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随着烟凝走进关押月照冰的房间,白暮雨就被眼前情景惊到。
月照冰被捆在屋里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在他对面几个角落,摆放着几个方形的大木箱,最诡异的是,从那些木箱之中射出的光线都极为强劲。
便是这世上最精巧、最庞大的灯笼,也发不出这么强且这么密集的光线。
屋子门窗上都挂着厚厚的黑布帘子,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光线之亮。
更要命的是,所有强光都齐齐汇聚在月照冰的头部,叫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白暮雨相信,即便月照冰合上眼,那些光束也能毫不留情的穿过他的眼皮,叫他刺目难忍。
白暮雨见过读过很多酷刑,可这般酷刑,还是头一次见。
是的,这对于一个血肉之躯的人来说,绝对是个酷刑。只是其他酷刑针对的是身体,而烟凝的这种酷刑主要针对的是一个人的精神。
一个人长时间处于这种极端光照中,一定会异常疲惫,精神也会很崩溃。
白暮雨不觉抿了抿唇。
他当然知道他家娘子绝非寻常心慈手软之女子,却也没想到,施展起酷刑来,出手能够如此果决惊奇。果然是天降仙人,常人远不能比。
听到脚步声,低垂着头的月照冰略略抬眼,可是眼皮刚一掀起,就又被强光狠狠刺中,痛苦难当的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虽然很虚脱,嘴巴却仍然硬得不行。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要来就来痛快的,少婆婆妈妈的在这费工夫!”
烟凝并不气恼,没有理会月照冰,转头望向玄黓,微微一笑,“阿弟,我记得厨房还有食材,辛苦你做两份炸鸡过来,再上两杯奶茶。”
玄黓站起身,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镜,冷冷的瞥了一眼后面的白暮雨。
两份炸鸡,不用说,也有白暮雨一份了。
墨镜后的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才顺从的出了屋。师姐的话,他只能遵从,但翻个白眼,总不能少。
烟凝走到玄黓的位置,俯身坐下,挥手打了个响指,屋中强光箱子顿时熄灭了大半,只留下正对着月照冰的那一盏。
“旁边还有桌椅,指挥使自用。”她冷冷的说。
白暮雨循着话语向左边望去,果然还看到一个条案,一把椅子。
搬过来后,坐在烟凝身边。
不多时,玄黓便端着一方红木托盘重又进来,依照烟凝所说,准备了两盘炸鸡,两杯奶茶。
“辛苦。”烟凝礼貌致谢,之后一手鸡腿一手奶茶的吃喝起来。
玄黓略略颔首,拿着托盘出了屋。
白暮雨却知道,烟凝那一口看似喝得多,实际只抿了一小口。
再看向自己桌前喷香的金黄色炸鸡,与馥郁醇厚的奶茶,目色微动。
这是烟凝独创的吃法,曾经也教给过他。市面上虽然也有炸鸡,做法和口感都不如烟凝的方法美味。
只是烟凝自己做的,不是过咸就是过淡,或者不是过生就是过糊,她在做饭上的耐心不多。玄黓虽然是个男子,但白暮雨坚信,只要是个人,应该都能做得比烟凝好一些。
毕竟别人做饭要钱,他家娘子做饭,那是真要命。
再加上今天奔波一整日,手上还受了伤,此时忽然闻到香喷喷的炸鸡,真是忍不住的食指大动。
看到烟凝朝他点头示意可以吃,白暮雨索性就放开膀子,不再有任何顾忌的吃了起来。
没想到才咬了一口,整个人就石化僵住。
鸡肉好腥,肉丝好柴,口感还有一种异常诡异的涩味,可即便既如此,骨头与肉的连接处竟然还渗着滴滴血迹。
白暮雨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鸡腿难吃的味道给冲开了。
可毕竟是食物,又是别人的辛苦,纵然再难吃,他也从不会挑剔浪费。
白暮雨屏息凝气强咽下一口。
烟凝也笑着咬了一口,还侧头看了看白暮雨,“够吃吗?阿弟每次做的量都很足,不够他那还有。”
白暮雨赶紧摆手,“够,一个就饱了。”
说话间白暮雨忽然瞥到对面的月照冰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
白暮雨眉梢立时一颤。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烟凝的计算之中。
烟凝自然知道玄黓的炸鸡只是闻起来香,实际非常难吃。
外人不了解,只闻味道,是看不到他言语中的狼狈的。只有正阳宫中之人,才能看出他的窘迫,与那鸡腿的真相。
即便烟凝与玄黓从未见过正阳宫中其他弟子,也不会影响这一点。
因为按照烟凝的推测,乙字府旃蒙早就怀揣了欺师灭祖抢秘籍的心思。
要想成功,他不可能不提前观察正阳宫中本领不在师父之下的大师姐,甲字府阏逢,也就是现在的烟凝。
不仅如此,对于唯一能跟大师姐亲近的壬字府玄黓,他们也一定在暗中密切监视着。
昭阳能在玄黓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走他的黑狐皮就是证明。如此,对于烟凝的厨艺与玄黓的厨艺水平如何,定然也会知晓。
而此时烟凝叫玄黓将“他亲手做好的鸡腿”端上来,为的就是在不经意间观察月照冰的反应。
这一招,烟凝将“经纬线调查”式审讯与传统“五听”审讯方法结合使用,不可谓不巧妙,不可谓不高明。
烟凝又转向月照冰,“月真人,折腾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没事,想吃就说话,我这个人一向大方,几只鸡腿不会跟你计较。”
不料月照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不屑地转开了视线。
烟凝继续吃着鸡腿,“你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
看到为了套出月照冰最真实的反应,烟凝牺牲自我,不断吃着鸡腿,白暮雨忍不住的心疼起来。
他的能力还是太弱,不能事事提前预料,不能事事都冲在烟凝前面。
假若他的能力更强一点,再强一点,侦破案件的能力强大到不用烟凝出手,烟凝就不用多受这么许多罪。
对面的月照冰笑得却益发嚣张,“且不说贫道从来都吃素,便是吃肉,也不屑于你们这些猪狗食!”
