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头一回被正大光明的带出来玩, 丁驰很是兴奋,开开心心的起了大早,饭也没吃几口就出了门。

    目的地距离钟楼大街有一定距离, 秦彦开车,足足开了半个钟头才到。

    大门进去是一道长长的影壁墙, 绕过影壁是一方大千世界,店面摊位鳞次节比,古董宝贝满目琳琅,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路过观赏的,驻足问询的,讨价还价的…

    纷乱噪杂,人声鼎沸。

    这便是京城有名的古董文玩艺术品汇聚地——琉璃街古玩市场。

    丁驰可太少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满地的宝贝真假先不说, 光是各种好看稀奇的样式,就让他目不暇接, 进了市场之后,他东张西望的, 目光被摊位上好玩的物件吸引,脚步就会被绊住, 必须停了下来研究一番。

    夏舒呈也不催他, 耐心跟在他身后, 见他对什么东西好奇感兴趣, 还会停下来为他讲解介绍,碰上喜欢的还会给他买下来。

    于是, 到展览馆原本几分钟的路, 他们足足走了半个钟头, 差点儿没急死秦彦。

    展馆在市场的中心位置,是市场的管理层为方便举办展览专门建的联排平房,今日的展除了部分私人收藏,还会有几件国家出土文物,所以大厅的门口有很多警卫。

    进大厅过了安检,便是一个个特制的玻璃的展台,据说里面放着的任何一件展品都能买下整个琉璃街市场,来看展的人身份也都不一般,要么是些行业大拿,要么就是些富商巨贾。

    丁驰对古董文物其实不怎么懂,也不怎么感兴趣,但夏舒呈是开古董店的,他就想着多看看,多学学,多积累些古董知识,将来好有机会能帮上夏舒呈的忙,所以他看的特别认真。

    从进场馆之后的第一件展品起,关于每个物件的名称,用料,制作工艺,时代背景,传承价值等等,所有的介绍,丁驰都认真阅读,即便他完全不懂,理解起来也费劲。

    好在还有夏舒呈。

    不知道夏舒呈曾经读过多少历史古籍与文物鉴赏丛书,几乎这展品中的任何物件,夏舒呈都能在简介的基础上扩展延伸的重新讲解一番。

    夏舒呈讲知识讲的很耐心,很轻松,很诙谐幽默,直到他们逛到战国时代的一件青铜器时,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那是个巨大的方鼎,形体方正,口沿外折,有四个柱足,长宽都超过了五十厘米,鼎壁上雕刻龙纹,工艺极为精致,但体型比普通的鼎也要大很多,展品介绍上只写着这是当时的王族所用器皿,并没有写具体用途。

    而众所周知,古代的方鼎用途中多为器皿,用于烹煮食物。

    如此,秦彦就纳闷了:“ 战国时代的人煮个饭怎么用这么大的锅啊,这不得烧一天才能熟?”

    “ 就是。”

    丁驰也纳闷:“ 再说烧这一锅得多少人才能吃完啊,古代的贵族也爱吃大锅饭啊?”

    “ 就古代那条件能吃上大锅饭就不错了。”

    秦彦说:“ 而且那不写了吗,这玩意儿是在大兴安岭那边被挖出来的,那地方多冷啊,条件估计更艰苦。”

    “ 没错。”

    丁驰表示赞同:“还有可能,就是他们烧一锅要吃好几天。”

    “ 嗯。”

    秦彦点头支持:“ 很有可能。”

    “…”

    这俩人自顾讨论得非常认真,仿佛自己是学识渊博的专家学者,讨论出了什么巨大的真理。

    旁边经过的人听到他俩的讨论直接听不下去,过来插了句嘴:“ 喂,我说两位大哥,有没有可能,这其实不是个锅?”

    俩人闻声回头,发现是个跟他们一般大的少年,长的眉清目秀,挺拔俊朗,反正丁驰看他第一眼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 不是个锅是什么?”

