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散发着幽微的光。
身穿睡衣的黑发男人正坐在床头抱着四个月大的女儿轻哄。
他一手托着女儿小小软软的身体,一手拿着奶瓶,奶瓶里的奶很温热,是刚泡的。
这几天月月发烧了需要人照顾,特别黏父母,片刻都离不得。
就像三天前他们俩去码头破坏了组织黑吃黑的行动,回来已经将近十二点了,一进门就看见阿姨抱着哭到几乎晕厥的月月,欲哭无泪地说她怎么哄也哄不好。
奈奈立马心疼地迎上去接过月月,轻拍她的背,哭闹不止的小女婴闻到熟悉好闻的气味后没多久就安分下来睡着了。
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和颤抖不已的小身体,他们俩都心疼死了。
于是今天这次行动正好用不到狙击手,他就被留下来陪女儿。
刚刚睡在婴儿床里的女儿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他就知道她是饿了。
4个月的小宝宝大概3小时喂一次奶,奈奈白天一般在家可以亲手照顾她,有事出去时也会有阿姨照看,而晚上本来是想两人轮流去给女儿泡奶粉的,只是奈奈每次爬起来去厨房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清醒,反正睡也睡不着,就他来一直负责晚上的喂奶工作好了。
本来还在抽噎的小女婴一凑上奶嘴就自动做出吮吸动作,湿漉漉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闭着眼睛填饱自己的小肚子后,她的身体就渐渐不动了,吮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诸伏景光把奶嘴从她嘴里移开,又抱着她轻哄了一会儿,等她彻底睡熟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婴儿床上。
把小毯子盖到她肚子上,他看了眼时钟。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怎么奈奈还没回来。
诸伏景光心里莫名升起些许不安。
今天zero也被琴酒拉过去参与组织行动了,于是就只有奈奈一个人单打独斗。
但这次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在组织和交通线的山木部长交易前让他无法准时到达目的地就行,况且之前奈奈也不是没有独自行动过。
有的时候,她的行动能力、爆发力、灵活度甚至比他更强。
应该不会有事吧。
很奇怪,他的心脏现在突突地跳,他只能这样努力安慰自己。
用来私下联系的另一部手机迟迟没有收到消息,他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等待它屏幕亮起。
奈奈完成任务后都会给他发消息的。
就这样等了半小时,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他定睛一看——
【奈奈被捉。——zero】
啪嗒。
手机摔在了地上,亮着的屏幕正巧受到外力冲击,从中间斜着裂开了一条缝。
又是叮地一声,两条消息间隔不过十几秒,看得出来发消息的人正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
可能是在被监视,可能是在间隔过程中偷偷发的。
诸伏景光默默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
碎落的发丝垂落到男人额前,小夜灯幽微的光投射到他脸上,但碎发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一时间辨不清神情。
【情况复杂,我现在正在被监视,勿联系。——zero】
没时间给他震惊恍惚,诸伏景光面色冷沉地迅速换好衣服,把佑佑叫起来看好妹妹,他极速奔到车里。
为了安全,他自己和奈奈身上都放有追踪器,装置的控制中心就在公安,只要那个追踪器没被破坏,他就可以定位到她!
