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白全身都僵硬了,就像被头狼盯住的羚羊一样,哪怕拥有灵活的四肢,一瞬也浑身被冰霜冻结,无法即时做出反应。
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他,那深邃双眸里蕴藏着的浓烈兴趣,让温玉白无法安慰自己,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什么啊?
先有个姓王的女人,明明自个儿也算搭把手救了她,她却跟白眼狼似的恩将仇报。
一狼没走,一狼又来。
他的肉是特别香还是怎么的?
战船再次逼近,船头调转,即将撞上客船的船身。船老大大惊失色也不复镇定,“不可!不可再撞了!再撞这船要四分五裂了!”
顿时船上哀嚎哭叫声一片。船夫和船老大还识水性,而很多乘船的人却根本不会水。
“救命啊!”
“救救我们,我们全家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不想死在这里!”
单间里的李员外一家也出来了,年迈的员外郎战战兢兢,“船老大,你不是说开船后就安全了么?你不是说北狄人不会追上来么?”
船老大都要哭了,北狄人又不是他孙子,他说啥人家就听啥!
“咳!他们之所以会追上来,必然是因为——”船老大情急之下说:“因为在城里头没抢到金银珠宝!咱们都知道,北狄人就是冲着钱财粮食和女人小哥儿来的。”
他眼珠子在甲板上骨碌碌乱转,从温玉白身上一晃而过。
这小子生的白净秀丽,偏偏却是个男子,是个小哥儿该多好!北狄人禽兽归禽兽,但也鲜少有人好断袖之风。
此外船上再无年轻妙龄女子和小哥儿,几个拖家带口的女人们各个憔悴不堪,绝不是献出去能让北狄人离开的靡丽美人。
船老大病急乱投医,电光石火间,将目光转到李员外的千金和她的贴身婢女身上。
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完全想不起几个时辰前,他还美滋滋畅想着要做乘龙快婿。
船老大一把将李千金和婢女扯过来,顺便使了个眼色,几个船夫忙去抢李家家丁保护着的箱笼。
“你们要做甚么?”
李员外急了,船老大吼道:“老子在这条河上走了十多年,从不是见财起意的土匪!现在拿你李家的箱笼和女儿给北狄人,求他们放过我们的船,我们整条船上的人还能留一条命!要是等到船被撞翻了,咱们都得喂鱼!”
整个甲板上的人都静了下来。李员外并不肯,一面扯船老大的胳膊,一面命家丁们上。
船老大撇嘴说:“你们要命的话,就别给老子找茬!”
“快上啊!把小姐救回来!”李员外急了,可惜他声嘶力竭的喊着,家丁们都笼着手垂下头,没人应和。
甚至有人劝他,“钱财乃身外之物,先把命保下来要紧!”
李千金和婢女都吓傻了,软瘫着一动不动,被船老大抓小鸡般的提溜过去。
船老大对上北狄士兵心里发慌,一身腱子肉的男人也微微哆嗦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被一道刻意压低,却依旧清脆的声音打断。
“我来。”
船老大瞪眼,这漂亮小子真要赌北狄人有龙阳之好啊!
温玉白迎着风,望向对面牛皮糖般甩不脱的北狄将领,干脆了当的问:“我跟你们走,你能放过船上其他人么?”
温承允震惊,慌忙搂住温玉白的腰,“不行!不行!”
温玉白摸摸他的小脑袋,但不为所动,只是直视阿史那隼,等待他的答复。
阿史那隼觉得十分有趣,殷朝都城坐落在极南的金陵,据王兄说,那是极秀丽的地方,护城河的水似掺了南人的脂粉,掬在手心竟有异香。而南朝的女子小哥儿都生得秀美脆弱,骨骼玲珑,似是稍一用力,就能将他们捏得筋骨尽断。
没想到温玉白这娇滴滴的第一美人,竟有如此胆色。
阿史那隼旋即点头,说:“好。”
船老大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北狄人竟真禽兽不如,男的也要?!他又暗自庆幸一船人捡回一条命,因此根本没明白温玉白向他眨眼的意思。
“君子一诺千金,我信你。”温玉白落落大方地说,又看看滔滔江水,补充道:“可我怎么过去?”
