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从昨晚到如今保持的冷峻和沉着也荡然无存,她咬紧牙关,一边用力捣药杵,一边恶狠狠地说:“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刚才,温玉白提出的荒谬请求,汪寨主竟然答应了。
温玉白说,有一种偏方能治那北狄人的伤,但需要蟑螂和烈酒入药。烈酒容易,山寨的地窖里存满了各色美酒,提一坛子上来就是。
但蟑螂……不得不说,其实抓并不难。
冯妈身为汪寨主的乳母,一向自比汪寨主的亲妈,汪寨主点头后,说若是弄不到她可以亲自抓,冯妈又怎舍得让汪寨主受苦?她只能带上一帮大汉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山寨里的这帮大汉也着实让冯妈来气,不过是进厨房抓蟑螂,他们竟都露出几分害怕来,还有人抓着抓着,就扶着墙干呕,比怀胎三月的女子还要娇弱。
等好不容易抓够了温玉白要的数目,温玉白又拿了药碗和药杵,双手递给她,请她帮忙研磨。
冯妈咬牙切齿的磨,温玉白捂着两只耳朵,见她眼睛里火星子直冒,还笑着解释:“这声音渗牙,我听不得。冯妈您是厉害人,我早看出来您是整个山寨的顶梁柱来着,没了别人可以,但没了您是万万不行。”
他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但这一回失效了。
冯妈愤愤然磨着,“你最好保证这东西有效,否则……”她就把剩余的药材都塞进温玉白的嘴里!
温玉白有超过六成的信心。
他担任图书管理员的时候,看了不少拥有史上最顽强生命的昆虫的书籍。这就罢了,上大学时,和他一个宿舍的男生元旦喝多了几杯酒,竟呕出鲜血,吓得他们赶紧把人往医院里送。医生检查发现他是胃溃疡导致的出血,给他开了一个极有效的药——康复新液。
温玉白和其他室友轮流去医院照顾他的时候,各个都研读过康复新液的说明书,那玩意是用美国大蠊做的,又经过乙醇萃取,添加上便于入口的甜味剂,然后做成难以描述的诡异药液。
简单说,就是蟑螂配酒。
他室友端着药当场就哭了,医生细心安慰他:“没事儿,这是专门培育出来的美国大蠊,干干净净的,从来没去过厨房厕所。这种药治疗创口是最有效的,正如这种昆虫身上强大的愈合力——一脚把它踩扁了,这玩意也未必会死呢!”
室友咬牙喝了两回,那病就好的差不多了,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东西的确好用。
上回给顾北骁治外伤,温玉白信心满满,也是琢磨着他要是不好,自己还可以放终极大招呢。
等冯妈把药材处理好,温玉白满意地点点头,和汪寨主一起去看阿史那隼。
这男人已经昏死过去,他脸色是异样的惨白,明明肤色深黝,生命垂危之际,却像是所有的颜色都被抽走了一样。
他全身上下只有睫毛还在微抖,连呼吸都微弱近无,温玉白示意冯妈把他伤口袒露出来,敷上药膏。
冯妈低声抱怨:“还是我?”
汪寨主深吸一口气,伸手说:“我来罢。”
冯妈不肯,忙让汪寨主站到后面去,“您还是大姑娘呢,怎能随便碰这等野兽般的蛮子?可不能玷污了您的手!”
她挖了一大勺腥气十足的药膏塞在阿史那隼的伤口里,阿史那隼动也不动,仿佛魂魄已经提前踏入了鬼门关。
等药膏都用完了,冯妈才长长的喘气,“接下来怎么办?”
温玉白莫测高深的微笑:“等。”
“对了,接下来,我还有一个要求。”
—
在温玉白的指挥下,山寨里的大汉们将偌大的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只蟑螂“余孽”也被赶尽杀绝,存进药罐子备用。
焕然一新的厨房如能发光,温玉白挽起两臂的袖子,示意大汉们将按他要求拆解好的鱼肉端上来,他就地取材,简单腌制去腥之后,炖了一大锅的酸菜鱼火锅。
山寨里没辣椒,幸好调料里有些茱萸,味道清浅单聊胜于无。看那鲜红的果子在浓汤里浮沉,温玉白满意地微笑。
另外几个大锅子里,有他另外做好的大白馒头和扬州炒饭。
原先厨子——那甚至都不叫厨子,只是山寨里的大汉们轮流出来干活罢了,做的饭半生不熟,硬的考验胃口。温玉白用蛋液一裹,再切了些腊肉调味,加上葱和蒜泥,热油炒出锅,那香味惹得大汉们和冯妈都开始流口水。
温玉白一面做,一面不藏私的教授旁边的几个大汉诀窍。
“怎么看火候,怎么用铲子,都记住了吧?”
