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南方空气潮湿, 天气多变,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入夜之后却就下起了雨,
早春时节,料峭寒风吹来的雨, 格外冷,丁驰一整天都没回家,傍晚时开始夏舒呈便站在门口等他。
等到夜深仍不回来,夏舒呈越来越着急, 正打算派夏清园伙计全都出去找人时,沙稚从街角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夏爷!不好了!丁驰!丁驰他…”
话说,傍晚夏舒呈开始着急的时候,沙稚还没意识到什么,他只是记着自己答应过丁驰要保守秘密, 就什么都没说,一个人悄悄的溜出园子去城门那里接应丁驰。
可万万没想到, 接到的却是令人震惊而绝望的消息。
关于夏舒呈对丁驰的宠爱和在意程度,沙稚自认比谁都清楚, 从城门处得到消息之后,他整个人直接吓傻了, 跑回来的这一路都在瑟瑟发抖, 腿都是软的。
此刻撞上夏舒呈急切的目光, 他甚至觉得喉咙像是突然被扼住, 根本说不出来了。
“ 他怎么了!”
而看到沙稚惊叫着他跑过来,夏舒呈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立刻上前迎了两步, 扯着沙稚的手臂, 直接把人扯到了跟前:“说!!”
沙稚本就恐惧,被这道凌厉的目光盯着,就更是吓的哆嗦,大脑不受控制,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话:“ 死了,被,被土匪杀死了。”
“ 什么!”
听了这话,夏舒呈猛的一怔,紧跟着眉间忽然拧起,整个人像是懵住了。
不过,也就懵了也就一秒不到,夏舒呈突然回神,抓着沙稚继续问:“ 人呢?”
沙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立刻就被很用力晃了一下。
“他人呢!!”
“在…城门,噢不…现在,现在应该被沈大帅拉,拉去警卫司了。”
“警卫司?”
夏舒呈闻言,眼眸沉了沉,突然狠狠一把扔开沙稚,转头便奔向警卫司。
夜雨越下越大,惊雷此起彼伏。
郾城警卫司的大院子里摆放着一排尸体,都是从郾回山下抬下来的,其中,便包括丁驰。
丁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也完全不能动,可是他还有意识,还能听得到周围的动静,也能感受到冰冷雨水拍打在他脸上时的轻微痛感。
人死了便是这样的吗,身体会消亡,但意识会存留,所以才有思想,有感知。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等他的身体彻底坏掉之后,那他的意识会去哪呢?飘在空气里吗?那到时候能由他自己控制吗?他可以去找夏舒呈吗?可以一直留在夏舒呈身边吗?
不知道。
丁驰很困惑,越思考就想越混乱,便是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的思绪立刻被转移,模糊的感知也顿时开始变的具体。
雨水的肆意拍打停止,有人在上方撑了伞…
冰冷被一点点拭去,有人在用帕子帮他擦脸…
身体上的寒意也渐渐消散,有人为他裹上了一件厚衣服…
丁驰是到了郾城城门处才有了意识的,那时他被随意的扔在大车上,与那些死了的官兵们的尸体堆叠在一处,浑身上下都被血和雨水浸透了,毫无尊严可言。
直到入城之后到了警卫司大院里,他才听到沈长青吩咐了手下士兵让他们尽快把他清理一下,弄干净点,然后抬进屋里。
但那些手下偷懒了,并没有遵循命令及时去清理他,而是让他在雨里淋着,企图让雨水把他满身的血污冲洗干净。
丁驰确定,此刻这个照料自己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沈长青的那些手下,因为这人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即便是知道他已经死了,也还是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会这般对待他的人,还能有谁呢?
直到他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轻盈,发现自己被横着抱了起来,且又闻到了熟悉的馨香味道,他才确定,就是夏舒呈,夏舒呈来了。
夏舒呈!
丁驰顿时就变得很着急,他很想立刻大喊,想让夏舒呈知道他还有意识,他急迫的想告诉夏舒呈,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提防着沈长青…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都动不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出不了任何动静,就连一个气息他都发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焦急之下,丁驰的头又开始疼了,而且疼痛迅速变的剧烈,使得他意识又要开始混沌。
直到,他听到了沈长青的声音。
“ 夏园主,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次剿匪行动中,但没有帮你保护好他,是我的失职,对不起。”
说谎!
这个虚伪的王八蛋在对夏舒呈说谎!
内心燃起的怒火几乎盖过了头痛带来的眩晕感,丁驰当时就强迫自己清醒了。
沈长青正在哄骗夏舒呈,他会害了夏舒呈!
丁驰愤怒极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他必须保持清醒,不能彻底死去,只有意识存留下来,他才能有机会想出办法,向夏舒呈揭露沈长青这人的嘴脸。
面对沈长青的解释,夏舒呈没有任何回应,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为丁驰擦干净脸上的雨水,裹了件衣服之后,把人抱起来,转身便走。
“夏爷!”
警卫司司长得了沈长青的眼神示意,过来阻拦:“夏爷,请您节哀,但此次丁小少爷出现在郾回山上的原因还未查清楚,所以您现在还不能把人带走。”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原本垂着的眼眸忽的一下抬起,冷漠的盯向那位司长:“ 你再说一遍?”
“ 很抱歉,夏爷,我们怀疑……”
咣一脚!
没等那人说完,夏舒呈突然抬腿踹向他的膝盖处,一脚便把人放倒了。
说起来,在郾城,如果说作为全军统帅的沈长青是一把手,那作为城中警卫司的司长便是二把手,这样的官职放在以前,平民百姓见了都是要磕头行礼的。
所以夏舒呈的这一脚,直接惊呆了众人,警卫司司长本人也被踹懵了,甚至忘了爬起来,抬头望着夏舒呈一脸不可置信。
偏偏夏舒呈把人放倒之后,并没有就此罢休,紧接着便上前两步,脚直接碾在了那司长的脖子上。
“ 那又如何?”
夏舒呈语气低沉,目光阴狠,问:“即便是确有来往,又如何?”
“…”
警卫司司长直接吓傻了,就夏舒呈此刻的狠戾的眼神看来,他毫不怀疑夏舒呈真的会碾断他的脖子,恐惧之下,他看向了沈长青。
沈长青眼眸微沉,目光在夏舒呈怀中的孩子身上停留片刻,走了过来。
“夏园主息怒,刘司长素来习惯秉公办事,方才想必也是办案心急才没顾及到你的心情,定然不是故意的。”
沈长青走过来后,伸手过来,放在夏舒呈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声音随之温和了些:“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把孩子带回去,好生安葬,其他事你无需操心,都交给我来处理便是了。”
呸!
这个狗东西怎么能不要脸!他真不怕哪天烂了舌头吗!
