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湖面旁一老一少的身影也融入这一片雾色之中。
老人扶着鱼竿,鱼钩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可惜两个时辰了,没有一条鱼上钩。
他脸色的皱纹似乎变的更加深了。
“丫头,你说这鱼总是不上钩怎么办?”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又给勾上了些鱼食。
“老夫本以为那沈楠有些本事,没想到啊,依旧是刚愎自用的主儿阿,怕是要吃苦头喽。”
女子笑道:"鱼饵已经撒出去了,鱼儿很快就会上钩的。"
又过了一刻钟,鱼杆再次动了动。
乐安喜出望外指着那粼粼的湖面道:“有戏,有戏诶。”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让人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般阴沉沉的。
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在屋檐下响起。
“三十文。”
白桃来回踱步,拿起花瓶就往地上砸。
陆知远瞥了眼地上的碎片,悠悠的道:“五百文。”
白桃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手抖微微发抖,似乎在后悔摔了那个花瓶。
她又拿起一个茶盏,陆知远道:“定窑白瓷,三十两银子。”
她看着手中的茶盏拿袖子擦了擦,轻轻的放了下去,人依旧在满屋子的乱窜。
“先生,安书生醒了。”
白桃大踏步赶了过去道:“芙蕖,还得多谢你。”
“您客气了,我家本就是开医馆的,医者本分。”
白桃也不跟她客套赶紧去了隔壁,安永嘉虚弱的趴在床上,背后血淋淋的伤痕惨目忍睹。
“永嘉,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白桃来到床头道。
“不……不怪你。”安永嘉脸色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发白,他艰难的扭头看向白桃道:“您肯为我鸣冤,永嘉感激不尽。”
“这荥阳郑氏太可恶了!”白桃愤恨的道。
-两天前-
根据陆知远的推测,郑诩不是那混不吝的二世祖,反而是有些气节的读书人。
于是白桃拿上卷子亲自去找了郑诩。
郑诩以礼相待,得知御史相公的来意后苦笑着道:“考试结果还没公布,父亲和大伯便知道我的名次,第七名,足以让族里蒙羞了。”
“你知道?”让白桃惊讶是,郑诩会自己说出来。
“是啊,知道,知道他们给我买了案首。沈相公,您说这上榜的都是秀才,案首和第七名又有何区别?”
白桃点点头,确实如此。
“我气不过,在梦风楼喝酒嚷嚷了几句,但又能如何?”
“王公子,案首的文章实乃谷下县安永嘉所写,只是他却落榜了。”
郑诩拱手道:“我明白您想为安永嘉正名。您要怎么做,我都可以帮您。”
“多谢王公子。”
白桃便以探花郎评论府试文章为由,召集考官,知府,郑氏族长等人来到府衙花厅。
待人员到齐后,白桃先是说一番“自己”对案首文章的见解,又对郑诩道:“王公子似乎对谷下县的赋税很是熟悉哦。”
此话一出,郑氏族长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郑诩假装疑惑的道:“沈相公怕是记错了,这不是学生的文章。”
“哦,是吗?”白桃附和的起身道:“这明明是案首的文章,怎么不是郑公子的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温知府一脸懵的看向两位考官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桃见现场没人敢回话,便对着花厅外的衙役道:“请安永嘉的来趟花厅。”
本以为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就差一步,白桃就可以当场宣判此次府试成绩无效时……
“慢着。”郑氏族长起身道:“沈相公莫要着急,府试一直有学政相公管理,咱们请他前来问个清楚,如何?”
他完全不给御史相公拒绝的机会,大袖一挥便安排下去。
就是这学政的一句话,扭转了整个局势。
“温知府,沈相公恕罪。下官记得为案首的正是这议论氏族寒门一文,至于那秋收增税实乃下下文。不知怎么的,两个文章就被置换了。”
“你说什么!”安永嘉指着学政道:“你是一方学政岂能做假证!”
学政拱手道:“两位监考相公也有印象吧?”
“这?”两位监考面面相觑,很明显他们完全没印象。
郑氏族长咳嗽一声,那两位考官连忙道:“有有有,寒门一论,字字珠玑阿,我朝岂能凭靠氏族门阀……”
郑氏族长又是咳嗽一声,花厅安静极了。
这时衙役带着位老者来到花厅,那老者跪地磕头道:“学生管理府试卷宗,都是学生年老糊涂,放错了文章,导致名次和文章混乱,还望各位相公恕罪。”
郑氏族长又冲着白桃拱手,上来就拍马屁道:“探花郎果然是目光如炬!方才您不是也批评了那秋收增税一文,以老朽看,那篇文章实在配不上案首,对吧?”
