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好想亲他
林尽染才回无忧镇, 二郎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
远远看见林尽染,小崽子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把羊脂玉瓶双手奉上:“师父!”
“别乱叫, 我没收你为徒。”林尽染晃晃瓶子,分量十足。
惨遭拒绝的小崽子并不沮丧,昂首挺胸站的笔直:“我会努力让师父收我为徒的, 有蜘蛛事就成!”
林尽染垂眉:“少一厢情愿了小屁孩, 我马上就要离开无忧镇,你若跟我走, 十年八载是回不来的,你乐意,你爹也乐意吗?还有啊, 跟蜘蛛没关系, 是有志者事竟成。”
二郎聚精会神的听着:“我知道了!”
转身就跑。
林尽染只来得及听到一个【爹】字。
二郎毕竟还小, 舍不得父亲很正常, 就算他舍得,年迈的镇长还不舍得呢!他的大儿子因为疫病死了, 就这一个独苗苗了。
林尽染迈步进屋,打算跟镇长道个别就上路了。
“好孩子!”
这一嗓门恨不得将房盖掀开。镇长笑的满脸褶子, 伸出大手“啪啪”的拍二郎肩膀:“有志气,真不愧是老唐家的小子!”
二郎:“可是师父说,我这一走, 十年不能回来。”
“男子汉大丈夫, 那得闯荡四海,游遍十三州, 岂能一直窝在山沟沟的?没出息的孩子才守家带地, 那有出息的早就像邪医那样, 一身本事,扬名天下,青史留名。”镇长把肚子里仅存的墨水全倒腾出来。
二郎用力点头,又垂下小脑袋:“可是我舍不得爹爹。”
镇长皱眉:“你是男孩子,怎么跟个丫头似的?你能拜邪医为师,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爹我在无忧镇也脸上有光,出门都雄赳赳气昂昂。邪医是咱的恩人,你要好好跟着恩人学本事,将来你也是仙长了,多给咱老唐家长脸!”
二郎眼底泛着兴奋的碎光:“是!”
镇长:“以后要听你师父的话,不许调皮捣蛋,也不用惦记家里。看吧,爹说有蜘蛛事就成,看到蜘蛛就有好兆头,这些日子咱家房梁上总有蜘蛛,你瞧,这好运气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姓范的说的果真没错。”
二郎备受鼓舞,又有点泄气:“可是师父没说收我呢。”
镇长瞪眼睛:“名师挑徒弟当然严谨再严谨,你不能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泄气,爹说什么来着?”
“有蜘蛛事就成!”二郎小脸通红,弱弱道,“师父说,是有志者事竟成……”
镇长呆住:“啊?”
林尽染倒退几步,出了屋子。
蹲在肩上的吉祥问:【干嘛不进去啊?】
“人家父慈子孝,气氛真好,我才不进去搅局呢!”林尽染不由得望向东方天空。
也不知远在蓬莱州的林芳年,身体可安好。
【哈哈哈哈哈哈染染酸了!】
林尽染皱眉,冷笑,一把掐住鸟脖子,毫不客气的拔毛!
【啊啊啊啊啊啊住手!】
天色破晓。
林尽染跟镇长告别,镇长颇为意外:“走的这么突然吗,乡里乡亲都不知道。”
他本想在今夜设宴款待,再夹道相送什么的。
林尽染:“还有事,不能多留了。”
“好吧。”镇长满脸遗憾,索性往地上一跪,“仙长驾临无忧镇,救我无忧镇百余口性命,小老儿深感大恩,无以为报。”
林尽染吓了一跳,急忙将人搀起来:“老丈说哪里话,医者治病救人是应该的,职责所在,本分而已。”
镇长抹了把激动的泪水,又一番千恩万谢过后,将二郎往前推了推:“犬子粗鄙愚昧,还望仙长不嫌弃,能指点他一二。”
林尽染欲言又止,镇长也相当会说话:“前路迢迢,仙长就把这孩子当个跟班吧,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他什么都会!若哪天他调皮惹仙长不快了,仙长只管把他送回来。”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
二郎一看林尽染点头了,激动的差点哭出来,但想起自己立下过承诺,忙憋住气,把眼泪忍回去。
镇长说,二郎年纪还小,一直未曾给取大名,今日腆颜,求仙长给赐个名字。
乌鸦听了直摇头。
指望一个曾取了“小焦和小瘸以及吉祥”的他来起名字?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尽染一巴掌把乌鸦扇飞。
“你不是立志要悬壶济世吗?给你取名‘唐济’,‘济’字为宽容善良之意,寓慈悲为怀,济世救民。”
父子俩欣喜若狂,连声道谢。
临行前,二人依依惜别,镇长千叮咛万嘱咐,惹得唐济好几次想哭,好几次都忍住了。
反倒是林尽染眼周发热。
老了不成?怎么学会多愁善感了。
离开无忧镇,一人一鸟身后又多了只小崽子。
小崽子本意是想成为一个称职的跟班,帮忙背个筐提个包什么的,奈何林尽染两手空空,就算有东西也放进袖内乾坤了,根本不需要唐济干体力活。
唐济这辈子没出过小山村,乍一见世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癫狂的亢奋中,看什么都新鲜,对什么都好奇,这一路上嘴皮子就没闲下来过。
“师父,咱们要去哪里呀?”
“青城。”
“青城在哪里呀?”
“扶桑州。”
“扶桑州在哪里呀?”
“……”林尽染真后悔没一开始就说出“东海扶桑州青城”。
“师父,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等谢前辈吗?”
打坐的林尽染掀开眼皮,再闭上:“我就是为了躲他才这么快走,不然还能在无忧镇待两天。”
唐济:“为什么呀?”
林尽染:“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
“哦。”
林尽染闭目入定。
身体上的创伤好治,魂魄上的受损无解。
天听放在神魂里储存着,被魔尊不讲道理的强行掠夺,实话说,他能在三年后就醒来,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魂魄上有损,身体就大不如前,平时走个路什么的尚且不妨碍,御剑时间久了难免吃力,幸好他有坐骑,出门在外不用自己飞。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跟个大小姐似的养着最好了。
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相当讨厌。
林尽染想治一治魂魄。
魂魄是上天赋予的“灵”,一旦坏掉了,那就无药可医,医修是人不是神,再不甘心也无能为力。
偏偏林尽染是个倔的,越不可能的事儿他越感兴趣。
若有朝一日,邪医能“医魂”,必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唯一人,造福人妖魔三界啊!
林尽染天马行空的想着,醒来时,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肉香。
定睛一看,是唐济在烤山鸡,吉祥在边上看的哈喇子直流。
唐济撕下一只鸡腿:“师父请用!”
林尽染虽然在辟谷,可是这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咬上一口,金黄的外皮烤的酥脆,里面的肉质鲜嫩入味,唇齿留香,好吃的让人欲罢不能。
林尽染一脸捡到宝的表情。
吉祥那贪吃鬼差点没疯,嗷呜嗷呜的大快朵颐,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唐济虽然不会读心,但他会察言观色,一看林尽染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点引以为傲的手艺,算是合了师父的脾胃,整个人为之一振。
往后几天,唐济顿顿下厨,山里出来的孩子皮糙肉厚不说,捕猎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唐济立志悬壶济世的前提,要先立志成为一个合格的准徒弟。
各种好吃的伺候着师父,端茶倒水捏腰捶腿,天寒给加衣,下雨给撑伞……呃,这个还要过几年,个头不够。
让往东绝不往西,没事就自个儿待着,在林尽染打坐的时候安静如鸡,哪怕无聊到数蚂蚁也绝不吵闹;有事的时候只要叫一声,一声就足够,保准屁颠屁颠的跑来,供你驱策。
吉祥都看不下去了,扑棱着翅膀嚷嚷:【平时看你挺机灵一个人,现在怎么要做亏本买卖啊!二郎这么乖这么听话还会做饭,你快点收他为徒,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啦!】
林尽染斜眼看它:“那句‘会做饭’才是重点吧?”
吉祥鸟头一甩。
【说得好像你少吃了一样。】
林尽染体内搅乱的真元时不时冲一下内府,胸口传来一阵阵的隐痛:“罗里吧嗦的,外面捉虫去!”
吉祥气得跺脚:【皇帝不急太监急!】
临走前,终于良心发现林尽染的脸色不好:【喂,你没事吧?】
林尽染身体难受,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滚滚滚。”
【好心当作驴肝肺,哼!】
聒噪的死鸟终于走了。
林尽染深吸口气,内府闷痛的感觉更强烈了。
魂魄的损伤会连累身体也跟着难过,而身体的损伤不会牵连到魂魄。
林尽染体内真元受到影响在内府横冲直撞,他勉强压了下去,折腾的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几近虚脱。
林尽染扶着客栈的床柱起身,一点点挪到矮几前,才端起茶壶,颤抖的手脱力。
啪!
茶壶摔个粉碎,林尽染猫腰去捡,冷不防大门被人从外冲开,夜风携着幽兰花香环抱而来。
林尽染被人抓住手腕,拦腰一扶。
【没事吧?】
林尽染呆愣,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你……”
你一直在跟着我?
谢明烛先扶着林尽染坐到席上,然后着手收拾茶壶碎片。
林尽染头晕脑胀,手臂搭在矮几上借力靠着。
谢明烛拿一只杯子,引来千里之外的泉水,再以真元温热,递到林尽染嘴边。
林尽染实在乏,就这谢明烛的手喝一口:“多谢。”
暖流入胃,丝丝清甜。
林尽染把一杯都喝了,再度说道:“谢谢。”
谢明烛淡然的面色添上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林尽染一时哑然。
谢明烛放下杯子,凑近。
林尽染本能往后躲了一下。
就是这个举动,让谢明烛泰然处之的面色明显一伤。
【你不与黄搞生分,却要与我疏远?】
林尽染无法面对谢明烛这样赤裸裸的质问。
他可以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面对所有人,唯独在面对谢明烛的时候,他想落荒而逃。
夜风吹得火苗窜动,烛光跳跃,映的谢明烛的脸忽明忽暗,越发朦胧。
林尽染有些恍惚,竟开始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真是假。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谢明烛不仅不躲,反而主动迎上来,让林尽染如愿以偿的触到他的脸庞。
“少掌门。”林尽染凤眸微颤,意识混沌的喃喃,“你是少掌门吗?”
那天也是这样。
不灭神都的灯火很暗,殿外飘雪簌簌,空中的圆月分外皎洁。
诗人都喜好对月相思,无论是思亲友,还是念恋人,有道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许此时此刻,相隔万里之遥的那个人也在举头望明月。
林尽染起先觉得这一套套的太矫情,少年不知愁滋味,觉得天大地大也任自己遨游,想念谁了,去看看不就得了,至于在这里多愁善感吗?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有时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阴阳两隔,而是明明就在天涯一角,你却连去见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见到了又怎样,立场不同,终究成了正与邪的两个极端,水火难容,不如不见。
他欣赏着月色,观望着雪景,一不小心就有些微醺。
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从殿外信步走来,他下意识直起身,留意望去,不仅狠狠一怔。
那人一身白衣,玉立雪夜之中,同月光融为一体。
他难以置信,不由得朝前紧追两步。
魂牵梦萦的面容,朝思暮想的眉眼,那人的一瞥一动刻骨入魂。
他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攥紧。
那人一步步走来,靠近,唇边挂起温润的浅笑,缓缓伸出手。
啪!
他扬手狠狠打开。
“黑凤凰,你玩够了没有?”
那人愣了下,随即又是一笑:“什么?”
“滚。”他转身欲走。
那人猛地扑过来:“尽染。”
“你找死!?”他眼底含刀,毫不客气的一道真元划过去。
那人险险避开,终于露出了黑凤凰的本来面目。
烛台被凌厉的真元切断,落地,蜡油溅在窗幔上,火苗迅速窜起来,灼灼燃烧。
“小可见少尊对月相思,愁眉不展,实在不忍,这才出此下策。”
黑凤凰慢条斯理的道:“忧思伤身,总归见不到真人,即便掩耳盗铃也好,总能解片刻相思之苦,不是吗?”
他隐忍喝道:“说完没有?”
“差点忘了。”黑凤凰含笑摇头,“少尊身怀‘天听’,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倒也无妨,一、少尊交出‘天听’,小可保证每晚都来安慰少尊;二、小可尽量入戏,哪怕心思也模仿谢明烛的,绝不露出破绽,如何?”
