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开诚布公
林尽染想不到会在心境里耽搁这么久。
放了几只纸鹤出去, 却没有一封回信。
反倒来了一只不速之鸦!
开了灵智的乌鸦无家可归,又好不容易碰上个可以跟自己交流的人类,这下可赖上不走了, 一路“呀——呀——”的嚎。
林尽染有点担心云舟仙渺那边的情况,而谢明烛才从心境里苏醒,无论身体上还是神魂上都受到难以估量的创伤, 林尽染可不能把病号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这可轮到乌鸦表现的机会了!
【我去!】
“你?”林尽染有点怀疑它的能力。
【别瞧不起鸟!】乌鸦忽闪着翅膀飞走了。
林尽染:“小心别被当成墨鸦误杀了!”
再一转身, 发现盘膝打坐的谢明烛不知何时醒了。
林尽染忙不迭过去,伸手搭上少掌门的额头, 遗憾道:“还是有点热,我给你扎两针吧!”
谢明烛却捏住他的手腕,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你能读心?】
林尽染:“……”
【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全都能听见, 是吗?】
迎上谢明烛并不强势的眸子, 林尽染垂下目光道:“也不是, 只有特定的条件才能听到。”
他想到林芳年的千叮咛万嘱咐。
上古法宝,必然让四方觊觎, “天听”一事一旦广为流传,势必会给自己召来杀身之祸。
魔修是肯定的, 仙道修士也难保不生出杀人夺宝之心。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他跟谢明烛不说“朝夕相处”吧,但也经常来往, 被察觉出端倪也很正常。
再者就是……
他也没想特意隐瞒, 若谢明烛不知道则罢,知道也没什么。
甚至, 他有点希望谢明烛知道。
仿佛“我没说哦是人家主动猜出来的这不怪我”, 就不算有负父亲所托似的。
林尽染看谢明烛一眼, 再看向别处。
【什么条件?】
“就像这样。”林尽染抬了抬被谢明烛捏住的手,“你触碰我,或者跟我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
【你们离镜的秘术?】
林尽染欣然一笑:“算是吧。”
谢明烛猛地撒手,将眼神递到远处。
林尽染有点小尴尬:“抱歉。”
这让谢明烛心中意外,没忍住就开了口:“何故道歉?”
“未经允许,擅自把你心里想的听个干干净净……”林尽染双手合十,“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谢明烛眨了眨长睫,反应了一会儿,脸色一白。
也就是说,他在林尽染面前早就□□了!?
他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早就清清楚楚的暴露在林尽染面前了?
他明明一个字都没提,却又全部都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要不你下个命令让我失忆吧!”林尽染一口气说完,还贴心的给出提示,“但你得保证以后别想,不然我还能听到。”
谢明烛:“……”
林尽染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害羞嘛,我都在你心境里看过现场表演了,对吧?”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谢明烛:“……”
“你要实在那什么,干脆就……我假装不知道。”林尽染拍着胸脯说,“只要你一日不亲口说出来,我就一日不知道,这样行了吧?”
谢明烛被气笑了:“……”
“我已经尽力了,到底怎么样,给点反应好不好?”林尽染弱弱的伸手,戳一戳谢明烛的手背。
【知道就是知道了,什么叫假装不知道?】
【我不用你可怜我,尽管说实话。】
【你怎么想的?】
“这事掰扯起来可得久了。”林尽染有点为难,“大战在即呀少掌门。”
谢明烛知道这会儿不是讨论这些破事的时候,敛去心神,深吸口气。
“少掌门?”林尽染凑过去。
谢明烛瞬间想到心魔幻化成林尽染搔首弄姿的样子,身上如同爬满虱子似的,忙道:“离我远点。”
话一出口,谢明烛当场后悔!
却见林尽染早有预料似的手握清秋扇一挥,嬉皮笑脸的将命令打散,然后开始叨逼叨:“口是心非,明明肖想我多年,还在那里装冷酷,呵呵!”
谢明烛都惊了,哪里有多年?明明才几个月!
“先是将我视作半个心上人,然后在救狐狸精的时候彻底死心塌地,还装?”
谢明烛:“……”
好像一着急一上火,让少掌门没面子了。
林尽染正考虑要不要再虚伪的道个歉什么的,谢明烛突然朝他伸出手。
林尽染稀里糊涂的搭上去:“干嘛?”
【这样跟你说话,就不会误伤你了。】
林尽染心里一软。
小乌鸦不合时宜的飞了回来。
【云舟仙渺有好多人,他们在打架,好恐怖啊!】
林尽染大惊失色:“魔修攻入云舟仙渺了?这怎么可能!”
谢明烛搭上林尽染的肩膀:【你回蓬莱州。】
“开什么玩笑。”林尽染扒拉开他,“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谢明烛知道林尽染就爱“凑热闹”,但是——
算了,说了也不听。
林尽染先给谢明烛扎了两针,至少让他体温退下来,再服用些固本守元的丹药,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二人顶风冒雪的上路,在途中看见了远处浓烟滚滚的山峦,那是云舟仙渺的方向。
“公子!邪医!”
谢明烛回头,原来是洛珊珊。
问了他才知道,洛二师兄是被剑气冲到这里来的,摔了个七荤八素屁股朝天,这会儿才刚醒。
林尽染问:“不灭神都攻进去了?”
洛珊珊咬牙道:“是。”
“谢掌门没有更换结界和护山剑阵?”
“换了,但是……”洛珊珊怒不可遏,“魔修真是一群阴险卑鄙的小人!他们拿整个天外天的芸芸众生做威胁,如若师父不敞开山门放行,他们就在天外天大开杀戒,别说平民百姓了,连一花一鸟都不放过!”
林尽染也受惊不小:“真是疯了。”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随便修士之间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海都可以。
但是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动手。
当然了,不是魔修讲武德,而是对凡人下手会遭天谴,积累业报,将来渡劫会成倍奉还,得不偿失。
所以修士即便有飞天遁地之能,却轻易不跟凡人来往,尤其不想跟凡人结怨。
打吧,自己遭报应。不打吧,还咽不下这口气。
当真是谁弱谁有理。
也正因如此,仙魔二道有冲突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当地居民有可能沦为人质”这个条件。
想不到啊!
不灭神都这回是真的要疯,宁愿残害凡人也要达成目的,由此可见云舟仙渺的东西对魔尊来说有多重要。
谢明烛写道:凡人可有伤亡?
洛珊珊摇头说:“没有。因为师父妥协放行了,他们达成目的就放了一半人,还有另一半,不灭神都的右使威胁说,若不交出‘罪歌’,就将他们斩尽杀绝。师父已经派师姑秘密携弟子去营救了。”
林尽染很懂事的没有问“罪歌”是什么。
一般来说,各门派的镇派之宝都是公开的,而罪歌在史记上没有记载,在修仙界也并未流传,至少林尽染就没听过。
这说明云舟仙渺不想让世人知道这件东西,就像离镜秘密传承天听一样。
林尽染:“谢夫人去哪儿了?我也去营救。”
洛珊珊:“我来带路!”
于是三人在此分开,谢明烛回云舟仙渺。
洛珊珊宽慰说那边的局势并不算太差,只是碍于魔修有人质在手,谢问天不好发动剑阵,否则的话就算魔尊亲临,也绝不会让其轻轻松松就全身而退的。
目前双方僵持着,正在“友好”的谈判,云舟仙渺那边也没开干。
这也是林尽染放心谢明烛先回去的原因之一。
林尽染和洛珊珊到的时候,谢夫人这边已经开打了。
因为谢夫人来的出其不意,镇守在那里的魔修吃了暗亏,临死之前放出墨鸦,两个舵主赶来支援。
这会儿正是热热闹闹的大混战。
谢夫人看见林尽染喜出望外:“贤侄怎么来了?容与呢?”
林尽染:“他回云舟仙渺了,夫人放心。”
谢夫人心下大慰,反手击杀一个魔修:“且随我来。”
跟着谢夫人穿过刀山剑林,远处是一块平坦的空地,凡人就被圈在结界里,如同圈养的羊群。
洛珊珊在混战中被卷到结界旁,趁此机会砍上一剑,结界大震,竟是纹丝未动。
洛珊珊大为沮丧,他手里的宝剑虽说不是灵武,却也是灵器中难得的精品,这么卖力的劈打,却连一道裂纹都没有。
谢夫人对林尽染说道:“此结界为灵武铸成,非灵武不可破。”
林尽染心领意会,召出清秋扇,破空横切。
一道流丽的清辉闪过,固若金汤的结界上裂开一道伤心欲绝的口子!
洛珊珊万分欣喜:“再来一下就破了!”
林尽染正要动手,却被谢夫人拽了一下,而他原本所在之处从地面上生出一团鬼火,要不是躲得快,这会儿就烧成灰了。
林尽染回头,因为只有一面之缘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谢夫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贤侄,到我身后来。”
林尽染想起来了,是不灭神都的右使。
谢夫人提剑冲上去,林尽染立即动手打破结界!
结界粉碎,里面的凡人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周围刀光剑影,真元与魔息纵横交错。
得到自由的凡人们乱作一团,争先恐后的要逃命。
“都别动!”林尽染扔出清秋,折扇飞旋至半空,阔出半球型的结界将所有人罩进去。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落过来的真元和魔息打在结界上,金色光壁屹立不倒,坚如磐石。
“贤侄!”
右使一掌将谢夫人击出,猛然转身,右手拉弓,指间三支魔息凝成的长箭怒然离弓!
眼见躲不掉,林尽染只好调动体内所有的真元来护体,虽说成功化解了迎面而来的三箭,却不料右使雷厉风行,凌空一跃,转瞬间已抵达跟前:“将军。”
林尽染神魂一震,灭顶的杀气刺的他浑身汗毛倒立!
右使出手如电,他只来得及保护周身致命的位置,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下不死也得吃好大苦头的时候,杀招并未落下。
突如其来的血光不仅让林尽染始料未及,更让右使面色大变,他该攻击为防守,立掌为刃劈空一斩,将密密麻麻朝自己袭来的血线切成乱汤面!
来者笑呵呵的说道:“反将。”
右使眼含厉色:“九堂主,你是否搞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你那双腿修长笔直,适合锯下来珍藏,这点我早二十年前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阿九踩着风飞来,像只花蝴蝶似的翩然落地,“邪医是我家城主的贵客,你可不能杀他。”
第72章 走肾不走心
“好。”右使举起长弓, 怒然射箭,“那我先杀你!”
谢夫人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发展,林尽染看这俩人打的来劲儿, 急忙收回清秋,让洛珊珊将凡人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冷不防身后飘来血腥味,林尽染侧目一看, 正是朝自己靠近的阿九:“邪医, 自上次乐游州一别,一切可安?”
林尽染瞪他一眼:“你看我安吗?”
“若你当初跟我们回幻城, 就不会有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了。别看我们城主是魔修,但他言出必行,知恩图报, 绝对不会亏待你的。”阿九不老实的目光看向林尽染腰部以下, “反倒是邪医, 收了诊金却不看病, 与强盗何异?”
林尽染急忙澄清:“我没说不看呀,那只是个意外。”
阿九仿佛就在等这句话, 一把钳住林尽染的手腕:“既然如此,现在就走。”
右使直面冲来, 阿九借风遁拉着林尽染扬长而去。
狂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林尽染几次想开口都被灌了满肚子风。
这魔修做起事来都疯疯癫癫的,一点都不优雅。林尽染想起扶摇祖师出行不御剑, 不御风, 而是乘坐仙鹤,风度翩翩, 雍容静雅。如同观音菩萨乘坐莲花一样, 有排面, 还不会被吹乱头发,或者口眼歪斜。
如果可以的话,将来也给自己寻摸个坐骑,既威风又省力气,岂不美哉?
林尽染反拧阿九的手腕,得到自由的他纵风落回地面。
阿九紧跟其后:“邪医要反悔了?”
林尽染揉揉腕骨说:“我心不在焉,治不好病。”
阿九:“因为云舟仙渺?”
“你有本事让不灭神都停手?”
“没有。”
“那不就得了。”林尽染道,“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阿九勾唇笑笑:“邪医是觉得我很好敷衍吗?”