丁驰快气死了,恨不得立刻爬起来去把沈长青那条手臂给掰断了扔去喂狗。
可他作为一个只有意识存留的死人,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意念催促夏舒呈赶快走赶快走。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怀里人意念催促,但夏舒呈低头看了眼丁驰之后,紧接着便侧了侧身,直接把沈长青放在他肩上的手甩掉了。
夏舒呈还是半句话没再说,没问前因,没问后果,甚至不问丁驰到底如何被人杀害的,一脚踹开挡着他路的人,直接抱着丁驰继续往外走。
走的急促,并未回头。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长青眼眸沉下去,把被甩在半空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但沙稚注意到了,他跟着夏舒呈跑来之后,看到里面那么多死人就没敢进去,只是站在大门外,看到了整个过程,以及沈长青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只是当时没顾上,夏舒呈大步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小心得跟着,不敢说话,不敢出声。
直至回到夏清园,他看到夏舒呈把丁驰抱回后院的房间里,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在床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坐了许久都没动一下。
沙稚直接崩溃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夏爷对不起!是我害了丁驰!是我的错!”
夏舒呈闻声,从呆滞中回神,看向沙稚。
沙稚哭着说:“是我告诉丁驰郾回山上可能有桃花他才去的,他原本只是想要摘些新鲜的桃花回来,做桃花酥给你一个惊喜,可是不知道,不知为什么就这样了。”
听了这话,夏舒呈的目光停滞片刻,收了回去。
“出去!”
“夏爷!我…”
“滚!”
“…”
沙稚被人拖出去之后,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丁驰不知道夏舒呈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夏舒呈正在看着他,在难过,在伤心…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办法安慰夏舒呈,什么都做不了。
死掉,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笨蛋。”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听到夏舒呈骂了一句,紧跟着一道重压覆上来,夏舒呈把脸埋在他的颈侧,滚烫的泪水顿时灼痛了他。
“为什么每次都保护不好自己啊!”
第26章
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三日, 气温一降再降,整个郾城上空仍然阴云密布,毫无转晴迹象。
如同夏清园里的气氛, 沉重而压抑。
小主人“丧葬”期间不宜喧哗玩乐,老秦便发了公告, 夏清园戏院闭门谢客,择日开张。
可夏清园的自己人都知道,这戏院,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开张了,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小主人在他们园主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自从小主人突然“离世”,园主的精神每日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知从何处弄了个水晶棺来,把小主人放在里面, 自己不吃不喝,不休不眠, 每天守就在那棺前寸步不离,不许别人碰, 也不准别人靠近。
到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小主人的“尸体”仍然被放置在他的房间里, 不允许下葬。
夏清园的众演员和伙计们对小主人的离开悲痛万分, 对他们园主的状态更是心痛不已。
其中, 也包括跟了夏舒呈多年的老秦。
老秦是从十几岁开始便在夏舒呈手底下做事的, 从青葱少年到木朽老者,算起来已经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了。
那么长的时间里, 他做仆从忠心耿耿, 做管家尽职尽责, 得到了夏舒呈的信任,也知道了夏舒呈的诸多秘密。
夏舒呈体质特异,可容颜永驻不会变老,血液有奇效,可疗愈世间一切伤病。
老秦这一生至此诸事顺遂,心想事成,一家老小常年无病无灾,仰仗的都是夏舒呈。
他并不具体知道夏舒呈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没有专门没问过,夏舒呈也从未主动与他说起,但他认为,除了身负异能,夏舒呈其实也是个普通人。
如这世上的千万人一样,夏舒呈也需要吃饭穿衣,需要赚钱养家,虽然看起来精明聪慧,无坚不摧,实则也有牵挂,有期盼,有弱点。
而夏舒呈的弱点,便是他带在身边的那个身患怪疾,且几乎无法被治愈的孩子。
老秦十几岁遇见夏舒呈时,夏舒呈身边就带着丁驰了,那时的丁驰,便是十来岁的模样。
小孩时而糊涂,时而清醒,隔不长时间便会生一次病,每次病发后会沉睡一段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再醒来时,脑海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记得,这期间身体生长也极其缓慢,甚至是停滞不前。
如今四五十年过去了,丁驰也才长大了一两岁的样子,怎么都长不大。
老秦倒是问过夏舒呈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夏舒呈也回答过,但答的不甚清楚。
据老秦所知,夏舒呈曾经有个很爱的人,但不知何种原因离他而去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是生是死,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便是他身边的那个孩子。
过往的几十年里,夏舒呈一直坚信爱人还会回来,把全部的寄托都倾注在了这个与其爱人有着颇深渊缘的孩子身上,为了养活他几乎不惜一切代价。
悉心照料,娇惯宠爱,百依百顺,这些都不足为道,更重要的事,丁驰是被夏舒呈用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喂养着,才活到现在的。
这孩子,基本上就等于是夏舒呈的命了。
过往那些年里,丁驰每次失忆后性格都不一样,有时变的骄横乖张了些,也经常会在外面惹事让自己受伤,可无论伤的多重,夏舒呈都有办法让他快速恢复。
一开始,老秦寄希望于夏舒呈有办法,能让丁驰死而复生,可如今夏舒呈把他们关在房间里都已经四天了,却仍然没有动静,老秦的希望已经临近破灭的边缘。
雨又下了一天,傍晚来临时,终于才渐渐停歇。
老秦端着饭菜进屋,看到夏舒呈仍然趴在水晶棺旁边看着小主人,目光呆滞,眼神空洞,那模样,让他一个耄耋老者看了,都差点儿当场掉出眼泪。
那孩子是夏舒呈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信念支撑,根本无法想象,他死了,夏舒呈日后又该如何活下去。
“园主。”
老秦把饭菜放下,小心的问询:“多少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会垮掉的。”
夏舒呈置若罔闻,不予理会。
老秦看了眼床上放着的丁驰,毫无生的迹象,但他抹了抹眼睛之后,还是试着劝慰:“园主,您要保重身体才是,否则等小少爷醒来看到您这个模样,他会难过的。”
听了这话,夏舒呈才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他轻喘了口气说:
“他才不难过,他只会告诉我,看,我说过不要你,便就不要你了。”
“…”
丁驰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用刀扎了下,虽然他的心脏好像早已经被子弹炸裂了,但他还是觉得疼,特别疼。
也不知夏舒呈这人怎么就那么爱记仇,那就是情急之下的气话啊,怎么可以当真呢!
但老秦知道,夏舒呈的这话里所指的“他”,也许也并不单单是丁驰。
“园主,小少爷心智尚不成熟呢,说什么话定然都是无心的,他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不然,也不会去那郾回山上……”
话说一半,老秦注意到夏舒呈眼眸忽然凝了凝,他当时就立刻闭了嘴。
跟了夏舒呈多年,老秦对夏舒呈的脾性也有一定了解,夏舒呈平日从不主动惹事,可一旦有人惹他,尤其是动丁驰,他必定会百倍十倍奉还,无论是谁。
如今丁驰被杀害,等夏舒呈缓过神,定然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啊。
老秦当时就着急了起来,可他不敢劝说,毕竟那帮人残害的,是夏舒呈的精神命脉。
夏舒呈凝眸许久之后,忽然起身,去书案旁的柜子里取了个盒子出来,交给了老秦。
是夏清园的房产地契以及银行存储账目单据。
“园子卖掉,钱全部取出,给演员伙计们分一分,余下的你拿着,离开此地,去北方生活。”
“园主!”