“我……”白桃愣住了,一刻钟的功夫,黑的就被说成了白的。
安永嘉指着郑氏族长道:“你颠倒黑白!”
“什么人也敢在府衙叫嚣!知府相公也不管管吗?”郑氏族长扭头看向温知府。
温知府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书生你暂且回避。”
谁知安永嘉昂着头上前道:“成绩出来到如今多少些天了?所有人都知道案首文章是什么,那时候怎么没有人说放错了?记混了?文章不好呢?你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狗官!”
“安永嘉!”白桃连忙要制止他,可惜晚了,狗官两字都骂出来了,温知府再不处置他,面上肯定挂不住。
温知府拍着面前的桌子大喝一声:“来人!此人辱骂朝廷命官,杖责三十大板!”
陆知远也很是自责,想过郑氏跋扈,没想竟然敢在两位五品大员面前颠倒黑白。
依白桃的性子,一定是气极了。
陆知远端了些点心来到安永嘉房前,就听屋内的二人正在讲话。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安永嘉的话里满是失望之意,他道:“沈相公,我不想再考了,没意思的很。”
白桃点头附和道:“如此阴暗腐败的官场,确实没什么意义。倒不如粗布衣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来的爽快。”
听到这,陆知远低头看了看茶点,也许白桃更适合回到乡间生活,虽然清苦倒也坦率自在。
陆知远前脚刚走,白桃立马就说道:“安永嘉!我要是你娘非得给你几巴掌!省吃俭用的供你读书,你就这样回报她的?回家种田?一辈子窝在那不见天日的谷下县?”
“可是……”
“可什么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是的,不是还有我呢。你放心,我可是当朝五品,老子就不信了,这府试我还平不了。拿出你骂知府的胆子出来!”
安永嘉眨眨眼看着白桃愣了许久,她这种洒脱,侠义的模样,让他心中感动。
他一把搂住白桃的腰道:“沈大哥谢谢你。”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松开,松开。”白桃张着胳膊,想推开肚子前面的脑袋,但又怕伤了安永嘉。
“你身上有伤,先趴好。”
好说歹说才把安永嘉哄好,出门就见二楼平台的陆知远,她微微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看什么呢?"白桃来到她的身后。
陆知远依旧抬头道:“想到我待字闺中时,总喜欢在四方院子下抬头看天,似乎看一看这广阔的天,心情就能舒展一些。”
白桃没有说话,也抬头看了看天。
“如今跟着你出来,自信的以为能凭借自己所学,为你出谋划策,却不料我还是那个困与一方天地,抬头望天的小姑娘。”
看到她自责,白桃鼻头有些泛酸,她伸手握住陆知远的肩膀,想通过手掌传递力量给她安慰。
陆知远扭头看向她,眸中闪过丝复杂的神色道:“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当然没有。”她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
“你是伯爵府的千……”白桃话还没说完,陆知远转身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无论遭遇何种境地,咱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扑面而来的花香味,闻起来甜甜的。
白桃僵着身子不敢动,自从那日她被半梦调戏后,知道女子和女子也可以做那些事时,便不敢再直视陆知远的眼睛了。
她只是微微垂眸,轻轻嗯了声。
“你若是不想做这个官了,咱们这就带着元宝一起回乡下去。”
“你不报仇了?”白桃有些惊讶,她抬眸间正好迎上陆知远的那明亮的眼睛,她心里顿时一阵悸动,连忙移开视线。
“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和秋池逼你来假扮御史的,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胡说,哪里是你们骗我,我也想当个大官威风威风呢。”
虽然这句话安慰的成分很大,但陆知远还是笑了起来,太好了,白桃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再次搂紧白桃道:“郑氏给我们玩阴的,咱们就给他来黑的………”
“什么!?”
陆知远慢慢松开白桃,俏皮的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白桃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是真的皮阿!”
二人对视一笑,很快就各自回避了眼神。
白桃抬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在田间也喜欢这么抬头看天,似乎看一看那广阔的天地,心情就能舒展。”
二人同时回头。
这次没人躲避对方的目光,她们眼中都闪烁柔和的光芒。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故人,彼此相望,再无任何言语。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