    秦彦打量了下那少年,发现是个小屁孩,直接翻了个白眼儿。

    少年也不是个没脾气的,收到个白眼儿之后,立刻回敬两声哼笑:

    “ 一看你俩就没好好读过历史吧,古代的鼎一开始确实是用做烹饪器具的,但那是陶制时代,后来青铜器崛起之后又多了项用途,便是祭祀,这口鼎比普通的鼎要大很多,而且雕饰龙纹,很明显就是皇族祭祀用的。”

    “…”

    两人平时一个不爱读书,一个读不明白,确实不怎么了解历史,听少年那么一说觉得有点道理,可自己无法判断对错,就相继把目光投向学识渊博的夏舒呈。

    却发现夏舒呈正站在距离一米之外看着那口鼎,表情严肃,目光阴沉。

    话说,夏舒呈平时里脾气很好,总是笑呵呵的,很温和,一般不会表现出那么阴沉的模样。

    像此刻这种情况,印象中丁驰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他追着夏舒呈问自己的过去,另一次是他问夏舒呈的过去,当夏舒呈陷入回忆中时,便是那个模样。

    丁驰怕夏舒呈又状态不好,觉得有些紧张,几乎是下意识的过去抓住了夏舒呈的手,小心的问他:“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夏舒呈没理他,像是走神了,他轻轻晃了晃夏舒呈的手:“ 夏舒呈?”

    如此,夏舒呈眼眸抬了抬,才像是回了神似的,脸上的阴沉渐渐散了去,他用另一只手摸摸丁驰的头,微笑着说:“ 没事,忽然想起了此前在书上看过的一篇记载。”

    秦彦好奇,立刻问:“什么记载啊?”

    “古代人思想愚昧,神鬼传说经年风靡,很多方鼎确实是祭祀所用。”

    夏舒呈说:“像这种大体积的,祭祀时除了盛纳谷物肉类,还有的会放些别的。”

    “噢?”

    秦彦又问:“ 放什么?”

    夏舒呈看了眼面前的那口放鼎,顿了顿,说:“人。”

    “ 啊?”

    秦彦顿时瞪大了眼:“ 用人祭祀啊?”

    丁驰也瞪大了眼:“ 真的假的啊?”

    “ 真的。”

    刚才那少年说:“ 我也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过这种记载,那时候有些帝王为了讨好所谓的神明,以祈求一个万世长存,以活人祭祀的事屡见不鲜,极其残忍。”

    夏舒呈闻言看看那个少年,笑道:“ 不错,小小年纪懂的很多,叫什么名字?”

    “ 我叫贺春生。”

    少年见夏舒呈态度温和,不由的心生几分好感,被夸奖了也高兴,得意的自报家门:“ 我爸是京大文学系的教授,平时也喜欢研究历史,我总跟着他一起看书。”

    “ 嗯。”

    夏舒呈点点头,表示赞许,问他:“ 你是跟着爸爸一起来的?”

    “没有。”

    贺春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爸只有一张票,被我抢来了,不过也有代价,他要我看完展后回去写一篇五千字的观展心得。”

    “五千字啊? ”

    夏舒呈闻言笑着看了看丁驰。

    丁驰默默的把抓着夏舒呈的手松开,并移开了目光。

    别说五千字,要他写五百字都能要了他的命。

    “ 这位大哥。”

    贺春生问夏舒呈:“我刚才听你给他们讲了很多文物鉴赏的知识,你是行家吗?”

    “ 当然是行家。”

    秦彦说:“夏记古董行听说过没,这位就是夏记的老板。”

    “夏记古董行?那是京城顶有名的古玩店了,果然是行家!”

    贺春生一脸惊喜,继续问夏舒呈:“ 其实我的知识储备还很少,有很多自己看不懂的,如果不麻烦的话,接下来能带我一起逛吗?看完展我可以请你们吃饭。”

    “ 可以啊。”

    夏舒呈很痛快的答应了。

    如此,之后的观展过程,夏舒呈就像个上游学课的老师一样,带着三个学生边观赏,边讲课。

    秦彦就是来看个热闹的,东瞧西看的听的不怎么认真,丁驰倒是很认真,但什么都不懂也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唯一能跟夏舒呈讨论上两句的,就只有贺春生了。

    这样一来,学霸和学渣高下立判,对比之下,丁驰心里越来越不舒坦,尤其贺春生回答出夏舒呈随口考的知识,得到夏舒呈赞许的夸奖时,丁驰就更恼。

    他也想跟夏舒呈讨论历史,鉴赏文物,也想出口成章,信手拈来,可实力不允许,他连听他们讨论点东西都像是听天书一样。

    就太有挫败感了。

    偏偏还没什么立场搅散他们,也没有底气发脾气,如是,丁驰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展馆里除了展览一些文物,边角的空位柜台还摆着一些可售卖的玉器瓷瓶之类,渐渐价值不菲。

