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为人憨直,自有一份豪气,众人羡慕她的恣意潇洒,却也头疼她过于洒脱。像如王熙凤这样的性子,却是不大喜欢她的。
在王熙凤看来,湘云纯属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真真是做姑娘时万事不操心,这才养出来这幅性子。史鼐夫妇对湘云可不差,史鼐乃是世袭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次孙,史湘云之父乃是他的嫡长兄,因着史鼐是承继的湘云之父的爵位,对湘云这个兄长独女,不管是长辈疼爱也好,还是为名声计也罢,一概都是上好的,比自己的女儿还多些。
便是贾家、薛家如此富贵,见了凫靥裘,还疑是孔雀毛的,她倒是一眼认出是什么,这是贾母从娘家带过来的爱物,便是贾家上下也找不出来几件,若没经过受过,哪里又认得出来?贾家因着贾母年迈,王夫人也不爱动,邢夫人贾家又恐她应酬上不得台面,是以少有带着姑娘们四处交际的,便是出去,也有几分拘束,湘云却是已和南安太妃等人极熟了。又是读了许多书在内,整个海棠诗社,除了钗黛,论诗才她便是个拔尖儿的。女儿家最要紧的交际、见识,史家做的都极到位,哪里委屈了她。不过也就是做针线多,只是史家连史侯夫人都亲自做呢,若不是王熙凤怕被贾母王夫人等人责难,也想学着史家减免针线上人的花销。便是只能拿出来绛纹石戒指来打点,也不过是史家如今十分俭省,这才没多的贴补。何况湘云想着打点,本就是为了常来贾家,希望众人能常提醒贾母接她过来,这本也不好同史鼐夫人明说。说到底,贾家不要她做活,贾母对她的要求也只不过是憨吃憨顽得,不比史鼐夫人唯恐她在外行事不妥对她的学业要求得紧,因此才盼着去贾家。
姑娘们未出阁前,不知世事爱玩是常事,只是又有谁是出了门子立时便会管家理事交际应酬的?湘云如此,小的时候大家一道儿玩闹,她这样倒比那些心思重的好些。只是如今快出门子了,还这般不知世事,不知轻重,在王熙凤眼中便不大喜欢了,长大了便没有了天真的权利,若是能选,谁不愿意在大观园那世外桃源玩闹一辈子呢。黛玉这种,虽清高,但是心中明白有杆秤,能处置妥当又不卖弄的便是王熙凤最喜的,便是宝钗,虽有自己的心思,却也是个聪明人能把事情处理圆滑的也不伤神。偏偏湘云这样,说不得、骂不得,又不明白问题在何处的,才叫人头疼。
黛玉见王熙凤面上不以为然,不由劝了一句,道,“云妹妹这样也是好事,若是让她也是宝姐姐那样面面俱到,倒不像她了。那卫家人口简单,卫公子人品亦好,想来正是她的福气才是。二嫂子便担待些。”
王熙凤道,“你们都是娇客,我哪里得罪得起,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为难了她去。何况她的事儿,自有史家太太和老太太操心,忙完丫头四丫头的事儿,我只一心一意操心儿女,谁管你们这些大小姐。”
黛玉笑道,“是了是了,说起来茂哥儿都十了。琏二嫂子现在还这般神妃仙子的模样,只不知道做了婆婆、祖母又是什么模样了。”
王熙凤面上笑容一僵,王熙凤喜欢新鲜色彩,虽说之前国孝的时候穿得沉静了些,如今出了国孝家孝,又开始穿红着绿起来,她如今才十出头,保养得又好,依旧十分颜色。思及邢夫人等人那般为了显示身份庄重,而固守石青、酱色等色,若是自己也这般,还不知什么样子。
王熙凤咬咬牙,追着黛玉故作打骂道,“你这个丫头,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叫你编排我。”
黛玉笑着躲到门边,只侧出半个头笑道,“我只等着看呢,等凤姐姐做了老妖精,那才好看呢。”说着便一溜烟儿出去了。
王熙凤抓她不及,环顾一周,却见几个丫鬟都在憋笑,越发恼了,道,“她我收拾不了,我还收拾不了你们不成?越发胆大了,我的热闹你们也敢看。”
小红上前扶着王熙凤坐下,笑道,“哪能呢,谁不知道奶奶最慈悲了。何况奶奶想想,奶奶日后便是做了祖母,咱们家的姑奶奶们难不成就不是做表祖母的吗?都一样的辈分,谁又笑话谁呢。何况,”小红指了指自己,笑道,“奶奶忘了我妈和出去的安儿、平儿,还有隔年出门子的英莲不成?奶奶已是做祖母的人儿了,谁又说奶奶不庄重了。”
小红她母亲林之孝家的是王熙凤刚嫁进来的时候为了好管家,特地认了做干女儿的,还有安儿、平儿、英莲,议亲的时候名义都是王熙凤的干女儿,如今安儿、平儿都有了后,小红都快嫁了,说起来王熙凤早早便是做祖母的人了。只是这样的干亲,又不是真有血缘的,也不过是拿出来说笑罢了。
王熙凤扭了扭她的脸,笑道,“好一张巧嘴儿,越发长进了,只是你说说你以后出了门子,倒是什么个辈分呢?”
