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白福至心灵,突然猜到墙对面的人是谁。
“这三声属于摩斯密码么?有什么具体含义么?”
温玉白嘟囔一句,听着墙壁对面有节奏的又响起三声,“笃笃笃”,原本盘桓于心的恐惧不翼而飞,莫名的暖意往四肢百骸输散出去,他也弯着手指,在墙上敲了三声。
“多谢你。”
闭上眼,温玉白想象此刻宋洛臻的模样。男人一向端严秀美,衣着素净无尘,领口甚至连修长的脖子都要挡住一部分,头发更是梳得一丝不苟。
睡觉的时候,他满头黑发应是披垂着的,寝衣应该也是松散着的,露出大半结实洁白的胸膛,男人肩宽窄腰,细腰薄且窄,或许依旧被腰带约束着,不盈一握……
温承允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二哥,顿时不困了。
二哥的表情……怎么色|眯眯的?
有了宋洛臻隔墙陪伴,温玉白睡觉踏实多了,第二天干活儿格外的有劲头。
反倒是温承允小脸绷紧的和他商量:“二哥,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有人想杀我们,我不知道是谁,二哥,我真的有些怕,我们应该离开这里,找更加安全的地方……”
温玉白有些犹豫。
或许是在春琳城置办下家当,和大半个城池的人都熟悉了,温玉白对春琳城产生了故乡般的眷恋。
温承允却越来越害怕,他小声说:“大哥明明那么强悍,他从小跟着名师习武,锦麟卫的首领都打不过他,流放前,他明明和我们说,让我们打起精神来坚持住,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可大哥却一直没有消息……”
他拽着温玉白的前襟,“二哥,肯定有人想杀了我们全家,斩草除根,现在他们已经找到我们了!大哥说不定也……”
他打了个寒噤,仿佛那可怖的凶手,正站在他俩的身后。
“你让我想想……”
“二哥!”
“白哥!”还没到开业的时间,虚掩着的大门被砰一声撞开,辛二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见温玉白和温承允都在,扯起二人的手就往外跑。
温玉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辛二跑了两步,却又停下来,扭头说:“不能直接走,白哥,你要赶紧收拾金银细软。”
温玉白见他脸上焦灼,心也往上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二擦汗道:“我三妹绣工很好,一向给人做新嫁娘的婚服挣钱。”
“我听她说,最近镇北军大营里头,突然冒出来个年轻女人,很是得原将军的宠爱,她讲究吃穿,对衣裳挑剔的紧,我三妹上门去给她量体制衣,无意中听见几句话。”
“什么话?温玉白眉心一拧。
“那女人说,原来他现在叫白玉?哼,趁着北狄人进来的机会,悄悄把他杀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最好。”
“我三妹总听我提起你,听到你的名字顿时暗暗吃惊,也不敢动,悄悄躲在帐外继续听。”
“又有个人说,那人悬赏千两黄金要白玉的活人,杀了就一钱不值了。那女人恨声说,区区千两黄金算什么?”
“只可惜我三妹听见巡视的士兵脚步声,她不敢再听,但我来的路上遇见周寡妇她们,她们都告诉我,北狄人又过来了!所以白哥,你赶紧走罢!”
一面说,辛二还将手腕上一只银镯子往下褪,“这只镯子白哥你也带上,路上若遇上艰难事,还能当钱花!”
温玉白想起刚穿过来时的光景,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一手推拒辛二的镯子:“这怎么行,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遗物,放心罢,我手头还有些金银,够用的。”
“反倒是你们,若北狄人杀进城里,你们怎么办?”温玉白仍感觉到一丝不真实,外面的大日头亮晃晃的,天气越发热了,有蜂蝶绕着窗飞舞,隔壁悄无声息,似乎一切都平静无波,仍旧是承平天下。
“我们自然有躲避的法子。”辛二解释道:“北狄人每次来,都是为了劫掠金银财宝和粮食盐巴的,我们这些穷人没甚可图的,城西一向不是他们攻击的目标,只要舍得粮食逃命,就能平安无事。为了躲避北狄人,我们也挖了些地窖,底下甚至是阡陌相连,一路可以悄悄的出城。”
“这是我们城西人保命的秘密,轻易不对人吐露。毕竟城南那边有钱人多,他们甚至和北狄人私下勾结,定期上贡以保安全,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的。”
这是群众们多年深受北狄人侵扰之苦诞生的保命智慧,望着辛二诚挚的眼睛,温玉白顿觉暖流上涌,心头暖意融融,他们是极信任自己,才会将秘密对自己和盘托出,完全不担心保护自己会将通道泄露出去。
细软是他早就收拾好的,拎起小而沉重的包袱,温玉白眷恋地回头,仔细看过一遍辛味居的桌椅板凳,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辛二说:“等北狄人走了,我恐怕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就交托给你了,希望你把川味菜好好发扬下去!”