    丁驰后来不愿意再继续听他们讨论了,就故意自己躲开,去看那些玉器。

    原本想着自己去旁边冷静冷静,调整一下,可奈何人离开了,心没离开,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夏舒呈发现他走开了没。

    然而,这老回头不看路,又怀着满腔愤懑横冲直撞的,走着走着就咣一下撞到了个什么东西上。

    只听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丁驰立刻驻足,回头一看,果然当时就傻了眼。

    汝釉青瓷瓶·宋 。

    标价:七千三百二十六万。

    第32章

    展馆的警报拉响之后, 工作人员迅速赶到直接把丁驰围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聚集过来之后也是一片唏嘘:

    “ 哎呦,那不是咱们刚才看的汝釉青瓷瓶吗,怎么给碎了!”

    “ 标价七千三百六十二万呢, 这不得赔个倾家荡产啊!”

    “ 哎,这冒失孩子, 可算是倒了血霉喽!”

    “…”

    看着满地的玻璃和青瓷碎片,丁驰慌了,他对这些古董没什么研究,平时对钱也没多大概念, 可就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七千多万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他有点怕让夏舒呈倾家荡产。

    夏舒呈过来之后,丁驰耷拉着个脑袋,都没敢抬眼看他。

    “ 怎么回事!”

    秦彦看过标价之后直接急坏了, 立刻把丁驰拽过来:“ 你干什么了,怎么还把人家瓶子给摔了啊?”

    “不是故意的。”

    丁驰被拽了趔趄, 没顾上反抗,只耷拉着脑袋解释:“ 我走着路, 没看见,不小心撞倒的。”

    “不小心?”

    秦彦直接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很纳闷, 丁驰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天煞星附体, 基本上只要出门, 那就必须得惹点什么麻烦回来,平常是小打小闹, 这回直接惹了个大的。

    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早上出门前秦彦就着重叮嘱过一遍, 逛文物展不比外面的小货摊,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开车来的路上又强调一遍,结果还是没起作用,该闯祸还是闯了祸。

    “ 丁驰啊,你他妈就是个祖宗!”

    秦彦气的咬牙切齿的,伸手就要去戳丁驰的脑门儿。

    但被夏舒呈阻止了。

    夏舒呈示意秦彦稍安勿躁,然后把丁驰拉到身边,摸摸脑袋安慰道:“没事,别害怕。”

    “…”

    丁驰顿时就很想哭。

    害怕丁驰倒是没感觉害怕,他就是觉得自己又给夏舒呈添麻烦了,特别对不起夏舒呈。

    可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丁驰硬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刚想问夏舒呈他们赔不赔的起,忽然有个穿中式短卦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那人着急忙慌的,来了之后蹲在那对碎瓷片前面就开始哭喊:

    “哎哟!我的宝贝唉!我的青瓷瓶!我的祖宗唉!这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出来这么一会就让人给碎了啊,这可怎么办啊,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

    瞧这情形,这应该就是瓶子的主人了,丁驰觉得他有点面熟。

    “陈老板?”

    秦彦认识这个人,是琉璃街上有名的文玩铺子檀润轩的老板,他立刻问:“这东西是您的?”

    “ 啊,是我的啊。”

    陈老板闻言抬头,看到夏舒呈后,脸上出现了个意外的表情:“ 哟,夏老板?怎么的,我这瓶子是你们给打碎的啊?”

    “ 对不住了,陈老板。”

    夏舒呈微微点了下头以示歉意:“ 确是我家孩子不小心打碎的,不过陈老板放心,您这瓶子我们会照价赔偿的。”

    “ 噢。”

    陈老板眼睛滴溜溜转了下,随后从地上站起来,对夏舒呈道:“ 可我这瓶子它不是卖品,这是我家的传家宝,镇店用的,我没有打算要卖掉啊。”

    嗯?

    听这话,秦彦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说:“ 不卖您明码标价的把它放这儿是干嘛呢?”

    “展览啊。”

    陈老板说:“ 这不是受了展馆负责人的托吗,只是拿出来给大家观赏观赏的,标价那是随便标的,压根儿就没想着卖。”

    “…”

    秦彦直接无语了,他平时在外面混的多,对这些古董行当的老油条们还是了解一二的,早就知道这位陈老板口碑可不怎么样,活脱脱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如今看陈老板那反应,他就知道这老小子没长什么好心眼儿,怕是要坐地起价了。

    “ 陈老板。”

    秦彦说:“ 大家都是在这个行当里混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天既然事儿出了,也总得妥帖解决不是?”