几个大汉一开始根本看不起温玉白这细胳膊细腿的小白脸,他们自个儿都不明所以,咋看着看着,就对着温玉白肃然起敬,他说啥他们就干啥。
“今天这一顿我做,明天你们做,我会监督你们的。”温玉白提点完,先给自个儿和弟弟盛了一大碗汤泡饭,叫上温承允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留在四合院里的准夫婿们各个心情沉重,叫楚辞的更是柳眉深锁,那一锅鲜美的浓汤端过来时,他清楚听见大汉们的议论声。
“真贤惠啊。”
“文能治病,武能掌勺,简直完美。我赞成这桩婚事!”
“瞧瞧你那出息,一顿吃的就能收买你?而且食材都是咱们山寨自己的!”
“呵呵,呵呵。你要是意志坚决,你别喝汤啊,你别舔碗啊,你那碗舔的比狗还干净,还好意思说我?”
“楚哥,看来下午叫去寨主房里的少年,把她伺候得极好。”另一个男人泫然欲泣,“那我们今后……”
楚辞心里一紧,他故作镇定道:“还没到最后呢,别先乱了阵脚。等人回来院子里,咱们再好好问问他!”
可惜他们没等到温玉白回来,只等到几个大汉带着温承允回来。
阿史那隼有醒过来的征兆,温玉白留下照顾,只好让温承允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搬到汪寨主隔壁。
汪寨主发话了,说是她昨日疏忽,怎可让两个小哥儿住在全是男人的四合院里。
大汉带着温承允进屋,叮嘱他:“好好收拾,别让寨主等太久了。”
目前来说,从水里捞上来的北狄人和个子矮小但厨艺精湛的温玉白,都是汪寨主初试过关的夫婿人选。
但在殷朝人看来,北狄人通常和野兽无异,人畜有别,那个小矮子占尽优势。
温承允笑的像个傻白甜,“好咧,我会的。”再也不用担心被做成菜了。
他正收拾着,楚辞悄悄的从后面摸过来,隔着窗户小声喊道:“小弟弟。”
温承允抬头,极有礼貌的打招呼:“楚哥哥,有何事?”
“你们真要搬去寨主的院里住么?”
温承允突然想起温玉白和他说的话,便依样学来安慰楚辞,“楚哥哥,你莫要害怕。汪寨主不吃人,她不会用你们做菜的。我们搬去主屋,你们留在这里,但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楚辞一言难尽地看着小家伙。他虽忌惮温玉白,却觉得温承允玉雪可爱,不忍将怒气撒在小家伙身上。
“这话……是你哥哥对你说的?”
“是的呀。”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楚辞出身南风馆,他即将挂牌时被女扮男装的汪寨主救了出来。在楚辞心里,威风凛凛的汪寨主是真正的救命恩人,他确实心悦于她,和其他男子的目的并不相同。
但他又自愧于卑贱的出身,生怕被人嘲笑了去。
温承允挠挠头,说:“我哥说,南风馆和他开的辛味居饭馆一样,都是给人提供不同服务的。”
“他……真这么说?”
温承允很快把行李收拾好,背好包袱出发。
“是的,我不骗人的。楚哥哥,你们都放宽心,每天好好吃饭哦!”
—
温玉白很安心的守在阿史那隼身边,只因他右手和双脚都拴上了沉重的铁链子,扣在床柱子上。
这药不负期望,真真灵验得很,阿史那隼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他过低的体温也渐渐回升了些。
汪寨主清晨打过一套拳,徐步走进房里,站在温玉白身后,安静地看着床上的北狄男人。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方急速转动,像是在做噩梦,温玉白对阿史那隼没有同情心,并没有叫醒他的意思。
蓦然,阿史那隼张开嘴,急促喘气,猝然睁眼起身。
铁链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男人异于中原人的眼瞳沐浴着阳光,很像是某种动物的琥珀色近乎透明。
他身子只起来一半,便被铁链子缚住,脖子朝后拗着,青筋一根根清晰浮现。
困兽凶狠的目光掠过温玉白和汪寨主,发出喑哑嘶吼:“你们是谁?放开我!”
温玉白伸出手,在阿史那隼的面前晃了晃。
男人凶悍的兽眸死死盯着他,活像要将他的五根手指咬下去。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温玉白没看到熟悉的光。
只有他愤怒翕动的鼻翼,鼻孔越来越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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