“城主的毛病都几百年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医好的。”
林尽染从袖内乾坤取出一把类似海棠花的东西给他,阿九皱眉:“什么?”
“七芯海棠。”林尽染指了指脑袋,“我说你记。”
这是要开方子了?
阿九仔细听仔细记:“这就完了?”
“当然没有,你先按我说的弄一个月。”林尽染又取出一个药瓶丢给他,“这个内服,内服下半个时辰开始运功,记住,要倒立运功,每日早晚各一次,一次两个时辰,记住了?”
“哦。”
“那我走了。”
“等等!”阿九皱眉道,“我不能让你走。”
“你这只是第一个疗程,还有二三四五六七八,如果你半截腰死了,城主怎么办?你还是跟我回鲸,这样才安全。”
阿九不由分说的动手抓人,林尽染岂会乖乖任擒?
面对阿九凌厉的拳风,林尽染朝右侧一闪。
【不错嘛,居然躲开了。】
【袭你右路。】
【再攻左路。】
【当心面门啊!】
【丹田处全暴露了。】
【咦?】
连续的过招让阿九不得不心生困惑,他的每一次进攻都被林尽染躲开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你能看穿我的招数?”阿九眼中透出见到稀罕物独有的兴奋,“几个月不见,本事见长啊。”
林尽染想说不是看穿,是听到的啦!
阿九还想再上,余光瞥见远处追来的右使,笑道:“被一双美腿这样穷追不舍,荣幸之至。”
右使落地,先射了阿九三箭。因为早有预料,阿九从容躲过,反手结印,立下一道煞气冲天的血阵:“先自己玩玩吧。”
阿九回头看向林尽染,远处被困血阵的右使正在破阵,很显然,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东西能困住右使多久。
“罢了,小右太爱我,被他纠缠我也无法带走你。”阿九满脸遗憾,语气不甘,从怀里取出一根四十公分左右的骨头,递给林尽染,“拿着。”
林尽染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人类的小腿胫骨吧?”
“邪医好眼力。”阿九笑道,“你将它收好,遇到危险时以真元驱动,我自会赶到你身边。”
林尽染:“……”
大可不必啊!
他,仙道修士,在危急关头把一个人类的腿骨掏出来已经显得很蠢了,还嫌不够,把一个魔修叫过来救命?
变态不愧是变态,拿人骨头当护身符,绝了。
“不要的话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咱们就这么耗着,反正我闲得很耗得起,但是云舟仙渺那边……”阿九笑眯眯的把腿骨扔过去。
林尽染无奈接收。
阿九心情大悦:“宝宝真乖。”
林尽染一阵恶寒。
阿九走近两步直勾勾盯着林尽染,满脸痴迷:“长得漂亮,腿也好看,真是人间极品,好想跟你双修啊!”
林尽染以后脑勺回应他,走远两步,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欲言又止。
阿九:“怎么了宝宝?”
林尽染被膈应的浑身一激灵:“再乱叫我就把你毒哑!”
阿九终于学乖一回,没再火上浇油。
林尽染整理了下语言,有点难以启齿,更不知道怎么开头才好,想了半天,干脆开门见山的问了:“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
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向魔修讨教这么羞耻的问题!
连见多识广的阿九都惊呆了:“宝宝,你莫非是对我……”
“不是!!”
阿九失笑:“实话跟你说,我也不知道。”
“喜欢两个字纯扯淡呢,我们魔修不讲感情,即便是体会鱼水之欢,那也是走肾不走心,纯粹为了练功而已,明白?”
林尽染追问:“也就是说,如果走心的话,你们还是喜欢女孩子?”
“那当然也不是。”阿九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说最直观的感觉,“或许是上男人上久了,早就对女人没感觉了吧!”
林尽染真是后悔问魔修这档子事!
阿九目送着邪医飞走,等了一会儿,他引以为傲的血阵四分五裂。
右使如一支射日利箭冲了出来,一把掐上阿九的脖子:“找死!”
阿九双脚离了地,明明被掐的面颊通红,却既不反抗也不求饶,而是伸手趁机在右使腿上摸了一把。
右使瞳孔骤缩,抬起一脚狠狠将阿九踹飞。
阿九一口气撞断三棵树才勉强停下,一边呛咳血沫一边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右使提起长弓。
阿九嬉笑道:“你我虽各为其主,但同为魔修,不妨来双修吧,我保证不弄瘸你还不行吗?”
右使射箭,阿九不得不飞身躲开,抹一把嘴边的血迹,化成一把威风凛凛的镰刀,劈空一挥,罡风四卷!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三十招有余,右使招式变化莫测,犹如鬼魅。劈天一掌挥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震裂震断,眼见势不可挡,阿九只能拼命接下这一招,被震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右使一脚踩在阿九心口上,手中握着箭,对准阿九的眼珠狠狠刺下去。
“长得越美打人越狠。”阿九捂着鲜血淋漓的右眼,唉声叹气道,“邪医是这样,少掌门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右使冷冷道:“再敢插手不灭神都的事,瞎的就不仅仅是一只眼睛。”
阿九失笑:“你应该刺的再狠一点,这种程度嘛……挖别人的眼珠塞进去就好了。”
右使抬脚,转身就走。
阿九之所以这么嬉皮笑脸的,不外乎是知道自己死不了。
就算不灭神都和幻城不对付,但到底是同根同盟,在关键时刻也要同仇敌忾对付仙道。
可如果冒然杀人家的弟子,那关系就真的崩了。
重点阿九不是一般的弟子,是被老童子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城主。
再欠揍也不能真的把他灭掉。
右使当真后悔,后悔方才没有再刺狠一点,让他彻底瞎了才好!
第73章 黑凤凰
林尽染返程途中再遇洛珊珊, 凡人已经安全转移,云舟仙渺那边也开打了。
距离尚远便能感觉到强压,这是大能过招留下的余温, 搅的五脏六腑很是难受。
林尽染一落地就被柳暗花逮到,不由分说的往别处领:“快跟我来!”
“怎么了?”
“黄公子为救湘儿受了重伤。”柳暗花把林尽染带到游廊下,指着远方说道, “你快去救他, 我去帮谢公子。”
林尽染心里一慌,忙问:“少掌门怎么样?”
“他好着呢!跟左使打得热火朝天, 你快去看黄公子吧!”
柳暗花飞走,林尽染在假山后面找到奄奄一息的黄搞,谢湘没有哭, 她聚精会神的以真元为黄搞续命。
看到林尽染来了, 谢湘惨白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忙将黄搞交给他, 自己抱着琵琶在左右护法。
林尽染拿出一片千年紫参,掰开黄搞的嘴塞进去, 再为他诊脉。
“如何?”谢湘担惊受怕,想问为何不给他吃七枯鹿血丹, 难道用完了?
谢湘还真没猜错,确实用完了。
林尽染先为他施针,然后再地上画下阵法, 将黄搞抬进去, 自己也进去,盘膝打坐, 运转阵法。
谢湘在流霜派学艺多时, 增长了不少见识, 辨认出这是“灵虚阵”,医修所习,以自身金丹修补患者的创伤,是医修中极为难学的上乘功法。
医修全身都是宝,尤其是金丹,他们的金丹就是一味药,不仅大补,据说还可以活死人生白骨。
灵虚阵消耗极大,一个不小心会折损寿数,所以医修轻易不用。
而林尽染更是从来没用过,因为凭他的能力,一枚七枯鹿血丹就可以搞定。
可惜啊,存货太少,用完了。
一炷香后,黄搞转醒,入眼是灰蒙蒙的天,他仿佛从黄泉路重返人间似的,目光空洞,面无表情,过了好久才想起一切,扭脸看见林尽染。
“湘……”黄搞痴痴地念叨,“帮我照顾,湘……我,不行……”
谢湘一直忍着没流的眼泪在这一刻绷不住了:“你别乱说话!”
黄搞有气无力的笑笑。
谢湘泣不成声的扑过去:“你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枫哥哥!”
黄搞虚弱的抬起手:“邪医是人,不,不是神……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
谢湘忙一把抓住,伤心欲绝的捧在怀里:“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黄搞:“只要你安好,我死也值得……”
谢湘拼命摇头:“不!我不许你死,我不要你死!”
“湘湘,你果然……”
黄搞蹭的一下窜起来,猛地把谢湘揽进怀里,“舍不得我死!”
谢湘:“???”
林尽染掀开一只眼皮:“……坏心眼子,去死吧你!”
黄搞嬉皮笑脸道:“邪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阎王爷不收我啊!”
谢湘反应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扬起一巴掌糊在黄搞脸上:“你太过分了!”
黄搞脑子一懵,追悔莫及:“湘湘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别哭了,对不起我……”
黄搞呛咳几声,口吐鲜血。
谢湘:“黄搞!”
林尽染:“让你嘚瑟,回来躺好。”
黄搞再不敢咋呼了,他现在头晕脚软浑身没劲儿。
洛珊珊从远处过来:“邪医,邪医!我门中医修实在忙不过来,祝师弟他……”
林尽染眼睛都没睁:“抬过来吧。”
洛珊珊低头一看,脸色微变:“灵虚阵?邪医,这……”
一对一可以,一口气医治两个折寿啊!
黄搞忙起身,想把“名额”让给祝三师兄,被林尽染喝了声“老实待着”。
“你以为我是谁啊?区区两个就想折我的寿?”林尽染不耐烦的推走洛珊珊,“快去快去。”
谢明烛这边的战况也比较乐观。
由左使率领的魔修在云舟仙渺烧杀抢掠,但毕竟人数有限,左使也有谢问天亲自对付,局势一片大好。
至于不灭神都的大部队援军,这会儿还在西海赶不及支援,因为那里有个扶摇门做拦路虎。
魔修朝着寒潭的方向迫近,谢问天并不着急阻拦,而是号令门下弟子撤出此地。
左使知道他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要发动护山剑阵把他们全灭。
可惜这剑阵也有弊端,那就是无差别攻击。
一旦发动,只要是在剑阵波及范围的,甭管仙魔一律格杀勿论。
这就好办了。
左使号令魔修抓云舟仙渺的弟子当挡箭牌,只要有一个弟子没撤出剑阵范围,谢问天就不敢发动剑阵。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云舟仙渺这边,这样一直拖下去对魔修不利。
左使退下来,朝远处递了个眼神。
谢明烛长剑横扫,在逼退魔修之后,踏风回到谢问天身边:“父亲。”
谢问天道:“我方伤亡情况?”
谢明烛说:“伤一千零九十,死亡五十二。”
“你且安置伤亡的弟子,然后去跟长老汇……”谢问天后半句话被钝器刺入身体的声音生生撕裂。
他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谢明烛,顺着谢明烛的手,看向贯穿自己腹部的刀,鲜血染了一身。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公子!?”
“公子,你干什么!”
“公子你疯了吗?”
谢问天挥剑朝身侧一斩,谢明烛拔出刀,一个矫健的后撤,远处左使纵风而上,稳稳接住谢问天的杀招。
伤口崩裂,大片大片的血迹淋了一地,谢问天呼吸急促,面色煞白:“黑凤凰?”
“谢明烛”浑身的肌肉都在滚动,连同他的衣着打扮一并变幻,短短片刻,已是从头到脚一身漆黑的影阁阁主。
“小可久仰谢掌门大名,失敬失敬。”黑凤凰取出一方漆黑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血迹。
左使瞪他一眼:“你伪装谁不好,偏要装成那个兔崽子!”
黑凤凰笑道:“亲生儿子才能使他放松懈怠。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争强好胜?”
左使想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他在黄口小儿手里吃了亏,就不信他黑凤凰这么大度,不记仇不报复还夸人家年少有为。
谢问天在弟子的搀扶下站好,封住穴道止血。
影阁虽说是魔界三大势力之一,但门中弟子的修为其实并不高。
他们主要培养脑瓜,任务是潜伏,而非杀人斗狠,所以论打架厮杀,那不是他们的优势。
而影阁阁主黑凤凰本身的修为高低是个迷,但他的特殊才能是修仙界众所周知的——幻形。
从头到脚完美幻化成他所见过之人。
民间曾有戏称,即便是话本里的照妖镜,也识破不出黑凤凰的真身。
当真是最完美的潜伏能力。
可惜他有个天敌,离镜。
很多年前偶然遇到林芳年,他当时幻化成素练,林芳年还很吃惊,问“她”不是在家吗,怎么跟来了?