回答黑凤凰的是清秋扇。
*
“少掌门。”
林尽染轻轻抚摸他细腻的面容,宛如在触碰一块上好的宝玉。
“这回是真的少掌门。”林尽染手掌探到谢明烛的颈后,骤然用力一带,让这张刻骨铭心的脸孔近在迟尺!
好想亲他。
往死里亲他!
仙魔不两立……
林尽染心脏一缩,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松开了手。
谢明烛眸色愈深,眼底刹那间掠过一抹毅然决然的狠厉和贪婪,猛地抓住林尽染的手腕,欺身上前,将他整个人推到席上。
林尽染本就晕乎,这么一晃悠更懵了,后脑磕在谢明烛柔软的掌心里,不等他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亲吻密不透风的压了过来。
第102章 第二个愿望
比起第一次的缠绵悱恻, 这次的吻带有报复性的狂躁。
谢明烛无论力量还是姿势都占据绝对的优势,勒的林尽染右手腕骨都麻了。
“明烛……”林尽染不适的往外推推他,非但没让谢明烛到此为止, 反倒让他再接再厉,抱得更紧。
清修多年的身体传出不安的燥热,林尽染的呼吸乱作一团, 如同一条被海浪拍到岸上的鱼, 在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被新一波的海浪再拍一下, 给予片刻喘息的机会,然后又是漫长的窒息,几次下来, 他手软腿也软, 浑身都软。
“谢……”林尽染语气中透着些许求饶, 这前所未有的腔调终于让谢明烛停下来。
林尽染大口大口喘着气, 正要说话,嘴唇就被谢明烛封住。
“谢明……唔!”
明明才是第一次亲吻, 也不知少掌门从哪儿学的技巧,双唇相碰, 轻而易举就撬开唇齿,侵城掠地。
亲着亲着,连林尽染都有些意乱情迷。
胸腔满溢的那种情绪是他眼下不想搞懂, 也不想理会的。
此时此刻, 只想遵照本心的欲望,一不做二不休, 什么都不想管。
林尽染伸出双臂环住谢明烛的脖颈, 也带了报复性的心里用力吻上去。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密不可分, 尽管头发散乱,衣襟压出褶皱,依旧双唇相依,攀着彼此的身体舍不得放手,嗅着彼此的气息舍不得离开。
直到彼此都要窒息了,这才藕断丝连的分开。
林尽染面颊绯红,长而卷翘的眼睫上染了水汽,他猛地推开谢明烛,自己却无力坐起来,只能保持混乱的躺姿。
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
“尽染。”
“别说了。”林尽染打断他,将脸侧过去,无神的望着门缝,“也别想了。”
谢明烛将他脸硬掰过来:“我说过,我还是我。”
“你还是你。”林尽染闭上眸子,“可我不是我了。”
他们以前面对的,仅仅是被仙道修士所不理解的龙阳之癖。
其实龙阳之举也没碍着谁,只是被“魔修才干的逆天腌臜事”固定印象了,需要有人来打破这个印象。
他们彼此喜欢,结伴余生,也没伤害到谁,刚开始肯定会受到不理解,受到各方的口诛笔伐,可久而久之会好的。
林尽染对此颇有自信。
即便结果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美好,那也无妨,他想要的人一定要得到,不计后果也要得到。
他就是这样霸道,任性。
可现在不同以前了,身份的变化是致命的。
以前好歹是门当户对,现在呢,是恶魔之子觊觎仙道未来的中流砥柱。
是魔尊之子厚颜无耻的肖想,无耻之尤的带坏人家。
以前他们在一起,挨骂的是两个人。现在在一起,挨骂的只会是谢明烛。
林尽染不怕跟谢明烛一起身败名裂,前途尽毁。却无法接受自己高枕无忧,眼睁睁看着谢明烛万劫不复。
说白了就一句话。
他已经配不上谢明烛了。
“林尽染,你在想什么?”
林尽染脱口而出:“我配不上你。”
谢明烛瞳孔微缩,按在林尽染肩头的手一点点收紧。
【这不像你。】
林尽染失笑。
是啊,以前的他明明那样嚣张轻狂,桀骜难驯又自恋,觉得自己天上没有地下无双,纵览四海十三州,没一个人配得上自己。
何时变成了这样?
谢明烛抬手写道:
—你悬壶济世,仁心仁德,霁月光风,惊才绝艳,若说配不上,也该是我配不上你。—
他故意写出来,故意放着老半天也不收回,故意让林尽染仔细看认真看反复的看。
林尽染心里头火辣辣的,想笑,又想哭。
【你曾说过。】谢明烛轻轻抚上林尽染的脸。
【我是卑鄙小人,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林尽染愣了下,有气无力的笑笑:“今夕不同往日了。”
【这么烫?】
谢明烛抚上林尽染的额头。
【你发烧了。】
林尽染昏昏沉沉,被谢明烛抱到床上放下,再扯过被子盖上。
“林尽染。”谢明烛坐下床边,深深地看着他,“第二个愿望。”
【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只要你不后悔,都好。】
林尽染眼中有些湿润,翻身侧躺。
谢明烛从怀中取出小心珍藏了四年的银针,放到枕头边上:“好好休息。”
“哑——”
吉祥扇着翅膀落到窗上,嘴里叼着根草。
川芎。
活血祛瘀,通达止痛的。
【什么嘛,有人管你啊,那本鸟走啦!】
*
谢湘将纸鹤收入怀中,踏着晨露走向灵气充盈的山顶。
远远叫道:“夫君。”
林鹤亭才从入定中醒来,脸色不是很好。
谢湘说:“收到天机谷回信,根据暗部弟子的情报,那蜈蚣精每隔百年都要去一次青城。”
林鹤亭:“孟女秘境在青城?”
谢湘点头:“十有八九。”
“稳妥起见,还是给堂兄去信一封问问,免得咱们白跑一趟。”林鹤亭说完,又忙叫住谢湘,“诶,还是问黄搞吧。”
谢湘眸光黯淡下来。
林鹤亭见她情绪落寞,温声道:“我和你堂兄之间,你别担心。”
没人能理解谢湘的提心吊胆。
一面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哥哥,一面是终身所托的丈夫,偏偏这二人因为林尽染水火难容。
谢湘忍不住问:“若在青城遇见他,你……”
林鹤亭顾左右而言他:“那毕竟是你堂兄,离镜和云舟仙渺也是亲家。”
谢湘:“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堂哥。”
林鹤亭脸色不悦,手搭在膝盖上没有作答。
谢湘抿了抿嘴唇。
她知道这是林鹤亭的逆鳞,也是他们二人提起来必定意见相左,不欢而散的话题。所以谢湘能不提及就不提及,林鹤亭也不谋而合的避让这些不愉快的事。
“不说这些。”林鹤亭挽起谢湘的手,“各大仙门都在调查孟女秘境,咱们要以此为重。”
谢湘低声道:“好。”
“我掌门师兄已经去扶桑州了。”谢湘亭亭起身,“咱们不妨先去跟他汇合?”
林鹤亭语气淡了几分:“不了,咱们去青城。”
谢湘心里有点空荡荡的:“你也大半年没见他了……”
林鹤亭抿抿嘴唇,没做声。
谢湘欲言又止,将满肚子苦水咽回去,不再多言。
曾经的林鹤亭和掌门师兄,那也是称兄道弟的至交好友,二人意气相投,林鹤亭欣赏掌门师兄的随性洒脱,掌门师兄赞许林鹤亭的文质彬彬,君子谦谦。
奈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进入东海,抵达扶桑州。
林鹤亭携着谢湘并未闲逛,直接去了青城。
当真是造化弄人,时隔六年,再临这片“开始”的地方,突生感慨良多。
路过一家饭庄,谢湘情不自禁的仰头望去,曾经的自己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已身2十有八九。
面貌自然不会老,只是心性上难免蒙上许多沧桑。
林鹤亭见她发愣,以为她肚子饿了,便挽起妻子的手走进饭庄。
荷包里脊、百鸟朝凤、佛手金卷,都是谢湘爱吃的。
食客们来来往往,旅人们摩肩擦踵,店小二忙个不停,被人问起来青城为何如此热闹,店小二笑呵呵的说:“客官有所不知,是天机谷断言,有个老厉害的大能死后、留下个什么秘境在青城。您瞧,引的四海十三州的修士都来凑热闹。”
“说什么凑热闹,明明是夺宝。”这一道嗓音雌雄莫辨。
谢湘喜出望外:“掌门师兄!”
柳暗花从楼上信步走来,着一身石榴红绣玉兰花的长裙,头上点缀珠花,唇边语笑嫣嫣,明艳不可方物。
林鹤亭握紧筷子,迟了片刻才起身,和谢湘一起朝流霜派掌门人行礼。
“师妹也来了?”柳暗花握住谢湘的手轻轻拍拍,余光在林鹤亭身上路过,轻描淡写道,“亭公子好久不见。”
他是林家正儿八经的少爷,本该称呼林公子。
只是林尽染那个林公子被修仙界千家万户叫了十七年,实在深入人心。提起“林公子”三个字,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那个年少轻狂嚣张跋扈的邪医,乍一换人,实在别扭。
四年前在素练的葬礼上,柳暗花脱口而出“亭公子”,听得众人眼前一亮,如醍醐灌顶。
于是口口相传,人人都称呼林鹤亭为亭公子。
林鹤亭随着妻子的称呼唤道:“掌门师兄可要坐下来一同用餐?”
“不用,我吃过了。”柳暗花看向谢湘,“师妹若酒足饭饱就出来一下,有事问你。”
这种明显避着他的感觉让林鹤亭心情糟糕。
扶摇门血战后,他身边的人际关系也发生了改变。
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现在对他毕恭毕敬。而曾经跟他交好的朋友,却与他渐行渐远,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嫌隙来。
譬如柳暗花。
柳暗花并未跟林尽染划清界限,不死不休,反而念及当初的累累恩情,跟谢明烛“一个鼻孔出气”。
这对林鹤亭来说就是一场没有呐喊的宣战。
他选择站在林尽染那边,念着林尽染的好,就是不把他林鹤亭当回事。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跟柳暗花继续称兄道弟了。
“夫君,我去去就回。”
谢湘走出饭庄,迎上柳暗花。
柳暗花问:“听说失踪四年的邪医在长留州现身,真的吗?”
谢湘点头。
柳暗花目光柔和了许多:“你见到林公子了?”
“是,不仅枫哥哥,还有我堂哥,黄搞,以及……”谢湘嗫嚅道,“幻城的九堂主。”
柳暗花倒是不以为然:“林公子是魔界少尊,和幻城的魔修有所来往也属正常。”
不等谢湘再说,柳暗花急着问:“除了幻城的,还有旁人吗?比如不灭神都的谁谁谁?”
谢湘摇头道:“只有九堂主一个魔修。”
“我不信不灭神都不惦记孟女秘境这块肥肉,师妹,师父惨死魔尊之手,不灭神都就是流霜派毕生之敌,即便杀不了魔尊,也要宰掉不灭神都的徒众来祭魂。”
柳暗花看向远方。
流霜派此次来青城,不是为了进孟女秘境夺宝,只是为了杀不灭神都的魔修报仇!
但愿那时,林尽染可以袖手旁观,不要阻拦。
第103章 秘境
正午的日头充足, 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唐济走了半天,热的脑门上冒汗,反倒是林尽染觉得温度刚好, 还拿了件月白色绣栀子花的披风披上。
吉祥叨咕一句“弱不禁风”,先一步飞入青城。
“师父,咱们这样不告而别, 谢前辈会不会生气呀?”唐济天不亮就被提溜起来, 跟逃难似的离开小镇,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林尽染听到小崽子在心里念叨“好饿呀”, 于是在一进青城就寻了家包子铺进去,唐济一口包子一口粥,吃的狼吞虎咽。
林尽染:“他才不会生我的气, 吃你的饭。”
唐济咬着勺子:【为什么这么肯定?哦, 因为谢前辈很宠师父, 所以师父肆无忌惮, 恃宠而骄!】
“噗——”林尽染被小米粥呛个半死。
唐济吓了一跳:“师父您没事吧?是不是粥太烫嘴了,我给您吹吹。”
林尽染想说这死小孩才学了几天功课, 就变得这么人小鬼大!