烟凝举着手中鸡腿,若有所思般地说道:“只吃素的修道之人,都是很有善心的呢,”说着她目色忽然一凛,刀子般直直射向被捆在柱子上的月照冰,“可不会像你这般妄言其他人的食物为‘猪狗食’!这般刻薄恶毒,这般毫无慈悲心的你,根本就是个假道士!”
想来眼高于顶的月照冰在这一瞬竟然语塞了起来。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他愤怒的瞪着烟凝,梗着脖子狡辩道:“贫道只对世人慈悲,像你这般阴险狡诈的畜牲,无需慈悲!不仅你们吃得是猪狗食,你们做的事更是猪狗不如!”
白暮雨唇角微弯。
对付月照冰这种一身傲气的嚣张人物,出手就要稳准狠。趁他不备时,一把打掉他的狂妄!
如此才能打乱他的针脚,使他慌乱起来。慌乱就会出错,出错就能找到疑点,进而套出事实的真相。
饶是早就知道了烟凝的计划,真正见识到她施展的手段,白暮雨还是再一次的被惊艳到。
烟凝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不白给,都藏着埋伏陷阱,就等着将月照冰彻底绕进去,再无法翻身。
烟凝放下鸡腿,拿出手绢,轻轻擦拭指尖油渍,蛮不在乎般地说道:“说这话,骗骗别人还行,诳骗我等这般真修道之人,不过是鲁班门前班门弄斧,自取其辱罢了。”
月照冰咬牙一笑,挑衅般的扬起下巴,“你算什么修道之人?敢在本尊面前放肆,你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张口修道之人,闭口本尊贫道,却不知你这般狂妄无知,处处跟修道都沾不上边!真是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猪鼻子上插葱,没事净装相!”烟凝言语越发刻薄,笑容也越发得意。
“你一个从未看过道家典籍的奇门末枝、正阳余孽,也敢在本尊面前妄谈修道?”月照冰越发的气急败坏。
“哦?”冰凝忽然挑眉一笑,“不仅知道我的师门,更知道我看过哪些书,看来你也是一名正阳宫‘余孽’呢。”
月照冰双目瞳仁狠狠一缩。
白暮雨攥着鸡腿的手瞬间一紧。
贼人终于露出破绽了!
短暂的沉默后,瞪着烟凝的月照冰忽然咬牙一笑,“你太小瞧本尊了,以为本尊没有施法,只用了些小机关,就和江湖上那些坑蒙拐骗的术士一般,没有真本领。
不妨告诉你,本尊道法高深,不仅能读出你的过往经历,更能起死回生,有逆转阴阳之法。想杀我,就动手。本尊复活一次,本事便强一分。复活后,绝不会绕过任何加害过本尊的人!”
白暮雨听到这里,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这月照冰难不成真是黔驴技穷,一点招都没有了,开始随口说胡话了吗?
烟凝却瞬间变脸,挥手猛拍桌面,“月照冰,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又以为你是谁?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追捧的天才道士吗?”
月照冰也愈加的气急败坏,“你是正阳宫甲字府阏逢,方才那送鸡腿的傻小子是壬字府玄黓!坐在你身边的是你的前夫,皇城司探事司指挥使,白泽、白暮雨。
他一心跟你重归于好,甚至不惜以公谋私,知法犯法的跟你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对我施以私刑。
而这里就是你们的私宅巢穴,将我强掳过来,是想在我身上找到癸字府昭阳更多的线索,好找出和她一起叛逃出来的其他徒弟,之后一一做掉,好为你们那侏儒师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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