他不慌不忙,凭着对素练的了解,模仿她的神态语气,从容作答。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险些被林芳年突然挥出的一剑抹了脖子。
林芳年能洞察一切。
他在姓林的眼中无所遁形。
真是好大好大的威胁,要么见到了退避三舍,逃之夭夭,要么见到了斩尽杀绝,除之而后快。
黑凤凰果断选择后者。
这么多年既害怕离镜,又恨不得屠离镜满门。
他求过魔尊,可是魔尊事事都依着他,除了这个。
他问过为什么,魔尊只说留着他们有用,让他一个也别动。
当然了,他没那么听话。
这么多年也没少背着魔尊、派人去暗杀离镜的人,包括林芳年。
刚开始可能是他屡屡失手,所以魔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魔尊忍无可忍,狠狠的惩罚了他。
罢了,反正魔尊早晚会亲自动手收拾离镜,他不该着急的,真把魔尊惹火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静观其变,等着看戏吧!
“谢掌门不愧是谢掌门,那种关头都能避开致命伤,不过也够你喝一壶的。”黑凤凰转身,隐藏在面具后的眸子瞥向左使,“小可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
“随便你。”左使抬高龙头杖,重重往地上一落,“虽本使入寒潭,夺取罪歌!”
谢问天的负伤让魔修们士气大振,而呼啸而来的魔息更迎来灭顶般的危机。
魔息自西方而来。
如同打翻在宣纸上的墨,天边的层云被染成了浓郁不散的乌黑,黑压压的越靠越近,灌溉大片苍穹。
霎时阴风四卷,许多脆弱的小树经不起摧残,折断的折断枯死的枯死,一道闪电劈空而落,树木灼烧成灰。
谢问天瞳孔巨震:“快退!”
又一道闪电劈开苍穹,从九霄之顶呼啸而落!
说时迟那时快,洗尘剑穿云而来,抢在闪电之前落地,倏然立起一道结界。
赶不及撤退的弟子们死里逃生,心脏却还被那股庞大的威压所震慑,扑通扑通的狂跳。
谢问天心有余悸的叫人:“明烛。”
谢明烛还未来得及震惊谢问天的创伤,天空雷鸣轰轰,在场的魔修包括那个左使在内,全部整齐划一的跪地敬拜:“属下等恭迎尊上亲临!”
此话一出,如雷贯耳,震惊四座。
所有的修士都变了脸色。
来了,魔尊来了。
那个他们只听过其名号,却从未见过真人的魔尊!
二十年前,魔尊血洗了大半个魔界,以雷厉风行的叱咤手段成功问鼎不灭神都至高宝座,于魔界称王称帝。
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是雏鸟还是蚂蚁,只要惹魔尊不顺眼了,魔尊一律照杀不误。
而这样一位集疯狂、嗜血、阴毒于一身的枭雄,谁能想到,她是个女人!
一个站在群魔顶端的女人,一个将万万千千男人踩在脚下的女人,一个可以跟扶摇祖师并列的女人!
第74章 魔尊
众人瞪大眼睛看去, 自打称霸魔界后,这个女人就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
平时就待在不灭殿里,对魔界的大小事务也不怎么关心, 对不灭神都内部的公务也不怎么理会,所有的事情都由左右使和黑凤凰商量着去办,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除了练功就是养男宠, 小日子过得贼滋润。
比起拥有雄心壮志的幻城城主,她这个女人还是相当安然若素的。
不过, 这或许也是她的手段。
越平静,将来闹腾起来就越厉害。若说她没有野心与世无争,就不会从影阁一个小小坛主, 骤然逆袭成了魔界之尊。
“尊上怎么亲自来了?”黑凤凰上前几步, 福了福身, “小可惶恐。”
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 那本该威风凛凛万夫莫敌的魔尊,衣着打扮相当迥异。
她一副苗疆女子的妆容, 上半身是石榴红色的右衽上衣,上面绣制着精美的图案, 下半身是同色的百褶裙,头戴华丽的银冠,颈间戴银项圈, 光芒一晃, 满头银饰熠熠生辉,映的那双眸子越发流光溢彩。
她并非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 但比起一般好看的女人来说, 她算是很漂亮的那一批。
奈何她目光锐利暗藏杀机, 让她的美锋芒毕露,叫人难以直视。
“本尊等得不耐烦了。”
就这八个字,让在外呼风唤雨的左使面色大变,直挺挺的跪下去磕头:“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尊上降罪。”
“光靠嘴说有什么用?”魔尊冷冷道,“等回了神州,你自断一臂谢罪吧!”
左使忙不迭应道:“谢尊上!”
众人惊愕万分。
这不是魔尊的敲山震虎,而是不灭神都的日常。
管你是小兵小卒,还是圣使之尊,只要喜怒无常的魔尊不满意了,断一条胳膊都算尊上宠信从轻处罚。
左使起身,立即率队攻入寒潭。
云舟仙渺的寒潭在地底极深处,千里之遥,有冰川阻挡,冰河划界,最适合关人或者封印东西了。
方才魔尊大张旗鼓的来,引九霄玄雷落地,虽说被灵武挡了去,但也如愿以偿的凿穿了地底,裂开天坑。
左使等人纷纷往下跳。
魔尊则留在上头没动,冰冷的视线落到洗尘剑上,再顺着剑气寻找其主人:“仙道又出新人了?”
谢明烛唤回洗尘剑,面对仙挡诛仙神挡弑神的魔尊,并不胆怯,目光沉稳直视。
黑凤凰:“尊上,他可不是一般的新人。”
“看出来了,寻常人见了本尊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魔尊冷笑一声,缓缓抬手,腕间佩戴的银镯子“叮叮当当”响。
“你这少年无畏的眼神,当真叫本尊讨厌。”
澎湃的杀气从正面冲来,一时之间刺的谢明烛浑身骨头剧痛!
仅仅刹那之间,魔尊已至跟前。
谢明烛被那银灿灿的头饰灼到了眼,“叮叮当当”的银饰响声,仿佛黑白无常拖着锁链逼近。他只能依靠多年闯荡的经验,凭着本能以最快的速度横剑格挡。
“啪”的一声,宛如灵蛇的软鞭绞住了洗尘剑身。
谢明烛心脏狂跳,若这是一般灵器,现在早就粉身碎骨了吧!
魔尊眼睛微眯:“居然接住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欣赏,而是不满,一种不叫眼前之人消失就不罢休的不满!
谢问天胆差点裂了:“退!”
谢问天身躯一震,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道推出去,狠狠撞塌一面墙才停下。
魔尊勾唇狞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凭你的境界还敢对本尊下命令?”
谢明烛提剑上挑,这一招太快,快的连魔尊都楞了一下。
她后仰闪过,眼中疾色一闪,杀气便是遮也遮不住了,正要动手,远处谢问天纵剑杀来,她并未托大,甩出灵武“南雀”——
由龙骨制成的长鞭狠狠一扬,携风雷之势,搅动苍穹,摧枯拉朽!
短短瞬间二人就过了七八招。
高层次修士斗法,遭殃的是下方修为低弱的虾兵蟹将。
很多人承受不住威压,头晕恶心胸口闷,有的晕死过去,有的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修为高一点的勉强能挨过,纷纷设立结界保护同门,随着几道雷鸣贯穿云霄,天昏地暗,再也窥不见丝毫日光。
谢问天喘着粗气,将佩剑握得更紧。
若他没有被黑凤凰偷袭重伤,尚且可以在魔尊手下保满门弟子无恙。
长老们都在外守护天外天,倒是谢烟御剑赶了回来:“哥哥,我来发动护山剑阵吧!”
云舟仙渺护山剑阵,是开山祖师爷创下的,在祖师爷死后更是留了残魂在剑阵之中,千百年来守护着云舟仙渺。
此剑阵威力巨大,定可以重创魔尊,可发动此剑阵也极耗损修为。
若谢问天没有受伤,完全可以胜任,大不了战后闭关个一年半载的,不妨事。
可谢烟的修为远不到火候,让她承载着祖师爷的剑灵操控剑阵,非得把她三魂七魄震碎了不可!
谢问天果断摇头。
“哥哥!”
“不必再说。”谢问天闭了闭眼,既然身为掌门人,即便灰飞烟灭那也是他理应承担的后果。
“以为发动‘云渺剑阵’就万事大吉了?”魔尊冷笑着收回南雀,双手结印,“本尊先让你们云舟仙渺血流成河!”
魔尊双臂大张,魔气冲天而起,无数修士不堪其压,五脏爆裂而死。
一时哀嚎遍野,惨叫之声如鼓点震人心魄!
就在谢问天握住脖子上挂着的掌门“传承印”之时,一直在后方看戏的黑凤凰喊了一声:“尊上!”
声音并不大,因为黑凤凰本身的嗓音就很纤细,但在这兵荒马乱的环境下却如雷鸣灌进了魔尊的耳朵。
魔尊朝下方看了眼,瞳孔微微一缩。
那仿佛跟林芳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少年,步履轻盈,踏风而来,于乌烟瘴气之中摆开了圣洁的“灵虚阵”。
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竟成了天地间唯一一抹亮丽。
魔尊眼中先溢出冲天的狠意,紧接着流露出阴险的狞笑,蓦地收了杀招。
苦苦挣扎的修士们骤然得救,大口大口的贪婪喘息着。
黑凤凰:“尊上,圣使大人得手了。”
“好。”魔尊心情大悦,“走吧。”
群魔撤离,连天空都放晴了。
魔尊纵风而走,不过瞬息之间就撤出了天外天。
左使稍慢一步,迟了片刻才赶来,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罪歌”。
魔尊捡来,细细把玩着:“传说中的邪宝罪歌,就是这样的?”
黑凤凰轻笑:“如假包换。”
一块血色的玉牌而已,看着平平无奇,可若仔细感受,其锋芒内敛,暗藏杀机。
魔尊:“不愧是影阁阁主,情报就是广泛。”
黑凤凰:“若非如此,岂不辜负了尊上信赖。”
魔尊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左使:“有话要说?”
“属下,属下只是好奇……”左使犹豫再三,说,“凭尊上神功,方才大可灭了云舟仙渺,何故要离开呢?”
魔尊得到罪歌,心情不错,说道:“若他不在,本尊方才就动手了。”
左使很懂事的没有问“他”是谁。
魔尊道:“右使哪儿去了?”
黑凤凰说:“好像有幻城的堂主碍事,他去应付了。”
“死老头贼心不死,成天跟本尊作对。”魔尊将罪歌收进袖内乾坤,“等青云会武结束后,本尊要他好看。”
黑凤凰适时的拍马屁道:“尊上定能心想事成。”
左使心里膈应的要命,忍不住针锋相对道:“阁主的那个五坛主不太老实吧?劝你趁早清理门户,莫要养虎为患,坏了尊上大事!”
黑凤凰微微一笑:“老人家就甭替小可操心了,还是多看看您那条胳膊,等回到神州,你们就要骨肉分离了。”
左使咬牙切齿,跪安告辞,眼不见心不烦。
魔尊说:“左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路鹤亭不老实,该他做的任务一样没做,倒是躺在床上偷闲。”
黑凤凰恭恭敬敬的说:“尊上放心,一入影阁,终身随行,他就算生有反骨也无能为力。”
“等青云会武过后他就没用了,到时小可会处理干净的。”
*
天空放晴,过了一会儿又下起了缥缈细雪。
林尽染虽说寿数没打折,但这么折腾下来,真元亏损不少。
于是他退居指挥位,由云舟仙渺的医修轮流过来请教,他指挥这个、使唤那个,把一群前辈指的团团转,虽然看着挺乱,但是治疗的效果极好,一些重伤的稳定了,轻伤的活蹦乱跳了,没伤的也来两颗,权当强身健体了。
林尽染人在暖阁,屋里的炭火正旺,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等醒来的时候雪还未停,但路面上积攒了淹没脚踝的雪,白茫茫一片,纤尘不染。
空气中除了雪的洁净,再闻不到其他味道。
房门半开,谢明烛踏雪而来。
林尽染忙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他起的急了,眼前一阵眩晕,幸亏谢明烛扶了一把。
【医过自己了吗?】
林尽染反驳道:“我何时亏待过自己?坐下。”
谢明烛递出手腕,林尽染搭上去,一边说:“听说你跟魔尊过了一招?”