辛二也有些感伤,他郑重点头,带着温玉白和温承允跨出门槛。
温玉白见宋洛臻正安静的站在阳光下。
晌午的日头照的他发丝反光,轮廓近乎霜般的白,他沉而黑的眼睛低垂着,修长睫毛拉出好看的弧线。
在他身旁,站着久未见面的武泰德。
武泰德和顾北骁都一身重铠,身旁战马扬蹄。
温玉白的心莫名的更定了些,此去可能再无见面之日,但这群人在,春琳城的老百姓是安全的。
“拿去。”
宋洛臻递给温玉白一只木盒子,告诉他使用方法,原来这木头雕的盒子里,竟整整齐齐放了三排纯铜小箭,后头依次有三个按钮,可以一起按下连珠齐发,也可单独发射一排四根小箭。
对力气小的温玉白来说,这是极趁手的防身武器。
北狄人进犯在即,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武泰德奉命调来的西北郡守军,也在城外集结。
宋洛臻不能护送温玉白离开,他要坐镇此地,保边关安全。
从原大祖处查不到他通敌的证据,那就从北狄军方面下手,生擒北狄王爵,再将里通外敌的原大祖按军法处死。
没想到危难关头,宋洛臻还惦记自己的安危。
温玉白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的温暖,他感动得眼圈通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你,我离开后,你要记得一日三餐好好吃饭!”
见温玉白匆匆远去,宋洛臻垂下眸子。
他明白温玉白的心意。
惦记三餐进饭,这在殷朝是妻子对夫君的殷殷叮嘱,温玉白于军前公开说这句话,不啻当众表白。
他情深至此,而宋洛臻却心绪复杂。
希望温玉白此去平安,将来找个疼惜他的夫婿……还是不了,仅希望温玉白此去平安罢。
—
带着温玉白进地道时,温玉白和辛大姐打了个照面。
辛大姐心里头直突突,这少年生的好生俊俏,真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颦一笑,风采卓绝。
辛大姐极爱八卦,哪怕逃命当口也不例外。
“你倒是怎么得罪那位王夫人了?她竟发誓要置你于死地。”莫非是拒绝了王夫人的爱慕之情?
“王夫人?”温玉白十分迷惑。
“你不记得了?我三妹说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瓜子脸,狐狸眼,嘴角有颗痣。”
温玉白突然想起,带着温承允从镇北军营地逃跑时,有一个年轻女人莫名看了他一眼,在四起的滚滚烟雾里奔向主帅军帐。
那张脸生得妩媚,但温玉白搜罗原主记忆,对她确实没甚印象。
他茫然摇头。
这仇怨结得蹊跷。
“你怎么得罪她的都不知道?真是糊涂虫。”辛大姐笑。
“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辛二跺脚急说。
前头周寡妇,贾超一家三口以及不少城西百姓都在。
他们塞饼子、竹筒子装的蜂蜜水给温玉白,贾超爹妈将一封碎银子塞给他,各个都不准温玉白推脱。
“白小哥,你帮了我们大忙,再推辞就生分了。”
“等等!”
贾超一手端着油灯,一手做嘘声,小声说:“上头有动静!”
北狄人的先遣小队已经破城进来了。
为首的北狄人领兵,跟着胡远松朝前走。
胡远松一脸谄媚:“我知道他们都躲在哪儿,你们跟着我来就是了!”
他心里头如意算盘打得响亮,过去为了保命,给北狄人送去不少金银珠宝,甚至还送了个漂亮年轻的婢女,亏本这么多年,这回他要借刀杀人,把北狄人带去西城人躲命的密道。
到时候,北狄人一口气把贾家人都杀了,再把温玉白也杀了,他正好带着温玉白的尸首,悄悄去找王夫人讨赏!
他掀开一处草垛子,挪开封得严实的盖子,露出底下黑黝黝的密道。
“就是这里了,从这里下去,就能找到他们藏的所有财宝!”
北狄首领眯着眼朝下看,操着不甚流利的中原话,说:“你是个好人。”
胡远松刚咧开嘴笑,却见寒光一闪,胸口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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