“上回教你的《三字经》学到哪儿了,背给我听。”林尽染摆出前辈的架势。
唐济忙不迭应道:“为学者, 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听着铿锵有力的读书声,林尽染别提多舒坦了。
小时候他爹也是给他请过好多好多先生的, 他虽调皮捣蛋, 但在读书这上面也颇具慧根,一点就透。
彼时他年仅三岁, 被先生盯着背诵《三字经》全文, 当时的他就在想, 做师父真好啊,想怎么训人就怎么训人。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做师父,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心情不好就打学生手板,父母还得来一句“先生打得好”。
“师父?”唐济弱弱道,“我背完啦。”
林尽染:“再背一遍。”
唐济二话没有,从头开始背。
林尽染不得不赞许这孩子淡如止水的心性。
不说别人,同样的情况放到他林尽染身上,他肯定急眼啊,质问先生“我都背完了,干嘛还背?”
还有,唐济跟在身边也快半个月了,立志成为医修的他,别说炼丹制药了,就连引气入体这种基本的入门都没学到。所学的全是凡人书堂里那些笔墨功夫,肚子里倒是有墨水了,可和他宏图远志大相径庭。
林尽染等着唐济不耐烦,结果等来等去,唐济半点叛逆的意思都没有。
“我每天让你学这些,你不觉得枯燥?”林尽染打断唐济的三字经。
小崽子猛摇头:“不呀,我爹说了,书里面有黄金!”
林尽染笑了一下:“我不像你,我小时候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曾跟我爹抗议说,我不喜欢读书写字,我想去后山药田里种草。”
唐济可太乐意听林尽染讲故事了,两只眼睛直放光。
林尽染:“结果被我爹劈头盖脸骂一顿,他说‘只会耍剑斗狠,那是莽夫,古往今来的大贤大能者,哪个不是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字都不认识几个还当医修呢?那么复杂的古本典籍你看得懂吗?’骂完之后,罚我跪祠堂一个月,反复来反复去的抄四书五经。”
唐济眼圈一红:“师父的用心良苦,弟子明白了。”
林尽染看他一眼:“我只是教你读书写字,不算你师父。”
唐济充耳不闻:“师父是什么时候开始修仙的呀?”
“三岁。”
“好厉害!”
“我生在名门大派,所以比较早。”林尽染听到唐济心里落寞,安慰道,“你才七岁,不算晚。”
唐济立马开心了。
“二位师徒情深,本堂都不好意思打扰了。”阿九迈着优雅的猫步,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往唐济边上一坐。
林尽染翻个白眼:“不好意思你还来?虚伪。”
阿九抿唇轻笑,目光顺着唐济单薄的脊背往下看,再往下。
林尽染:“你眼珠子不想要了?”
阿九举双手投降:“好可怕,你不让我看谢容与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孩子也不给看?邪医,你不妨将二郎给我,价钱好商量嘛!”
林尽染懒得理他:“唐济,过来。”
小崽子灰溜溜躲到师父身后。
阿九贼心不死的虎视眈眈:“好苗子啊,长大之后得多好看啊!”
忽又想到什么,看向林尽染:“邪医这张脸太引人注目了,不如用点红颜枯骨?”
林尽染:“我这副尊容不暴露在光天之下给人围观,那才叫暴殄天物!”
阿九:“……”
眼下天南海北的修士齐聚青城,林尽染的模样太招摇过市,偏偏他一点都不遮掩。
林尽染想的很简单,自己没做过亏心事,自己凭什么东躲西藏?
就是高调,怎么地吧!
阿九声称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林尽染移步了。
吃饱喝足后,三人连同一只乌鸦前往丹霞瀑布。
在那里站着一排白发魔修,全是九堂主的手下。而那波澜壮阔的丹霞瀑布上,出现一个血色结界,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魔修强攻出来的入口。
林尽染走两步,下意识回头,阿九在后面闲庭信步。
“有事瞒着我?”林尽染问。
阿九两手一摊:“没有啊。”
林尽染挑起长眉:“那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阿九装模作样道:“邪医是城主的恩人,本堂远远跟着以示尊敬。”
林尽染眯眼。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九堂主。”林尽染凌空打个响指,“看我!”
“啊?”阿九本能看过去,等意识到上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四目相对。
【谢容与应该没记错地名吧……】
林尽染整个人都惊了:“你居然通敌叛营!?”
天上的乌鸦差点一头栽进瀑布里。
魔界少尊跟云舟仙渺的少掌门鬼鬼祟祟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反过来指责他背叛魔道?
阿九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告诉他干嘛?”林尽染皱眉,顾而言他,“就不怕云舟仙渺的弟子进了秘境,跟你抢夺混元草?”
阿九笑笑:“混元草是邪医要的东西,谢容与不双手奉上就不错了,哪舍得跟您抢?”
“舍得”二字故意说的很重。
这话听着太暧昧。
林尽染不想跟阿九讨论这个,拽过唐济的胳膊,飞身入了瀑布。
天机谷那边只知道青城,不知具体位置,所以要入秘境还得花费许多功夫,他们是捷足先登了,里面的好东西也是先到先得。
不过幻城家大业大的,好东西有多是,这里的玩意儿还真不稀罕。
在阿九的号令之下,九堂魔修全部以混元草为主。
秘境内很大,气候温暖如春。
魔修们直奔混元草而去,林尽染可是彻底傻眼,连指尖都在兴奋的痉挛。
放眼望去,那是好大好大一片药田!
就林尽染能说出来的药材,就有七八十种!还有好多好多他只见过图鉴,却没见识实物的,还有个别几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这里简直是天堂!
众所周知,孟女虽然是个剑修,但她爱上的那位魔修是个一言不合就吐血的病秧子!
孟女不忍情郎缠绵病榻,于是钻研医药,走遍四海寻觅救命良方,连十万里蛮荒都进去溜达了一圈。
有人道她至死不渝,可歌可泣,有人说她离经叛道,跟魔修勾搭成奸,最终自食恶果,活该。
那些乱七八糟的林尽染没工夫想,他的两只眼睛全被浩瀚的药田糊住了!
“唐济,快去收割!”林尽染激动的无以复加,“甭管哪种,往死里薅!”
“是!”唐济冲进药田。
林尽染抬头一看,远处有一片水榭。
林尽染赶紧过去,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书卷香。
这里足有十多排书架,每个书架上面都垒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无一例外,全是医书!
林尽染两眼发直。
这是书屋吗?
不是!这是黄金屋!
他急忙捡一本翻阅,是没看过的绝世孤本!
数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孤本啊,早就失传已久,放眼天下仅此一本啊!
林尽染激动的眼周湿润,跑到露台前大喊:“幻城的,都过来!”
散落四处的魔修听到这话,以为是邪医找到了混元草,忙不迭御剑过来,才一落地,迎面被甩了一脸书。
“快快快,帮我把这些全打包带走!”林尽染心急火燎道。
魔修:“……”
“快呀!”
“……是。”
一群白头发的小年轻在那里热火朝天的搬书。
林尽染早就迫不及待了,先拿一本先睹为快。
看着看着,林尽染一拍大腿:“还能这样啊,绝了!”
“邪医!”阿九在外面叫道。
林尽染理都不理。
还是九堂的一个手下过去拜见,阿九喊道:“本堂找到混元草了。”
“别吵!”林尽染再拿一本书看。
远处浑身是泥的唐济风风火火的过来,哭唧唧:“师父,药田太大了,我一个人收割不完。”
阿九等着邪医怒怼一句“别吵”,结果却见林尽染把眼睛从医书上摘出来,落到唐济身上,再看向那群忙乎的魔修:“你们收完书没有,收完了就去割药田。”
魔修们:“……是。”
阿九想说那是我的手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大了,绽放满池莲花的水面上荡漾起丝丝涟漪。
“邪医,他们都进来了。”阿九朝水榭里喊。
倚在美人靠上的林尽染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邪医!”
林尽染猛地将书一合:“你很闲是不是?割药田去!”
幻城九堂主老童子的亲传弟子至高无上的太子爷:“……”
第104章 师徒
孟女秘境不比上古秘境, 所以前来的各方仙门道宗一团和气,没有出现杀人夺宝的一幕。
另外,他们此次目的也不是为了孟女的财宝。
毕竟孟女修为虽高, 后期却为了病秧子情郎变成半个医修了,所留下的财富多与药材相关,除了医修, 还真没人稀罕的。
他们为的是十万里蛮荒的地形图。
数千年前, 孟女曾去过十万里蛮荒,有极大可能将那里的地形图绘制下来, 虽说数千年过去了,沧海沦为桑田,地势地貌肯定会有变化。但若能得到她的手札, 以此参考, 好过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十万里蛮荒既不是仙道地盘也不是魔道管辖, 那里属于不法之地, 栖息着许多上古妖兽,凶险万分。
可尽管如此, 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因为那里同样沉睡着许多上古法宝。譬如天听、罪歌, 都是出自十万里蛮荒。
更有传闻在那里有一面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的墙壁,乃上古大神女娲娘娘的镜子所化。
十万里蛮荒虽然有去无回,却也是个叫人向往不已的藏宝之地。
“咱们的目标是孟女手札, 也希望寻到的道友莫要藏私, 将其坦然的跟大家分享。”
“是啊是啊,大家同为仙道修士, 同气连枝, 既要前往十万里蛮荒寻宝, 也当同舟共济,众志成城才好。”
两个老道士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漂亮话,周围修士们时不时迎合两句。
众人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实则心思各异。
把手札拿出来分享?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通往十万里蛮荒的藏宝图啊!
柳暗花在远处冷眼旁观:“瞧瞧这剑拔弩张的劲儿,各怀鬼胎。”
“柳掌门。”来打招呼的是云舟仙渺二弟子,洛珊珊。
虽是同辈,但毕竟柳暗花贵为一派掌门,因此只是点点头,以示还礼。
“怎么不见霁光公子?”说话的是轻纱蒙面的女子。
洛珊珊楞了一下,认出这是五行山掌门之女燕兰,之前在青云榜排名第九,今年比过之后,名次晋为第五。
“公子不与我等同行,道友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燕兰问,“听闻半个月前,霁光公子在长留州的牛家村偶遇林画枫,当真吗?”
洛珊珊警惕起来,唯恐燕兰在给云舟仙渺挖坑。
“在下不知,不妨等道友见到我家公子,当面问他?”
燕兰想说自己没有指责谢明烛跟魔尊之子纠缠不清的意思,但又怕自己不善表达,越描越黑,只好罢了。
燕兰:“孟女秘境对医修来说诱惑极大,我只是在想,邪医会不会来。”
“他倒是敢来!”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引来众人纷纷侧目,不禁肃然起敬。
林鹤亭遥遥走来,身旁跟着花容月貌的妻子谢湘,身后尾随着大弟子方圆,以及后方诸多身着白色为辅红色为主的锦衣弟子。
众人眼底尽是艳羡:“快看,是离镜的公子,青云榜排名第二!”
“亭公子跟谢姑娘真是登对。”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谢湘快走两步,并未能拦住丈夫。
林鹤亭:“林尽染身为魔尊之子,仙道人人得而诛之!不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还敢招摇过市不成?”
有些人忙不迭附和,满口称是;也有些人缄默不言,置身事外;更有些人转身就走。
“亭公子未免太过激了。”一个扶摇门的弟子说道,“邪医销声匿迹四年,如今突然面世,既不杀人也没放火,反而救了无忧镇百十余口性命,依我看……”
林鹤亭冷声打断:“道友还觉得他是好人不成?”
扶摇门弟子被噎了一下,远处有老头说道:“若他能一心向善,我们何须赶尽杀绝?况且林尽染确实造福仙道无数,我们如此喊打喊杀,不是滥杀无辜吗?”
林鹤亭侧目看过去,原来是苍松药仙!
又是林尽染的一条狗腿子!
林鹤亭:“他造福仙道,那是以前,难保将来不受魔尊母子亲情所困,转而效忠魔界。到时仙道腹背受敌,悔之晚矣!”
远处信步走来合欢宗一行弟子,为首的水蓉说道:“听亭公子的意思,是要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怎么听着那么像强盗呢!”
后方有散修道:“此等不分青红皂白的诛心之言,恕在下难以苟同!”
林鹤亭气的胸闷一震,险些喷出火来。
“夫君。”谢湘朝火气上头的林鹤亭摇头,与此同时,一个小年轻御剑而来,正是服侍在林芳年身边的灵芝。
“掌门到了,请少爷少夫人前往汇合。”
谢湘顺势劝道,“咱们去找父亲吧。”
林鹤亭忍下怒火,甩袖作罢。
众人也各自散去。
秘境着实不小,有山川河流,有亭台楼阁,还有充满诗情画意的水榭。
两个剑修过去一看,当场被眼前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有紫薇剑派的人路过打招呼。
“药田,被,被……”
“被薅秃了!!”