两船即将撞在一起,其实船头已经相当靠近,那楼船的最高层极高,阿史那隼站在最高处,浑身临着晚风,梳成发辫的长发随风飞起,就像蓄势待发的一头深色海东青。
幸好大多数北狄军人停留的甲板和商船差不多高,温玉白尝试着伸出莹白的手,比划了一下。
他身秀单薄,大浪打来一个趔趄,差一点被掀出船去。
阿史那隼眉心一皱,从高高的瞭望台上下来,示意自己这边的船夫稳住船舵,又命士兵们架设船板,他竟一跃而上,从宽宽的甲板稳稳的走了过来。
别说温玉白看得目不转睛,连北狄军人也看的眼花缭乱。
有人甚至不敢直视长官,和他脚下起伏的浪涛,多看一眼就想呕。
没法子,北狄人活动的范围内,只有两片湖泊大小的宁静水域,他们称为海泡子。北狄境内常年寒冷无比,海泡子结冰后,他们会上去滑野冰,但没人会疯狂到下水游泳,更加习惯不了水上波浪起伏,胸口阵阵烦闷欲呕的恶心感。
阿史那隼盯着温玉白,他竟像是欢快无比,等待着自己的靠近。
那张迥异于北狄人的白腻面皮上,眸光生动流转,一笑便露出细白如米粒的牙齿。
当阿史那隼终于走到温玉白的面前,温玉白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抬到胸前,笑着对他说:“你真勇敢。”
阿史那隼被他身上的暗香迷惑,抬眉似要问他为何这么说,而温玉白已经用行动回答他。
他将手中的东西塞到阿史那隼的怀里,一个用力猛推他的胸口。
阿史那隼错愕地后退一步,手里的东西刹那间发出巨大的响声,他整个人被气流震得飞了出去,无数光影和少年明媚的笑容在他眼前倒转,他和□□一起掉进水中,激起巨大的水浪,温玉白和站在船头的船老大被兜头兜脸浇个正着,浑身上下顿时透湿。
幸好剩下的□□被温玉白悄悄挪出来,堆放在船板下,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抹掉眼睛上的水珠,大声吼道:“点燃引线,朝北狄人的船扔过去!”
船老大:“?”
“你们真信北狄人会放过我们?想保住命的,就跟着我一起!”说着,温玉白将另一枚点燃引线的□□用力扔了过去。
奈何他力气小,那炸弹并没有扔到对面船板上。
不过□□落到水里,炸起大片水花的同时,让北狄人的战船来回摇晃,那些本就不熟水性的士兵们更是慌乱,连腾出手救援阿史那隼的功夫都没有。
李员外头一个回过神来,一脚踹在家丁身上,“快去,废物,快去啊!”
其他人都被惊醒,众人分抢□□,男人们一个个抡圆了膀子将之扔了出去,那北狄人的战船连起硝烟,到最后,船舱竟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见战船进水,徐徐的下沉,无数北狄军人大呼小叫着一起沉默,这边商船上的人们爆发出喜悦的狂叫。
船老大忙命令所有船夫狂抡船桨,尽快将商船远离战船。
那么大一艘船若沉了,掀起的旋涡足以将商船一起吸进水底!
终于脱险,温玉白松了口气,转头安慰温承允,“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温承允大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他望着自家二哥用力点头,“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哥!在家的时候,你明明是闺阁中娇羞掩面,怀春待嫁的小哥儿,除了针线活,啥都不会。
没想到一路流放,你现在除了针线活,啥都会!哪怕是再大的风浪,我也信你能全部摆平!
悄悄摸了摸衣角歪歪扭扭的补丁针脚,温承允满心的崇拜,他的二哥实在是太厉害了!
觉得温玉白厉害的人不止温承允,忙活完这一遭,船老大命人把留给自己吃的鱼汤送了满满一大碗过来,白米饭上还放着两个白煮蛋,船夫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小兄弟,细手细脚看着跟鹭鸶似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美美的吃了热饭热菜,李员外又命人来请温玉白。
旁敲侧击了他的婚配情况,得了温玉白隐晦的软钉子后,李员外并不气恼,命人送了一个大箱笼金银珠宝给温玉白,还腾出一个单间来,请恩人和恩人弟弟好生休息。
温玉白是万万没想到,这白来的百两银子一间的上等房,他和温承允只住了一晚上就又出事了。
消息是船老大亲自通知的,大概是连番遭遇噩耗,船夫们都蔫儿巴了,在甲板上的客人们也各个有气无力的。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反反复复的有船来追,谁也受不了啊!
船老大暗暗发誓,这一趟后,他还有命在的话一定改行。
温玉白怕吓着熟睡中的弟弟,悄悄关上门,苦着脸问:“所有的□□我都用完了,再也没有了,又是北狄军么?”
船老大摇头说:“这倒不是。这回找咱们的,是荡云岭的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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