在马路上飞驰闯了好几个红灯的诸伏景光将油门加到最大,一道道光在他的双眸飞速略过。
没有夜晚的东京市中心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绚烂的灯线、矗立的高楼将人的放到最大化,让人迷失方向、失去初心。
盛大的美景下隐藏着一头巨兽在暗夜窥伺着猎物。
他闭了闭眼,心沉沉地往下坠。
以他们那几个人的城府,恐怕很快就发现了吧。
“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贝尔摩德刚给床上躺着的女人搜完身,除了她腿上绑着的小型电脑——
银发女人转过身把“有趣的东西”向三个男人展示,是一个黄豆大小的迷你黑色金属器械。
“这是市面上最新型的定位追踪器。”
“毁掉。”琴酒沉声道。
女人笑了笑,指尖轻捻,器械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动响,里面的电路装置被阻断了。
“不过这种追踪器会在中央控制中心留下历史记录,我们或许要转移阵地了。”
“大哥……我们要把她交给boss吗?”包扎处理好伤口的伏特加此时难得坐在椅子上,他犹犹豫豫地抬头看向侧方站着的高大男人。
“不用。”男人一动不动,银发下幽绿色的瞳也未曾闪烁,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波本闻言不由嗤笑,抱胸促狭道:“g,难道你是想动私刑?还是说——呵。博若莱作为曾经最重要的实验体,对于boss来说可是意义重大吧。当初你可是亲自验明她的尸首的,她现在死而复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了动眉毛,声音忽然变得轻微又意味深长:“不会是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吧。”
“毕竟……人的感情可是无法自控的。”金发男人低低笑了起来。
被质疑忠心的琴酒没有任何表示。
他轻轻用脚下的皮鞋碾了碾地面,那一只恰巧飞落到地毯上的小飞虫就这样被碾压死去了。
多么幸运的小东西,就算是死,也无知无觉,无痛无悲。
脆弱的生命,无用的废物,注定会被毁灭。
“boss有了新的实验体,他是现阶段最适合做那个研究的人,就算博若莱上交上去了,不还是回到我手上?”他直直略过刚刚波本抛下的话头。
银发男人抬眼,锐利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目光直直射向旁边刚刚挑衅他的男人。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先从她口中挖出更多情报。”
“比如,先让她说出苏格兰在哪里。”
“组织里她的内应又是谁。”
身处凌迟目光的金发男人恍若未觉,坦然自若地耸耸肩。
“真的不让我来试试?那些刑具、药剂,你可没我用得熟练呢。”
“波本,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的g,是在怀疑你呢。”贝尔摩德巧笑嫣然。
“哦?”波本笑容暧昧,状似伤心地哀叹了一口气,“我明明比g更心狠手辣,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难道从小生活在组织的人就更值得信任吗?可是博若莱在这里生活了12年,她都可以背叛组织……”
“你——”贝尔摩德怕他的话激怒琴酒。
“别说了。”她低低警告。
如果琴酒被激怒了,博若莱她就惨了。
她居然……还是不忍心。
贝尔摩德把碎裂的追踪器随手扔在地上,不自觉回过头看向那个人。
女人换上了新的衣服,右肩膀暴露在空气中,那里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那处被伤药和纱布覆盖住。
八年过去了,她变了,也好像没变。
她的五官成熟了许多,从稚嫩的青葱少女长成了成熟的女人,叫人不敢再把她当成小孩子看。
因为中了弹失血过多,她的脸苍白到透明,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色泽,微湿的卷发有几绺贴在颊侧,窝在松软的厚被子里,整个人显得娇小脆弱,而背后的黑发又披散开来,像是一朵将要凋谢的荼蘼的花,纯洁、艳丽、引人堕落。
真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她6岁到18岁,贝尔摩德陪过她去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室无数次,也无数次看到过她躺在床上冷汗涔涔、闭目隐忍的模样,却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他们站到他们的对立面?
就因为那个死公安吗?
贝尔摩德理解又不理解。
爱情就像是一杯下了毒药的烈酒,唇齿之间浸满了润滑的冰凉液体,醇香浓厚,带给人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的辛辣刺激感,但一着不慎便会呛得溢出眼泪。等唇齿间的回味余韵消失,那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致命毒药便会发作。
要么是像凌迟剜心般快刀落下,要么像慢刀子割肉一样折磨无比。
在逢场作戏时,她见多了这样以悲惨收场的所谓爱情。
她早就跟她说过,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玩玩就行了。
没想到博若莱不仅把自己那颗心付诸出去,还为了他背叛了组织。
行,背叛组织也就算了。贝尔摩德自认为自己对组织没那么多忠心,每每看着自己镜中那张永葆青春的美丽容颜时,深觉自己是怪物的她也咬牙生出过这种想法。
可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她,琴酒,还有伏特加。
他们仨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遇到了尚在幼年的她,和她相处了整整12年,他们曾在巴黎轮渡上共同看过波澜不止的海面,他们曾在纽约最肮脏的街头躲避fbi的追踪,她曾不顾安危救过她,她也如此。
朗姆曾高傲自大地说过,要想在组织攀越到高层就必须抛弃自己的感情,没有心的人才能赢到最后。但贝尔摩德却对此嗤之以鼻。
没有感情,那不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么?
