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恶心啊。”


    与此同时,矜贵美丽的少年与帝王之间门的对话,也十分完整地传入了听觉极为敏锐的扎坶尔耳中。


    这让原本因为小侯爷过分漂亮的容貌而神思不属的扎坶尔,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下一般。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门,被最尖锐的弯刀狠狠扎入,变得血肉模糊。


    但他不会因此而憎恨离月。


    天神怎么会有错?


    有错的只能是那些误导了天神的卑鄙中原人。


    扎坶尔的想法无人关心。


    而牵动所有人心神的小侯爷,已经同帝王一起走到了最高位。


    他很自然而然坐在离帝王最近的地方。


    随后帝王让百官众臣起身。


    同帝王一起坐下的离月,也跟着享受了所有人的臣服跪拜。


    尽管他心底清楚,这些人的恭顺是对着穆宗的,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种高高在上俯瞰众人,连同所有人小动作都能看清的感受十分美妙。


    于是众人起身的时候,便清晰看见小侯爷脸上带了笑意。


    这让原本就鸦雀无声的大殿愈发寂静下来。


    冬夜的月光与明亮的星辰,仿佛都凝聚于这位过分漂亮的小侯爷身上。


    但他们很快便将过分直白炽烈的目光收回,正襟危坐,只偶尔用余光暗暗看一眼离月。


    春宴的食物是御膳房精心烹制,但再精致美味的食物,每日吃也就腻味了。


    何况离月心底有事,便愈发没有胃口,他看也不看小案上摆着的菜肴点心,而是颇为警惕地观察扎坶尔。


    其实他的动作并不明显,甚至有些隐蔽。


    但这一切是在没有人注意他的前提下。


    然而美丽地过分的小侯爷,从春宴开始便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于是所有人包括当事人都知道,小侯爷今晚十分关注那位异族的将军。


    穆宗偶尔望向扎坶尔的目光变得愈发冷酷。


    周绍元与周绍英也对扎坶尔生出堤防之心,唯恐离月因为好奇去接触扎坶尔,受到什么伤害。


    而那些渴求离月一顾而不得的芸芸众生,也忍不住怀着恶意去打量扎坶尔,这样一个丑陋粗俗的异族人,凭什么得到上京所有人求而不得的明月的关注呢?


    离月看了一会,在看见扎坶尔开始同他带来的属下商量着什么后,有点着急了。


    他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比如提醒穆州警惕扎坶尔的小动作。


    谁知,扎坶尔忽然就站起来,往离月方向走来。


    离月有些一瞬间门的心虚,几乎以为自己的想法被扎坶尔看出来了,对方要把自己也一起杀了。


    过了两息,他才反应过来扎坶尔应当是来找穆宗的。


    猜错了对方的目的因此虚惊一场,离月没有尴尬,而是愈发觉得扎坶尔十分讨厌,将对方看作眼中钉。


    扎坶尔是来献礼的,在献上珠宝金银无数,并若干的战马牛羊后,扎坶尔没有离开,而是转头看向离月。


    离月与他对视片刻,皱了皱眉,但他心底对扎坶尔还是有点忌惮的,所以他并没有将自己心底对扎坶尔的厌恶警惕表现出来。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对于扎坶尔这样天生直觉敏锐的将军来说,离月的想法几乎不加掩饰。


    扎坶尔心痛烦躁,同时在草原习惯掠夺的他,此时心底骤然生出某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过于冒犯,以至于在生出来的一瞬间门,就被扎坶尔深深按下。


    “在下久闻平津侯大名,故而今日为平津侯带来了我们草原最珍贵的礼物。”


    离月立刻打断扎坶尔,他并不愿扎坶尔的礼物,也打心底认为茹毛饮血的异族人拿不出什么奇珍异宝:“最珍贵的礼物,不应该献给我们陛下吗?你这么说是故意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吗?”


    穆宗原本因为扎坶尔显然是在讨好离月的举动而面色冷肃、带了杀意,却在听见离月的话后渐渐温和下来。


    尽管他明白离月并没有同他一样的想法,但那句“我们陛下”,还是让穆宗仿佛喝了蜂蜜水一般甜滋滋的。


    都是男人,彼此又有相似的想法,扎坶尔几乎立刻就察觉到帝王对离月的心思,于是他也明悟了方才帝王冷酷的眸光代表什么。


    扎坶尔明白,他的一些计划或许要受到更大的阻碍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那样东西献给平津侯。


    他相信小侯爷会喜欢这件礼物。


    他也希望小侯爷能因此对他多些好感。


    而眼下,面对礼月责问,扎坶尔抬头直视少年含着碎星的黑眸:“小侯爷不如先看一眼?”


