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沈曜醒来时已有些晚了,昨夜他睡得不好,陈嬷嬷守了他半夜,特地嘱咐丫鬟们早上别那么早叫他。
沈曜见外面天光大亮,问:“几时了?”
舒云道:“巳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沈曜吃惊道,“那我不是错过早饭了,嬷嬷竟也不来叫我?她不总是念叨一日三餐少一餐也不行么?”
舒云道:“嬷嬷说,哥儿昨儿睡得晚,今日除夕还得守岁,就不让我们叫你。”
陈嬷嬷听到沈曜醒了,捧着一碗早熬好温着的热粥进来,道:“哥儿先吃点粥。”
沈曜在炕上坐下,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裳,他瞧着袖口的暗纹,道:“这看着不是嬷嬷的手艺,也不像是棠儿和嘉月做的,是谁做的?”
陈嬷嬷笑道:“是林太太做的。”
沈曜一愣,低头细看,这件衣服针脚细密,样式大方,虽是新年,仍顾忌着他在孝期并不是艳色。
“我只送了舅母一些珠宝布料,全无自己的心意在。”沈曜抚着袖口,道,“我待舅母之心远不及她对我的爱护之情。”
陈嬷嬷道:“哥儿的东西虽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到底是一番真心,林太太能体会到的,大过年的,哥儿别胡思乱想。”
沈曜轻轻嗯了一声,端过粥碗来吃了。
贾敏早备好了祭祀之物,沈曜在院里遥祭一番,才去正院跟林如海贾敏请安。
黛玉早到了,正和丫鬟们玩闹,林如海贾敏在一旁说话,见沈曜来了,黛玉笑道:“久哥儿是不是开心的睡不好觉了,今日起的这样晚。”
沈曜笑道:“是啊。”说完又朝林如海贾敏二人行了大礼,“舅舅舅母安。”
贾敏忙亲自扶起来,嗔怪道:“这孩子,地上多凉,怎么说跪就跪了。”
沈曜笑道:“过年嘛,礼不可废。”
贾敏故意板着脸道:“心意到了就是了,平时多机灵,偏今日死板。”
沈曜笑道:“我穿的厚着呢,不冷的。舅母只拉着我说话,也不给我压岁钱,可是不疼我了?”
贾敏闻言,绷不住大笑道:“哎哟,舅母最疼我们久哥儿了。”笑着递给沈曜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沈曜接在手里沉甸甸的,贾敏悄悄道,“别让你姐姐看到了,你这个荷包比她的大。”
沈曜也悄悄的笑道:“谢舅母,我偷偷藏起来。”
“藏什么?”黛玉忽然从后头冒出来。
“呀!”沈曜吓了一跳,手背到身后,“姐姐吓死人了!”
“大过年的,死啊活啊的,也没个忌讳。”黛玉训他,“你背着我藏什么呢?快拿出来!”
“没有没有!”沈曜连连后退,黛玉忙不迭追过去扒拉他的手臂。
贾敏坐回去和林如海挨着看他俩闹。
黛玉到底比沈曜大半岁,沈曜又不是真心要藏,两个人缠着闹了一会儿,那荷包就被黛玉抓到手里了。
“娘给的压岁钱呀!”黛玉一入手,就觉得不对,“哦!你这个可沉多了!”
沈曜笑道:“我的不就是姐姐的。”
黛玉将荷包塞到沈曜手里,道:“这个是你的。姐姐也有样东西要给你。”
沈曜捧着荷包,失笑:“姐姐也要给我发压岁钱。”
“才不是。”黛玉低头,将袖子里的手绳抽出来,仔细的给沈曜带上,“好看不好看?”
沈曜傻傻的看着,半晌,道:“姐姐编的?”
黛玉自觉手艺不好,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沈曜但凡种种都觉得自己最好,颇觉受之有愧,不过大过年的她很乐意哄着沈曜,就很自得的笑道:“是呀,是不是很好看?”
沈曜点头:“很好看。”
沈曜把荷包递给陈嬷嬷拿着,自己爱惜的一遍遍看着那条红色的手绳,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黛玉脸皮薄,越发不好意思,拉过沈曜的手二人一起坐下。
“只是我却没准备什么给姐姐。”沈曜惭愧道。
黛玉笑道:“我是姐姐嘛,我该给你,你是弟弟,只要哄姐姐开心就好啦!”
沈曜挺直腰背,郑重道:“好!不止是今日,以后我会让姐姐一直这样开心的。”
“久哥儿好乖呀!”黛玉捏捏沈曜的小脸蛋,又去轻抚他的头顶,沈曜乖乖低头任她摸了摸,“姐姐也祝久哥儿永远开心。”
林如海酸道:“玉儿何时学的编这个?头一个也不给爹爹,夫人,是你教她的?”