就算是组织中素称魔女的贝尔摩德,都无法保证自己的那颗心不会为某人恻隐、不会为某人哀恸。
贝尔摩德本以为世上不会存在这样的人,除非那人是疯子,或者是没有自我世界、已经被物化改造的实验品。
现在她见到了。
博若莱,就是那个没有心的怪物。
“的确。”令贝尔摩德意外的是,琴酒并未露出愤怒的表情,他只是沉沉应了一声。
从发现这四年来一直搅乱组织任务的女人就是八年前身体极速恶化去世的博若莱后,琴酒就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情。
让人无法猜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降谷零表面镇定自若,扮演着波本心狠手辣的人设,可是心底却在默默祈祷琴酒能把奈奈交给他。
然而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我已经决定了。”
这句话代表着,不管是谁、不管以什么理由什么立场,都无法再改变他的决定。
银发男人突然笑了。
琴酒笑容冷冽,唇角的弧度冰冷又带着嘲弄,像是戏耍老鼠的狡猾的猫,马上要展开一场你追我逐、老鼠却终究逃不过手掌心的游戏。
她既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下来,那苏格兰一定也还没死。
尤其是现在她站到了他对立的阵营……
不就是为了苏格兰么?
真是可笑。
望月奈奈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
冷调的灰墙、冷调的地板、低调奢华的木质落地灯、黑色的桌椅,连身上盖的被子都是灰黑色的。
落地窗没拉窗帘,外面很亮,比开了灯的房间都亮。最显眼的就是那座冰冷又华丽的东京塔,月光下东京塔矗立在高楼之间,高傲地俯瞰着世间一切渺小。这里显然是个高档住宅,因为从这个高度看下去,那些高楼大厦也如蝼蚁一般匍匐在脚下,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恍惚和怅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gauloises的味道。
琴酒最常抽的烟。
或许不是他的最爱,但的的确确是他那段时期常备在身上的牌子。
不过,琴酒并不在房间里。
或许是在门外。也或许不在这栋房子里。
她看着那道紧紧关闭的门,并没有下床逃跑的想法。
既然琴酒没有把她锁住禁锢她的行动,那他肯定有把握不让她逃脱。
她何必自讨苦吃。
头顶暗暗的冷光晕落在她的瞳孔里,麻药的药效应该是快过了,又酸又麻,还隐隐作痛。
望月奈奈靠坐在床头,微微阖眼,内心有些沮丧。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了,他肯定又要担心得睡不着了吧。
这几年在细水长流、相互陪伴的平淡生活里,他渐渐放下了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整夜失眠的情况几乎没有再出现过了,除了晚上有事得熬夜,其他时间也能在12点前入睡了。可在月月出生后因为老是半夜要喂奶生物钟被搞乱了一点,现在她又被琴酒他们抓了……
只要思虑一重,他就难以入眠,唯有她躺在他旁边顺着他的指节静静安抚他的时候,他才能渐渐有了困意。
她睁开眼,望向窗外东京塔上悬挂的月亮,圆月被厚重的乌云遮掩住朦胧了边缘,心里忽地随着伤口一同酸了起来。
她现在深陷危机之中,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只希望他不要冲动。
既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在琴酒眼前,那个家伙肯定会发散思维认定苏格兰也没死。
估计通缉令也下达到各个成员手里了吧。
他不会易容,只要一踏入组织的领域,一旦那张脸被看到,这群嗅到血腥味的疯狗肯定会立马行动起来将他围剿。
太危险了。
他们还有佑佑和月月,在她已经陷入泥潭的情况下,这两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他了。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带着孩子隐藏起来,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但望月奈奈也知道,人最难做到的就是保持理智。
如果他被抓了,她可能也会疯的吧。
门锁响动了,门把手从外面转动。
望月奈奈眨眨眼,泪意渐渐淹没进眼底,被另一种情绪掩藏起来。
门打开后,背光的男人渐渐走入晦暗的冷光里,冷峻的面容一片片清晰起来,拼凑成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g。”
她定定地看着他,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走了过来,掏出别在腰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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