在困了么？”
“困了吧。”
毕竟如今已经过了亥时，外面天都黑了，她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上朝，所以很该就寝了。
桃笙以为季晏明这是在催她回去。
哪知她一起身，就被对方安置到了一旁的睡榻之上。
桃笙吓了一跳。
这么快要巫山云雨了吗？
她有些没准备好。
季晏明声音平淡的口吻中透了几分强势出来：“再梦一个。”
他甚至还把公文和椅子搬了过来，就在她旁边的炕桌上看起了公文，大有一副要监督她睡觉做梦的趋势。
桃笙：……
他就要这样在一旁看着她睡吗？
这让她怎么睡得着呢？
压力好大！
第105章 105
这个冬天西北天灾不断, 几个国家都不好过，刚入了腊月之后，边疆送来京中的塘报就出现了问题。
两个成为了大周属国的国家有了大周接济, 提供种粮和技术指导，相比其他几个国家过得滋润不少。
如今建立了“新朝”的原凌国的摄政王对大周一向爱得深沉，时刻关注，既眼热成为属国的两个国家, 但是又不想纳贡称臣, 所以想尽办法说动了几个国主，开始在西北边境寻衅滋事，想要急切地通过掠夺扩大生产资料，以求渡此难关。
如此一来，刚刚平静了没多久的西北边境又开始起了烽烟。
这次和大周对线的不是单单一个国家, 而是好几个国家的联合行动, 最终演化为了极其罕见的两线作战。
大周已经一百余年没有经历两线作战的情况，从前昭帝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 当初是昭帝点齐了兵将御驾亲征去的，可如今皇帝到了这个年纪, 再不适合长途跋涉前往前线颠簸, 最好还是找一位得用的皇子代为亲征。
皇帝心中有了主意之后, 便找了季晏明过来商议此事。
从皇帝找了自己过来商议人选的那一刻起，季晏明心中便已知晓了皇帝的心思。
这种军机大事, 终究还是找兵部尚书和内阁几位大人商量最为合适，可皇帝却越过了这么些人, 首先来问他的意见, 无非就是想让楚王出征。
季晏明摸透皇帝意思之后，也就从善如流地提出来让楚王作为统帅出征的人选。
这几个国家刚刚遭遇了大旱和饥荒, 又是临时联合进攻，不成气候，况且如今还有之前恨极了摄政王的代国和凌国里应外合，可以说不足为虑。
皇帝大概也是希望楚王日后上位可以更加服众一些，想往他的手里送一些军功。
“老大这两年比起从前的确干练沉稳了不少。”皇帝肯定了季晏明的建议，“朕也觉得不错。”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皇帝目的达成之后，心情看起来也比方才时候更好了几分，季晏明接着道：“只是楚王殿下此时出京前往北境，京城当中可能会发生一些其他变化，还请陛下早作打算。”
今年江南三省进上来的贡桔很是香甜，在暖房当中吃着尤为舒坦，皇帝正就着奶茶吃在兴头上，对于季晏明这话只是简单一应，并未多想。
别说楚王这样手握实权的皇子，就算是京中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一旦调离京城去了西北，格局都会发生不小变化。
等到季晏明离开了足足两刻钟后，李盛过来给皇帝送了一盏参汤，说是睿王府上特地派人送过来的，道是自己身为儿子不能时时伴在身边替父皇分忧，故而将此盏热汤送了过来，请父皇勤政之余提提精神。
皇帝突然明白了季晏明当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那句“京中格局有变”应该指的是睿王，在楚王离开之后可能会有大动作。
毕竟此时派楚王出门可能有两点解释。
一个就是皇帝如今的真实想法，想要给他送点军功，日后能够更好地继承大统。
另外一个则是想让睿王接任储位，怕楚王听到消息之后会闹，所以直接调离京城。
睿王一向自负又狠辣，有了这个消息的刺激后，谁也不知道他将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举动。
只是季晏明作为作为臣子，尤其是作为楚王身边的臣子，并不适合直接将自己的顾虑提出来，只能抛砖引玉，点到为止，等着皇帝自己去发现。
睿王当真会如此丧心病狂，再走上当年太子的老路吗？
朝代更替当中，出现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皇帝也说不准。
但是在他的印象当中，太子入主东宫之前，的确比起睿王更要厚道更多。
太子也是后来太过在意储位，计较得失，再加上身边投机之人的推波助澜，最后才渐渐变成了那副样子。
可睿王尚未入主东宫就表现出了不可控制的一面，若是将来有个万一……那么后果几乎就是不堪设想的。
皇帝近来时时防着睿王，自然不容许三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皇帝又派了人将季晏明给叫了回来。
“方才你说话时，朕一时走神听岔了，现在想想，季爱卿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既如此，就按着你的意思去办罢。”
季晏明的想法也很简单，如今的第一要务还是解决边疆问题，兵部和内阁该走的流程还是一切照旧，不能为了睿王误了军国大事，至于和楚王相关的一些策划，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依着皇帝的意思，这次出兵调用的基本都是地方兵力，楚王最后也是去往前线督战，并不像上次桓王他们一样出使别国，所以楚王身边只带寻常护卫即可，没有必要像上次桓王他们出使凌国那样带上太多的兵卫。
桃笙听说这个方案之后，拿着季晏明的朱笔在公文上划下重重的一道儿。
“楚王殿下出城的这一路，这里大概会有一些风险。”
“祁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祁将军是楚王的卫士长，桃笙从前在楚王府中也曾见过几面。
“高风险，高收益。”桃笙轻声道，“但愿楚王殿下这次能够一路平安，大胜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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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此次代君出征动静不小，睿王也很快听说了楚王即将带大军前赴北境作战之事。
