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节眸色猩红,掐了片刻,虎口便被白婉的泪打湿。她哭得梨花带雨,眼圈微肿,眼睛似乎都大了一倍。
陆松节不禁想,她真能哭啊,成亲五年,那汪水泽好似永远不会干涸。他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次哭会是什么时候。
招架不住她的眼泪,陆松节最终放开她。白婉忙大口的喘息,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恐惧地觑他。
她没想到,原来在陆松节心底,自己只会给他惹麻烦。这让她比被陆松节冤枉更难受,好似这段时间温柔的梦境被他打碎了,露出原本狰狞的面目来。
她遏制不住,小声抽噎,不敢再和他申辩。她已知道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他的心全偏向张幺妹。
车声辚辚,两个人相对坐着。
陆松节心中烦闷,亦未理睬白婉。
他仿佛天生就有在外人面前隐去情绪的本事,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但和白婉成亲后,他越发不能克制自己。
见她哭,他甚至会动恻隐之心,哪怕她是犯错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喜欢不讲道理,哭哭啼啼,然后骗男人去哄。没道理就变成有道理了。
他十指交叠抵着额头,合上眼。黑暗与沉默逐渐吞噬他,掌心伤口的痛意也剧.烈起来。
当时情急,他下手狠,口子现在仍鲜血淋漓。且心底那团火被白婉的事一激,蹿得他干渴难耐。
马上就到官邸了。陆松节想。
耳边不知何时,又传来白婉低低的呜咽。她已经哭完了,甚至不敢再想这件事,免得自己再哭,招惹陆松节。可阵阵的抽噎和咳嗽一样,无法止住。她不得不蜷缩起来,用帕子轻轻掩唇,试图让声音小点。
她记得自己出门前,还惦着给他绣香囊。现在哭一声,都怕惹他不快。
她的心都快被他踩碎了。
陆松节换了个姿势坐,过了会,又换了个姿势。
可药性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叫他无法忽视车内的白婉。
逼仄的车厢,幽浮着女子淡淡的香气。还有从她细弱的脖颈,发出的撩人吐息。
陆松节思忖,今夜便罢了,倘或明早她顶着这浮肿发红的眼去和王氏请安,定会说他坏话。再者,他被人下药,若没有白婉横生枝节,早就到府上浇过冷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燥得他快撑不下去。
她闯的祸,就该让她自己处理。
陆松节翻过自己破损的掌心,皮.肉翻卷的伤口还那么瘆人。如果叫白婉看见这份脆弱,先前他掐她的事,会一笔勾销吗?
“婉儿。”陆松节试着唤了声。
白婉悚然一顿,不想应他。他这样污蔑她,她现在根本咽不下这口气。只怕他又向从前一样,不知耻地过来哄她。
见她不答,陆松节便刻意轻“嘶”,可怜道:“你又恼我了?”
陆松节的口吻虚弱,好似受了伤。白婉狐疑,悄悄抬眸瞥他,陆松节见状,便捂着伤口踉跄过来坐她身边,柔声道,“幺妹的事,我并不是有意斥责你,怪我夜宴被人算计,昏了头,才对你说重话。”
隐约的血腥气与陆松节苍白的脸色,都叫白婉没法冷静。她犹豫了会,瘪嘴怨道:“谁知道呢?你若非平日这么想的,也不会脱口而出。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不跟她来往,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你怎听不出好坏话?以方才的情形,你道了歉她就不闹了,不然孙大娘定呛得满城皆知,你就如意吗?婉儿,你为我想想,我每天为着这个家往来应酬,不辛苦吗?若我出了事,你怎么办?……”话没说完,陆松节又佯装皱了下眉。
他强忍痛意的脆弱叫白婉难以忽视,白婉指尖抠了抠车内壁,终于关切地问了声:“你不舒服?叫谁算计了?”
“个中曲折,说了婉儿也听不懂的。”陆松节只将那受伤的掌心露出,叫她看个真切,“婉儿,是我被公务缠身坏了脾气,对你发这样的狠。你再疼疼我,别跟我置气,好吗?”
他像是痛极,颤抖的长睫蒙了层水雾,眼神破碎而勾人。
白婉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慌了神:“原来伤成这样了,我却一点不曾觉察,还恼你。陆郎,我不是故意的。”
“婉儿不需要道歉。”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叫陆松节稍感有趣。药性逐渐爬到他的眼角,叫他眼眸都因为难以名状的痒而湿润起来……
他不禁凑近白婉,喑哑呢喃:“婉儿,我好热,求你帮帮我。”
……
半刻钟后,陆松节丢开白婉,乏力地靠向车内壁。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镀了层薄汗的面孔,如被雕琢的釉玉。他的眼半合着,长睫卷垂,眼角那滴泪痣像是吃足了酒般,红的招人。
白婉不禁思绪飘飘,羞怯地把脸埋进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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