    陈老板没作声,只是看了眼夏舒呈。

    夏舒呈收到那个眼神之后,轻笑了下,然后直接问他:“ 不然,您再开个价?”

    “ 哎。”

    陈老板继续装模作样:“ 可我这宝贝已经传了好几代了,它是个念想啊,根本没有价啊。”

    “ 道理确实如此。”

    夏舒呈笑了笑,说:“ 可毕竟东西碎都碎了,陈老板大人有大量,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

    听了这话,陈老板这才松了口,不过说出的话令人意外:“ 我老陈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既然夏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给您个面子,取个折中的办法。”

    夏舒呈闻言又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静待他继续。

    “ 夏老板也知道,我这人呢,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收藏点稀奇好玩的。”

    陈老板说着看了眼夏舒呈:“ 也不瞒夏老板说,上次去您店里啊,我看您的那对鼎就不错。”

    “ 不行!”

    丁驰这会儿也听明白了,这老东西想要的根本不是钱,而且他也想起来了,上次这人去店里的时候他正好在,这人看中了夏舒呈平时用来喝茶的一对鼎,当时就生磨硬泡的非要买来着。

    可那对儿鼎是战国时代的酒器仿品,陶制的,工艺很粗糙,其实就是个摆着玩儿的工艺品,根本不值钱。

    丁驰不知道这位陈老板为什么对那两个陶鼎那么钟情,但那是夏舒呈很喜欢的,平时夏舒呈一直用来喝茶,所以他脱口就直接给拒绝了:

    “你脑子有毛病吧!当时就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仿品,不是古董,跟你的这个瓶子价值也不相当,根本不能置换!”

    “呵呵。”

    陈老板闻言笑笑:“ 小伙子,一个物件的价值是人赋予的,值与不值,拥有它的人说了才算。”

    “ 说得好。”

    夏舒呈为陈老板这话鼓了个掌 ,随后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对矮他一头的陈老板笑着说:

    “ 那对陶鼎在你看来,可与你青瓷瓶等值交换,但在我看来,你陈老板就算是倾尽家中所有奇珍异宝,都换不来它一粒碎屑。”

    “夏老板此话着实嚣张了些!”

    陈老板脸色当时就变了:“ 你知道的,现在只要我一个电话,你家孩子将立刻面临牢狱之灾。”

    “ 是吗?”

    夏舒呈闻言笑容收起,倾身凑近,眼神转瞬就冷了起来:“陈老板,也希望你知道,我夏舒呈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就是我的性命,谁敢让他吃一点苦头,我就让谁举家都不得安宁!”

    “ 夏舒呈!你!”

    陈老板当时怒火升腾,可是,他确实也不敢冲动。

    毕竟在同一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许久,夏舒呈的为人和行事风格大家也是听说过一些的,陈老板知道这人虽家财万贯,却也孑然一身,没什么顾忌,特别能豁的出去,若是把他惹急了,能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都不足为奇。

    见陈老板被架在那里黑了脸却不敢再吱声,秦彦爽了,哼笑着说:“ 陈老板,我劝您还是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

    这时,展览馆的负责人也赶过来了,又是帮着安抚,又是两头劝说的,陈老板总算是被给了个台阶,黑着脸甩下一句:“九千万!一份不能少!”。

    夏舒呈也没废话,让展馆负责人去拿来笔,签下票据,扔给陈老板就直接带着秦彦和丁驰离开了。

    九千万大概是个很恐怖的数字,他们离开的时候,丁驰听到展馆里的唏嘘声都快沸腾了。

    在当时,西瓜八分钱一斤,油条一毛钱两根,丁驰试着计算了下,如果把九千万买成西瓜和油条,估计整个京城的地面都铺不下。

    他糟蹋了好多钱啊。

    走出场馆之后,丁驰抑郁了,脑袋直接再挺不起来。

    秦彦看他那个可怜巴巴的劲儿简直看不下去,气过劲儿之后,也还是打算想办法帮他缓解一下。

    于是,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秦彦对夏舒呈说:“ 哥,今儿这事儿也太巧合了点吧,怎么就那么寸,正好碰的是陈老板的瓶子呢,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设计的啊?”

    嗯?

    一听这话,丁驰立刻就又脑袋给挺了起来,并直接看向夏舒呈。

    两道目光对视,夏舒呈眼眸眯了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有可能。”

    “妈的!”