夏舒呈话实在太像是在交代后事,老秦立刻更急了:“ 您,您这是何意啊?”
夏舒呈并不作答,只是回到棺前,继续吩咐:“这副水晶棺我视之为性命,极为重要,你走时带上,务必好生保管,将来传与子孙,要他们世代看守,绝不可毁坏丢弃,记住了吗?”
“园主…”
“记住了吗?”
“…”
夏舒呈这人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轻易被改变,即便老秦万分不愿,此刻也只能含泪点头:“ 园主放心,老秦谨记园主吩咐,定会不负所托,可是,您呢,您这是要打算如何啊?”
“如何?”
夏舒呈眼眸沉下去,狠意便浮了上来:“ 杀人,偿命!”
偿命?
哎!
丁驰这会儿真是急死了,没有人告诉过夏舒呈杀他的人到底是谁,他知道夏舒呈如果要为他报仇,肯定要去找那些土匪,如此一来找错了人不说,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啊,夏舒呈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
若是此刻能动,丁驰就算是死也要拉住夏舒呈,他必须得要让夏舒呈立刻跟老秦一起离开这里,不用为他报仇,也不必为他做什么,只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离开沈长青那个危险的狗东西就行了。
可偏偏,他不能动。
而且,那个狗东西正好还又装模作样大摇大摆的来了。
“ 夏园主今日好些了吗?”
沈长青进屋后,扫了眼那个水晶棺里的小孩,将恶念深藏眼底。
他以为弄死这个碍事的小孩,便能转移夏舒呈的注意力,谁知夏舒呈迟迟不肯埋葬那小孩,这直接影响了他的后续计划。
“ 夏园主,死者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了。”
沈长青过来之后便直接伸手,企图揽夏舒呈的肩,但被老秦故意过去拿盒子的动作给阻止了。
瞄见老秦手里的盒子,沈长青问:“ 那是什么?”
“没什么。” 老秦说:“夏清园要彻底关门了。”
“噢?”
听这话,沈长青很是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是好时机,便立刻对夏舒呈说:“ 经营园子确实操劳,关了也好,日后便可过的清闲些,换个环境调整一下心情也不错,不如,随我去帅府住一阵子?”
住个屁!抓到个机会就使心眼儿,真他妈不要脸!
丁驰更是气的脑壳子疼,简直恨不得立刻诈尸起来掐死那狗东西。
“夏园主?”
沈长青见夏舒呈没有立刻拒绝,立刻又跟了句:“ 这几天我正在调配部署,计划不日再进行一次剿匪行动,届时一定会活捉佟斐,让你亲手报仇,可好?”
好个屁!
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可见这人已经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了!
丁驰气的没招儿没招儿的,可他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夏舒呈别上这个狗东西的当。
然而,万万没想到,夏舒呈眼眸微微动了动之后,居然点了头:“好。”
沈长青很意外,以夏舒呈此前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他实在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他当时就很激动,很高兴,觉得那孩子杀对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夏舒呈点头之时眼底闪过了一抹凶光。
因此,他也就不知道,那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咳咳,老子活了几千年,什么品种的狗没见过,还能看不出他这点小九九?妈的,敢碰我的小宝贝,等死吧就!
第27章
夏舒呈被接去帅府后, 老秦遵从吩咐,开始着手遣散众演员和伙计,变卖宅子和家当, 准备移居北方。
至此,随着小主人的“离世”, 在郾城盛极辉煌的夏清园戏苑,迅速退出历史舞台,并在一夜之间便归于沉寂。
郾城上下,一片哗然。
有人唏嘘遗憾, 有人愤慨不满,尤其许多平日里以夏清园为据点做人情往来的名流富商们,以及一些对夏园主垂涎三尺的好色之徒们,都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们甚至想过要联合起来去找夏舒呈要个说法和交代,但却因为夏舒呈离开戏院之后转头就住进了督军帅府, 而无计可施。
谁都没有胆子去帅府闹事,但他们的怨气积累的颇深。
人都是如此, 若是美人放在那里只供欣赏,大家都得不到, 便谁都不会心有不甘,可一旦有人得到了, 那些得不到的人便会因此眼红, 嫉妒, 心生恶念。
所以, 眼睁睁看着沈长青把夏舒呈接到帅府后,城中一部分掌握着经济命脉的富商们便开始在私下里盘算了起来。
外面风雨欲来, 督军府内也不得安宁。
虽然答应沈长青搬进帅府, 但夏舒呈仍然拒绝“埋葬” 丁驰, 他是带着一口棺材搬进帅府的,住进来的当天,就有两个胆儿小的仆人直接告病辞职了。
一个“死人”,不烧不埋不处置,整日就那么摆在屋里,任谁都不免觉得慎得慌,来督军府商议军务事宜的人都选择白天来,府里的下人一到夜里都直接不敢出来。
如此,夏舒呈来了不过才三五日的功夫,督军府的气氛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开始为了留住夏舒呈,沈长青选择了迁就和忍耐,可眼看家里的气氛变的越来越诡异,仆人们整日惶惶不安,甚至手下卫兵们也变的越来越神经兮兮,他就忍不下去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孩子给处理掉。
这天入夜,沈长青忙完军务过来的时候,夏舒呈正趴在棺沿上对丁驰说话,温声细语,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沈长青嫉妒之情空前强烈。
这几天他放低姿态对夏舒呈以礼相待,顺着哄着,几乎付出此生最大的耐心,却连个正眼都没得到,还不如一个“死人”。
“今日心情好些了?”
沈长青进屋之后目光避开丁驰,只看向夏舒呈,虽然嫉妒也憎恶,但那毕竟是被他弄死的孩子,带着冤屈,死时都没闭上眼,日子久了,他已经越来越不敢直视了。
夏舒呈没理他,嘴角淡淡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沈长青把端来的食盘放在桌上,自顾在夏舒呈身边坐下,继续对他说话:“我让厨房炖了碗参汤,喝点暖暖身子吧?”
夏舒呈还是没理人。
沈长青又说:“ 我一整天都在忙着同他们商议军务,得了空闲便立刻赶着过来看你,就喝几口,权当给我点面子好吗?”
听这话,夏舒呈眼眸动了动,这才开了口:“ 商议了些什么军务?”
“ 是关于剿匪计划的。”
沈长青说:“ 已经有了初步方案,想必很快便可实施。”
“ 噢?”
夏舒呈看了他一眼:“ 说来听听。”
“…”
军务上的事,沈长青原本不打算与夏舒呈过多透露,可又顾念难得夏舒呈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他也急于卖人情,便把这些天作出的部署与计划给夏舒呈大致讲了一遍。
倒是没想到,得来的是夏舒呈的嘲笑:“郾回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你这样劣质的部署,与让你的士兵去直接送死有何区别?”
“…”
沈长青实在没想到夏舒呈会是这个反馈,问他:“ 那你有何见解?”