【输的狗血淋头。】
林尽染失笑:“你才多大啊,能活着就不错了,更别提还过了一招。”
“少掌门,你这是谦虚呢,还是变着法的炫耀呢?”
林尽染从袖内乾坤取出瓶瓶罐罐,聚精会神的配药。
药材大多数都是苦的,刚开始闻会觉得刺鼻,不习惯。久而久之的,这种味道让人安心,因为它可以带你脱离病痛折磨,仿佛闻它的味道精神都会好许多。
谢明烛一开始并不排斥药味,到后来的莫名喜欢,再到现在的眷恋。
听着炉火烧着药罐,药汤沸腾的“咕嘟咕嘟”声,再看那袅袅水雾升腾,以及充盈在整个暖阁的芬芳药香,点点滴滴汇聚成一个名为“岁月静和”的凝神香,叫他身心放松,有些昏昏欲睡。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此,对方的爱好会逐渐变成你的喜好。
拿着捣药杵的少年回眸,四目相视。
林尽染:“少掌门,你才从心魔出来不到一天,就又开始想这些……不利于清修的事了?”
谢明烛:“!?”
林尽染正儿八经的说:“看来我得加一味壮阳的药。”
少掌门的脸色一整个不好了:“……”
“林尽染。”
“我在。”
少掌门抬手写道:咱们立个规矩。
林尽染心想我又不是你媳妇儿,又没有被八抬大轿抬进云舟仙渺,立个屁规矩?
谢明烛又写:我不会对你下命令,但你也莫要私自窥探我的心音。
“怎么能叫私自呢?”林尽染为自己辩驳,“这也不受我控制呀!虽说我偶尔能控制一下,但时灵时不灵的。”
谢明烛微愣,写道:你自己的功法,自己控制不了?
虽然是写的字,但林尽染从中看出了来自少掌门的鄙夷和不屑。
果断反唇相讥:“是是是我控制不住,某人的言灵控制的很好嘛!”
谢明烛:“……”
“不想被我听,很简单,不要跟我对视,也不要碰我。”林尽染带着点坏心眼,故意瞪他,“你做得到吗?”
一般人肯定没问题了。
可对于一个朝思暮想的倾慕之人,谁能做到不看也不碰?
要不怎么说谁先喜欢谁吃亏呢,斗嘴都斗不过。
林尽染在心里哈哈笑。
冷不防谢明烛迎面走来,深深的看着他:“你是在邀请我看你和碰你?”
林尽染一激灵,捣药杵都惊掉了。
第75章 求亲
云舟仙渺的公子, 清冷孤傲,仙姿肃然,不食人间烟火。
清冷?
不食人间烟火?
林尽染觉得风雷在耳畔呼啸:“少掌门, 你,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谢明烛眼也不眨,定定的看着他:【不是你在调戏我?】
林尽染简直比窦娥还冤啊!
他什么时候调戏谢明烛了?
【调戏而不自知。】
林尽染恨不得指天发誓:“我真没有。”
谢明烛瞥他一眼, 转身坐着去了。
往后的时间, 林尽染满脑子都是“调戏调戏调戏”。
他愣是想不到自己哪里调戏了,确定不是谢明烛产生的错觉?
汤药出炉, 给谢明烛端了一大碗。
林尽染嘴里说不过,手里下黑招,故意把药弄的奇苦无比, 苦的惊天地泣鬼神, 苦的丧心病狂惨绝人寰!
他就这样, 不折手段的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喝吧。”林尽染等着看他笑话。
谢明烛抿了一口, 果然露出了崩裂的表情。
林尽染忍笑忍的肠子抽搐:“快喝快喝,凉了更苦。”
谢明烛:“故意的?”
“对呀!”林尽染理直气壮。
谢明烛:“……”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幼稚到了, 少掌门一口气喝完药,还笑了一下。
烛光映着他的脸白皙明净, 没有丝毫血色,却更显得清俊绝尘,美玉生晕。
林尽染心尖不安分的颤了颤。
谢明烛对面部表情一向吝啬, 尤其是笑, 堪比昙花一现,说没就没, 泥足珍贵。
他不止一次暗中腹诽过, 真真是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夜色静谧, 几颗残星镶嵌在空中。
雪停了,风却有些大了,林尽染一边关窗一边问:“少掌门,你们家的宝贝都让人抢了,不要紧吗?”
谢明烛摇头。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
只是看谢问天的模样,似乎对罪歌的遗失并不怎么在意。
谢明烛:【我问过父亲,他说无妨。】
“那不是邪宝吗?名字就挺邪恶的。”林尽染道,“被魔尊抢走了,准没好事。”
况且不灭神都就是奔这玩意来的,鬼知道他们又要作什么妖了。
谢明烛眸色愈深:【同样的话我问过,父亲说罪歌并非一般的邪宝,有许多限制,实际用处并不大。】
林尽染不懂了:“既是邪物,又没什么用,那你们还留着做什么,毁掉不好吗?”
【上古之宝岂能毁掉?】
林尽染哑然。
真是小看罪歌了,人家居然是上古的。
如此一来林尽染就懂了。
毕竟是上古遗留的宝贝,再难缠也不能毁掉,更不能随意丢弃,于是只好搁置千里寒潭封印。
林尽染实在好奇,话都说到这里了,就忍不住想一问究竟:“少掌门,罪歌是干什么用的呀?”
谢明烛轻轻摇头:【我问父亲了,他没说。】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罪歌。】
【若非不灭神都来抢夺,我都不知道云舟仙渺还有这样一件邪物。】
林尽染若有所思。
谢明烛起身:【夜深了,早些睡吧。】
他走向门外,林尽染莫名生出股冲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已经促使他开口:“谢容与。”
谢明烛留步,回头:【有事吗?】
林尽染嘴唇微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二人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他知道谢明烛的心意,谢明烛也知道他知道他的心意。
窗户纸已经没有了,却仿佛还隔着别的东西。
隔着万水千山?隔着悬崖峭壁?再多迈进一步都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好梦。”
【你也是。】
*
过了两天,合欢宗来了两个弟子。
说是小师妹水蓉练功不慎出了问题,现在一直吐血吐血吐血,门中的医修束手无策,这才恳请邪医上门诊治。
林尽染本想找谢明烛道个别,但云舟仙渺经此一战,亭台楼阁损毁严重,他这个少掌门正指挥门中弟子修缮呢,忙得很。
林尽染叠了只纸鹤放飞,匆匆离开。
谢明烛正在以真元将坍塌的亭子扶起来,纸鹤就扇着翅膀过来了:“我出诊去了,愿君勿念,保重。”
谢明烛将纸鹤好生的收进怀里。
流霜派感念谢湘家里出了这事儿,特许她留在云舟仙渺帮忙。
半个月的功夫,残垣断壁都修整的差不多了,顺便还刷了新漆,年关将近,倒也应景。
还有一个让谢湘喜极而泣的好消息,那就是昏迷多时的路鹤亭终于醒了!
得到消息的谢湘连鞋子都忘了穿,踩着白袜子一路狂奔,推门而入,看见被医修围在床上诊脉的路鹤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路鹤亭被惹得眼眶一红:“湘儿,你看我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还说没事。”谢湘抹着眼泪道,“你昏睡了四个月!要不是枫哥哥,你就真的,真的……”
“我命硬,才没那么容易死呢!况且,况且我还……”路鹤亭面颊微红,没好意思说。
他不说,谢湘也知道他的意思,情不自禁的小脸一红,哭的却更凶了。
路鹤亭心都揪起来了:“湘儿,都怪我,都怨我。”
谢湘扑在路鹤亭怀里,泣不成声。
等到医修诊脉开药,谢湘又亲自去盯着熬,盛碗,再端给路鹤亭,亲眼看着他喝得一滴不剩了才放心。
谢湘眼睛又红了。
“怎么了?”路鹤亭心疼得很,忍不住将少女往怀里一揽,柔声安慰她。
自打爹娘过世,谢湘痛哭一场之后,她就告诫自己要坚强,要自立,从那以后即便再苦再累她都不掉一滴眼泪。
好像自打认识了路鹤亭,她的眼泪就变多了。
“都怪你。”谢湘嗔怒道,“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路鹤亭失笑:“爱哭鬼怎么了,有人乐意哄着疼着宠着,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谢湘怼他胸口一下:“油嘴滑舌。”
路鹤亭趁机抓住她细腻的柔荑:“湘儿,此生有你,我别无所求了。”
谢湘不由自主的靠上他的肩:“鹤亭,在你昏迷的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我深感生命脆弱,世事无常,有些东西你不趁早抓紧,下一个回头就消失不见了。”
“鹤亭,等过了年,等青云会武结束,等我年满十六岁……咱们就成亲吧?”
路鹤亭猝不及防浑身一激灵:“什么!?”
谢湘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到:“你不想娶我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我做梦都想娶你,我想跟你永永远远在一起。”路鹤亭一时又兴奋又惶恐又乱作一团,连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就是太突然了,这原该男人来说的事儿,怎好叫你一个姑娘家先开口了。”
谢湘垂下美眸,故意逗他:“你是嫌我不够矜持,堂堂云舟仙渺的大小姐,竟如此轻浮?”
“不不不,怎会!”
“瞧你,总是这样认真,我跟你开玩笑呢,这都听不出来?”
路鹤亭憨笑道:“莫要捉弄我了,我很笨的。”
“你笨?你可聪明着呢,不然如何虏获我的芳心?”谢湘好笑的戳了戳他的鼻子,“路鹤亭。”
“嗯?”
“求亲的事儿,我跟你开口了,可提亲的事儿,得你去跟我伯父说。”
路鹤亭欢喜的合不拢嘴:“那是当然。”
二人又说了许多贴己的话,谢湘又嘱咐一些不能着凉的话,等到掌灯时分,再待下去多有不便,于是告辞。
路鹤亭从未如此欢呼雀跃过,笑容挂在脸上,怎么消都消不下去。
直到门外有弟子打更经过,打梆子的声音很有节奏,让路鹤亭欢跃的心跳逐渐缓慢下来。
他本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迎娶谢湘的。
至少要等影阁消失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就可以彻底的摒弃过去,跟谢湘无忧无虑的长相厮守。
路鹤亭按住心脏,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谢湘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不会有那一天的!
不会的!
路鹤亭披上外套下床,推门刚好遇见打更弟子。
“路师兄起夜吗?”
虽然路鹤亭是最晚进门的,但因为是掌门亲传弟子,所以得唤他师兄。
路鹤亭说:“谢湘怕我病中多思,未曾将不灭神都来犯的事详细告知,还请师弟与我说说。”
“师兄大病初愈……”
“无妨。”
“好吧。”打更弟子简单扼要的说了说,路鹤亭认真的听着,到最后也跟着感慨一句,“真没想到孙师弟是影阁的人。”
“谁说不是呢,这个杀千刀的内鬼!可耻的叛徒!”打更弟子愤愤不平,“他死的太便宜了,就该处以云舟仙渺的极刑!”
路鹤亭本想回屋的,听到这话忍不住道:“有没有可能,他也是被逼无奈?”
“啊?”
“据我所知,孙师弟八岁拜入师门,谢夫人待他像亲生儿子一般。”
“所以说他无耻,卑鄙,就该被千刀万剐!”
路鹤亭出神的说:“或许他也身不由己?不是说一入影阁,终身随行么。就像赤霄子药仙那样,想逃离却逃不掉,无可奈何。”
打更弟子瞪圆眼睛:“你在说什么啊?他身不由己,那师门就活该被他利用,师父和师兄弟就活该被他出卖?为了他的无可奈何,我们都要怀带着“没关系我理解你你也不容易”的心情,心甘情愿的被他背叛?”