众人奔过去,好家伙,百亩药田啊,洗劫一空啊!
“哪家修士这么不讲规矩!”
“捷足先登就算了,还毛都不给后人留,太过分了。”
“出什么事了?”
“是柳掌门啊,你看看,太不像话了!”
柳暗花看着光秃秃的田地,心里忽然有种预感。
后面的流霜派弟子道:“掌门师兄,您看那边!”
柳暗花回头望去,遥远的树林深处有非同寻常的灵光闪烁。
*
唐济蹲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长得像韭菜一样的草药□□。
林尽染给他看过图鉴,这玩意叫混末草,是混元草的兄弟,与其药效截然相反。
唐济抖一抖上面的土,被呛得连咳三声。
“那是?混末草!”
唐济一激灵,下意识把混末草往怀里藏,转身一看,他已经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修士围住了。
领头的剑修说道:“小孩,把那株草给我看看。”
唐济胆怯的往后退。
“你怕什么,我就看看,又不打你。”剑修笑眯眯的说,“看完了我就还你。”
纵使唐济是山里出来的野孩子,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忍着害怕,猛摇头。
剑修的面色顿时不好看了:“小孩,你别给脸不要脸!”
“师兄,这孩子好像是……凡人。”
“什么?”剑修猝不及防,定睛一看,果然是个凡人!
这下难搞了。
若小屁孩是修士,那他不介意以大欺小暴揍一顿夺取混末草,毕竟那可是滋补的圣药啊,服下之后能增进十年修为!为了它就算得罪人也值得!
可小屁孩是凡人,修士不能跟凡人动手,容易遭天谴。
可若要他无功而返,他也不甘心。
“师兄,凡人怎么可能进来秘境啊?”
剑修满脑子都是混末草,压根儿听不到别的,心绪几经翻飞,满脸堆笑的哄道:“小友乖,你把混末草给哥哥,哥哥给你糖吃好不好?”
唐济:“不好!”
剑修皱眉。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修士围过来,剑修没耐心了。
比起殴打凡人积累业障,还是同道相残更难搞。
若别人从小孩那抢走混末草,他是夺还是不夺?夺的话,势必得罪其他门派,同为仙道修士,面上太难看了。
剑修两害相较取其轻,一把揪住唐济的衣领,凶相毕露:“把混末草给我!”
唐济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窝里滚来滚去。
他告诫自己不许哭,不许害怕。
自己可是邪医的徒弟啊,被区区如此就吓到屁滚尿流什么的,太给师父丢人了!
唐济鼓起勇气,喊出生平最大的嗓门:“不给就不给,这是我师父的!”
剑修被激怒,高高扬起巴掌。
“哪家不要脸的大人在欺负小孩啊?”
剑修转头一看,满身戾气收敛起来:“你是……”
柳暗花不答反问:“你何门何派的?”
剑修当然不会自报家门:“滚一边去,少管闲事!”
柳暗花一乐,看似轻盈的迈步,人在瞬间抵至剑修跟前,一手刀砍下去,逼得剑修连退数步。
“粗俗的臭男人。”柳暗花取出绢帕擦擦手。
唐济两眼发直。
好美的大姐姐啊!
可他不会被美色迷惑,面对大姐姐充满善意的笑容,唐济连续后退,死死护着怀里的混末草:“这是我师父的,死也不给你们!”
柳暗花被他这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逗笑:“你师父是谁啊?”
“我师父是……”唐济卡壳。
邪医从来没说收他为徒,虽然他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私底下叫叫也就算了,在这种时候说自己是邪医的徒弟,会不会给邪医添麻烦啊?自己擅作主张,会不会被邪医讨厌啊?
唐济哑口无言,惹得远处剑修阵阵冷笑:“我管你师父是谁!就你这熊样,师父也好不到哪去,混末草我今天要定了!”
原本畏畏缩缩的唐济像突然被人砍了一刀似的,清秀的五官狰狞起来,张牙舞爪的朝剑修扑过去:“不许说我师父坏话!”
“喂!”柳暗花真服了,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凡人还挺嚣张,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突然,空中遥遥飘来一句——
“哪个贼眉鼠眼的废物点心敢欺负我家小孩?”
一团灵光从九霄直坠,那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着玄色劲装,脚踏清风,面色照常人稍显苍白,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感;凤眸灵澈而妖,明艳动人,风华旷世。
众人怔鄂。
唐济回头一瞧,眼泪差点涌出来:“师——”
才喊一个字,他就惊慌失措的闭嘴。
“二郎。”林尽染招招手,“到为师身边来。”
第105章 见死不救
众人面面相觑, 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那个剑修更是瞪目结舌,险些被剑鞘砸到脚丫子。
唐济杵在原地,泪如泉涌, 脸上却是笑着的:“师父!”
像孩子找娘一般,连跑带颠的奔向林尽染,一把抱住师父的腰, 哭唧唧。
“邪医林尽染, 你果然来了!”剑修双手握剑,两条腿站的笔直, 余光朝后方同道修士一瞥,喊道,“诸位, 趁此机会除魔卫道, 大家一起——”
“邪医, 失敬失敬。”
“林公子, 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剑修:“???”
对于受过恩惠的人来说, 自然而然铭记一辈子。
但林尽染救过的人太多太多了,根本记不得谁是谁, 况且他的小徒弟才受了委屈,因此只是冷冷一哼,谁都不理。
“林公子。”开口的是位花枝招展的大美人。
林尽染微愣一下, 险些没认出来。
一别四年, 柳暗花已成流霜派掌门人,他却并未变得稳重, 至少在衣着打扮上, 比四年前更花里胡哨了。
林尽染叫他一声:“柳掌门。”
柳暗花眨了眨眼,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娇哼:“都说人走茶凉,老话果然没错,不过一别四年而已,林公子就跟我生分了。”
林尽染笑道:“你都是一派掌门了,我还一口一个小花的叫,也太不尊重流霜派了吧?”
柳暗花不置可否,看向唐济:“何时收了徒弟?”
林尽染:“就现在。”
柳暗花:“……”
短暂的许久后,林尽染问那个剑修:“你哪个门派的,叫什么?”
剑修有些慌张的退步。
“哦,扶摇门的外门弟子啊!”林尽染冷笑,“就你这熊样,难怪只能做外门弟子。”
剑修气的胸口闷痛:“你,你将离镜至宝占为己有,何其无耻!”
林尽染:“哈?关你屁事啊,扶摇祖师都没你管得多!”
剑修想回怼,却又一时找不到词,只好忍了下去,回头朝同行的两个师弟说:“咱们走!”
“慢着!”林尽染低喝一声,用眼神指了指,“给我徒弟道歉。”
剑修胸腔里涌出一团火,烤的他两侧太阳穴嗡嗡疼。
虽然只是外门弟子,可那毕竟是誉为“修仙之巅”的扶摇门,他始终以扶摇门弟子的身份为傲。现在却要他对一个凡人,还是个小屁孩低三下四的道歉?
剑修怒喝:“不可能!”
林尽染也不废话,召出灵武清秋扇:“那我就打到你道歉。”
剑修脸色大变,本能握紧佩剑:“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剑修两条腿肚子控制不住的哆嗦:“真不愧是魔尊之子,凶残暴虐,嗜血成性!”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我都听腻了。”林尽染漫步上前,“别说打你了,就算杀了你又有何不可?出了孟女秘境,我直接回魔界,你的师门再厉害还能冲到不灭神都杀我啊?”
剑修脸色煞白煞白的,连剑都拿不住。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流,剑修反复咽唾沫,朝唐济磕磕巴巴的说:“对,对不起。”
“不够清楚。”
“对不起!”
“不够诚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尽染:“二郎,满意吗?”
唐济点头。
剑修好悬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等他们狼狈的跑掉后,柳暗花端着下巴道:“你变坏了,真坏。”
林尽染当然是故意吓唬那人,区区几句话就把他吓成这样,是他太窝囊,还是不灭神都的头衔太霸气?
柳暗花无奈摇头:“你这么一闹,我怕孟女秘境不太平了。”
林尽染不以为然:“他要搬救兵就搬呗,反正我东西都找到了,马上离开秘境。”
林尽染话音方落,那边激动多时的唐济早就迫不及待了,先规规矩矩的站好,然后扑通往地上一跪:“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哐哐磕头。
林尽染受了他的拜,完事之后将唐济搀起来:“做我徒弟没什么规矩,你只需记住一点,出门在外,不许给我丢人!”
唐济朗声道:“是师父!”
柳暗花微笑道:“林公子收得高徒,我这出门在外也没啥送的出手的贺礼。”
柳暗花在头上一阵摩挲,直接卸下一支金钗:“诺,恭喜恭喜。”
唐济小脸通红。
虽然金钗很漂亮但是——他用不上呀!
柳暗花说:“仙门道宗的目标是孟女游历十万里蛮荒的手札,方才听说被霁光公子找到了,一起去看看?”
林尽染双臂抱胸:“小花,你邀我前往,就不怕我杀人夺宝?”
柳暗花一脸鄙夷:“得了吧,还杀人夺宝呢!你呀,就薅药田的能耐!”
林尽染噗嗤一笑。
柳暗花见他面色发白,忍不住关心道:“听说你昏迷了三年,身体……”
林尽染:“一个打一群。”
柳暗花失笑,真是多余操这份心。
林尽染所想的却是,虽然无忧镇是块穷乡僻壤,但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在那里发生的事情,短短几日传的修仙界人尽皆知。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句话,他林尽染当年是万众瞩目的鬼才,时隔四年,依旧是备受关注的风云人物。
优秀的他,想不被人注意都……
一个空中飞人打断了林尽染沾沾自喜的思路。
那白发魔修宛如一道流星划过天痕,当真耀眼。
“幻城的?”柳暗花愕然,身边卷起一道微风,是林尽染拔地而起冲了过去。
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小花你帮我带下孩子!”
柳暗花眼角抽搐,低头看向那个满脸崇拜大声嚷着“师父法力无边,寿与天齐”的小孩。
这一套套的,跟谁学的?
林尽染几个呼吸间抵达战场,果然是仙道修士跟阿九他们干起来了!
阿九修为不弱,面对几个门派修士的合围也游刃有余。
至于他那些手下就有点力不从心了,飞出去一个之后,又一个被打飞了。
林尽染肝都疼了,飞出一道真元接住那魔修。
阿九闻声回头一看:“邪医来救我们了?”
林尽染:“救个屁,我的书啊!”
这群魔修的袖内乾坤里全是绝世孤本,无价之宝啊!
这要是死了,袖内乾坤就没了,承载在里面的东西也殉了。
造孽啊!
暴殄天物啊!!
“那是——”紫薇剑派弟子骇然,“邪医林画枫?”
“那个外门弟子说的果然没错,林画枫也来孟女秘境了。”
燕兰瞳孔骤缩:“林尽染!”
各路修士联手摆开剑阵,霎时罡风四卷,衣袍翻飞。
远处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释放出三道符篆:“久闻林尽染大名,还请讨教两招。”
林尽染从容掐一道相克的符篆过去,提气上前,右手掌心澎湃的真元呼啸涌出,震得青年几次招架不住,呛咳连连。
众人皆是猝不及防。
那是真元,不是魔息,他没有修魔道?
一个壮汉跳出来喊道:“邪医,您救过俺娘,请不要为难俺!”
合欢宗的弟子道:“邪医,斩妖除魔,乃我辈仙道修士应尽之责,还请邪医莫要阻拦!”
流霜派弟子道:“林公子对流霜派恩重如山,可若公子站在幻城那边,我们……”
林尽染聚精会神的给一个魔修把脉,魂魄将散,没救了。
既然如此……
林尽染一掌掏入魔修的袖内乾坤,在他咽气之前,把里面的古书药材全倒腾出来。
众人:“……”
以洛珊珊为首的剑阵,威力不容小觑,阿九从一开始懒洋洋的卖单儿,到后来不得不正色起来应对。
阿九懒得用什么技巧,使蛮力强攻洛珊珊所在阵眼,当剑阵分崩析离的那一刻,他勾唇狞笑,正要叫林尽染一起离开,冷不防后腰位置剑气刺骨,竟是神出鬼没的扶摇门弟子补上了洛珊珊的位置。
那人一声令下:“九万里御灵剑诀!”