夏舒呈闻言没多废话,直接去扯了张纸过来,三两笔便画出了郾回山地形图,上面标记各处关卡,要塞,攻守点,随后,简明扼要的给出了另一套方案。
方案的可行度与成功率比起他的计划完美的不是一星半点,这让作为作战经验很丰富的全军统帅沈长青着实有些意外了。
在沈长青看来,夏舒呈是个唱戏的,顶多算个商人,有些学识,懂点政治与谋略也正常,但排兵布阵这种事不一样,不是有着多年打仗经验,肯定是作不出那么好的方案的。
所以沈长青很疑惑:“ 你居然还懂这些?”
“原本是不会的。”
夏舒呈把纸笔扔下,坐回去,看着丁驰说:“ 是他教我的。”
“ 他?”
沈长青直接更是疑惑:“ 他只是个孩子。”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眼眸沉了沉,声音便冷了下来:“是啊,他只是个孩子,可有人却残忍的杀害了他。”
沈长青眼皮一跳。
“沈大帅。”
夏舒呈说着,缓缓回头看向沈长青:“我家孩子托梦告诉我,说他死不瞑目啊。”
忽的一下,沈长青突然感觉后背有阵凉风,当时便起了身鸡皮疙瘩,更是不敢再往丁驰那边看,预感告诉他,再不把丁驰给处理掉,可能就会出问题了。
“ 事已至此,便别再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了,当务之急便是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沈长青强装镇定,把桌子上的那碗汤端起来,递给夏舒呈:“如此才能有力气去报仇啊。”
“…”
夏舒呈瞥了眼那碗,嘴角暗暗勾起一抹不屑,伸手便接了过去。
而亲眼看着夏舒呈喝下了那碗汤,沈长青立刻松了口气,由于夏舒呈整日寸步不离的守在那孩子身边,他没机会处理,所以为了支开夏舒呈,他在汤里放了迷药。
果然,夏舒呈喝下之后没片刻,人就趴在棺沿上泛起了迷糊。
那会儿,丁驰正因为夏舒呈被狗东西骗的团团转生着气,他眼睛闭着看不到,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夏舒呈突然就不说话了,紧跟着又是拖拽的声音,他就慌了。
沈长青那么个狗东西对夏舒呈还能作出什么好事?
那一刻,丁驰很急迫,他实在太害怕夏舒呈被沈长青欺负了,以至于他百爪挠心,浑身躁动,愤怒让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叫嚣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忽然感觉到了胸口处的异样,咯噔,咯噔…
是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好像又开始跳动了!
彼时,沈长青已经确认夏舒呈睡了过去,把人扶去了床上,并喊来了五六个卫兵。
卫兵们聚集过来抬棺材的时,丁驰突然睁开了眼睛。
咣当一下!
被抬起的水晶棺立刻又被重新扔下,卫兵们被突然“诈尸” 的人吓的连声惊叫,根本顾不上听命令,当时就屁滚尿流的爬出了屋子。
沈长青也被吓了个激灵,可毕竟身为督军统帅也有些胆识,他起初不信死了那么久的人还能“诈尸”,从腰间拔了枪凑过去亲自检查。
然而,往水晶棺前一站,看到丁驰那双忽然睁开并瞪大的眼睛,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夏舒呈刚才的话:
这孩子受了冤屈,他死不瞑目啊。
当时,沈长青整个人一哆嗦,手里的枪直接掉了。
便是这时,屋子里的灯又突然暗掉,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极为诡异的笑。
沈长青下意识的回头,直接被吓的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方才被他迷晕了的夏舒呈,此刻正坐在昏暗的夜灯下看着他,目光冷寂,脸色惨白,眼角还淌着鲜红的血泪。
沈长青直接吓懵了,极度恐惧之下,沈长青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顾不得细看,直接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屋子。
沈长青被吓走之后,夏舒呈去开了灯,用帕子擦去眼角的血渍,回到了水晶棺旁。
丁驰仍然在愤怒的瞪着他的大眼,听到动静后,循着声音转转眼睛,看到了夏舒呈的人,这才确定,自己好像是真的活过来了。
又活了?
这可太好了!
丁驰当时就很激动,立刻就想爬起来,他要先去抱抱夏舒呈。
可是。
他又发现,不行,爬不起来,手脚不能动,他试着说话,又发现也发不了声…
好像除了眼睛能睁开,别的地方都还是不能动。
这…
就太气人了啊!
丁驰顿时又气的脑袋疼了!
夏舒呈看到他更加愤怒的瞪眼,轻轻叹息之后,问他:“想说话?”
丁驰立刻用力眨了眨眼睛:想!
夏舒呈又轻轻一叹,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咬破的手指,犹豫良久之后,伸过去,放进了他的嘴里。
丁驰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对夏舒呈的血就是有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浓郁的香甜味道一经在口腔蔓延开来,唇舌立刻就能动了,而且几乎是不受控制遵循本能的立刻去吮吸,舔舐。
可是,他还记得,夏舒呈的血对他来说除了疗愈,还有另一成功效,他可能会失去此前的很多记忆。
不行!不能失去记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夏舒呈!而且,他也不要忘记夏舒呈!
发现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消散时,丁驰猛的一下惊醒,然后,他凭借自己无比强大的意志力,避开夏舒呈的手指,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夏舒呈察觉异样,立刻问他:“你在做什么?”
丁驰被夏舒呈的血影响,意识原本已经处在混沌的边缘,用力的咬破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痛感袭来,他才稍稍清醒了些,也能开口说话了。
“我不要你的血。”
夏舒呈闻言微微怔了怔,把手从他嘴里抽去,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了?”
“没有不喜欢。”
丁驰立刻解释说:“我只是,不想再忘记你了。”
夏舒呈又微微怔了怔:“你说什么?”
“不要再忘记。”
丁驰说:“我要一直记得你。”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眼眶一红,两行眼泪忽然就从他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丁驰就急了,他最见不得夏舒呈哭,他当时就想要爬起来,想去安慰夏舒呈。
可是他拒绝了夏舒呈的治愈,身体还是不能动。
夏舒呈此刻正垂眸看着他,眼泪汪汪,目光戚戚,又可怜,又委屈…
他心疼极了,自己挣扎无望,只能发出央求:“夏舒呈,我要抱抱。”
夏舒呈闻言便立刻倾身下来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侧,闷声对他说:
“原来,你只是想要一直记得我啊。”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的血,就是不喜欢我了,害我白白难过了那么久,生了那么久的气!哼!