    他大胆热烈的目光,让感觉被冒犯的小侯爷更加不悦。


    何况这两年,几乎被所有人捧着的离月,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英国公府的珍藏被他扔着玩,皇家私库他随意进入,就连在边关征战的穆州,赢得的战利品也是一箱一箱往离月的院子送。


    他已经被养得十分挑剔了。


    他毫不犹豫开口:“不用了。”


    扎坶尔却已经接过属下手中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雕刻精美的盒子打开。


    幽幽蓝光从盒子里轻轻绽放而出。


    在黑色软布上放着的,赫然是一颗十分珍贵清透的蓝色宝石。


    众人不约而同看去,骄傲矜贵、目下无尘的小侯爷,也被吸引了目光,投去一瞥。


    确实十分美丽,即便是离月,也没有见过这样天然清透、又十分大颗的蓝宝石。


    但他方才已经说了自己不要,即便他现在觉得这颗蓝宝石的确好看,但内心骄傲且瞧不起扎坶尔的他,也不愿说出一句赞赏。


    于是在众人准备称赞一下这稀世奇珍时,少年纯澈如清泉的声音带着不屑在寂静的大殿响起:“还以为是多珍奇的东西,原来就是一颗破石头。”


    这句话不论是谁来说,都会让听者觉得过于高傲、心生不悦,但当这句话,是由比冬日夜空的星辰还明亮的黑眸、比屋檐厚厚的积雪还要细白的脸颊、比雪里红梅更艷丽的唇瓣的小侯爷说出时,所有人便心悦诚服起来。


    在美丽的珠宝,又怎么比得上小侯爷美丽的脸颊呢?


    即便是捧着异族最昂贵珍宝的扎坶尔,也无法因此生出一点恼怒。


    甚至他还真的有些羞愧起来,因为这珍宝不能讨得天神的欢心。


    其余原本觉得这蓝宝石罕见又美丽的人,也将那些要出口的夸赞之词果断收回,转而附和起离月,表示这份礼物不过如此。


    离月心底还是觉得蓝宝石漂亮的,他最近想要打造一顶新冠,他觉得这颗蓝宝石正适合镶嵌在上面,于是在将扎坶尔献上来的礼物贬斥一番后,他又仿佛很宽容一般道:“也罢,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勉为其难收下吧,你可以下去了。”


    离月这样道。


    周绍元听见离月这一番话,忍不住悄悄对周绍英抱怨:“你不觉得阿月说话越来越不讲道理了吗?这要是别人把我送的礼物贬地一文不值还要勉为其难收下,我必定把盒子里的东西摔他脸上。”


    周绍英十分冷静,他淡淡道:“但是面对阿月,没有人会这样做。”


    周绍元看了看坐在帝王身边,骄傲美丽的幼弟。


    对方下巴轻抬着,神情轻蔑,即便是这样的姿态也让人看一眼便有些目眩神迷,愿意将一切美好之物双手捧上。


    于是周绍元话风转得飞快:“其实阿月说得也没错,我觉得这礼物虽然珍贵,但也配不上阿月,阿月勉强收下,抬举他了。”


    随后他语气还有点酸:“我前两天送给阿月的礼物都被阿月直接扔了。”


    周绍英始终放在离月身上的目光终于略撤开,看了周绍元一眼,一向沉稳低调的他,罕见带了点高高在上的炫耀与得意:“阿月收了我送的礼物,还对我说谢谢。”


    周绍元:“……”


    更嫉妒了,并且强烈希望离月不要收下扎坶尔的礼物。


    他又开始哀怨地碎碎念:“明明第一个见到阿月的是我,但为什么院子他更愿意要你的,礼物他也唯独收你的,我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周绍英压根不愿理会周绍元。


    而扎坶尔也的确同周绍英所说,完全没有一点生气或恼怒的意思,他甚至因为离月愿意收下自己献上的礼物,而生出感恩之心。


    离月收下蓝宝石后,在手里把玩了一番,才递给小竹,并且用极小的声音十分慎重叮嘱:“你亲自帮我好好收起来。”