其后跟过来的扶摇门弟子干净利落的摆设第二道剑阵,阿九措手不及,被数十道剑气刺个正着,大片血迹溅在地上。
受到重创的阿九非但不慌,反而兴奋的冷笑起来,挥手一扬,满地的血液升腾而起。
洛珊珊大惊失色:“不好!”
这是血咒中的“移花接木”,能将自己受到的伤全数转移到别人身上,和当年在赤霄峰上那位三舵主使的一模一样!
不,阿九的血咒远比那人强得多!
就在扶摇门弟子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一道真元涌入背心,仅仅靠着蛮力就将血咒顶了回去!
阿九咬牙切齿:“谢容与。”
霁光公子可不好对付,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计。
“邪医。”阿九几个起落回到林尽染边上,“咱们走!”
“慢着!”喊话的是一个蒙面女子,露在外面的双眸写满了紧张和焦灼,“林公子留步!”
林尽染反应了一下:“你是……燕兰?”
燕兰惊喜若狂,福了福身道:“正是小女子。”
林尽染:“五行山掌门之女,有事吗?”
“不是我,是家父。”燕兰咬了咬嘴唇,道,“家父自扶摇门血战过后,伤病久治难愈,今年过后更是不好了,如今已卧床不起,时时咳血。”
燕兰闭了下眼,毅然决然的跪了下去:“求邪医圣手,救我父亲一命吧!”
且不说她一个女子在众目睽睽下下跪,就单说她的身份,堂堂掌门之女,青云榜排名第五,那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的千金,这一跪,是连自尊也不要了——跪的还是魔尊之子。
毕竟是为了父母疲于奔命,摇尾乞怜,是个人都无法铁石心肠,更何况是悬壶济世的邪医呢……
“不救。”林尽染转身就走。
众人:“???”
燕兰脸色煞白的抬起头:“林公子!为,为什么……”
林尽染冷冷道:“亏你好意思提扶摇门血战,要不是燕非,我娘也不会死!”
这话一出,别说众人了,连谢明烛都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清楚林尽染的意思。
当时的燕非极力拖住林尽染,致使林尽染分身乏术,无法抵挡身后偷袭的路鹤亭,这才导致素练过来挡招,香消玉殒。
“那,那只是个意外。”燕兰急切辩解,“林夫人无辜仙逝,家父也痛心疾首,但林夫人之死也不全然是家父的责任啊!”
顶多算个间接导致。
可就是这个间接,林尽染受不了。
说他迁怒也好,蛮不讲理也罢,随便。
燕兰生怕再辩驳下去适得其反,只好一顿猛夸:“邪医是个好人,悬壶济世,宅心仁厚……”
“停停停。”林尽染漫不经心道,“少给我灌迷魂汤扣高帽子,我才不是好人,好人会给妖魔二道治病吗?”
燕兰哑然。
后面有修士看不下去了:“林尽染,你身为医者,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林尽染气的一乐,双手叉腰道:“我就是见死不救了,你奈我何!?”
众人竟无言以对:“……”
林尽染突然发现,当坏人有当坏人的好处,如果他还是离镜的公子,那必然要被诸多因素所绑架,不得不救人。
现在可好了,想不救就不救!
第106章 残魂
燕兰藏在袖袍中的素手紧紧握紧, 一不做二不休,她膝行上前,不发一言, 只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十步范围内。
心音接踵而至。
【小女愿代父向邪医赔罪,任凭邪医处置,只要邪医高兴。】
【只求邪医解气之后, 救我父亲一命!】
林尽染略有动容。
她倒是真心实意, 没有公然将想法说出来,免得给他按上“逼孝女受尽折磨”的帽子。
但林尽染并不领情。
“我折腾你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 你还替不了你爹,一边凉快去。”
这都不能让林尽染松口,燕兰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眼泪簌簌往下流。
同行的师妹心中一亮, 竟朝谢明烛走近, 躬身哀求道:“霁光公子一向跟邪医交好, 请公子为我家小姐说说话吧!”
谢明烛后退半步,面无表情的写道:
—我做不了他的主。—
燕兰吸了吸鼻子, 坚持不懈道:“林公子,您究竟怎样才能救家父,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承担,您只管提要求。”
林尽染冷笑一声:“燕非口口声声除魔卫道,在扶摇门血战时对我喊打喊杀绝不留情, 真是铁骨铮铮。我想他宁愿死也不希望被我这个魔尊之子救命, 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他啊!”
燕兰心神大震, 忙不迭争辩道:“林公子误会了, 家父当时并非是要杀你, 只是忌惮你身为魔尊之子,怕你日后跟魔尊联手对付仙道,他只是想帮离镜取回天听,仅此而已啊!”
林尽染:“那他为何不自己来求我?他是病的下不来床了?那就让弟子抬啊,只要有诚心必能办成事,求神拜佛求救命,要的就是虔诚。”
林尽染背过身去:“让你一个女孩子来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将我架在火堆上下不来台,当真狡猾。”
燕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软在原地。
林尽染淡淡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我不出诊,我赐药,给他一粒极乐丹,让他没有任何痛苦早死早超生可好?”
众人一片骇然。
极乐丹?
是传说中那个极乐丹?早已绝技修仙界,失传几千年,居然真的被林尽染炼制出来了?
林尽染和谢明烛擦肩而过时,忍不住看一眼他。
他们曾在扶摇门的小屋子里促膝长谈,作为医者,应当怀有一颗慈悲同情的心,解救百姓之疾苦;不论病人是富贵、贫贱、亲朋还是仇敌,都当一视同仁,全力以赴。如此,才有资格称之为苍生大医。
反思自己,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对于仇敌别说医治了,不冲过去补一刀都算不错了。
“明烛。”林尽染有些彷徨的喃喃道,“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见死不救。”
谢明烛:【正因为你有七情六欲,所以你是人。】
林尽染:“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我说过,做你想做的事,走你想走的路,只要你不后悔,都好。】
不等林尽染眼眶湿润,谢明烛猛地转头看他:【为何不告而别?】
林尽染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脚下踏的地面忽然巨震。
晴朗的天空被大朵大朵乌云笼罩,好好的艳阳天刮起狂风来。
“容与!”御剑而来的是紫薇剑派大少爷黄搞,喝了一肚子西北风,脸都青了,“大家都在啊?不好了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有白发魔修纵风回来,在阿九面前单膝跪地禀告道:“堂主,秘境关闭,我们出不去了!”
阿九面色惊变:“怎么搞的?”
黄搞一边喘气一边道:“一群蠢货为了孟女手札打起来了,也不知怎的惊动了秘境里的残魂,秘境关闭,咱们都出不去了!”
手札?
谢明烛从袖内乾坤取出一卷竹简:“这个?”
黄搞:“……”
他想骂娘,那群蠢货拼了个你死我活,拼了个寂寞!
*
在秘境的最北侧,苍松药仙最开始极力劝架,险些被殃及池鱼,干脆不管了,爱打打去。
争的头破血流的这伙人,有彩霞谷的弟子,有穹顶山庄的弟子,还有几个青云榜上有名的散修。
二三十人你争我抢,全然把一开始说好的“谁找到就开诚布公的分享”抛之脑后。
合欢宗的水蓉小师妹劝了几句无用后,也懒得多费口舌。
倒是谢湘锲而不舍,召出君欢,素手拨弦,凌厉的琵琶音阔出去:“都住手!”
可能她地位超然,又可能是她一手琵琶威力十足,缠斗的众人真的停下来了,各个累的呼哧带喘,有几个都衣不遮体了。
谢湘:“尔等身为仙道修士,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只是想借来一阅,是彩霞谷的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仅藏私,还不顾仙门体面,不惜同道相残。”
“你放屁!大家可都眼睁睁看着呢,你那是借阅吗,你那是明强!”
眼见又要打起来,跟在谢湘身旁的林鹤亭喝道:“够了!方才秘境无故震动,非同寻常,你们还闹腾什么?”
毕竟是离镜公子,又在青云榜上位列榜眼,他说话还是好使的。
众人心有不甘,也只好咬牙忍下。
林鹤亭朝遥望上空的林芳年躬身道:“父亲,您看……”
林芳年面色凝重:“大事不妙。”
林鹤亭:“我们出不去了?”
“可能比这个还要糟糕。”林芳年道,“亭儿,你放出纸鹤,将大家都叫到这里来。”
“是。”
林芳年召出佩剑,散出一道剑气直冲云霄。
剑气落在乌云密布的苍穹,非但没将结界轰开,反而被层云吸收,使得结界更加坚不可摧。
众人都不信邪,纷纷效仿之,几十道剑气冲击苍穹,尽数被结界吸入。
“万不可再强攻硬闯!”林芳年眉心皱成“川”字。
随侍在身边的灵芝十年如一日的胆小,强忍着害怕没吱声,唯恐给离镜丢人现眼。
彩霞谷的弟子慌张道:“怎么办,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吗?”
林芳年说:“既然是惊扰了秘境内的“灵”,只要将其斩杀即可。”
谢湘恍然大悟:“父亲说的是……古往今来葬身在孟女秘境的修士残识吗?”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皆大惊失色。
为了寻宝而葬身在秘境之中的修士,残识不散,成百上千年困在这里出不去,怨煞之气积郁成灾,逐渐化成恶灵,以戾气为食。
他们方才为了孟女手札争相斗狠,这不,惊扰了沉眠的恶灵,他们这些“盘中餐”出不去了!
穹顶山庄的弟子嚷嚷道:“区区邪祟恶灵,胆敢耀武扬威!都滚出来,本大爷杀得你们神魂俱灭!”
“就是,一群死了的家伙有什么可怕的!比之当年扶摇门血战的场面,这都算个屁!”
大概是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激怒,一团接着一团的黑气从地底冒出来。
众人纷纷握紧兵器,一拥而上。
同样的神识,活着的时候和死后化为恶灵,能耐是截然不同的,修为至少暴涨三倍。
两个修为并不弱的剑修被恶灵掀翻在地,不等爬起来就被恶灵裹住了脑袋,不过瞬息之间就吸成了干尸!
方才还士气高昂的修士们大骇失色,轻敌是致命的,这群恶灵丝毫不比魔修逊色!
四面八方陆续传来“乒乒乓乓”的厮杀声,林芳年凝神敛息,金灿灿的元神之力铺天盖地的扫荡,一些境界低弱的恶灵当场灰飞烟灭。
逃过一劫的后辈晚生们心有余悸,可是更多的恶灵还在源源不断往出冒。打算回到师父身边的方圆肩膀一痛,竟是被邪祟咬住整个提溜起来。
方圆双脚离地,大片大片的鲜血宛如炸裂的烟花,体内真元像黄河决提似的往外散。
心系大弟子的林芳年一时情急,险些被后方冲来的恶灵咬到脖子。
及时出手的居然是吓得快要屁滚尿流的灵芝。
同一时间,七八个恶灵将林芳年团团围住。
林芳年心急如焚,被高挂空中的方圆快要被撕裂了!
突然,一道冷彻剑光将邪祟刺个对穿。方圆肩上一轻,整个人失去重心往下坠,谢湘忙放出一道真元将人接住,回头叫道:“堂哥!”
林芳年好悬松了口气,朝前快走两步:“明烛贤侄,多亏你……”
脚步骤然一僵。
林尽染跟着谢明烛过来,目光所及之人让他浑身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落荒而逃。
后方跟来的灵芝先是一愣,继而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脱口叫道:“公子!?”
林尽染心口被锤了一下似的,真想逃之夭夭了。
可秘境封闭,能往哪儿逃?逃也逃不掉。
他只能硬着头皮,宛如飞蛾扑向烈阳,被烧的魂飞魄散。
他踏遍四海,横行十三州,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惧。可唯有林芳年和谢明烛两个人让他无可奈何,让他连见一面都不敢。
“尽染。”
林芳年这一唤,让林尽染心脏都哆嗦一下。
“过来。”
吉祥大叫:【不要过去啊!他肯定要杀你,要抢回天听,你会死的啊啊啊啊不要去!】
林尽染迈步上前,走到距离林芳年三步的位置停下。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林芳年想动手,决不会失手。
他既没拿着清秋防身,也没有做任何仓皇而逃的准备,就这么坦坦荡荡、规规矩矩的站着。
林芳年一向严肃的目光在林尽染身上渡了个来回,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良久,他轻轻说道:“瘦了啊!”