第28章 桃花
拒绝夏舒呈的血,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丁驰除了嘴,其他地方仍然不能动。
他很无奈,很沮丧, 但因为不想失去记忆,坚持忍耐, 唯一值得他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把沈长青的嘴脸揭露给夏舒呈。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舒呈居然都知道,给他的解释是与他心有灵犀, 他问夏舒呈为什么要住进帅府,夏舒呈的解释,是来给他出气的。
起初丁驰不是很理解,但后来慢慢的就明白了。
话说,那天夜里亲眼目睹丁驰“诈尸”, 沈长青天亮之后才带人回来查看,丁驰听从夏舒呈的安排继续装死, 沈长青强行让手下把棺材抬走,夏舒呈便也要躺进去要和丁驰一起入土, 让沈长青无计可施。
如是,丁驰白天装死, 夜里诈尸, 几日功夫, 督军府全员的精神就开始不正常, 沈长青也因为家里总是“闹鬼” ,被折磨的精神临近崩溃边缘。
督军府内部不得安宁, 外面的风雨也呼啸而起。
沈长青听取了夏舒呈的排兵部署方案, 购置了大量武器装备准备攻打郾回山下, 可无论购买武器,还是铸造工防都需要钱,而这些钱官家没有,只能从老百姓身上征收,于是,问题就落到了城里那些富商的头上。
如此,那些富商们便不干了。
因着沈长青独自“霸占”着夏舒呈,那些人平日里就已经对沈长青有诸多不满,如今还要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交出去助他建功立绩,他们更不乐意了。
于是,富商们集结起来秘密开了个会,他们决定掀翻沈长青的统治,另拥护新的领导者,他们打算拥护的新人,正好便就是郾回山的土匪头子,佟斐。
这主意是郾城首富洪家的独子洪郸提出的,他此前与夏舒呈和丁驰旧仇,因为沈长青的袒护一直动不了他们,所以对沈长青也恨之入骨,此时瞅准机会,简直是不遗余力的在煽动此事。
而这些,几乎都在夏舒呈的掌控与计划之中。
沈长青率兵攻打郾回山的这天,夏舒呈背着丁驰登上另一个山头观战。
望着山下的战火四起,硝烟弥漫,丁驰有疑,问夏舒呈:“为什么要弄的这样复杂呢,直接杀掉沈长青那个狗东西不就好了吗? ”
夏舒呈把他放在一颗洁净的石头上,揽着他坐下,望着不远处在枪林弹雨里穿梭着的人们,耐心的给了他解释。
如今是个战乱频发的年代,四分五裂,群龙无首,郾城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富饶,素来是各地大军阀们的必争之地,若是沈长青突然死了,郾城群龙无首,那些觊觎这片土地已久的战争家们必然会第一时间集结兵力前来争抢,届时,郾城便会毁于无边战火。
这么一说,丁驰倒是理解了些,但他还是有疑:“ 那为什么要选佟斐呢?”
夏舒呈闻言,淡淡一笑,反问他:“ 为什么不可以呢?”
丁驰说:“ 他是土匪啊,本就是干些抢劫城里百姓的勾当的,当了郾城的主人,不会变本加厉吗?”
“ 不一定。”
夏舒呈笑着说:“ 等他成了正统军,城里的百姓们以后便会主动给他送钱,他不就不会再抢了?”
“…”
居然很有道理,而且这样以来以后没了土匪,百姓们就只用纳税,不用再担心要交两份钱财了。
“ 嘿,夏舒呈,你可真聪明!”
丁驰想冲夏舒成竖个大拇指,但奈何他只能动嘴。
不过对于他的夸奖,夏舒呈好像也很受用,摸着他的脑袋,眼睛都笑弯了。
阴雨天气早已经过去,此刻天高云淡,艳阳晴好。
夏舒呈的眼睛被太阳光照的亮亮的,笑容也明媚。
真好看。
丁驰心说怪不得城里的人都喜欢他,夏舒呈长的是真的好看,他若是能动,此刻肯定要凑过去抱抱夏舒呈。
夏舒呈好看,好看到他总想抱抱,城里那些人想的更过分。
一想到那些人对夏舒呈的非分之想,丁驰又不免愤慨:“ 哼!城里人那些人都很坏,根本不值得你费尽周折的为他们着想。”
听这话,夏舒呈把他往怀里揽了揽,伸手过来,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 还是有人值得的。”
“哪有….”
丁驰撅起嘴就要反驳,但还没说出什么,就听到背后有动静,他回不了头,但光是听那动静他就知道是个大傻子。
沙稚可真是吓傻了,噔噔噔的跑过来,看到丁驰睁着眼睛,而且还在瞪他,他腿当时就软了,扑通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 我的娘啊!丁驰!你!你不是死了吗!”
“ 你才死了呢!”
丁驰又开始愤恨自己不能动,不然他非要跟沙稚这傻子干一架:“ 都怪你忽悠我!要不是你告诉我这里有桃花,我能让人把胸膛都给打烂了吗!”
“谁忽悠你了!”
沙稚已经吓懵了,凭着下意识的惯性,居然也能跟丁驰吵架:“ 山上明明就有桃花啊!那玻璃房子里有成片的桃树,花开的也正盛呢!”
“ 胡说!”
丁驰更是生气,瞪着眼横:“那些桃树早就枯死了!”
“才没有!”
沙稚立刻指着对面山头的那排玻璃房子:“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啊!”
丁驰:!!!
不能动真是太烦人了!
夏舒呈看着他撅嘴瞪眼的愤怒模样,笑了会儿,摸摸脑袋以示安慰,随后便起身,把他也从地上抱起来,转身朝对面山头走去。
丁驰预感神奇,忙问:“去那干嘛啊?”
夏舒呈笑着托了托他,说:“ 去看花。”
山下枪声不止,战火未熄。
夏舒呈就那么抱着他从硝烟弥漫的草林间穿过,来到了郾回山最高峰上的那排玻璃房子前。
推门而入后,丁驰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破败不再,枯木逢春。
死掉的那些桃树不但全部都活了过来,而且枝繁叶茂,花满枝头。
进入玻璃房子后,无边烂漫映入眼帘,丁驰望着那大片的粉色花海,满目不可置信,呆了片刻,回头看向夏舒呈。
目光对视,夏舒呈眉眼弯起,温柔便在脸上漾开了。
比桃花还好看。
那一刻,丁驰脑海里忽然冒出了此前夏舒呈教他念过的一句诗,然后,他就脱口念了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只见听了这诗,夏舒呈的笑容当时就变得更加灿烂了:“知道这句诗是寓意什么的吗?”
额。
不知道,或者曾经知道,但忘了。
丁驰有些许尴尬,撇撇嘴,正想说点别的打个岔,这时,沙稚突然跳出来多了句嘴:
“我知道我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是桃花怒放,灿烂美好,寓意美丽的姑娘要出嫁,会使夫家和顺美满!”
“没错。”
夏舒呈笑着给了沙稚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抱着丁驰走入那片艳丽的花海,凑近耳边,对他说:“桃花都是为你盛开的。”
噢?
所以,这意思是…夏舒呈想要嫁给他啊?
那当然很可以啊!
丁驰当时就开心了,立刻就要答应,然而,又被沙稚抢了先。
“还有这个也是!”
沙稚得了夏舒呈的嘉奖,当时就激动的都顾不上哭了,着急忙慌的从背包里取了个花盆出来,立刻送到他俩面前:“秦爷让我带来的,他说这花也是为你们开的!”
丁驰闻言看去,发现那是此前他从被那堆冻死的花里挑出来的,是夏舒呈最喜欢的君子兰。
居然还真活了,而且还开了花。
丁驰惊喜极了。
神奇来的令人应接不假,丁驰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不知该如何印证此刻是否真实存在,眼巴巴的望着夏舒呈,问:“它们为什么都活了?”