贾敏道:“我何时会这个了,是王嬷嬷教的。玉儿才当姐姐,新鲜着呢。”
林如海心酸,我这个六年的爹难道不新鲜了吗?
贾敏道:“你也喜欢这个?”
林如海道:“小孩子玩意罢了,只是一时看着新鲜,好奇罢了。”
女儿不给编,夫人给也好呀!林如海美滋滋的想。
贾敏兜头给他一盆冷水:“王嬷嬷说,玉儿编了几条,只是觉得不大好,你去拿来看看玉儿想必会给。”
林如海美梦破灭,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里,道:“不必了。”
贾敏不知听没听到,她一见沈曜热的要脱衣裳,忙走过去,叮嘱道:“只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夹袄穿着。”
刚闹了一阵子,屋里太暖,沈曜热的难受,贾敏道:“安稳坐一会儿,汗就落下去了。”
沈曜依言不动了,贾敏也坐过来,道:“今年咱们没请戏班子,只请了两位女先儿,来说几回书,你们俩有什么想听的书?”
“大闹天宫!”黛玉抢先道。
贾敏惊讶:“玉儿何时爱听这个了?”
黛玉道:“久哥儿听陈嬷嬷讲大闹天宫,百听不厌,我也要听听。”
沈曜道:“那是因为陈嬷嬷只有这个故事讲得有趣,其他的都太闷了,听的人昏昏欲睡。”
贾敏道:“那咱们就先选一个这个,其他的呢?”
黛玉还出去赴过几次宴,听过几场戏,沈曜就完全没有了,沈老太傅不爱这些,沈家也不像其他世宦大家那样自己家里也会养些小戏子,平日里听到的故事也就只有陈嬷嬷讲的。
沈曜就问:“舅母爱听什么故事?”
贾敏这些年听了许多戏和书,翻来覆去不过那些,已不觉得新鲜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好的,便道:“咱们到时问问她们不就是了,她们专门说这个的,肚子里全是故事。”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午饭林如海不和他们一起用,前面还有黛玉的老师贾雨村和客人柳先生,另还有陛下派遣来护卫沈曜的禁卫军,林如海要前去相陪。
因着是沈曜的缘故,柳先生和禁卫军才不能回家过年,之前沈曜早命人准备了厚礼送过去,也早早说了让他们自己自在,沈曜便不去打扰了。
贾敏听后,觉得不妥,道:“你不去他们自然自在,只是礼多人不怪,虽是陛下的旨意,谅他们不敢偷懒。但说起来,到底他们护卫的是你,禁卫军出身皆不低,你亲自去一趟,他们受用,你也不失礼,两处都好。”
这些都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沈曜认真听了,保证吃过午饭就去。
贾敏又道:“还有柳先生那里,你一早起来是不是也没过去给柳先生请安?”
沈曜打哈哈道:“舅母,我醒来已经不早啦!”
“那是你的老师,他又是陛下的心腹近臣,你怎可如此失礼?”贾敏道,“久哥儿,你不大喜欢柳先生?”
沈曜搅了搅手指,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讨厌。
贾敏道:“正因为你不喜欢他,在他跟前你才不能失礼。”
手指顿住,沈曜皱眉想了想,恍悟道:“舅母说的是,之前我待柳先生从不失礼,万不该除夕这日亏了礼数,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当有始有终。”
贾敏笑道:“再备份礼,用过午饭你去给柳先生拜年,就说起晚了,怕打扰先生。”
沈曜道:“是。”
黛玉听了半天,问道:“是怕柳先生在陛下跟前告久哥儿的状么?”
“柳先生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在陛下跟前告久哥儿的状?”贾敏失笑,“即便他有不满,说出去,陛下也只会说小孩子不懂事,他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有失风度。”
黛玉更不懂了:“久哥儿既已让人送了礼过去,就不算失礼了啊,为何今日还要再备礼?”
贾敏道:“年礼归年礼,今日是除夕,哪有当学生的不去给老师行礼的道理。”
黛玉点头:“这倒是,今日我也去给老师请安了。不过……”她看向沈曜,皱眉,“柳先生为何不喜欢久哥儿呢?”
沈曜微怔,方才那些话不只是表明了他不喜欢柳先生么?贾敏能看出来沈曜并不吃惊,黛玉这个问话他却不懂了。
“姐姐如何知晓柳先生不喜欢我?”
“如果不是柳先生先不喜欢的久哥儿,久哥儿又怎么会不喜欢柳先生呢?”黛玉道。
贾敏大笑道:“有理有理!我们久哥儿既讨人喜欢又彬彬有礼,让我们久哥儿不喜欢的人,必定先是他错了!”
沈曜忍不住也笑了:“姐姐这也是偏心罢!”
“是呀!”黛玉调皮的歪了歪脑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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