路鹤亭怔鄂,连忙摆手道:“不,不是。”
打更弟子喋喋不休:“赤霄子药仙是救人无数,但那又如何?他最后在面临选择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效忠影阁,一手策划神医宴,若非林画枫和咱家公子力挽狂澜,咱们仙道的损失得多大?那将是灭顶之灾啊,你怎么反倒替他说话了?”
路鹤亭百口莫辩,又不知道从何争辩起。
打更弟子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打更去了。
寒风一吹,霜冷刺骨,路鹤亭不得不裹紧外袍。
或许真的是自己天真了,是自己想得太简单。
影阁两个字就像一个烙印,深深的烙在神魂上,如影随形,永远都洗不掉。
仙魔不两立啊!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难处,不会体谅自己的无奈。
若有朝一日全部都曝光了,师门会如何对待他呢?
是体谅,小惩大诫,还是杀鸡儆猴逐出师门处以酷刑?
他不敢深想,越想越觉得内府震动,乱作一团。
第76章 裂痕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打杂弟子绘声绘色的描述道:“我亲眼看见的!当时我正在殿外打扫, 就看见路鹤亭和谢湘在殿内跟掌门说话,路鹤亭跪在地上提亲,说要迎娶谢湘!我同屋还正巧去殿内奉茶呢, 听得真真的。”
祝三师兄怒拍矮几:“岂有此理!”
他起的太快,震的桌上才斟满的清茶都溅了出来。
祝三师兄:“身为掌门座下弟子,不好好清修练功, 成天就寻思些男欢女爱之事!洛珊珊你执掌本门戒律, 还不狠狠的惩罚他!”
洛珊珊真是路过讨口茶喝都能惹到麻烦。
他是戒律殿的没错,但云舟仙渺规矩虽多, 却没有不让弟子谈婚论嫁繁衍后代啊!
“咱这又不是和尚庙跟道观,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很正常嘛。”洛珊珊本想安抚祝三师兄, 结果反倒把这原本脾气就很火爆的家伙惹得更不痛快了。
“所以二师兄是站在路鹤亭那边的了?”
洛珊珊一呆, 他不过说句公道话, 怎么就成了站队了?
打杂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路鹤亭算什么啊, 鳏寡孤独的刻薄命,竟然妄想染指谢小姐, 太不要脸了!要我说放眼整个云舟仙渺,唯一能与谢小姐相配的, 非祝三师兄莫属啊!”
这话刚好戳在祝三师兄软肋上。
洛珊珊急道:“岂可背后妄议同门,恶语相向?”
打杂弟子并不害怕这位性格温吞的洛二师兄,娴熟的赔笑卖乖, 像往常一样把洛珊珊哄得都不好意思处罚自己了。
等打发走洛珊珊, 打杂弟子才接着拍马屁:“三师兄跟谢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但凡眼睛不瞎, 整个云舟仙渺谁不知道祝三师兄倾心谢湘多年?
当然了, 谢湘身份尊贵, 长得也漂亮,贤良淑德知书达理,若真要一个一个问过去,相信云舟仙渺内没几个人不对谢湘有好感的。
只是谢问天很疼这个侄女,对未来的侄女女婿要求极高,座下的几个亲传弟子既不说满意,也不说不同意。反正就持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主要也是看谢湘自己的意愿。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清楚,谢问天不满意祝三师兄。
论天赋,祝三师兄确实不赖,他很用功,对自己要求严格,勤勉刻苦,从不偷懒耍滑。
只是为人太过傲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桀骜难驯,脾气也差,好冲动,较为暴躁。
他做侄女婿的话,谢问天是不同意的。
祝三师兄不傻,师父话里话外的反对他都知道,可除了无能狂怒和不服气,他也无可奈何。
既然没资格得到谢湘,那就希望谢湘嫁给一个比自己强的人,输给那样的人,祝三师兄自己也觉得好受些。
之前听说谢问天和林芳年谈起这事,祝三师兄心里也挺服气的。
离镜,门当户对,两派掌门多年好友,亲上加亲也不错。重点是那位林公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乃人中龙凤也,与谢湘婚配也合适。
可惜后来黄了。
谢湘八字特殊,放眼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哥的八字,都不够美满。
祝三师兄也跟着着急,可万万没想到,折腾一圈又一圈,居然是路鹤亭那个黄毛小子!
哪怕是紫薇剑派的黄搞也好啊!
路鹤亭长相俊秀又如何,天灵根又如何?没家没世的孤苦儿一个,怎么配得上谢湘!
祝三师兄越想越着急,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去“云舟阁”,才要进门,看见谢问天和谢夫人在屋里说话,只好等会儿再进。
“湘儿找到终生依靠,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亭儿,哥哥为何愁眉不展?”
谢问天单手负后渡了两步,说:“你不觉得委屈了湘儿吗?”
谢夫人吃了一惊:“怎会委屈?亭儿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世家子弟,但也是哥哥的嫡传弟子,论品相、天赋、皆为上乘。”
谢问天:“你也说了他出身并不优渥。”
谢夫人垂下眸子:“哥哥,咱们是嫁侄女,不是卖侄女。”
谢问天面色一变:“小妹,你是觉得我攀龙附凤,利用侄女去结党营私?”
谢夫人动了动唇,又阖上:“我没有处在哥哥的位置,自然无法体会身为一派掌门人,肩负整个师门兴衰的艰苦使命。”
即便是有目的的嫁娶,那也很正常。
凡间多有权贵世家的联姻,即便到了仙门也不能免俗。
谢问天轻叹口气,走到案前坐下:“大哥去得早,大嫂受不了夫君亡故,也跟着殉情了,留下年幼的湘儿孤苦伶仃。这么多年,你我兄妹二人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爱,莫说是路鹤亭了,即便是玉皇大帝的太子爷来娶她,我都觉得不配。”
谢夫人心里一软:“哥哥疼爱湘儿,我知道。”
谢问天:“亭儿是个杰出的孩子,可若将湘儿许给他,我还是有些犹豫。”
“可湘儿是真心喜欢他的,你也看得出来,亭儿也很怜惜湘儿。”
“我再看看吧。”谢问天闷闷道,“若将来湘儿过得不好……亭儿是心思细腻,但也敏感多疑,就怕将来……”
谢夫人狐疑:“将来如何?”
谢问天没有回答。
祝三师兄躲在外面听得心花怒放。
师父原来没有同意,且对路鹤亭颇有微词。
这太好了!
祝三师兄放心的转身要走,余光一瞥远处,不禁一愣。
同样站在外面偷听的不是路鹤亭又是谁啊!
祝三师兄走过去,沉声讽道:“路师弟也做梁上君子了?”
路鹤亭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三师兄。”
转身心烦意乱的逃离。
谢问天望着窗外出神:“就怕将来生出自卑之心,再心生怨怼。”
“不会的。”谢夫人笑道,“哥哥多虑了,亭儿那孩子温润如玉君子谦谦,即便自身不够优秀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达成目标,岂会怨天尤人,更不会迁怒湘儿。”
谢问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路鹤亭一口气跑回房间,谢湘刚好端着食盒过来:“鹤亭,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路鹤亭跑的太急,拄着膝盖气喘吁吁。
谢湘拿出绣竹叶的帕子给他:“瞧你,火烧尾巴了?”
路鹤亭握住谢湘的手腕,用力一带,将温香软玉揽进怀里。
谢湘小脸微红:“怎么了?”
“没事。”路鹤亭嗓音有些沙哑,将谢湘搂的更紧了,“就是好想你。”
谢湘脸色更红了:“白天还见过呢,就瞎说。”
“湘儿,你会嫁给我的是吗?”
谢湘心有玲珑,瞬间明白路鹤亭心中纠结何事。
无非是他们壮着胆子去求谢问天成全,只是伯父没有表态,只说他们年纪还小,婚姻之事不着急。
这似乎是拒绝,但也不尽然,可总归是让路鹤亭心里不畅快的。
谢湘搂住路鹤亭的脊背:“非君不嫁。”
路鹤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险些被她四个字惹出眼泪来。
谢湘:“我给你做了点心,快尝尝吧!”
精致的点心从食盒里一样一样端出来,晶莹剔透,光看着都赏心悦目。
路鹤亭幸福的快要晕倒了,他每一样都尝,每一样都爱不释手。
“哪个最好吃?”
“都好吃!”
“不行,一定要选一个。”
“那就……”路鹤亭指着其中一盘五颜六色的糕点,“花好月圆饼。”
谢湘甜甜一笑:“花好月圆,我也喜欢。”
年关将近,经过大战和事后修缮,云舟仙渺上下难得清闲几日。
谢问天也号令满门休沐三天,斋戒沐浴,一是告慰此次战役亡故的同门,二是休养生息,将霉运留在年底,明年就是新的气象。
这日腊八,门中弟子纷纷赶往食舍,这里老早就预备好了腊八粥。
“真的假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同桌的人斩钉截铁道:“师兄真是闭关闭傻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掌门都没同意,这婚事不算数的,知不知道又如何。”
“师兄莫不是羡慕了?”
“要我看三师兄智勇双全,出类拔萃,绝对比路鹤亭强上百倍,不妨三师兄也去提亲?”
“我自知不够优秀,怕委屈了谢湘。”祝三师兄冷笑道,“哪比得上姓路的厚颜无耻,以为拜入掌门座下就麻雀变凤凰配得上谢湘了?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哈哈,说□□□□到。”
围坐的弟子纷纷看向门外。
热热闹闹的食舍一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陆陆续续传出窃窃私语。
路鹤亭假装听不见,闷头往里走。
突然,有人直挺挺站过来,挡住了去路。
祝三师兄下巴抬得老高,凉飕飕盯着他:“腊八粥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癞□□的。”
身后的跟班儿捧腹大笑。
路鹤亭面色一暗,想绕开他走。
却被祝三师兄展臂一拦:“去哪儿啊,当师兄的在训话呢!懂不懂规矩?”
跟班儿笑道:“没爹养没娘教的穷小子,怎么可能懂规矩嘛!”
路鹤亭瞳孔微缩,一手握紧成拳,一手狠狠揪住跟班儿的衣领提溜起来:“你再说一遍?”
“干嘛干嘛?君子要打人了是吗?大家快来看啊,谦谦君子要动手打人了!”
周围一片死寂。
没有得到围观的跟班儿很是意外,顺着祝三师兄惊变的眼神回头一看,也跟着吃了一惊,连同路鹤亭也本能松手,跟着众人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少掌门。”
谢明烛目光清冷,仙姿绝尘,跟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的食舍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气场太冷,所过之处仿佛都结了冰:“我派门规形同虚设?”
八个字,让包括祝三师兄在内的当事人全都打了个激灵。
洛珊珊快步跑来,看着眼前一切头疼得很。
跟班儿胆战心惊的说:“公子,我们就是跟路师兄开个玩笑。”
“不是玩笑!”祝三师兄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故意讽刺他,挤兑他!公子,就算你罚我我也要说,路鹤亭出身卑微,根本配不上谢湘!”