林尽染一怔,当场被这三个字惹红了眼睛。
第107章 人质
“听说你昏迷了三年。”林芳年眼中透着关切, “身体如何?”
林尽染低声说:“没事。”
“嗯。”林芳年没再说话。
林尽染忍不住道:“……您身体还好吗?”
“很好。”林芳年的目光遥远了许多,肃穆的面容依旧不苟言笑,“旧疾早已痊愈。”
林尽染总算舒心了, 薄唇轻启,嗓子却紧得很,只能勉为其难说出寥寥几字:“那就好。”
“林尽染?”
归来的林鹤亭瞳孔紧缩, 立即召出灵武无悔:“你还真敢来啊!”
林尽染右手虚握, 清秋扇出现。他能在林芳年面前束手就擒,却绝不可能任林鹤亭宰割。
林芳年也惊了一跳:“亭儿!”
才要出剑的林鹤亭怔鄂, 对林芳年的疾言厉色很不理解:“父亲,您……”
林鹤亭咬咬后槽牙,说道:“父亲养育此贼十七年, 儿子理解父亲的伤心, 可天听是离镜代代相传的至宝, 事关林家也事关整个仙道, 若父亲不忍下手,就让儿子代劳吧!”
林芳年:“亭儿, 不许胡闹。”
再给林鹤亭两个脑袋,他也想不到自己如此有理有据的行为, 怎么就成胡闹了?
莫非林芳年不打算要回来不成?
这难道不荒谬吗,自家的灵宝被魔尊之子揣着,这像话吗?
林鹤亭忍无可忍, 朝林尽染喊道:“林尽染, 你可还有羞耻心?霸占着天听不还,还口口声声叫我母亲为“娘”, 你也配?”
林尽染理都不理他, 朝林芳年躬身道:“您若要的话, 我双手奉还。”
林芳年却道:“不必。”
这两个字就像九霄雷劫,劈的林鹤亭老半天缓不过来神。
远处有老者退下来,呼哧带喘道:“离镜的诸位,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恶灵还在霍乱,已经有百十多个修士被活活吸干了。
谢湘封住方圆几处穴道止血,他的右肩膀被咬烂,惨不忍睹,整条右臂半掉不掉的悬在那里,谢湘几乎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方圆的右臂会掉下来。
林尽染虽然也懵,但眼下不是深思熟虑的时候。
见林鹤亭没有动作傻站在那里,林尽染跑到谢湘边上,后者麻溜儿的让地:“有劳枫哥哥。”
林尽染从袖内乾坤取出瓶瓶罐罐,先用真元将方圆衣服划开,伤势严重,创口处更是骇人,那嚼碎的骨头混在血肉里,胳膊和肩膀藕断丝连,林尽染轻轻一碰,断掉了。
方圆:“啊啊啊啊啊啊!”
林尽染拿一块绢布塞住他的嘴,将断肢捡起来看看创口,取一支镊子,将里面的碎骨挑拣出来。
然后对准方圆肩膀的创口,正要腾出手拿东西,大把大把的冰魄香露就倒在了接口之间。
林尽染转头一看,是灵芝。
灵芝倒完一瓶,又打开一瓶接着倒,眼底含着泪花,咬着下嘴唇强忍眼泪,最后捡起冰魄神针递给林尽染。
最好的药童,最得力的助手。
林尽染先扎一针给方圆止疼,余光瞥见灵芝泪眼朦胧的样子,忍不住道:“都多大了还哭?”
灵芝抹一把眼泪,吸着鼻子道:“我,我很想公子。”
语气里委屈巴巴的。
林尽染心里一软。
“公子呢?”灵芝问,“公子有没有想……”
“师父!”
灵芝一愣,回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屁颠屁颠跑来,在林尽染面前顺理成章的一跪:“拜见师父!”
灵芝整个人都傻了。
看看小崽子,再看看林尽染:“公子,他……他是您的?”
林尽染:“我徒弟。”
灵芝怔鄂,蹭的一下站起身,宛如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凭什么啊!?
这小崽子何德何能,凭什么能成为公子的徒弟?
自己跟在公子身边那么多年,自己都没拜公子为师,这瘦骨嶙峋跟个猴似的小屁孩凭啥!凭啥!
嫉妒之火快要把灵芝烧成飞灰了,他戳着唐济的脑袋树威:“我跟在公子身边炼丹制药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就算是徒弟,你也是二弟子,排在我后头的,知道吗!”
唐济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忙不迭点头。
林尽染温柔的看向爱徒:“别听他瞎说,他就一药童。”
灵芝:“……”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心碎的声音吗?
心不心碎林尽染没听见,倒是九霄云天之上,谢明烛那华丽的剑式搅的人心旷神怡。
剑修打起架来六亲不认,虽说剑锋不是对着自己,但造成的威压也不容小觑,许多人已经出现了头晕眼花等诸多不适。
柳暗花和谢湘两个乐修自然而然担起抚慰神魂的职责。
突然,琴弦在柳暗花指尖绷断,柳暗花目光一厉:“不好!”
一团黑雾突起,周遭恶灵难以试其锋芒,尽数灰飞烟灭!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黄搞暗骂一声,跟一个落荒而逃的恶灵撞个对脸,不等他反应,那只恶灵先被震得神形俱灭了。
众人如履薄冰,全都变了脸色。
那黑雾像一团揉不烂的棉絮,只露出一双赤红的光芒,如同人的眼睛,在眼睛下方是一口类似嘴巴的黑洞,发出凄厉的喊叫:“周郎,周郎在哪里?”
柳暗花:“什么周郎?”
黄搞:“后退,放邪医!”
林尽染:“……”
众人齐刷刷的:“邪医请!”
林尽染是被赶鸭子上架推到前面的,十步之内,撕心裂肺的心音劈头盖脸的涌来。
【周郎,我的周郎呢,他人在哪里?】
【是不是你们杀了他,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我千年苦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要横加阻拦活活拆散我们!】
【我的周郎不在了,你们凭什么活得逍遥,都去死吧!】
谢明烛落在林尽染的身旁:“尽染?”
林尽染目光有点呆滞,怔怔的道:“她好像是孟女。”
黄搞:“卧槽,谁?”
“孟女没死?”柳暗花将谢湘护在身后。
“不,孟女已死是不争的事实。”林芳年眉头紧锁,“这是残魂。”
黄搞一脸的大祸临头:“孟女的残魂?喂喂喂,那是三千年前的大能吧?”
众人皆脸色发白,虽说只是残魂,可那毕竟是孟女啊!是三千年前的风云人物啊,是历史有名的剑修啊!
林尽染抓住谢明烛的手腕往后一跃。
原本所立之处被孟女砸出个天坑!
整个秘境都跟着抖三抖,众修士训练有素的将孟女合围起来,可剑阵还没摆开,黑雾骤然膨胀壮大,将周围十余人吞了个囫囵。
尸骨无存!
【你躲远点。】谢明烛说完,持剑冲了上去。
“谢明烛!”林尽染心慌了一下,就算谢明烛修为绝世,可那毕竟是三千年前纵横十三州的奇才。
强烈的威压不由分说的扩散出来!剑修的戾气最强、锋芒最盛,两大剑修斗起法来,自然是其他修士望尘莫及退避三舍的。
林芳年被震得连连退让,心中不由感慨谢明烛天资卓绝,竟能在孟女手下连过数招而不败阵,不愧是扶摇祖师的得意弟子。
林尽染放出灵武清秋,铸成结界将唐济圈起来。
其他人也没干看着,全部群起而攻,只是效果甚微。
洛珊珊和林鹤亭合力施展云舟仙渺的剑术,为谢明烛助阵。
孟女吃了几下暗亏,浑身的暴戾之气更狂:“去死,都去死,给我的周郎陪葬!”
孟女发起疯来,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黄搞想着既然自己技不如人,就甭上去捣乱了,免得拖累谢明烛,一个转身的功夫看见某人:“靠!”
大敌当前,那幻城的九堂主居然坐在阁楼上面看戏!
黄搞:“你是死人呐,不知道搭把手?”
阿九优哉游哉的:“你们仙道的事,本堂掺和什么?”
黄搞:“说得好像你能独善其身一样。”
阿九:“闭嘴吧罗圈腿。”
黄搞:“……”
这个贱人!
林尽染也看见阿九了,喊他一声。
阿九立即笑眯眯的应道:“邪医有何吩咐?”
林尽染指向孟女:“你去!”
“为什么?”
“她对魔修有好感。”
阿九冷哼一声:“本堂才不去呢!那群仙道修士方才围攻本堂的时候,怎没想到现在要靠本堂救命?一群腿丑的家伙,死了算了!”
林尽染真服了他了:“他们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你还要不要我给老童子治病了?”
阿九从阁楼上俯冲下去,直奔孟女。
林尽染满意的点头。
阿九飞扑过去,优雅落地,一边腹诽本堂对女人可没兴趣,一边尬笑道:“嗨,孟姑娘。”
姑娘给了他一巴掌。
还好阿九躲得快,不然脑袋都碎成西瓜了!
阿九气急败坏:“喂,你个死老太婆!”
孟女方才杀红眼了,这回仔细一看才停下来,磕磕巴巴道:“你是……魔修?”
阿九:“把我和邪医放走,其他人你随便杀。”
“所有人,都得死!”孟女的声音又尖又厉,“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趁此机会,洛珊珊持剑直捣孟女,这一剑刺了个结结实实,孟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林尽染膝盖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为什么,我没有妨碍任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郎,你的命好苦啊!仙道修士虚伪狡诈,连利用我引你入陷阱这种卑鄙肮脏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打那以后你的身体每况愈下,天天咳血,我想救你啊,可是我怎样才能救你啊!】
【周郎,周郎,周郎!】
孟女抓住洛珊珊的佩剑,将他往前一带,一团黑雾攀上去,紧紧锁住洛珊珊的脖子。
阿九正欲出手,冷不防腰上黑雾一缠。后方的林鹤亭不等动作就被黑雾裹住手脚,佩剑无悔掉了下去。
孟女:“去死吧!”
谢湘嘶声力竭:“夫君!”
在一片“洛师兄”、“九堂主”和“亭公子”的呼唤下,林尽染的声音显得极其微弱和渺小,却足以让每个人、包括那个杀疯魔了的孟女听见。
“我能救你的周郎!”
林尽染单膝跪地,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三个人质。
“放了他们。”
第108章 炼丹
没人会质疑邪医的医术, 但是——
那姓周的魔修都死三千多年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就是投胎转世都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你他娘还能救活也太离谱了吧?
确实离谱,林尽染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离谱。
但是孟女不觉得啊!
恶灵哪有什么脑子,这玩意只有一个执念, 因为执念不散,所以残识不灭。
这一听多年夙愿得以实现,恶灵当然受不了!
孟女几乎是立刻放开了人质, 直面朝林尽染冲来:“你是谁!”
谢明烛面色大变, 柳暗花和黄搞也为他捏了把汗。
“医修。”林尽染目光炯炯的盯着黑雾上的两点红光,“正儿八经的医修, 和你这种半吊子不一样。”
孟女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失声狞笑:“小小年纪胆敢口出狂言!我踏遍四海为他寻医问药,他的病情丝毫没有改善, 反而越来越重, 你有何本事能救他?”
林尽染想起水榭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 书角都被磨的起毛了, 必然是孟女日日夜夜翻阅的。
林尽染脱口而出:“你的周郎神魂受损,累及内府, 久而久之的金丹枯竭,一病不起, 只需一枚金乌塑魂丹即可。”
孟女着实一愣。
黑洞似的嘴巴几次开合,都没有说出话来。
但林尽染听到了她心里想的,大概就是——此子当真恐怖如斯!
“看来你没有说大话, 还是有些见识的, 但,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医修治体不医魂, 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魂魄受损的人!”孟女的声音逐渐狂躁, “你自己的魂魄有损都无法根治,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糊弄我!”
林尽染心里咯噔一下,谢明烛在刹那间动手!
洗尘剑上挑,将试图朝林尽染锁喉的黑雾切成寸段,随着谢明烛一道剑诀,洗尘分裂出上千道剑影,铺天盖地的将孟女围个水泄不通。
林尽染被柳暗花拽到远处:“没事吧?”
“金乌塑魂丹。”林尽染道,“除非炼制出金乌塑魂丹,不然孟女不会信的。”
黄搞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别开玩笑了!三千年前的医修大能也有不少,他们都无法炼制出金乌塑魂丹,你怎么可能?再说了,肉身是父母给的,神魂是天道赐的,身体坏掉了可以换,神魂碎了可没法搞!”