睿王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当即召集幕僚过来商讨下一步应对计划。
几位幕僚也提出了季晏明预判的两个猜测，但就现在情况而言，皇上对睿王若即若离，却重用了楚王身边的几位大员。
楚王在这次夺嫡大战中已率先完成抢跑，而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几乎让人不得不做最后决断的地步。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最好还是利用这个契机好好谋划一番，让楚王再也回不来京城。
睿王这两年发展不慢，积累了好些人脉，其中就有一位在兵部的员外郎“恰好”接触到了此事，又“恰好”拿到了楚王的随行人员名单和行军路线。
睿王并不知道，自己身边好些亲近之人都是怀着目的投奔，其中大半混迹的都是皇帝的眼线。
只是一向自负能耐的睿王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以为这些投诚之人是真心实意将他看作了明日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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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季晏明格外忙碌，苏嘉几次想要跟他商量过礼之事却总不见人。
心中郁郁的苏嘉晚饭晚饭过后对着桃笙抱怨：“知道的是楚王殿下要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要跟着去呢。”
“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桃笙安慰道，“楚王殿下也是头一次做这些事情，这会儿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只信表哥一个，他也难免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季晏明的确是一个能给人满满安全感的人，桃笙也是受益者之一，所以对于楚王的行为表示理解。
苏嘉笑着摇了摇头：“好了，我也不过白说两句，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更早一些，桃笙送姨母出门之后，便准备卸了钗环沐浴就寝了。
结果苏嘉刚刚离开不久，外头就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桃笙批了外衫在身上，示意青杏过去开门。
来人竟然是苏嘉身边汤妈妈。
“宫里尹公公来了，请姑娘即刻去宣政殿见驾。”
这个时间突然被召去宫中见驾非常罕见，桃笙顿觉有些不好。
从前在看影视剧和文学作品的时候，总会看到发生兵变或是政变之时，会将一些宗室大臣和家中女眷召集作为人质。
可是皇帝经历了太子之前的事情，不会重蹈覆辙，况且皇宫本来是皇帝的主场，不是睿王的，所以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今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路上已经没有了商户和行人，巡逻的士兵却多了几倍不止，整个街道一片肃杀之气。
桃笙看尹公公脸上都是担忧之色，便询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尹公公道：“皇上和几位大人在里面议事，奴婢一直在外殿守着，就在两刻钟前，高镇高总管突然出来吩咐奴婢，说是陛下传了旨意，请您带着琴去宣政殿伴驾。”
桃笙心中迅速盘算了起来。
几位大臣都在跟皇帝议事，说明皇帝此时正在宣政殿中，而且安然无恙。而出来传话的高镇是不会坑楚王也不会坑她的，若是这位尹公公说得都是实情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大概就是皇帝遇事失眠，想听曲子了。
桃笙的心放下来一半。
桃笙入宫之后，快步跟着尹公公来到宣政殿前，正遇上和几位阁臣一同议事出门的季晏明。
他对上桃笙略显担忧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是睿王出事了。”
桃笙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什么？”
就在刚刚，认为自己拿到了楚王行程图的睿王谋划了一场刺杀，目标便是楚王本人的座驾。
提早知晓睿王计划的楚王躲过了一劫，皇帝知道消息后却不放心，听说遇刺地点距离京城不远，便执意亲自去看看。
睿王这次刺杀设计也的确十分巧妙。
他也知道这次楚王身边有大批卫士和兵部随行的将军，所以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提前埋伏了一种军用的制式弓弩车，主要目标便是楚王的车驾，要得便是楚王本人的性命。
皇帝接到奏报后黄昏出城，亲临现场，看到了正中车驾之上插着的横七竖八的乱箭。
皇帝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楚王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当真坐在里面，此时怕是已经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能对自己亲兄弟这么下狠手，对上父亲也不会手软到那里去。
皇帝推人及己，彻底对睿王寒心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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