夏舒呈没有回答他,而是把他放下来,接过沙稚手里的君子兰,又从树上摘了一枝桃花,一并交到他手里,没有回答,胜似有回答。
丁驰忽然就明白过来了,他立刻问夏舒呈:“我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对不对?”
“嗯,很厉害。”
夏舒呈笑着回答:“没人比你更厉害了。”
“哈哈!”
丁驰可太开心了,搂着那些花儿,仰头望着夏舒呈就笑了起来。
沙稚没明白丁驰为什么笑,但他看见这面前俩人都在笑,他就也跟着哈哈笑。
便是在这欢乐的笑声里,山下的战火停息了。
佟斐打败了沈长青,五花大绑带到了山上,来到了大家面前。
作者有话说:
二更就很快乐啊!主要是等不及要换地图了!哈哈!
第29章
关于一个被打碎了心脏且已经死了许久的孩子为什么又突然活了过来, 佟斐无从而知,但当看到丁驰确实完好的坐在那里且还能愤怒的骂人,他的满心惊疑化作了一颗石头, 总算是落在了地上。
虽然身为土匪,但佟斐也有原则, 打家劫舍从来只挑那些富商巨贾,不碰平民百姓,不杀老弱妇孺,尤其丁驰是夏舒呈身边的孩子, 他又对夏舒呈有些许想法,遂无心打了丁驰那一枪之后,他便背负上了沉重的心里负担。
如今看到丁驰活了过来,他心里的负担减轻了,曾经以为应当是彻底没有希望了的念想, 也又重新活了过来。
但沈长青疯了。
被丁驰在帅府精神折磨的那些天里他便怀疑过,只是一直没能确认, 如今看到丁驰精神抖擞的坐在那里大骂着自己,他把满心的惊愕与疑惑, 全都归结到了夏舒呈身上。
夏舒呈容颜不老,一直被城里人传言并非凡人, 沈长青此前是不信的, 但现在容不得他不信了, 他知道如今形势, 死是必然,但他想死个明白。
“ 夏舒呈。”
沈长青挣开佟斐的束缚, 跌跌撞撞的走去夏舒呈面前, 盯着夏舒呈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夏舒呈并没有回答, 只是问他:“ 你可知错?”
“我有什么错?”
沈长青说:“ 身为督军统帅,我尽职尽责,守城池太平,护百姓安乐,作为男人我克制守礼,敬你爱你,从不曾想过强迫,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很不得捧着送到你面前来!我要扫清障碍,只是让你看我一眼,这有什么错?”
“呸!真不要脸!”
丁驰直接忍不了:“ 你到底怎么好意思说的这么义正严辞的,你明明知道夏舒呈最喜欢的是我,可你居然想把我给弄死,这也叫敬和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
“喜欢你?”
沈长青闻言看向丁驰,冷笑道:“ 你错了,他喜欢的不是你,是你带给他的执念,是把你留给他的那个人!你只是个孩子,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忽的一下。
丁驰的气焰几乎是瞬间被扑灭,“替代品”三个字是他的逆鳞,简直是结结实实的刺痛了他。
愤怒之下,丁驰看向夏舒呈,急需被袒护:“ 你快点告诉他!才不是这样!”
夏舒呈闻言对他笑笑以示安慰,随后凑近了沈长青,凑近耳边,语气轻佻:“ 没错,你说的都对,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啊,非他不可啊,我养他护他,便就是为了待将来他长大成人时,入洞房花烛夜,行琴瑟之好啊。”
“ 夏舒呈!你!”
沈长青几乎被夏舒呈的这话给刺激疯了,盛怒之下冲过去要攻击夏舒呈,然而被夏舒呈闪身躲开,一头撞到前面的桃树上,当时就撞懵了。
“ 呵呵。”
夏舒呈并未罢休,跟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语气立刻就狠了起来:“ 沈长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他出言不逊!我告诉过你,我夏舒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你既然敢动他,就应当想过会有今日后果!”
沈长青被扼住咽喉,呼吸越来越困难,临近窒息晕厥时,背后绑着他手的绳索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断了。
紧接着,他掏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刀,直接便狠狠的扎进了夏舒呈的颈侧。
行动之快,直到夏舒呈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沈长青自己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夏舒呈!””夏爷!”“夏园主!”
这个意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眼看鲜血从夏舒呈的颈侧不断涌出,所有人全都被惊住了。
丁驰的大脑更是直接轰隆一声,顷刻间,剧烈的头痛来袭,眼前开始眩晕,意识开始模糊,心脏就像是被撕裂般的疼起来,他脑海里又开始闪现那些杂乱的画面和声音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清了,也听清了,画面里的人是夏舒呈。
血腥满天的战场上,夏舒呈的胸膛被羽箭刺穿,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里…
桃花盛开着的溪涧,夏舒呈捧着一束桃枝,笑颜灿烂的递向对面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巍峨的宫墙之外,夏舒呈孤独的望着前方远去的喜轿车马,神情落寞,满目疮痍…
黑暗幽深的洞穴中,夏舒呈怀抱一具尸体,呆滞许久之后,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眼睛眨也不眨的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当看到夏舒呈表情木然的割开自己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什么东西时,丁驰脑海中突然又轰隆一声,紧跟着,他便清醒了。
他看到沈长青已经被佟斐一枪爆头死掉了,看到夏舒呈拔去了颈侧的刀子正跌跌撞撞的朝他走来。
哗啦一下,丁驰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夏舒呈过来之后,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说:“ 别怕。”
不怕。
丁驰不怕血腥,不怕死亡,可刀子扎进肉里,血流出身体外,都是会疼的,他怕夏舒呈疼。
“ 夏舒呈。”
丁驰哭着看向他的伤口,问:“你疼吗?”
只见夏舒呈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紧跟着眼眶就红了。
“以前也是这样的。”
夏舒呈对他说:“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死,你大胆的把我交给他们就是了,可是你却说,即便不会死,也是会疼的,你不想让我疼,以前你就是这样的。”
“ 啊?”
丁驰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抽了抽鼻子,问他:“ 什么?”
“ 经年历久,万物更迭,物是人非,什么都不一样了,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夏舒呈用手指触摸着他的眉眼,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像是在回忆过往,也像是在憧憬未来。
丁驰还是没听明白,但他顾不上再问,因为夏舒呈颈侧血流不止,脸色越来越惨白,他只想快点让夏舒呈去处理伤口。
“ 夏园主。”
佟斐不知道夏舒呈到底是个什么人,但眼看夏舒呈血流的越来越多,看起来也越来越虚弱,很是着急:“山上有大夫,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不必了。”
夏舒呈回头对佟斐说:“ 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佟斐立刻急道:“ 伤治好了再交代也不迟!”
他说着便要过来,但被夏舒呈一把推开了。
“ 自古帝王将相,有能者居之,若说雄图霸业是心之所往,那天下百姓便是心之所归,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务必切记,成为郾城的主人后要善待郾城百姓,恪尽职守。”
“ 夏园主!”
“ 沈长青一死,郾城会有小范围的混乱,外地军阀必然会有企图来趁火打劫的,关于城防部署,军政要务,以及商贸制度的未来规划建议,我留在督军府了,你入城之后可拿来参考。”
“夏园主!你现在需要先治伤!”