换句话说就是先天和后天的,爹娘给的身体是后天的,通过夺舍和治疗都可以康复;但是魂魄是天给的,是先天的,坏掉就是坏掉,没救。
“你看她那架势,就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林尽染朝远处叫唐济和灵芝。
黄搞心惊肉跳:“你要干啥?”
林尽染只对徒弟和药童说:“咱们去水榭。”
远处的苍松药仙纵风而来:“我帮你。”
另有几个医修纷纷围过来:“人多力量大,邪医您吩咐吧!”
谢明烛足以荡平一座山的剑术打在黑雾上,如同陷进了沼泽地,悄无声息。
阿九看向跑远的林尽染,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又是哪门子的仙魔合作啊,当初在乐游州来一次还不够,现在又来?
黄搞努努嘴:“你们魔修不是会幻术吗,上吧!”
阿九:“本堂不是你的手下!”
柳暗花遥遥而立:“请。”
阿九眼前一亮,态度立马变了:“愿意为美腿效劳。”
黄搞嘀咕一声变态,谢明烛余光瞥见,退下来,阿九紧跟上去,魔息外放,将孟女裹了个密不透风。
黄搞场外指导:“让她梦情郎,在床上干七天七夜那种,肯定醒不过来!”
众人都听得面红耳赤,连谢明烛都有些不自然的轻咳。
阿九瞥他一眼:“闭嘴吧罗圈腿。”
林芳年在后方随时支援。
想她孟女曾为天之骄子,如今竟困于小小秘境之内,化为丑陋的恶灵,怎不叫人唏嘘感慨。
黄搞朝柳暗花问:“我去帮忙邪医,你呢?”
“我留在这里。”柳暗花道,“告诉林公子不必着急,我们会尽量拖住孟女,晚一点死。”
黄搞抵达水榭,医修们在林尽染的安排下各任其职,有的在辨认灵草,有的在煎药,好在孟女秘境别的没有,天下奇珍数不胜数,有许多药材见所未见,只能根据古书上残缺的图鉴来辨认。
“根圆柱状,有多数肉质须根,乌黑色,并无气味;茎弯曲,正黄色,有纵深沟纹,光滑无毛。”苍松药仙吩咐道,“这是金乌草,大家快找,外表跟当归有些相似,但也不尽相同。”
“好的。”众人应下,全神贯注的找。
黄搞走进屋内,发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地上摞着成千上万本书,都快把林尽染三人活埋了。
灵芝:“唐济,把那本厚的给我。”
唐济双手捧起又重又厚的书,跟扔铅球似的抛出去。
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林尽染左手捡起书,以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看完,一目千行,丢到右手边。再捡起左手边,看完再放右手边。
黄搞:“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林尽染腾出点注意力回答他:“找到有结续草的图鉴书给我。”
“没问题。”黄搞也泡进了书里。
根据书中记载,金乌塑魂丹是由一百零八种药材炼制而成,书里只记载了这些药材叫什么,却没说长啥模样。
幸好这里的书多,一本本找的话,或许能找到绘有草药外形的图鉴。
灵芝翻着翻着,有些灰心和泄气。
他跟在林尽染身边多年,耳读目染,对炼丹这玩意儿颇有了解。就是再普通的丹药,也至少得两天才能炼成,这金乌塑魂丹在三千年前就是“传说级别”的稀罕物,就算林尽染再天赋异禀,再纯元灵根,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炼成此丹。
更何况孟女那么疯,谢明烛他们根本拖不了多久。
同样的道理灵芝知道,外面那些医修也知道,他们不说,也是怕扰乱军心吧?
灵芝想不到才见着公子就要迎来生离死别了。
林尽染抄起一本书砸过去:“天塌大家死,你别给我在这时候犯怂。”
灵芝“哎呦”一声,恍然惊觉自己的心思都被林尽染听光光了。
唐济小跑过来,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坚定无比的说道:“不要怕,我师父可厉害了!”
被拍马屁的林尽染身心愉悦:“看看人家!”
灵芝:“……”
“暗花说他们会尽量拖住孟女,让你别着急慢慢来。”黄搞用屁股挪地挪到林尽染边上,“说真的,你有几分把握。”
林尽染聚精会神的翻书,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绝迹修仙界的‘金乌塑魂丹’重见天日,那么这个人是谁呢,请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唐济:“邪医林尽染!”
林尽染笑道:“乖。”
黄搞:“……”
灵芝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家公子还是他家公子,依旧那样张扬,狂妄,明媚,给人无穷无尽的安心和踏实。
孟女的秘境里没有黑夜,黄搞拿了个巨大的沙漏放外面,这些沙子全部流光,刚好是一天一夜十二时辰。
凑齐药材就是个难题,黄搞见这边人手不足,赶紧跑回去找帮手。
此次进入秘境的修士差不多有八百人,其中一百人留下来对付孟女,剩下七百多人全被黄搞带到水榭。
虽说都是外行人,但看图识物这种三岁小孩都会的事情,难不倒他们。
只是药材多有相似,让外行人帮忙找难免出差错,越帮越忙。苍松药仙干脆让他们去翻书,至少不会认错字是吧?
十个时辰过去了,药材凑齐了一百种,还剩八种是秘境里没有的。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黄搞匆匆跑出去,又御剑冲回来,脸上顶着一层灰,只在屋外站着,也不进去。
“邪医放心,那边情况一片明朗,有林掌门和谢容与坐镇呢,暗花和流霜派弟子从后方支援,要不了多久孟女准玩完。”
林尽染看过来,黄搞忙将眼神避开。
他的内心是胆战心惊,天翻地覆的。
原以为阿九的幻境能多困住孟女片刻,可谁曾想孟女的执念太深,煞气太重,要不是阿九躲得快被幻境反噬,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了。
空中传来雷鸣阵阵,地面颤动,震的矮几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滚落在地。
远处有凌厉的剑光狂舞,林尽染余光瞥见,那是九万里御灵剑诀。
“缺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林尽染却保持着惊人的镇定,稳稳当当的坐在蒲团上。
医修楞了一下才急急忙忙的说:“护脉丹、回气草、风行子、还有元阳露……”
“剩下八味药都没那么重要。”林尽染缓慢起身,日光洒在他的脸上,如玉容颜近乎透明,“有金乌草和涤魂花就足够了。”
苍松药仙想说古人所著,哪怕是一把面粉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但……林尽染素来别具一格。更何况此时条件有限,若真的吹毛求疵力争完美,他们就真要惨死秘境了。
与此同时,谢湘从远处匆匆忙忙过来,黄搞问她怎么了,她说柳暗花受伤,特来求一枚聚元丹护住心脉。
这种丹药苍松药仙就有,直接拿了一整瓶给她。
“多谢。”谢湘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叫了林尽染一声,“枫哥哥。”
“别跟他说我,也别跟我说他。”林尽染走到软塌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谢湘心有玲珑,听得眼眶一热。
这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信任,才连打听一下、问一问都不需要?
又是怎样刻骨铭心的关心,才要求对自己只字不提,以免扰乱对方冲锋陷阵的心神?
“是。”谢湘福了福身,临走前留下一句,“我堂哥在等你,多久都能等。”
两天两夜……过去了。
第109章 差别
那虽然只是一道残魂, 却是三千年前大能的残魂,且因执念不灭,在秘境之中游荡三千年。
三千年啊!
光是这样震撼的数字, 已经叫诸多修士未战先怯场。
流霜派弟子合奏的安魂曲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林鹤亭和洛珊珊联手击杀,奈何孟女太彪悍, 几次都被震退出去。
“呵呵。”孟女忽然发出一声狞笑, 黑雾壮大几分,将林鹤亭里外三层围个结结实实。
“你身上的味道……”尽管黑雾没有鼻子, 可它就是在吸气,一边吸一边冷笑,“仙道修士果然揣奸把猾, 惺惺作态。”
林鹤亭:“你说什么?”
阿九远远站着, 一脸的看戏态度:“恶灵以戾气为食, 你猜死老太婆说的是什么?”
林鹤亭顿时有种被剥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供人围观的羞耻感。
阿九:“离镜的公子, 这一身戾气比本堂这个魔修还要大,真可怕。”
阿九还嫌热闹不够大, 继续添油加醋道:“林掌门,身为仙修, 令公子这样身怀戾气满肚子狂悖者,真的不要紧吗?本堂真担心他走火入魔呀!”
林芳年面色微变,林鹤亭仿佛当众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你住口!”林鹤亭目眦尽裂, 召来无悔笔直朝阿九刺去。
阿九从容闪身躲过:“你这是除魔卫道还是恼羞成怒啊哈哈哈哈……”
林鹤亭浑身气血不断的冲击着太阳穴, 致使他整颗脑袋嗡嗡作响。
林鹤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攥紧剑柄的手腕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赫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不在孟女身上, 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你们,你们看什么!”林鹤亭失声怒喝,“别看我!”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看他笑话吗?他有什么笑话啊?
不许看!
你们怎么回事啊,我可是离镜的少主,是林芳年和素练的亲生儿子,是青云榜第二名,是整个仙道未来的栋梁之材,你们什么眼神啊!
“我才从水榭回来,邪医已经开始炼丹了,大家坚持住!”
“太好了!”
“不愧是邪医,做事就是靠谱!”
谁?林尽染吗?
林鹤亭脑袋里仿佛有千斤火药,轰轰轰的炸开。
你们没搞错吧?
那可是魔尊之子!那是魔界的少尊,是魔啊!你们却对他阿谀奉承,献媚讨好,反过来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瞎了不成?
凭什么,凭什么!
“乖乖做我的养料吧!”孟女张开血盆大口,猝不及防的林鹤亭只觉脑袋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身体骤然变得很沉很重,腕间无力,连佩剑都拿不住。
林芳年大惊失色,在谢湘琵琶音的掩护下乘风而上,先以元神震碎缠住林鹤亭四肢的黑雾,再仗剑切断邪祟。
到嘴边的肥肉要被抢走,孟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吼,即便在场修士全都捂住耳朵,依旧被震得耳膜流血,有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什么都听不到。
林芳年不知哪里挨了孟女一下,内府传来剧痛,他第一反应是将儿子抛出去,转身之时,孟女的血盆大口朝他落下。
“不动!”谢明烛一声命令,孟女只僵了一点点,但仅仅稍纵即逝的功夫已经足够林芳年逃生了。
“明烛贤侄,多谢相救。”因为伤痛,林芳年的脊背被冷汗打湿。
谢明烛:“谢湘,带林掌门去后方。”
被命令的谢湘直接把林鹤亭一扔,冲到林芳年身边,二话不说,跟女汉子扛麻袋似的把人提溜起来就跑。
林芳年差点被颠吐血:“湘儿,湘儿……”
谢湘充耳不闻,一鼓作气将林芳年扛到了水榭,脸不红气不喘,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一眼炼丹的林尽染,不敢打扰,将声音压得极轻:“苍松医仙,请为我父亲诊治。”
“好好好。”苍松药仙被这架势弄得有点蒙。
谢湘:“枫哥哥怎么样?”
几个医修先后叹气:“连续三次都失败了。”
“虽说药材管够,可……若炼成金乌塑魂丹,谈何容易啊!”
“我看不如去跟孟女拼命来得痛快!”
“诸位要相信枫哥哥。”谢湘抬起明亮的眸子,一笑嫣然,“他可是邪医啊。”
“是啊,他连极乐丹都炼出来了,区区金乌塑魂丹,必定不在话下!”
“咱们与其在这里闲着急,不如去支援霁光公子。”
“没错没错,走着走着!”
众人风风火火的离开,原本拥挤的水榭顿时冷清下来。
灵芝去外面照顾林芳年,唐济将窗户关上,免得有风吹进来让林尽染着凉。
回头的功夫就看见走进来的苍松药仙,这白胡子老头一身的仙风道骨,看起来就十分厉害,唐济肃然起敬:“前辈快坐。”
苍松药仙坐下蒲团,问:“你是林画枫的徒弟?”
唐济骄傲点头。
苍松药仙用真元探了探,微微诧异过后是理所当然的肯定:“仙灵根,万里挑一的好苗子,难怪呢!你能拜林画枫为师,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好好学本事吧!”
唐济善于察言观色,他从苍松药仙眼中窥出了羡慕和神往,忍不住说道:“前辈也很喜欢我师父嘛?”