谢明烛面无表情的说:“你们几人,掌嘴一百,罚跪祠堂三个月。”
话落的瞬间,无形的力量卷着风,“啪啪啪啪啪”的狂扇耳光。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的整个食舍噤若寒蝉。
等一百个巴掌结束后,祝三师兄等人已经满脸鲜血,惨不忍睹。
洛珊珊说:“背后妄议同门,言语侮辱挑衅,恶语中伤,去跪祠堂吧。”
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走了,除了祝三师兄。
他是挺胸抬头的走,走之前还瞪一眼路鹤亭。
第77章 黑化
除夕这天, 又到了各大门派之间互送年礼的时候。
洛珊珊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准备出发,临行前,谢明烛塞给他一把草, 洛珊珊也认不出来这玩意是啥,反正送去离镜给林尽染准没错。
他前脚走,离镜的方圆后脚就到了。
“都是些蓬莱州的特产, 不值什么钱, 还望谢掌门笑纳。”方圆交给负责接待来客的谢夫人,然后寻找到谢明烛, 将一个羊脂玉瓶交给他,“这是用七芯海棠炼制成的,练功时服用一枚, 事半功倍。”
谢明烛接在手里, 玉瓶触手生温, 让他平稳的心跳加快悸动:“多谢。”
方圆又去找了谢湘, 递上美容养颜的的丹药,最后又找到路鹤亭:“路公子痊愈, 我家公子倍感欣喜,特让我带来朱虹一瓶, 助路公子早日恢复如初。哦对了,还有这个如意同心结,请笑纳。”
林尽染送出的东西绝无凡品, 路鹤亭只看一眼便知晓那如意同心结价值不菲。
用来编织的彩绳上方用刻着祝福的符篆, 下方吊着的环形玉佩更是光华内敛。
永结同心,可见林尽染诚挚的祝福。
路鹤亭铭感五内:“替我多谢林兄。”
第二波来的是流霜派的年礼。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 像云舟仙渺这样的名门, 逢年过节总是很热闹, 从四海十三州送来的礼物源源不断。
人家来恭贺新春,总不好让人家空着肚子走。
谢夫人盛情款待,众人交杯换盏,互道新年祝福,一派祥和之气。
除了黄搞。
他亲自代表紫薇剑派来送年货,目的也是为了见谢湘一面,亲口确认流言蜚语。
怎料……
“不是谣传,是真的。”谢湘看着他说,“我真的心悦路鹤亭,我想嫁给他。”
仿佛雷劫劈空而落,黄搞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
“为什么?”黄搞急切的问,“他哪里取悦你了?哪里比我好了?比我英俊潇洒,还是比我会拽文?”
谢湘:“感情之事没有谁比谁好,即便……”
黄搞打断她:“你们婚约定了吗?”
这也是谢湘心中无奈之事:“伯父说我年纪还小,让我再等等。”
黄搞当场咧嘴笑了:“那我还有机会喽!”
谢湘:“?”
黄搞笑嘻嘻的说:“既然你们婚约未定,那你就是自由之身,不是谁未过门的妻子,那我黄搞就可以继续粘着你。”
“……”
谢湘扶额:“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乐意!”黄搞下巴一扬,“我不信我会输给路鹤亭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湘湘你给我点时间,我早晚会让你回心转意,红杏出墙,发现我的好处的!”
“……”
“红杏出墙不是那么用的。”
黄搞自顾自的欢天喜地,还掏出一包东西给谢湘,说是年礼。
谢湘打开一看,是满满一包的红彤彤的山楂。
谢湘很爱吃山楂,觉得它酸酸甜甜,尤其是在寒冬腊月做成冰糖葫芦,简直是人间美味。
而山楂在北海一带是盛产。
“我亲手种的。”黄搞笑意温柔,“你要觉得好吃的话,我明天再给你送来。”
谢湘垂下眸子:“黄搞,天涯何处无芳草。”
黄搞:“我就稀罕你这棵草!”
谢湘:“……”
*
等宴席散去,方圆跟谢明烛告辞,又转而朝路鹤亭说道:“先提前恭喜路公子好事将近。”
路鹤亭勉强一笑,有苦难言。
方圆狐疑:“路公子好像并不十分欢喜?”
路鹤亭微微有些愣神,匆匆的说道:“怎会,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预祝路公子在青云会武上取得好名次,到时再同谢姑娘完婚,当真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双喜临门。”
方圆又跟他说了些闲话,这才提步走人,下山路上遇到黄搞,得知黄搞要去离镜送年礼,二人同行。
路鹤亭忙着招待宾客,一整天都没空见谢湘。
前来送年礼的四方来客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
路鹤亭起先不懂,后来隐约有点明白了。
这些人是羡慕,嫉妒,还是恨呢?
谢湘出身好,条件也好,自然吸引天下芸芸英雄豪杰的倾慕。
可惜啊,他们被路鹤亭近水楼台,捷足先登了。
相信每一个面对他的人心里都在嘀咕——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仰慕谢家小姐多年,因自卑,始终不敢求父亲来云舟仙渺提亲,万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你还自卑?你可是五行山的公子啊!”
“人家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角色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道友出身名门,莫要妄自菲薄才是。你瞧,被人半路截胡了吧?”
“某些人厚颜无耻,攀上谢湘妄想飞黄腾达,这下妥了,摇身一变成为云舟仙渺半个主子,将来可大不一样喽!”
“可不是么,做亲传弟子一着不慎可能被逐出师门,娶了人家侄女总不会被休夫吧?”
“谢掌门还没答应呢。”
“早晚的事儿,与其让侄女远嫁,不如给她找个上门女婿。”
“可惜谢湘琼姿花貌,巾帼须眉,居然嫁给这样的平凡小子。小白菜让猪给拱了!”
“听闻谢湘原本要与邪医婚配的,可惜八字不合,两家觉得不吉利,这才黄了。”
“什么?这也太可惜了吧!那可是林画枫啊!”
“啊啊,一个离镜的公子,纵横四海的邪医,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要长相有长相要名望有名望。这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啊,我都替谢姑娘悲哀。”
“若输给林尽染,我无话可说。可输给路鹤亭,我一百一千个不服!”
“输什么输啊,路鹤亭读书多,平时拽个文化,念几句酸诗,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就吃那一套。”
“如此说来,紫薇剑派的黄搞输的不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远,跟回来的洛珊珊打个照面,众人互相行礼,寒暄几句,各自散去。
远远瞧见在雪中肃立的路鹤亭,洛珊珊吃了一惊,快走两步迎上:“路师弟,怎么搁这儿站着?”
“路师弟?路鹤亭?”
“啊,什么?”路鹤亭回过神来,洛珊珊笑着问他怎么了,路鹤亭忙摇头表示没事。
洛珊珊有点担心他:“你是不是听见他们……”
路鹤亭拿着托盘的手紧了紧。
“路师弟,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洛珊珊笨拙的安慰道,“谢小姐所喜欢的,就是现在这样的你。”
“是么。”路鹤亭勾唇,露出一抹苦笑。
“洛师兄,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湘儿,而不是攀鳞附翼,妄想成为乘龙快婿一步登天?”
洛珊珊:“你不是那种人。”
“谢谢。”路鹤亭喃喃自语,“如果大家都像洛师兄这样就好了。”
可惜,就因为他出身贫寒卑微,所以他们怀疑,唾弃,言语之中侮辱不休,讥讽暗嘲屡见不鲜。
自己就这么渺小吗?
渺小到了喜欢谢湘都不配?
果然虚伪的很,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自诩高风亮节,自诩君子儒雅。
事实上呢,该瞧不起人还是瞧不起人。
路鹤亭自问,他真的如此不堪,给不了谢湘幸福?谢湘跟了他就当真委屈的不行了?他是祝三师兄口中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吗,他耽误谢湘了?
都是扯淡!
因为他卑微,所以他的喜欢变成了枷锁,变成了厚颜无耻的染指和觊觎。
若他出身名门,尊贵无双,那么他的喜欢顺理成章就变成了恩赐,变成了三生有幸的求之不得。
那些人的嘴脸就会是另一番风光。
路鹤亭看着如意同心结,笑的喘不过来气。
真好啊!
离镜的公子,名满十三州的邪医,天下攘攘都求着他,供着他,千百般讨好他。
如果,他跟自己对调一下……
是不是这些烦恼和阻碍就都没有了?
谢问天会想都不想,笑容满面的满口答应,说不定还会嫌夜长梦多,让他们过完年就成亲呢!
难怪人人都贪恋权贵,地位,因为这些东西太好用了!
娘教导他淡泊名利,安贫乐道,事实证明是错的。
乡野村妇不知世间争雄斗狠,在修仙界这个大染缸里,若没有权利地位,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稍微动点觊觎之心都会被人说三道四,骂你痴心妄想。
有些人要靠自己后天去争取,而有些人一生下来就非富即贵。
天道公平吗,从来都是操蛋的!
所以才会有离经叛道和天斗狠的魔修啊!
路鹤亭笑的肚子都抽筋了。
真好啊!
即便是八字没一撇的婚事,即便是多年前根本不作数的老黄历了,如今也有人扒拉出来当谈资。
反观自己呢,明明得到了谢湘的芳心,却被人们故意扭曲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林尽染跟谢湘就是天不作美的惋惜。
自己跟谢湘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是攀高结贵,无耻之尤。
真好啊……
真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出了些操心事,极品房东第N次起幺蛾子,我大概要离开生活十五年的城市了吧,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
因为这些,原本计划的新书都耽搁了,幸亏这本书有存稿撑着~
第78章 面目全非
林尽染往地砖上一跪, 咚咚咚三个响头,倍儿清亮。
“好了好了,快来。”素练先摸摸儿子的脑门, 确定没磕坏才递出红包,“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可不许再淘气了。”
“谢谢娘。”林尽染又膝行向前, 朝林芳年伸手讨要, “谢谢爹。”
林芳年照例眼睛一瞪,胡子一翘, 抬手给林尽染掌心一巴掌:“就要钱的时候乖。”
“嘿嘿。”
“红包拿着,新的一年少让为父操心。”
素练若有所思的说:“过了年尽染也十七岁了,男大当婚。”
林尽染险些让金元宝砸到腿, 忙不迭抢话道:“我还小呢, 不着急。”
素练瞥了眼:“就你眼光高, 年底那会儿为你相看的几家千金, 被你挑三拣四挑肥拣瘦好一通说,怎么, 个个都不满意?”
林尽染卖乖道:“确实离我的要求差太远了嘛!”
林芳年:“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林尽染心不在焉的嘀咕道:“我不喜欢聒噪的,喜欢安静一点, 沉稳一点,话不多那种,最好是个哑巴。”
林芳年:“……”
林尽染继续嘀咕:“也不喜欢丑的, 要惊才绝艳那种, 至少不能长的比我差,然后出口成章, 下棋也得好, 至少得赢过我, 让我心服口服;打扮的话素净一点,不要大红大绿像个花蝴蝶;修为不能比我弱,毕竟我是医修嘛,不擅长打架,将来得对方主外我主内;最好喜欢吃素,不是不让对方吃荤,而是顿顿大鱼大肉的话不斯文,脑满肠肥,显得油腻。”
素练:“……”
林尽染:“然后——”
“够了够了。”素练头疼的扶额,“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哪有这样的人?”
林芳年更是理都懒得理:“退一边去,圆儿拜年。”
方圆在边上忍笑忍得可辛苦了,等公子叨逼叨完,这才带着亲传弟子跪地拜年。
林尽染把金元宝码成一排,爹给的比娘多嘛!
林尽染看向在外温和在内肃穆的林芳年,偷笑不已。
饺子白鼓鼓的,热气滚滚,林尽染一口气吃五十多个。
外面炮竹声阵阵,烟花绚烂,配上饺子和醋,双亲在侧,这就是年味儿。
新年一过,青云会武接踵而至。
四海的青年才俊们纷纷赶赴长留州,无论是有师门还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只要踊跃报名,均可以参与四年一届的青云会武,为自己争一个排名,夺一份荣誉。
排名一百之内,便能四海扬名;五十之内,无人不晓。
可想而知前十名,乃至前三名的分量有多重。
青云会武不问出身贫贱,只要求年龄在十四岁以上,并无上限。当然了,七老八十的人还报名跟孩子们比武,难免掉价儿,赢了觉得以大欺小,输了还晚节不保,因此参与比武者都是些青年。
至于林尽染么,这还是第一次参与青云会武。
因为上一届的时候他才十三岁。
说来真是命中注定,谢明烛、黄搞、路鹤亭等人均是年龄相仿之人,全都是第一次。
修士们之间津津乐道,说此次会武是改朝换代,见证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一辈的人才走向迟暮,而新一代的英杰正冉冉升起。
林尽染和谢明烛这对绝代双骄,无疑是所有人讨论的中心,关注的焦点。
乃至离镜一行人才到扶摇门,就迎来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是林掌门和林夫人,快看!那就是邪医林尽染。”
“果真名不虚传,瑰姿艳容,风华绝代。”
“林芳年君子端方,温和谦逊,手中提剑却不沾丝毫血腥,一招一式尽是慈悲怜悯,颇具扶摇祖师之风采;素练出身流霜派,霞姿月韵,英姿飒爽,同虞美人并称为流霜双姝,外柔内刚,巾帼不让须眉;他们的独生子林尽染,惊才绝艳,举世无双,虽行事风格迥异,荒诞不经,但悬壶济世,妙手仁心,这一家人当真是我仙道栋梁之材。”
“可不是么!”