佟斐再次想过去,但被夏舒呈冷冷的一个眼神逼停了。
夏舒呈问:“记住了吗?”
佟斐无可奈何,只能忍着焦急,点头答应:“ 好!”
如此,夏舒呈才放心了似的,朝沙稚勾了下手指。
“ 夏爷…”
沙稚早就被吓懵了,看到召唤,这才回神,连哭带滚的爬了过来。
夏舒呈把丁驰怀里的那盆君子兰拿起来,观赏片刻,交给沙稚,叮嘱道:“ 交回秦爷那里,告诉他,这盆花必须一直活着。”
“ 好的夏爷!”
沙稚听到吩咐立刻习惯性的点头:“ 我记住了!”
“ 嗯。”
夏舒呈颇为满意,难得也伸手拍了拍沙稚的脑袋,甚至对他笑了笑:“ 好小子,好好长大,好好生活,要一直这样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记住了吗?”
“啊?”
沙稚满脑子懵,但很神奇的,他听懂了夏舒呈的意思,脱口就问:“ 夏爷,您这是在干嘛啊,交代后事吗?”
“ 呵呵,是啊。”
夏舒呈笑着说:“ 我不能一直活在这里,该走了。”
说完,他把丁驰从地上给抱起来,转身朝玻璃房子外面走。
“ 夏园主!”
佟斐想去拦,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无法近身,只能跟在夏舒呈身后着急:“ 现在立刻去治疗还有一线生机! ”
夏舒呈没理他,出了玻璃房子,朝着一处悬崖走去。
“ 夏园主!”
佟斐预感不好,开始着急:“ 我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日后只会护你和孩子安稳周全,会让你们一生过太平安乐的日子,别做傻事,行吗?”
“ 安乐太平?”
夏舒呈抱着丁驰走到悬崖边上,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佟斐:“ 有人的地方,便没有一生长久的太平安乐,过好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该忘就忘了吧。”
“ 啊啊啊夏爷!丁驰!”
沙稚也哭着大喊:“ 你们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夏舒呈没回答他,反倒是对怀里的丁驰说:“ 相识一场,不道个别吗?”
丁驰哭的眼睛都花了,听夏舒呈这么说,差不多明白了夏舒呈的意思。
夏舒呈的颈动脉被扎破,血快流干了,再特殊的体质,大概也活不下去了,他们应该是要一起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相识一场,是应该道别的,丁驰用力挤了挤眼睛,朝沙稚喊道:“ 傻子,以后就没人揍你了,你要保重啊!”
“啊啊啊啊!”
沙稚直接急的坐在地上哭的爬不起来了。
夏舒呈轻轻叹了叹气,然后问丁驰:“ 小孩,怕死吗?”
丁驰看了眼面前的万丈峡谷,说实话,有点儿,但如果夏舒呈死了,他自己就这么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对夏舒呈说:“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与你分开。”
听了这话,夏舒呈眉眼弯起,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后退两步,直接倾身跳下了悬崖。
失重…
坠落…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悬崖上的惊叫和哭喊声越来越小…
深渊万丈,落地之后是怎样一个场景,可想而知。
但很奇怪,丁驰丝毫没有感到害怕,他问夏舒呈:“ 既然都要死了,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吗?”
“没什么特别的身份。”
夏舒呈笑着回答说:“ 只是个活了很久的普通人罢了。”
“ 噢。”
丁驰想了想,又问:“ 那你死掉之前还有什么愿望吗?”
夏舒呈凝眸片刻,说:“想再看一眼你健康灵动的样子。”
“…”
那不是要喝一口夏舒呈的血才行?
丁驰有点犹豫,他诚实道:“ 可是我不想忘记你。”
“ 可是这是我此刻最迫切的愿望。”
“…”
丁驰稍稍动摇了下,他看向了夏舒呈颈侧的伤口。
“那里的血不起作用。”
夏舒呈说着,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送到他嘴边,笑盈盈的看着他说:“这里的才有用。”
“…”
晴空烈阳,红唇潋滟…
丁驰当时就彻底动摇了,几乎是立刻就嘟起嘴巴,去含住了那抹鲜红。
耳际的风忽然变的温柔了起来,下降的速度也像是忽然变慢了…
眩晕感蔓延开来的瞬间,丁驰听到夏舒呈说:
“ 傻瓜,就算会被你忘掉,我又如何舍得让你死去。”
作者有话说:
丁驰:嗷嗷嗷,他好会啊!
夏舒呈:咳咳,这才到哪啊?来八零年代啊,不把小狗狗撩的找不着北 ,我夏舒呈三个字倒过来写。
丁驰:哎呦,先别吹,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撩谁呢。
夏舒呈:噢!是吗? [坏笑]
第30章
一九八六年, 夏。
北方八月,骄阳似火,京城气温再创新高。
天热的像个蒸笼, 蜻蜓趴在阴凉的树荫下一动不动,连鸣蝉都懒得再声嘶力竭, 平日里客往不断的夏记古董行,今日也是难得的清净。
夏记古董行是京城有名的古玩店,位于城区钟楼大街的拐角处,二层中式小楼, 带个四院儿,古朴又气派。
店门前栽种着两颗法国梧桐,生长茁壮,枝干繁茂,鼓噪的热风吹过, 树叶沙沙作响。
树下坐着一个少年,他身型修长, 眉眼清澈,五官样样端正出挑, 相貌极为俊朗。
只不过,少年此刻心情很差, 他手里正攥着一本书, 梗着脖子, 撅着嘴巴, 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烦死了!
店里伙计们探着脑袋往外瞧了瞧,见小老板念书又念烦了, 面面相觑一番, 又各自回头叹息:
哎, 可怜哦。
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昏睡了很多年,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吃喝拉撒睡,啥啥都不知道。
学说话学了半年,学走路学了半年,后来终于慢慢懂点事了,开始学习识字读书,又遇到了人生一大坎儿:书怎么都读不明白。
据说是因为小时候的那场大病,把脑子给烧坏了。
脑子不好,很多事做不好,脾气就格外急,尤其每次读书读烦了的时候就会更暴躁,这时谁要是去招惹他,那必定会引火烧身,惹一顿不痛快。
确实,丁驰的情绪这会儿确实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可真是太烦了,已经十七岁,老大不小的一个人,平日里啥事都干不了就算了,就念个书,还翻来覆去的老也记不住,怎么都念不明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谁他妈的知道这玩意儿发几枝啊 ,他连自己是哪来的都不知道!
就算生过病,丁驰也无法接受自己是这样的智力水平,怒气上了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手里攥着的书本给撕成两半,直接扔到对面茶馆铺子的房顶上去。
但一抬头看到夏舒呈来了,他就没敢。
倒不是怕挨骂挨打,夏舒呈是收养他的人,对他来说亦兄亦父,虽然不是亲的,但平日里对他特别好。
听说他病着的时候,夏舒呈都是亲自照顾他的,夜以继日,格外悉心,他醒过来之后,夏舒呈对他更是耐心,百般迁就,宠爱娇惯,从来不打骂他,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家长了。
可就是不禁惹,一惹就闹别扭。
丁驰还记得,有次他因为个什么事发脾气把夏舒呈给气着了,夏舒呈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搭理他,期间无论他怎么哄都哄不好,特别执拗,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敢惹夏舒呈生气了。
“这是又怎么了啊?”