苍松药仙一愣,老脸当场一红:“喜欢个屁!”
“你师父再厉害,那也是个黄毛小子!嚣张自满,恃才傲物,无法无天的!”
唐济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可我怎么感觉前辈是在夸我师父呢?”
苍松药仙:“……”
唐济:“前辈明明就很钦佩我师父,您看我师父的眼神全是欣赏和羡慕,还有呀,您进屋里来应该不是找我聊天的吧,是要守着我师父,给我师父护法吗?”
苍松药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莫非,莫非天听转移到这小崽子身上了??
突如其来的呛咳声打断了苍松药仙的天马行空。
林尽染扶着心口咳了个死去活来,在他脚边不远处的丹炉黯然失辉,里面的草药尽数烧成飞灰。
唐济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围到师父身边。
苍松药仙也赶过去,先夺来林尽染的腕脉诊一诊,得知并无大碍后,才弯腰捡起巴掌大的小丹炉,果然又失败了。
林尽染止住咳嗽后,声音有些发哑:“几时了?”
唐济忙回答:“第三天的未时。”
“林画枫,别炼了。”苍松药仙决然的说道,“想短短几天之内炼出金乌塑魂丹,这根本不可能!要我说这丹药只是个传说,是哪个无聊闲人异想天开瞎编的!魂魄乃天生,受损了就是受损了,不可能医治。”
苍松药仙把丹炉一丢:“你别白白耗损真元了,我们直接去找孟女拼命,能活下来就万事大吉,活不下来,那就认命。”
“认命?”林尽染被这个词惹得一笑,“前辈,我林尽染就是不认命,若我循规蹈矩乖乖听话,这世上就没有七枯鹿血丹这种药了,极乐丹也不会再世。”
苍松药仙:“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任性!”
“谢谢。”林尽染受着这份夸奖,“前辈,咱们是医修,生来就要遍尝百草,炼丹制药,若连丹都不敢炼,懒得炼,那还算是医修吗?”
苍松药仙一愣。
林尽染伸手:“把炼丹炉给我。”
苍松药仙不由自主的递过去。
“在炼丹制药这上头,休想让我知难而退。”林尽染盘膝坐好,颐指气使道,“外面等着去。”
一老一小开门出屋。
空中乌云密布,谢明烛一道剑诀幻化出数千剑影,跟孟女斗的难舍难分。
唐济何时见过这场面,早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身旁的苍松药仙目光迷离,若有所思的念叨:“我原以为,我跟你师父的差距是灵根。”
唐济一呆:“啊?”
林尽染是纯元灵根,而他纵有一身抱负,却仅仅身怀元灵根。
纯元灵根,元灵根,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前者十万里挑一,后者就是用来衬托“一”的那个“十万”。
普普通通的灵根,比杂灵根好,但比为丹道而生的仙灵根,那压根儿就不够看。
林尽染太耀眼了,象一轮太阳,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其他人出风头的机会。
他一大把年纪了,却也免不了那争强好胜的嫉妒之心。
既憧憬又羡慕,也十分的不服气,说来说去,他林尽染不就是有纯元灵根么,若自己也有呢,说不定比林尽染更辉煌更厉害。
曾经的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是他拥有了纯元灵根,而是纯元灵根选择了他。”苍松药仙轻轻摸摸唐济的脑袋,“没有谁会理所当然的受到世人的尊敬和钦佩,他是自己闯出来的。”
唐济没听懂。
苍松药仙:“待到日后,你拿你师父跟林鹤亭比一下,同为离镜少主,差别在哪里,你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苍松药仙:其实我就是自卑啦,没有林尽染撞死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儿,纯元灵根放到我身上也是浪费,嘤嘤嘤嘤……
第110章 七天七夜
“大姐, 咱们有话好说……”黄搞一句话没说完,被迎面冲来的罡风整个掀飞,一口气撞倒三棵树才停下, 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疼痛难忍。
尽管如此,黄搞也身残志坚的说完后半句:“万事好商量。”
孟女瞪着两颗血窟窿似的眼睛,附近游荡的邪祟全都灰飞烟灭, 戾气吸的越多, 恶灵越疯狂。
三日前还能正常交流的孟女眼下全然不顾,满脑子都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压根儿不跟你商量。
有剑修喊道:“大家一起上,别给她摧毁秘境的机会!”
可话虽如此,三天过去了, 谁身上是全乎的?
像方圆那样胳膊接上了, 尚且可以算作战力, 但绝大多数都是直接晕了的, 九霄雷劫都叫不醒那种!
谢明烛悬在上空,面色惊变:“卧倒!”
众人猝不及防被“按”趴在地, 黑雾几乎擦着头皮而过,后方百亩药田沦为一片火海。
谢明烛眸子一缩。
“你别着急, 我去!”黄搞扶着腰起身,跟柳暗花联手布置结界,将水榭整个罩住保护起来。
谢明烛心下稍安, 回头看向孟女, 眼底划过罕见的寥寥杀意。
黑雾越来越庞大,已然吞云掩日。谢明烛长剑如虹, 剑锋所过之处, 滴水成冰, 肃冷之风渗入骨髓,惹人不寒而栗。
当洗尘穿云而上的刹那,谢明烛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凌空而上,凄寒的肃杀之意刺的每个人都毛骨悚然,只听“轰”的一声,震天动地!
黑雾被剑气搅成漏斗状,再引雷鸣霹雳而下,晃得天地失色,场面之恢宏壮观,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躲在远处的合欢宗水蓉不由心惊,云舟仙渺的少掌门,居然已达到人剑合一的程度了!
当时青云会武打擂台的时候,她还因为在谢明烛手下过了五十招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他外表冷若冰霜,内心倒是纤柔,不忍叫她一个女孩子输的屁滚尿流,这才故意拖了几个回合。
孟女遭到此等创伤,更加癫狂:“不可原谅,你们这些虚伪恶心的人都去死!”
黄搞忍不住骂道:“你个恶灵还好意思说别人?”
黑雾僵了一下,久久未能回神。
“恶、灵?”孟女怔怔的道,“你说谁是恶灵?”
众人:“???”
合着她自己没一点逼数?
有修士喊道:“你都死了三千年了!拜托找个水坑照照自己的尊容!”
黑雾凝然不动,没人知道它在想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若能让孟女意识到这点,从而自我超脱的话,那简直是意外之喜,万事大吉啊!
可惜,他们等到的是孟女六亲不认的疯狂怒吼:“我没有死,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救周郎啊!”
黄搞想说你那情人骨头渣子都烂没了,但说出来有极大可能会让孟女更疯狂,只好咽回去。
“我没有死!我不是恶灵,我要救周郎,我的周郎,我的周郎在哪里!”
孟女一如既往的疯。
几道雷鸣过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落在湖泊,绽放密密麻麻的涟漪。剑气划过,湖面瞬间凝结一层薄冰。
当最后一粒沙子流下沙漏,又一天过去了。
又一天……
又一天……
众人心力交瘁又叹为观止,每个人都捏着一把冷汗。
谢明烛上前半步,脚下虚软,身体一晃就失去了重心,他忙单膝跪地,以洗尘剑支撑住身体。
千疮百孔的锦衣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裂开狰狞的血口,满目疮痍。
前前后后加起来,刚好十天。
刨除前三天,谢明烛仅凭一人之力,跟孟女整整打了七天!
被层层冰柱封在里面的黑雾还在挣扎:“你阻我,你该死!”
冰柱“啪”的一声碎成渣渣,黑雾如幽灵般飘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愤怒咆哮:“你去死吧!”
黄搞惊呼一声,掌心凝聚真元,仅仅维持了一瞬就散了,金丹早已干涸。
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昏迷、甚至重伤濒死的地步,绝少数人虽然还能说话,可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明烛身体微晃,以剑支撑勉强起身,调动体内仅存不多的真元纵剑而上!
平时看着轻灵犀利的剑招,如今舞动起来显得格外沉重吃力,鲜血顺着撕裂的虎口将洗尘的剑柄染透了,可即便如此,一招一式依旧稳准快的落到黑雾上面。
黑雾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咆哮,谢明烛低声一喝:“禁!”
黑雾的动作有刹那间的僵硬,谢明烛甩出数百道符咒,银色符文密密麻麻的糊在黑雾上,不等谢明烛催发,言灵的反噬叫他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冲上咽喉,呛咳出来。
众人感到一阵窒息的绝望。
不行了,真的顶不住了。
黑雾膨胀泛滥,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把劈天裂地的巨剑。
这不是单单要杀谢明烛,而是要将整个秘境摧毁!
“黄搞。”
黄搞一愣,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产生幻听了。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谢明烛数十年来头一次叫他名字。
谢明烛长臂一挥,真元凝成的字浮现在黄搞眼前。
—帮我护好他—
黄搞心里一颤,这个“他”指的是谁,即便谢明烛不详细告知他都清楚明白。
黄搞瞬间猜出他想做什么,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火来:“谢明烛!自己的人自己看着去,别搁这儿交代遗言似的,小爷才不听!”
巨剑高高架起,遮云蔽日,气流逆卷。
谢明烛松了手,任由灵武洗尘落地:“你想多了。”
“我自己的人当然由我自己来护,我只是托你短暂的、代为照顾。”谢明烛摘下手腕上戴的混沌珠,朝黄搞扔出去。
什么遗言?
他怎么舍得死!
混沌珠被一只素白的手接住。
“我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照顾了?”
狂风在耳畔呼啸,这道声音却清清楚楚的涌入每个人的耳中。
毫不夸张的讲,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啊!
“邪医!”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陆陆续续的反应过来,各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满脸欣喜。
林尽染走到谢明烛边上,也不看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有多狼狈,只是慢条斯理的擒来他的手腕,将混沌珠戴上去:“这里有你一缕残魂,别随随便便往外扔。”
【周郎周郎周郎周郎周郎周郎……】
【全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别嚎啦!”林尽染脑袋都要吵炸了。
众人又惊又喜又不敢太得意忘形,争先恐后的问:“邪医,你炼制出金乌塑魂丹了吗?”
远处医修陆陆续续跟过来,有修士迫不及待的问苍松药仙:“如何?”
苍松药仙没说话,其他几个医修潸然泪下。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绝望泪水吗?
虽然早就知道凶多吉少,邪医再厉害也只是个人,还是个年轻人,如何能炼制出“传说中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人们杜撰”的丹药呢!
在巨剑即将落下的前一瞬间,林尽染递出一张手帕:“你要的东西!”
黑雾呆滞。
众人怔鄂。
林尽染把帕子敞开,里面躺着一粒乌金色的丹药。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一时咂舌,目瞪口呆。
“我真是彻底服了。”泪流满面的医修道,“十日炼出金乌塑魂丹,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从今以后,邪医就是我的神!”
“没错没错,我要把邪医两个字写下来挂床头,每日早起晚睡拜一拜。”
“鬼才,鬼才啊!”
众人:“!?”
原来他们潸然泪下是被感动哭的啊?
巨剑散成了黑雾,如同墨汁遇水一样,黑雾逐渐变淡,直至变成煞白的流光。
在光芒之中显现出一个人身,着素净的轻纱,容颜清丽如春梅绽雪,眉间安逸从容,落落大方,玉足下步步生莲,宛如天仙。
哪里有方才半点狂戾嗜杀的样子!
多年执念得到成全,夙愿达成,所谓恶灵自然迎刃而解。
孟女双手捡起金乌塑魂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眸子蓦地睁大,眼中尽是狂喜:“是它,就是这个东西!”
孟女看向林尽染:“你当真炼出来了?”
林尽染:“如假包换。”
孟女出神的看着丹药,看着看着,眼中涌出两行热泪。
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哭着,哭够了,若有所思的望向天空:“今夕是何年?”
林尽染:“前辈已作古三千年了。”
孟女身子微微一晃,被这个骇人的数字扯到了千疮百孔的残魂,一时连声音都是沙哑的:“三千年……”
黄搞一脸大祸临头,这时候不该糊弄孟女么,要是她再发疯可怎么办啊?
孟女目光落下来,定定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林,名尽染,字画枫。”
“林尽染……”孟女念叨着这三个字,满脸忧伤的痴笑道,“为何你没有早出生三千年。”
事到如今,这金乌塑魂丹又有何用?
孟女闭了闭眼,任由泪水冲洗着面庞。
“林小友,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孟女说。
谢明烛和黄搞都急了,林尽染却是一笑:“行啊,前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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