    小竹今晚原本应该寸步不离守着离月,因为这个命令,他垂头应了一声,悄无声息退下,准备亲自将蓝宝石收入离月承明殿的私库,再赶过来


    大殿离承明殿不愿,来回需要大约两柱香的时间门,小竹会武,只会更快。


    扎坶尔坐回位子喝酒,他在草原向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故而同周围浅酌的官员权贵比起来便尤为格格不入。


    原本时不时看一眼扎坶尔,注意他动向的离月,在看见这样的情景后,终于有些嫌弃地挪开目光。他想了想站起来,往穆州方向走去。


    穆州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


    这次回来之后他发觉离月对帝王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


    最重要的是,随着离月办完冠礼,帝王看向离月的眼神也愈发不加掩饰,让偶尔瞥见的穆州觉得有些心惊。


    他这样想,直到离月来到他身边坐下:“小舅舅?”


    穆州猛然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有些懊恼地坐直:“阿月,你怎么来了?”


    离月就亲昵地靠近穆州,两人手臂贴在一起,他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小舅舅吗?”


    穆州能感觉到离月对他的信赖与亲密,但那是建立在他是离月小舅舅的前提下。


    这是一块包着薄薄糖衣的毒药,甜蜜的外表下是更深的苦涩。


    曾经穆州因为离月对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有过短暂的窃喜,但如今的他却宁愿这原本就虚假的关系不存在。


    所有人都可以对离月表达的心意,唯有他必须深深掩藏。


    尤其是对着离月的时候。


    面对离月撒娇般的不满,穆州简短回答:“可以。”


    好在离月早就习惯了穆州的沉默寡言,他并不太在意,自己说自己的:“小舅舅,听说你这次在边关狠狠击败异族,擒获了他们这次领头的王子,所以异族才派人来求和,对吗?”


    穆州自然也注意到方才离月对扎坶尔的关注,因此便问他:“你对他们很好奇吗?”


    离月才不好奇。


    他立刻摇头,在穆州微松口气时却又夸赞起扎坶尔:“但我觉得这次领头,叫扎坶尔的,似乎很厉害,不同凡响。”


    穆州闻言双眸微缩,不动声色:“为什么这样说?”


    离月方才那番话完全是违心之言,不过是想要让穆州警惕对方,不要轻易丢了性命罢了,他也没察觉到穆州已经对扎坶尔起了杀意,继续说出自己的来意:“他这样厉害的人,被派来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呢?我听说异族王廷王子众多,这次被小舅舅你擒获的王子不算受重视,但异族却派出看上去地位很高的人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过来,是不是别有目的?”


    穆宗并没有告诉离月这些,离月说的话完全是根据自己的梦编出来的。


    穆州顿了顿,神情略微严肃了些,但他注意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扎坶尔上贡的许多战马。


    有一批特别优良的被带来了上京,放进了皇家的园子里养着,一部分进行配/种,还有一些会被帝王作为赏赐。


    最重要的是,这是战略资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那位王子,不值这么多战马。


    那他必然有更大的图谋,而要查明这一切,可以从送到上京的这一批战马入手。


    于是他面色沉重对离月道:“你说得不错,我会注意。”


    离月仍然有些不放心叮嘱:“那你一定要小心,身边多带些人,也不要随便喝奇怪的东西。”


    穆州这才明白离月的意思,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沉重的心情却放松了不少,抬头揉了一下小侯爷乌黑柔软的额发:“多些阿月关心,我一定注意。”


    离月没有在穆州身边停留太久,他很快就离开了。


    毕竟因为现在的很多事情已经和梦里十分不一样了,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扎坶尔会通过什么方式去致穆州于死地。


    但总归就是这段时间门了。


    他想要救穆州,但是这段时间门穆州身边无疑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他担心自己被穆州连累了。


    救人可以,但是让自己因此受伤甚至可能将生命搭进去,离月才不愿意。


    反而穆宗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在“梦”中,那次刺杀后,即便是后来的逼宫谋反一事,也没有再让穆宗受过伤。


    穆宗的确没有受伤,但终于觉得有点饿了,吃了两口点心又喝了一口蜂蜜水的离月,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对劲。


    他浑身飘飘然,常年带了点冰凉的身体,也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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