夏舒呈过来之后把书本从他手里接过去,在身边坐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着急,有些知识就是要学很多遍才能记住的,慢慢读就是了。”
“ 哼!才不是!”
丁驰撅着嘴愤恨:“ 他这诗写的就有问题!什么红豆发几枝,爱几枝几枝,谁管它发几枝啊!”
“呵呵,嗯。”
夏舒呈闻言,略显无奈的笑了笑,不教育他,反倒是顺着他说话:“ 没错,那些个古人都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总喜欢跟树枝过不去呢。”
“ 就是!”
一听那话,丁驰当时就觉得有被安慰到,立刻表示赞同:“ 还有那句也是,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心…”
心什么来着?
后半句有点记不清了,丁驰绞尽脑汁的想,都已经想起来到嘴边了,结果从街对面的茶馆出来了一个小伙子。
那家伙长了张玩世不恭的脸,笑滋滋的过来之后,直接把半个西瓜怼在他脸前:“山有木兮木有枝,冰镇西瓜吃不吃?”
“…”
完蛋,让这家伙给搅和忘了。
丁驰当时就恼的瞪起了眼:“秦彦!你是不是有病啊!”
“ 谁有病,你才有病呢!”
秦彦立刻也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儿:“ 这大热天的蹲在外面背诗,你是嫌自己不够烧的慌吗。”
“我是在学习!”
丁驰继续瞪眼:“ 谁跟你似的不学无术就知道整天瞎混啊!”
“噢!”
秦彦也继续翻白眼儿:“ 那请问,你那么努力的学习,学到什么术了吗?”
“你大爷!找打是吧!”
“ 来啊!不打是孙子!”
“…”
这俩人几言不合,说话就相互追着打了起来。
当然,不会是真的打。
秦彦是对面秦记茶馆老板的儿子,夏舒呈跟茶馆老板是好朋友,据说还是世交,具体交了多少世丁驰不知道,反正关系很好,所以,他和秦彦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好朋友。
秦彦比他大一岁,但完全没有年长者的自觉,没事的时候总爱过来挑衅找他干架,有事的时候就找他一起去跟别人干架,反正他病愈之后的这两年,都是跟秦彦一块儿玩的。
和秦彦互相追逐着打了个架的功夫,丁驰刚才生的闷气就消去了大半。
闹了个过瘾,停下来之后满头的大汗,他就回到夏舒呈身边坐下,笑嘻嘻的把脑袋伸了过去。
夏舒呈颇为无奈,看着他笑了会儿,然后拿出了帕子,耐心的帮他擦起了脸。
“ 哎呦啧啧!”
每每这种时候,秦彦都看不下去:“ 丁驰,你都十七岁的人了,手还没长出来呢?”
“ 管的着么你!”
丁驰哼了哼,不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越法往夏舒呈身上黏糊,甚至还笑嘻嘻的提出要求:“ 抱抱。”
“…”
这秦彦就更看不下去了。
其实秦彦知道,丁驰病了很多年,从小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近几年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心智跟屁大点的小孩也没多大区别。
但到底已经十七岁了,个头儿比夏舒呈还要高两寸,俨然一个大男人的模样了,还天天那么腻歪,动不动就对夏舒呈挨挨蹭蹭,搂搂抱抱,就很不合适。
偏偏夏舒呈还特别护犊子,特别喜欢溺爱娇惯,天天把丁驰当小孩哄,要抱就给抱,这也就算了,关键晚上也得睡一起,有时候丁驰不老实,夏舒呈还要给他哼个小曲儿哄睡呢。
那个腻歪劲儿…
反正秦彦是受不了,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他把目光从抱在一起的俩人身上挪开,翻着白眼儿去把刚才抱来的西瓜掰开,分了丁驰一半,然后坐地上就开始自顾大口啃。
至于为什么不分给夏舒呈,那是因为他知道夏舒呈那人忒讲究,西瓜不切成角不吃,太凉的不吃,有籽的也不吃,毛病多到他懒得找麻烦。
但丁驰就从来不觉得麻烦。
丁驰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有心,夏舒呈对他好,他就要对夏舒呈更好。
知道夏舒呈讲究,他把秦彦分给他的西瓜切成小块,用刀尖把西瓜籽一颗颗剔掉,然后挨个儿吹一吹,吹到不那么凉了,先给夏舒呈咬一口,剩下的再给自己吃,就会得到夏舒呈一个赞许的笑。
夏舒呈人长的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就更好看,比西瓜都甜,每每这种时候,丁驰总会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既长的好看,又有能耐,还特别宠爱他的哥哥,而感到由衷的幸福。
“ 哎,对了。”
西瓜啃了一半,秦彦忽然想起个事儿,扭头问夏舒呈:“ 哥,明天琉璃街的文物展给你送票了吧?”
琉璃街是京城顶有名的古玩艺术品市场,那里古董文玩,书画玉瓷,应有尽有,素来是寻宝爱好者们的圣地,经常举办一些展览。
而作为京城颇为有名的一家古董行的老板,夏舒呈经常能收到各种展的邀请。
“送了。”
夏舒呈用帕子擦去嘴角沾的西瓜汁,问秦彦:“ 怎么,你想去看?”
“当然想啊。”
秦彦说:“听说这次的展上会展览近几年出土的文物,有几件还是战国时代的,非常难得一见,就去瞻仰瞻仰,长长见识呗。”
“战国时代?”
听了这话,夏舒呈眼眸微动,随后淡淡一笑,点点头:“好,那便去看看吧。”
“好嘞,谢谢哥!”
得到允许,秦彦乐滋滋的冲夏舒呈抱了个拳,回头一看,丁驰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丁驰也想去。
可是一直以来因为身体恢复的还不是很好的缘故,夏舒呈平时不怎么愿意放他出门,偶尔出去一趟,都是秦彦偷带着他偷摸摸的跑出去的。
丁驰这个眼巴巴的目光可太明显了,夏舒呈平日里对他格外娇惯,不许他随便出门,他脾气急,出去了还老爱惹事,惹了麻烦都是秦彦兜着,为此没少被夏舒呈收拾,秦彦可不敢再夏舒呈眼皮子底下答应,直接装作没看见。
这就让丁驰很不高兴了,他当时就直接横起了一张脸。
秦彦预感这小子要找事,正准备溜之大吉,倒是没想到,夏舒呈突然开了口。
夏舒呈摸摸丁驰的脑袋,问他:““你想去看看吗?”
“嗯!”
丁驰立刻点头:“想!”
“嗯。”
夏舒呈看着他笑了笑,说:“明天带你一起去。”
嗯?
不是平时都不让他出门的吗?
秦彦有些意外,扭头看夏舒呈,想问今天这是怎么了。
结果,看到的是丁驰一脸开心激动的朝夏舒呈扑了上去。
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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