众人欢笑攀谈,眼中尽是敬佩和艳羡。
路鹤亭遥遥望去,那一家三口好生耀眼,如同晴空上高悬的烈阳,难以直视。
洛珊珊:“路师弟,咱们去跟林公子打声招呼吧!”
“不了。”路鹤亭往后退半步,见洛珊珊目光困惑,他笑着努了努嘴,“林兄应该有很多话和谢公子说,咱们就别去打扰了。”
林尽染跟着父母先拜见各大门派的长辈,被合欢宗宗主拉着说了很多话。
青云会武,四海修士云集,在这里遇到好多好多的旧相识,譬如了禅大师,金针散人,乃至苍松药仙都来了。
林尽染余光一瞥,看见远处跟扶摇门弟子站在一起的谢明烛,心里不由自主的有点着急,等合欢宗宗主絮絮叨叨说完了话,这才迫不及待的朝谢明烛迎过去。
“少掌门。”结果走到跟前,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拜个晚年?
正想着,远处有人喊他:“表弟!”
谢明烛先朝那方向望去,是一个穿青衫的年轻公子哥。
“表弟何时到的?怎不来找我?”
林尽染脑袋都没回一下:“为何要找你?”
表哥被噎了一下。
林尽染面无表情道:“你娘叫你呢。”
“哦。”表哥莫名其妙的走了。
谢明烛欲言又止,眸光落在林尽染有些凉意的脸上,抬手写道:关系不好?
“原本很好。”林尽染靠着廊下的梁柱,有些无奈的说,“我自以为的好。”
说起交际应酬走亲访友,林尽染原本是很喜欢的,因为可以显摆啊!
他足够优秀,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门子,他就是最靓的仔,永远是长辈们口中“你看看人家尽染,你再看看你!”
这种能可劲儿嘚瑟可劲儿出风头的好事,林尽染怎么可能错过啊?
少年的虚荣心就是这么强。
可时至今日,自打得到天听后,林尽染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了。
有些人嘴上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
远的不说,单说过年那会儿,林家外戚前来拜访,自然要设宴款待。
什么表叔表婶表哥表弟的一大桌子,又到了熟悉的攀比环节。
长辈们逮着林尽染一顿猛夸,夸得表哥表弟们味同嚼蜡,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这种拿别人家孩子来损自己的苦楚,林尽染是深有体会的,于是打断长辈们的絮叨,无意间跟表婶对视,心音瞬间传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夸你几句还真把自己当个宝了?】
【我儿子英俊潇洒,聪明机灵,以后得有大出息呢!】
堂叔:【都是爷爷偏心,把祖宗大业交给你爹,不然我儿子现在就是离镜的少掌门。】
表哥:【好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哪来那么多优越感?真讨厌,燕窝粥都串味了。】
一家人交杯换盏,喜气洋洋。
林尽染差点吐了,看这些和蔼可亲的亲戚们,越发的面目可憎。
他年少不经事,以为亲戚之间的感情是最纯澈最可贵的,因为血脉相连,所以都是真心实意。
哪想到,最不忍直视的就是亲戚。
他们嘴上阿谀奉承,心里嫉妒的发疯。
说白了,他们是希望你好的,但是不希望你比他们好,嫉妒如火,烧的他们一个个如洪水猛兽,披上伪善的人皮,惺惺作态。
林尽染不由自主的想,他们尚且如此,难道放眼修仙界,别人就没有这种想法吗?
他一厢情愿的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没想过那些表面上说钦佩他的人,心里想的却是要他跌落泥潭。
他有些恐惧,有些茫然。
仿佛一夕之间就“众叛亲离”了。
林尽染彷徨的问:“我以前可能真的自以为是,傲睨自若,前前后后的得罪不少人吧?”
谢明烛注视着他:【你在自我反省?】
林尽染失落一笑:“对啊。”
【除夕那日,黄搞代表紫薇剑派去离镜送年礼。】
“嗯?”
谢明烛目光直视:【你跟他学坏了。】
林尽染一愣,紧接着噗嗤一下笑出声:“少掌门,你也太没劲了吧?”
谢明烛看向别处,面无表情。
林尽染郁闷得很,“你咋知道我是装的?”
【若有朝一日,恃才傲物自命不凡的林邪医会郁郁寡欢自我反省,我会去西边看日出。】
林尽染:“……”
谢明烛看向他:【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弄到怀疑自己,这不像你。】
林尽染心里被触动,笑意映在眼底,浓郁不散。
谢明烛饶有兴趣的问:【真实版本是什么样的?】
林尽染兴高采烈的说:“我给他们敬酒,并将我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全部说一遍,重点描述我那些神勇无敌的英勇战绩,深入刻画我被纳入史记的光荣历程,哈哈哈哈哈,他们听到后来脸都绿了,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太逗了,龙虾还没上桌呢就屁滚尿流的告辞了……”
谢明烛:“……”
直击人心最惨不忍睹的一面,承受来自他人的恶意,而这个人不是陌生人,不是仇敌,而是血脉相连的亲朋。
“林尽染。”
谢明烛既没看他,也没碰他,显然是不想被他听见心音。
可即便如此,林尽染还是感觉到了谢明烛内心的想法,这是……在心疼自己吗?
“我没事。”林尽染语气轻快的说,“本来跟他们就不熟,只是逢年聚一聚的亲戚而已,我既没把他们当做骨肉至亲,他们自然也“中伤”不了我。可能是《寡人心经》背多了吧,听得多了也没有扰乱道心。”
林尽染上前半步,凝视着谢明烛的脸:“少掌门,你心口合一吗?”
谢明烛转眼,落在林尽染囊括了天地万物的双眸中。
【我最大的秘密都被你听去了,还有什么不敢让你听的?】
林尽染失笑,十分不走心的说道:“抱歉呀!”
既没付出真心,再遭到背叛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被伤到。
那……谢明烛会“背叛”他吗?
妙算真君说过,背叛他的人,将会是他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莫过于朝夕相伴同床共枕的夫妻。
第79章 心有所属
次日, 青云会武正式开幕。
报名参战的修士数以万计,场面宏大而壮观,声浪滔天。
比试总共三轮, 第一轮为混战,第二轮进小世界,第三轮一对一打擂台。
且说混战, 便是将修士划分为几个组, 因为人数众多,总共列出了八十八个组, 每组九百人,这九百人在有限的范围里进行混战,摔出场外和失去反抗能力者沦为输家, 最后只取前五十名晋级。
将近八万多人, 只有四千多人能晋级下一轮, 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
一天能比五个组, 林尽染抽签排在最后一组,而谢明烛在前面, 三天后就轮到他了。
比试没有任何悬念。
修士们各自为营,见人就打, 打到擂台上只剩下五十人的时候,扶摇门长老敲响金钟。
另一边的擂台也宣告结束,黄搞意气风发的走来了:“太轻松了, 要我说取前十名就可以了。”
林尽染失笑:“大黄, 长大一岁,越发嚣张了嘛!”
黄搞乐颠颠的表示:“向邪医看齐。”
“跟我比嚣张?那你可就……”林尽染余光瞧见朝这边走来的谢明烛。
黄搞嘀咕道:“打了一架肚子都饿了, 听说食舍今夜做炸酱面, 走着?”
林尽染本能想等一会儿谢明烛, 忽然看见一道倩影迈着莲步、走到谢明烛面前福了福身:“谢公子。”
“走啊邪医。”黄搞顺着林尽染目光看去,恍然道,“那是五行山的燕兰吧?”
林尽染:“……好像是。”
燕兰轻纱蒙面,比起露脸的女子别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她身着淡紫色仙衣,气若幽兰,古典矜贵,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黄搞感慨道:“不愧是在青云榜排名第九,气质就是好。”
林尽染若有所思的说:“不知道长相如何。”
黄搞:“肯定不会差啊!她有一半异族血统,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跟魔尊有些类似?即便蒙着面也知道她鼻子很高,就算不是苗疆也是其他民族,异域风情,美得很。”
“哈哈,具体长相咱们是无福消受了。”
五行山门规,门中女弟子都以面纱遮住容颜,唯有夫君能在新婚之夜取下其面纱,一睹美颜。
她们的脸只能给夫君看,外人是无论如何都没资格看的。当然了,也有些毛头小子不懂事,故意欺负人家摘人面纱的,结果乐极生悲,死活都得娶。
被男人看了脸,要么嫁,要么死,这也是五行山的规矩。
林尽染表示难以理解。
她们拿脸当守宫砂,还说自己是邪门歪道?
他看最邪乎的就是五行山。
燕兰垂眸敛目,羞答答的:“贺公子晋级之喜。”
谢明烛望着她,既没躲开也没无视,反而薄唇轻启说了什么,惹得燕兰垂下小脑袋,好像更害羞了。
林尽染远远看着,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咱们无福消受,某人可有福气了。”
“你也这么觉得是吗?”黄搞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柳暗花也这么跟我说的,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很般配啊!”
林尽染心里一梗:“般配个鬼!”
“五行山怪里怪气的,门规更是离谱,若将来他们成亲了生下女儿,入了五行山,是不是也得轻纱遮面不让见人?一不小心被哪个熊孩子扯了面纱,甭管是个啥歪瓜裂枣的都得嫁,什么玩意儿!”
黄搞:“……”
【邪医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操心太多了?】
林尽染语塞。
黄搞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我也觉得他们般配,可惜啊,这福气给他他不要啊!”
林尽染微愣:“什么?”
“我大舅哥不喜欢这样的,给他一箩筐他也不稀罕。”
林尽染忍不住追问:“你咋知道?”
提起这个黄搞可得意了:“大年初二去看湘湘,正好听见谢夫人跟他说起男大当婚的事儿,我听到啦哈哈哈。”
“架不住谢夫人的逼问,大舅哥说了,他喜欢聒噪一点的,要活泼开怀,要乐观阔达,要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
“然后是长相方面,不是及格就行的,而是要惊才绝艳那种;要饱读诗书,即便不能出口成章,也不能胸无点墨;下棋也得好,输给他没关系,但是不能输给别人,他要做对方唯一的棋逢对手;穿戴的话明艳一点,太素净的话像极了披麻戴孝;修为不用太强,因为遇到危险有他保护,对方只管柔弱就好,将来他主外对方主内。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得是个医修。”
林尽染:“???”
黄搞:“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谢夫人都被气蒙了!说他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哪有这样的人?”
林尽染:“……”
黄搞双臂抱胸:“看吧,综上所述,燕兰没一点对上的,她没戏。”
林尽染心口砰砰的跳。
“不,不是要去食舍吗,走吧。”
“快走快走,我都饿抽抽了!”
面条过了水,口感更加劲道爽滑,再码上黄瓜香椿和豆芽,浇上一大勺秘制肉酱,那叫一个鲜香美味。
黄搞一口气干了两碗,准备去盛第三碗的时候,谢明烛从外进来了。
“大舅哥!”黄搞热情邀请。
端上一碗素的打卤面,谢明烛坐下,林尽染闷头吃。
面条这种东西吧,吃起来很容易发出“吸溜吸溜”的不雅声音。然,谢明烛很厉害,他吃的相当安静,非常优雅。
不像黄搞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吃的“哧溜哧溜”,津津有味。
虽然不雅观,但是一看就香。
林尽染还挺喜欢跟黄搞同桌进食的,下饭,遇到这货能多吃一碗。
饭后,三人一道离开。
黄搞:“我要去看湘湘,你们呢?”
