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严著原想着让姒孟白跟着姞项玉去彭城,但她又想了想,到时候在汴州,也许能用得上他,遂将他也带在身边,两日急行军,赶到了汴州郊外。
汴州此时已是戒严状态,一万禁军分布在城内外,尤其是太上皇行宫所在的万岁山,更是围得水泄不通。
姜严著带兵赶到时,有禁军将领见到她们的“燕”字旗,上前查问,姜严著撒了个谎道:“我军截获消息,得知祁王已另外派兵绕过封锁线,往汴州赶来,所以前来支援。”
禁军的那个千户皱眉道:“我等未曾收到消息,汴州城内外日夜巡逻,并无异常。”
姜严著道:“许是未到,这样,我们退到城外三里扎营,在那里拦住叛军。”
那人点头说道:“也好,如叛军当真来了,请派兵来城送信。”
姜严著拱手道:“一定!一定!”
说完掉转马头,带着一众人马到三里之外,分作两处扎营,静候祁王。
果然半日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打着蜀军的旗帜。此时日头已西落,天色渐渐暗淡,探马来报,对方是江南军伪装成的,约有五千余人。
片刻间,两军只有一里之遥,对方见这边迎风飘着燕东军的旗帜,也停了下来。
姜严著吩咐姚章青整军,五千人齐齐整整地列在身后,她独自策马上前,来到江南军阵前。
对面一个戴着面罩的将领也出列阵前,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她朗声答道:“燕东军,姜严著。”
那将领又道:“我等奉嬴都护军令,前来护卫汴州,请同袍让路则个。”
姜严著也不与他纠缠,开门见山道:“祁王殿下,末将在此久侯了。”
听他这样说,那将领怒道:“我等是蜀军,莫要混说…”
话未说完,被身后一个戴着相同面罩的人喝止,那人悠悠骑马上前,笑道:“派长孙前来,可见老姜侯十分看得起我。”
姜严著看此人着装虽与其余人相同,但语气姿态都自带一股威严,果是祁王姬山。
她旋即笑道:“恁多人左拦右挡都不见殿下,却被我在此遇着,定是老天赏我这一功。少不得费些功夫,请殿下随我回京面圣。”
她心中想着,晋王给她的是密信,想来并未同祁王通气,为避免他对自己的突然投诚起疑心,需得先假意周旋一番。
姬山不慌不忙说道:“我身上有太上皇密诏,你若此刻擒了我去,与谋反无异。”
她皱眉道:“矫诏可是罪加一等,殿下慎言。”
姬山不答言,从身上掏出一个物件,递给身旁的将领,他刚抬手,却被身后一个同样戴面罩的人轻轻拦了一下,他回头朝那人点点头,仍递了出去。
那将领双手接过来,跳下马,用双手托着,慢慢地走到姜严著前面。
姜严著见状,也下了马。
姚章青远远地在后面看着,听不见她们谈话,见姜严著竟然下了马,有些意外,于是默默把手握在了刀柄上。
只见那将领走到离姜严著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姚章青皱紧眉头,将佩刀抽了出来,身后整齐列队的燕东兵也全部将佩刀抽出,齐刷刷的,冰冷肃杀的出鞘声,响遍山坡。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姜严著听到身后的声音,并未制止,只是恭恭敬敬地将那物接过来,见是一把金柄腰扇,扇坠子是一个青白玉龙首珏,确是上用之物。
她将扇展开,只见一副恢宏大气的江山扇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九个字:“逆子围宫,速来汴护驾”,落款处是太上皇退位后的正式印章:“太上皇帝宝印”。
这扇、这坠、这画、这字、这印,没有一样能仿造得这样真切,可见此物确系太上皇密诏无疑。
太上皇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这个逆子,显然指的是当今陛下,此刻正有一万禁军,将汴州行宫团团围起。
姜严著从皱眉迟疑,到做出一副不得不信的表情,知道自己铺垫得差不多了,遂将腰扇恭敬递回,行了个军礼,说道:“末将不知太上皇帝有旨,多有唐突,请殿下恕罪。”
话毕她抬手朝后面轻轻挥了一下,后面姚章青等人见到她的手势,一同将佩刀收入鞘中,整齐清脆的入鞘声,冷冷地划破夜空。
随后她翻身上马,带上她的人退到两侧营地,给祁王的人马让了一条路出来。
姚章青到她身边问道:“将军,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
姜严著笑道:“不急,汴州城有一万禁军驻扎,他只带了五千人,说明城中必有内应,对付起来有把握。可我们这五千人在这里却是个变数,为了确保太上皇的安全,我想他一定会派人来请我的。”
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个江南军将官,拿着祁王的宫牌,前来姜严著的营地请见。
她令人将他带入大帐,那人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祁王殿下请将军过去一叙。”
姜严著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那人答道:“殿下说,如今局势已变,将军是明白人,禁军守城,实为软禁,眼下一等要事是进城救驾,所以殿下想请将军过去共商大计。”
姜严著点点头道:“好,请你在营口稍候,我更衣就来。”
待那人去后,她想了想,还得进一步打消祁王的顾虑,才能尽快达成同盟,攻城救驾,否则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于是她叫了姒孟白过来,问他道:“祁王身边若有红印案牵连入狱的人在其中,能否认出你来?”