小红和贾芸的事儿,虽没放在外头说去,只王熙凤院里几个心腹都是知道的,闻言俱是笑了起来。贾芸是草字辈,是王熙凤的侄儿,小红却因她妈的缘故,乃是王熙凤的干外孙女。
小红笑道,“那就是妈和奶奶操心的事儿了,横竖我不吃亏。”
众人俱是大笑起来。
次日,王熙凤便去了园子里,正见探春、惜春在沁芳亭说话,便上前对探春道,“妹妹现在可有事儿?”
探春见她如此,便知是有话要说,便道,“二嫂子一道儿去秋爽斋坐坐罢。”
移步到了秋爽斋,王熙凤看了惜春一眼,惜春道,“二嫂子有什么要紧话,我也不能听不成?有什么要紧的,我让入画先出去就是了。”
王熙凤没阻止,探春皱皱眉,仍叫翠墨出去守门,只留侍书在屋里伺候。
王熙凤便把宝钗昨日所言一说,末了道,“我听宝丫头的意思,只怕是过两日便要起程,你不拘送个什么,以表关心之意就是了。只是这事儿先别叫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不然又要闲言碎语说到你跟前。”
探春不由一愣,叹道,“想来有些凶险罢,不然宝姐姐和二嫂子也不会这般说。我知道了,我前儿正好做了一件大氅,二嫂子费心帮我带过去,家里的人也帮我瞒一瞒,我感激不尽。”
惜春在一旁蹙眉道,“若是平安倒没什么,若是……”惜春又不敢说了了。
王熙凤道,“便是如此到时候也另有计较,必不叫妹妹委屈了去。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却不能叫人传些闲话去,传了出去也不像话。”
探春亦是明白这其中关窍,好在贾政是个好面子的人,必不会如何表示,若是贾赦,只怕已经惦记着退婚了,若如此,自己的名声也别要了。
王熙凤拿了探春备下的东西,转头吩咐兴儿送去江家,到了傍晚,便见江家来了两个女人,亦是带了一匣子东西,王熙凤没打开看,便叫人直接送进去给探春,便丢开手不提了。
过了几日,江家梁家出发去平安州的事便传到了贾家,贾家众人皆是纳罕,道这平安州并无什么不妥,好端端的龙禁尉怎么要去平安州办差。也就贾琏闭口不言,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贾家离开朝堂中心许久了,贾政于庶务公务不通,也没看出来什么要紧的,贾琏倒是看出了几分不对,只是不好说出来,贾家其他人更是没这样的政治敏感度,还以为平安州平安得很。京中也只有几家极为清明的人家看出了端倪。
探春倒是沉得住气,不管外头怎么说,只闷头绣嫁妆。王夫人浑不在意,赵姨娘倒是慌了一场,到了秋爽斋,见探春面色如常,见了她如此反而皱了皱眉,道,“姨娘好端端的,这又是做什么。”
赵姨娘原不过是因着听闻江晏去平安州,贾家却没能得什么消息,又被一些人说了些闲话,这才慌得不成样子,见探春如此,倒是讪讪收了场,只笑道,“不过是来看看姑娘。”
探春也不以为意,众人见她如此,倒也不再议论纷纷。
过了两个月,平安州还没什么动静,却听说南安郡王在西海沿子同爪哇国海战兵败,兵败也就罢了,南安郡王竟然还叫人俘虏了去。这消息一传来,皇帝便是大怒,爪哇国不过一介岛国,南安郡王戍守多年,久未能得胜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输了战事,自己还被俘,皇帝自认天朝上国,哪里能舒得了这口气。当即便召集公九卿议政,商议相关事宜。另有南安太妃得了消息,慌得不成。
朝堂上因此吵了许多天,不料平安州也有了消息,竟是平安州节度使已反,着令将士前往平叛。兵力放在了平安州,议了许久,终是决定遣使者到爪哇国去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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