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我在婚礼时并不知道祂的身份,那么此时，在基督耶稣的教堂内，要让钉在十字架上的所谓神之子来见证我们的婚姻,实在是过于可笑了一些。
正这么想着,恰在此时，祂却也适时地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而后,又朝我露出了一个略带有复杂含义的微笑。
这一回，祂并未逆着光,站在巨大教堂投射的阴影下,也由此，我的视线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祂的那抹笑容其实并不自然,而是别扭地像是要让一个该死的恶魔露出几分慈祥和温柔来。
祂看上去非常努力,但实际上做得并不是非常好,甚至连我都一眼看出了破绽来。
虽然心底感到非常疑惑，但我为表体贴，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不补偿也没有关系的,你知道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但就在此时,祂却强硬地重新牵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这座教堂之中。
彩色的玻璃在阳光下照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父见到我们出现,露出了一个麻木的微笑。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环境却显得非常古怪，明明教堂外面的光线正好，但是教堂里面就像是被光明遗忘了一般，昏暗不已。
我并没有多想，因为我从不信仰神明，也并不认为教堂就一定是一个光明敞亮的地方。
毕竟，并不是所有神明都是伟岸宽容且公正的。
昏暗的教堂里，耳边是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我逐渐靠近前方的神父和高大巍峨的十字架，忍不住回忆上一次我和祂在此地的见证下进行的婚礼。
但古怪的是，无论我怎么想，我只能隐约记得祂为我戴上了戒指，更多的便愈发模糊了。
于是，我再度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了教堂最前方的基督耶稣，眼前的这个十字架竟然显得十分恐怖，有蜿蜒的血迹从上方流淌，不仅如此，十字架突然变化，变成了一种更为庞大但非常少见且诡异的t字形。
只是，当我用力闭上眼睛，再想要定睛看去的时候，眼前的教堂又突然恢复原样，正常极了，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莫非我这是产生幻觉了？
照理说，我已经见过太多可怖惊悚的场景，但是距离上一次看到已经有月余，不仅如此，祂分明就站在我的身边，试图与我深深地坠入这爱情游戏之中，又何必要用假象来欺骗我呢？
但越是想，我的心脏就越是噗通噗通地跳动着，我被自己的推测给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地要将我的手从祂突然显得冰凉的手里抽回来。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将我的手完全抽离，祂便将我的手指节用力地攥在手心，按得我皮肤发白，根本不给我逃离的机会。
我立刻转过头看向祂，心中慌乱但试图表现出镇定，“亲爱的，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吗？”
“我答应了什么？一场愚蠢的爱情游戏吗？”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即便我不知道祂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但我整个人依旧觉得我像是被拉入了无尽的深渊，在悬崖的边缘要掉不掉，危险至极。
见到我这幅模样，祂随即朝我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脸上却因为突然产生的兴奋而露出了两团红晕，“但我其实非常喜欢，阿德里娅。而且你说的对，相爱的人怎么能不给予对方陪伴和爱呢？”
我屏住呼吸，一时间没有明白祂话里的意思。
祂的手指在我的身上流连，痴迷且贪婪地看着我，喃喃低语，“我想过了，阿德里娅，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走吧。去有序的宇宙之外，去真正的我的身边，这样我们就无须再这么麻烦，而你也不再对我会感到害怕了……你说呢？”
……？！
我几乎快要放松下来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大脑也立刻变得一片空白，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润，只是惊恐万分地看着祂。
但嘴张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
……祂要带我走？
带我去哪儿？！
我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地方，或许正是我的噩梦之源，孕育这些怪物的地方，我立刻惊叫着朝祂大喊，“那我会恨你——永远！”
祂对此似乎非常疑惑，轻易地制服住剧烈挣扎的我，偏过脑袋问，“可是，这样，你就永远也不必再害怕我了呀。”
“还有力量，有别于所有蝼蚁的强大力量，莫非你不想要吗？”
“——我不要！！”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眶里落了下来，脑袋因为被困在祂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变得再也无力挣扎。
最后，因为悬殊的力量差异，我缓缓地软下身体，口中只能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痛苦呜咽，“……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和一个普通的男人、幸福地……幸福地生活——”
我泣不成声，恐惧重新淹没我的脑海，让我根本说不下去了。
“……噢。”
祂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惋惜，而后将桎梏我的怀抱缓缓地松开，捧起我的脸，仔细地看着我，而后却叹了一声气，“哎。”
我从未听过祂叹气。
注意到这一点，我不禁打了个激灵，试图将颤抖的呼吸平缓下来，好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但当我抽噎着看向祂的时候，我却依旧能感觉到我的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将面前的祂模糊成一个悠远朦胧的轮廓。
“——可是，你真的爱我吗？”
……什么？
“轰——”得一声，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我根本听不出这句话是带着感慨还是质疑——两者的不同所带来的后果对于我来说截然相反，但我真的没想到我竟然能在继听到祂叹气之后，还听到祂将这样一丁点儿也不像祂的话说出口。
我立刻噤声，不停奔涌的眼泪也随即停了下来，我隐约觉得我的睫毛上有泪花，不适地眨了眨，却怎么也没能让上面的水珠化开。
祂恰巧在此时低下了头，有什么柔软细腻的东西将我的睫毛轻轻地含在了口中。
动作快得让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我便发现祂下唇的略微凹陷处上带着沾有我眼泪的濡湿，且就这样离开了我的眼眸。
那个瞬间，我忽然忘记了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谁，我只感觉仿佛冬雪消融，那片火热的唇几乎要将我的内心整个融化，甚至要烫伤我的灵魂。
祂的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皱起眉头，像是真的在细细品味我眼泪的味道，只不过，祂看上去好像并不喜欢眼泪的咸味。
意识到我正呆楞着看祂，祂转而将幽深的碧绿眼眸看向我，那宛若神祇的英俊脸庞上带着一丝让我动容的忧郁，我仿佛觉得，我好像在祂的身上看到了——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
我已经停歇住的眼泪再次快速落下，几乎是在违背我身体的本能，像是努力想要忘却我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单纯得仿佛是一个从未遇见苦难的少女一般。
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恍惚之中，我又看到了我好像狼狈地在树林奔跑，从高高的悬崖峭壁纵身跳下，最后又沉沉地坠入海底的画面。
蔚蓝的海底，光晕不停地浮动，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逃离。
祂不会放过我。
因为祂是无所不能的伏行之混沌，而祂那悠远而又充满好奇的凝视，自始自终都在我的身上。
那些画面……真实得就仿佛真的在我身上过，依旧历历在目。
所以，我怎么可能忘记这一切？！
“唰——”
不知道过了多久，抑或是很久很久，我睁开眼睛，理智终于逐渐回归，终于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我听见了我自己那痛苦而又哀愁的声音。
“除非您是一位普通人，否则我永远都不敢爱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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