姒孟白想了想,答道:“若是重臣家眷,一定认得我。”
她点头道:“我要请你随我同去走一遭,好叫祁王看到我的诚意,不知你可愿意么?”
他明白军中规矩,并不多问,只是笑道:“我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将军都不怕被我牵连,我怕什么?”
姜严著听了哈哈一笑,让他同姚章青在外等候,她则回身脱了甲胄,换上一套武官袍服,带上二人,跟随来者一同到了祁王营中。
祁王的大帐显得十分朴素,进到里面,姜严著带着二人行了君臣礼,祁王赶忙上前扶起她来笑道:“按说老姜候是太上皇的家臣,也是我的长辈,我该称你一声贤姪。”
姜严著借势站起来,也笑道:“殿下抬举我,实不敢领。”
祁王听罢笑着给她赐了座,姚章青和姒孟白则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此时祁王背后有一个长者看见了姒孟白,有些惊讶,随后小声在祁王耳侧告诉他,姜严著身后站着的白面书生,正是姒太师的孙子,亦是红印案受牵连的官眷。
祁王原本对于姜严著的立场的确有些顾虑,虽然先前已给她看过太上皇的密诏,但她作为勤王的将领,不大可能会与他联手。
所以他原想请她过来,先礼后兵地商讨一番,让她往东撤走五十里,以免影响自己进城。
但如今看她身边带着的这个亲信,竟也是红印案受害官眷,局势显然变得对他更有利了一些。
姜严著和她这五千人马正好可以为我所用,他想。
于是他捻着须呵呵笑道:“我原想着,贤姪领了勤王的军令,若在此多有为难,不如撤回彭城一带,也算是不负皇恩。”
姜严著方才瞧见了那名长者在祁王耳边低语,她也趁人不妨偏头瞥了姒孟白一眼,见到姒孟白朝她点了点头,果然他已被人认出,正合她意。
她也微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事关太上皇,那自然是要以上皇的安全为重,断无后撤之理。”
祁王深深点头,叹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愿起干戈,起兵实属无奈之举,贤姪身边既有收留红印案受牵连的官眷,想来也对朝中邪佞有所不满。”
姜严著亦点头道:“殿下深明大义,末将愿在此襄助,早日进城护驾要紧。待朝堂还归正道,末将身边窝藏逃犯之事,也可以脱罪了。”
祁王听罢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忠毅候的长孙,颇有她老人家年轻时的义气和魄力。”又说道:“那好,我们就来商量商量,怎样配合进城。”
姜严著想了片刻,说道:“依末将看,事不宜迟,不如今晚就兵分两路,我先引开一部分城外守军,再派人攀上城墙潜入,带上信物进宫,以做内应。另外再引内城守兵出到城外,分而击之,待大军进了城,汴州可定。”
祁王听她说今晚就行动,先感到有些过于仓促,但又一想这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于是捻着胡须想了又想,缓缓说道:“今晚确实稍显仓促,实不瞒贤姪,我们在内宫中…”
不待他说完,他身后坐着的一个白胡子老道,伸出手来碰了他一下,说道:“殿下,部署之事可以容后详谈,只是不知道,燕东将军此来,是与我们合军呢,还是仅仅联手?”
姜严著看了一眼那个白胡子老道,这人不是个善茬,在这节骨眼上,抛出这个问题来。
若是合军,那等于她要放弃对燕东军的指挥权,全权听命于祁王的将官指挥;若是联手,那么在进城后,则大可以令燕东军留在外城,以免在太上皇御前抢了他们的风头。
总之就是要让燕东军出力讨不到好,仗还没打,倒是在这上头算计了个明明白白,姜严著在心中冷哼一声。
随即她却笑道:“我们到底也还是勤王之师,此来只是为了确保太上皇圣驾无虞,所以不能合军,还望殿下容谅。”
祁王亦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随后双方又就破城之事,探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定在今夜破城,由燕东军引开外城守军,并将内城守军引至外城,江南军则联络行宫内应,分散禁军的力量,逐个击破,待进城后,由江南军守内外城,燕东军则仍驻扎在城外三里。
这摆明了是在利用燕东军,但姜严著为了取得祁王信任,对此并不理论,表示愿依计行事,随后她带着姒孟白和姚章青二人离开了祁王的大帐。
回到她自己的营中,已有侦察千户在此等候,原来在她离开前,吩咐人去细细查了祁王身边的一众谋士,不等那千户开口,她先问道:“祁王身边有个白胡子道人,是什么来头?”
那千户答道:“此人号长真山人,其实原是山匪出身,因缘际会成了祁王的亲信,前两年入了道,手下实际仍控制着山东一带土匪,在江湖上俗家称他做‘杨五爷’。”
姜严著听了眉头一紧,想起前几日被姚章青擒获的那个山匪曾说的:“杨五爷广发英雄帖,要买你的命。”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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