林尽染说:“我还没来得及看望路兄,我去看看他。”
谢明烛抓住林尽染的手腕:【一起。】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邪医。”
谢明烛匆忙收回手,林尽染微愣,本能看向他。
合欢宗的小师妹水蓉一路小跑,拄着膝盖喘了口气,欢天喜地的说:“这么巧在这儿遇上了。”
林尽染看着谢明烛,心不在焉的应道:“……嗯。”
水蓉笑盈盈的欠了欠身:“年前我练功不慎,有劳林公子长途跋涉赶赴合欢宗为我医病,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
林尽染说:“水姑娘言重了,治病救人,医修本分。”
“对您来说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可意义非凡。”水蓉眨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当真勾魂摄魄的很。
即便黄搞心有所属,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也被这天生媚骨的水蓉撩拨的骨头酥酥麻麻。
反观林尽染,面色如常,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颤抖。
黄搞由衷敬佩,不愧是邪医,有定力!
谢明烛目光隐晦,不明所以。
水蓉:“若公子不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答大恩。”
“啥!?”目瞪口呆的是黄搞。
若说矜持,当属云舟仙渺和扶摇门。若说随性,十个离镜也比不上一个合欢宗!
他们修炼的功法就是采阴补阳,男女双修,因此门中弟子对男女之事向来是大大方方的,成天把双修一词挂在嘴边也不害臊,比魔修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使是一向比较随便的林尽染,也被这句话炸的外焦里嫩。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谢明烛。
后者目光落去远方,眼底空无一物,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的。
在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脸色冰冰冷冷,比昆仑雪巅的冰川还要冻人。
水蓉近前一步:“邪医,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莫要错过大好姻缘才是。”
“那个……”林尽染后退一步,“承蒙姑娘厚爱,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我……”
水蓉:“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无妨,我喜欢你就够了,感情可以成亲之后慢慢培养嘛!咱们先成亲,圆房,双修,生儿育女,然后再——”
“少掌门?”林尽染突然开口。
原来是谢明烛转身走了。
“林公子。”水蓉猛跨一步挡住林尽染的视线,“你有没有在听呀?”
黄搞回过神来了,贱兮兮的凑过来说:“艳福不浅嘛!水蓉小师妹可是修仙界公认的美人儿,快把握机会!”
林尽染想走,被黄搞猛地拽回来:“上哪儿去啊?”
“你松开我。”
谢明烛是不是生气了?
黄搞拉扯道:“邪医,我看你才是要双喜临门啊!青云会武好好表现,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你个头!”林尽染把他甩开。
黄搞纳闷了:“怎么了你?”
林尽染痴痴的念叨:“谢容与走了。”
“他走他的呗。”黄搞莫名其妙,“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尽染一愣。
本能望向谢明烛走远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林公子?”水蓉叫了好几声,终于等到了林尽染的回眸。
“抱歉,辜负姑娘芳心。”
水蓉并没有受到打击,只是不解:“为何?”
林尽染坦然一笑:“……我大概,心有所属了。”
第80章 落空的吻
谢明烛回到住处。
屋里并未掌灯, 夜色很浓,今晚是个阴天,乌云笼住了月光, 屋里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谢明烛也没有点蜡的念头,走到案前,既不想坐下也不想站着, 什么都不想。
他闭眼默背《寡人心经》, 可这引以为傲的宝典也失去了效用,让他越是背, 越是难以静心。
心乱如麻又如何?
他也无能为力,更无从排解,不是所有心事都能跟父亲倾诉的, 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乐于分享之人。
有些烦恼, 只能自己消化。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他身居高位, 出身好, 天赋高,样貌出众, 年少成名,小小年纪就达到了无数人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程度, 他应该满足了,应该笑口常开再无烦恼。
事实上,并非所有东西都是权利能带来的。相反, 这种权利地位有朝一日会成为一把枷锁, 牢牢地栓着你,反倒让你和所求之物越来越远。
若他不是云舟仙渺的少掌门, 若他不姓谢, 若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卒, 是否就可以不顾一切,毫无阻碍的去追求那个人?
不。
到那时,渺小如蝼蚁的他,又怎么配得上那个光芒万丈之人呢!
说到底还是进退两难,有缘无分。
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娶妻成家,会儿孙满堂。
至于自己……
若改修无情道,是否就不会心痛了?
谢明烛闭上眼睛,咬牙隐忍。
忽然,屋内的蜡烛尽数被点燃。
谢明烛愣了愣,睁开望去,那个人站在屋外。
“少掌门。”林尽染迈步进屋,“不是要跟我一起去看望路兄吗?”
谢明烛阖上眸子。
惨遭无视的林尽染并不恼怒,走到他边上蹲下:“少掌门?”
他没有冒然触碰谢明烛,他有种预感,如果这时候偷听人家心事,绝对会弄巧成拙,把谢明烛彻底惹炸锅。
“生气了?”林尽染有些笨拙的问。
没办法,他长这么大还没哄过人。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向来是别人哄他——灵芝深有体会。
“少掌门,张开眼看看我呗,我保证不跟你对视。”
谢明烛从未这般心乱过,试着睁开眼睛,林尽染果然在看别的地方。
“林尽染。”谢明烛的嗓音很轻,有些许沙哑,如同蝴蝶的羽翼,脆弱的风一吹就折了。
林尽染内心触动:“你生气了是不是?”
没有得到回答。
林尽染忍不住了,转头看他:“是不是?”
【生气?】
【没有。】
“那我换个说法。”林尽染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吃醋了是不是?”
谢明烛怔鄂,将目光避开。
林尽染岂会放过他,不依不饶的问:“是不是?”
谢明烛避开,林尽染再看:“是不是?”
谢明烛深吸口气,几乎是破罐破摔的迎上林尽染的视线:【我哪有资格吃醋?】
林尽染清澈的瞳孔微微荡漾,他忽然倾身上前。
谢明烛脑子轰的一声,在电光石火之间将头一偏。
嘴唇吻到了耳廓。
——扑通,扑通。
谢明烛尘封多年的道心搅乱一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如同被海浪拍到岸上的鱼,几近窒息。
林尽染皱眉,竟伸手捧住谢明烛,霸道的转过来,再凶神恶煞的吻上去!
谢明烛震惊失色,在嘴唇贴来的刹那一把将人推开:“林尽染!”
林尽染在谢明烛眼中看到了恐惧。
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你怕什么?”林尽染问。
谢明烛紧咬牙关,贴在林尽染胸口的掌心微微颤抖。
林尽染定定的看着他:“你在心境里说过,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谢明烛的心口如遭雷鸣重击,他一边喘气一边想道:【这不是好玩的,不是一时兴起觉得试试,哪天反悔了就一拍两散那么简单。】
“好玩?”林尽染差点被气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明烛不言语。
林尽染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一时冲动,将来后悔是吗?”
谢明烛:【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一步越界,意味着什么,你能否承担得起。】
林尽染嗤笑道:“你少掌门都承担的起,我有何承担不起的?”
【你现在承担的起,将来又是否会后悔。】
谢明烛目光冷凝:【林尽染,你是邪医,但即便是你也炼制不出后悔药。】
【这不是玩游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哭一哭闹一闹就可以不算数。】
林尽染万没想到自己才一句话,就得到谢明烛这么多句话的说教!
【我不想你有朝一日因为后悔而痛不欲生。】
谢明烛扶着案起身,背着光芒,俊美的面孔黯然失色:“你莫要被我误导了。”
误导??
林尽染神魂激震,跟着起身:“谢明烛!你是觉得我被你感动了,看不下去你苦苦暗恋,因为可怜你所以才——”
“我是让你想清楚。”谢明烛喝道,嗓音并不大,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君子。我是那种不曾拥有则罢,一旦拥有,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放手的小人。”
*
林尽染最后是被“请”出房间的。
准确来说,是被谢明烛一声“出去”,给送走的。
随着两扇房门“咣当”一关,林尽染积累多时的火气终于攀上顶点。
靠!!!
好一个自说自话的混蛋,把自己刻画的多么痴情,多么九死不悔。
反衬的他林尽染像个随随便便玩弄人感情的渣渣!
当然了,林尽染知道好赖。
谢明烛是尊重他,为了他好,这种事情深挖的话很严重,一旦越界,可不是那种哭一场闹一闹说重来就重来的。
可是真的叫人火大啊!!
谢明烛要的是一辈子,是以天长地久为目的的“在一起”,若不能永永远远,那干脆一开始就别越界。
道理都懂。
林尽染也很委屈呀,他也没说玩玩而已啊,他也是想天长地久,永永远远。
他这是被谢明烛内涵水性杨花吗?
靠!!!
带着这股怨气,轮到林尽染比武的时候大杀四方,顺顺利利的晋级。
得空去看望路鹤亭,很不巧的是,路鹤亭在打坐潜修,他不好打扰,只能去找柳暗花和黄搞解闷子了。
黄搞说:“路鹤亭本就用功,这回死里逃生后更是废寝忘食。最近他刚好辟谷,一日之内有十一个时辰都在练功,吃饭的时间都省了。”
柳暗花说:“想来是渴望在青云榜上争个排名,叫大家刮目相看吧!”
“柳公子所言甚是。”洛珊珊道,“在青云会武崭露头角,一鸣惊人,这样才好迎娶谢湘,也是跟师门证明自己的机会。”
黄搞哼哼道:“他们俩无缘,再怎么努力也没戏。”
洛珊珊尬笑,他一时嘴快,竟忘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柳暗花双手剥着橘子,余光瞥向始终不说一句话,情绪罕见消沉的林尽染。
柳暗花撕开一片橘瓣儿,笑着递给他:“许久未见你和谢公子在一起,吵架了?”
林尽染看见橘子本想吃的,一提起谢明烛瞬间没胃口了。
“没有。”林尽染凉飕飕的说,“跟他不熟。”
柳暗花忍俊不禁:“过了一年,越长大越幼稚。”
林尽染心情燥热,拿清秋当普通扇子狂摇:“本来就不熟,他一个闷葫芦,我懒得理他。”
柳暗花一把抢过清秋,似笑非笑的摇扇,说:“听闻合欢宗的水蓉小师妹对你一见倾心,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自称心有所属残忍拒之,可把水蓉小师妹伤的肝肠寸断,你那心上人是谁呀,可别是故意编出来的谎话诓人家呢!”
林尽染白他一眼,什么伤的肝肠寸断啊,他昨天还看见水蓉在食舍有说有笑的物色新郎君呢!
林尽染带着几分宣誓的气场:“我没诓她,我就是心有所属了。”
这下连漫不经心的洛珊珊等人都激动了:“谁啊谁啊?”
“邪医居然真的有心上人了?谁这么幸运会得到你的青睐?”
面对三方虎视眈眈的视线,林尽染看向别处:“保密。”
被吊足胃口的黄搞不干了:“喂,你这就没劲了吧。”
柳暗花抿唇笑道:“可别是倾心相对却不敢宣之于口的苦情台本哦!”
林尽染:“……”
第一轮比了半个月才结束,八万人剩下四千人。
第二轮接踵而至,由扶摇祖师的佛尘开启“佛尘小世界”,小世界里放有昆仑玉,集齐七块即可晋级。
不过收集昆仑玉限时三天,且昆仑玉数量有限,满打满算也只够一百出头的人晋级。
小世界才打开,众人已经彼此交换眼神。
【四千取一百,看来我得找人合作,背靠大树好乘凉。】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昆仑玉必定在高处,我要到树上找。】
【竞争如此激烈,高手如云,我得想好对策。】
【能晋级第二轮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更有林画枫谢容与那样的奇才,我是比不过他们了,但别人还不是我的对手,实在不行我就抢!】
林尽染猝不及防听了一大串串。
短短片刻,还真是明争暗斗刀光剑影。
有的结盟,有的心里盘算着小九九,有的更是直接生出歹意。
为了增强修士之间的耐力毅力各种力,倒是不限制“找不到就抢”的野蛮行为,但是禁止伤人性命的铁律是不可撼动的。
林尽染进秘境之前下意识找了眼,没看见谢明烛。
倒是远处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柳暗花在朝他挥手:“林公子。”
身旁跟着许久未见的路鹤亭。
林尽染心中一喜,主动迎上去:“路兄!”
路鹤亭面上的笑容微僵,往后退了一点。
这种隐隐的生疏感让林尽染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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