    丁驰当时就掉头回去找那陈老板算账,但被秦彦眼疾手快的摁住了。

    “ 没证据没证据!”

    秦彦赶紧说:“ 而且人家瓶子确实是让你给弄碎了啊,就是知道是个哑巴亏,那也得吃下去,这行当就这样儿。”

    丁驰怒火不减,夏舒呈也过来,把他拉到身边,摸摸脑袋耐心安慰他说:“别急躁,记住,钱不重要,我们都好好的才最重要。”

    “…”

    夏舒呈好像是有魔力的,只是被他摸着脑袋一句安慰,丁驰满腔的怒火几乎是立刻就减弱了不少。

    不过,可能也是因为太心虚了,毕竟糟蹋了很多钱,丁驰重新耷拉下脑袋:“ 对不起。”

    “ 噢?”

    丁驰这人脾气倔,平时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跟人道歉,“对不起”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很难得。

    以至于夏舒呈闻言立刻弯起了眉眼,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好吧,原谅你了。”

    丁驰撅了撅嘴,打算跟夏舒呈抱抱,还没过去,听后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贺春生跟上来了。

    回想刚才,丁驰就是因为不满意这个贺春生和夏舒呈走的那么近而生气离开的,所以他当时心里就生出了些怀疑:

    这个贺春生,肯定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于是,恼怒之下,丁驰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砰一拳,打在了贺春生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贺春生:???

    陆战生:什么!有人敢打我儿子!他是不是活腻了!!

    夏舒呈: 瞧,缘分就是这么来的~[摊手][无奈]

    第33章

    打碎了青瓷瓶, 夏舒呈没有生气,糟蹋了钱,夏舒呈也没有生气, 但打了贺春生,夏舒呈生气了。

    丁驰其实觉得自己的那一拳也没那么用力, 但贺春生太不禁打了,一拳下去,人直接晕了。

    好在夏舒呈懂些基础急救方法,把人带回车上之后, 很快就把贺春生给弄醒了,替他解释一番之后,带到附近的餐厅,赔偿了一顿大餐,又给讲了近乎一下午的奇闻野史。

    吃完饭之后, 夏舒呈说什么也要亲自送贺春生回家,顺便去向人家父母赔礼道歉。

    那是京大南路的一个别墅小区, 小区绿化很好,古树参天, 绿荫成片,进去之后灯火通明, 有荷塘, 有花香, 清凉静谧, 像个公园,在周围一众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里, 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进小区之后, 秦彦四处看着, 满怀的不可置信,他以前来这边玩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小区是个私人小区,据说是一家房地产公司老总的私宅,里面住着的也都是他们自家人,而且有许多政职机关的大人物,等闲外人进都不让进。

    但贺春生却就领着他们说进就进了。

    “ 我说贺春生同志?”

    都进了小区了,秦彦还在疑惑:“ 你家真住这儿啊?”

    “ 是啊。” 贺春生说:“ 这是我们家的小区,房子都是我爸盖的。”

    “噢?”

    秦彦立刻问:“这么说,那房地产公司老总就是你爸啊?”

    贺春生点点头:“ 是啊。”

    “妈呀。”

    秦彦直接啧啧,当时就有了种自己有眼居然没能认出泰山的感觉。

    但丁驰没这感觉,甚至更怀疑贺春生了,因为他清楚的记着,贺春生之前介绍自己时说他爸爸是京大的教授,这会儿又成盖房子的了,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丁驰不会掩饰,怀疑直接写到脸上,贺春生看了,冲他翻白眼:“ 你这人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我都不认识那些人,跟你也没有仇,平白无故的害你干什么?”

    “ 坑钱呗。”

    丁驰横着一张脸:“ 九千万呢,他们能给你分不少吧?”

    “…”

    贺春生直接无语。

    秦彦笑了,拍拍丁驰的肩膀:“兄弟,你就看看人家住的这地儿,有没有可能以人家的财力,能买下好几个咱家的古董行呢?”

    “…”

    丁驰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想问问夏舒呈,可夏舒呈生他的气了,一路上都没理他。

    说话间,贺春生领他们到了一栋房子前,推开大门就朝里面吆喝:“知知,我回来了!”

    声音落地,从屋里出来了个青年人,纤瘦笔挺,眉眼温润,无论是长相,衣着,还是打扮,处处透出股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气质。

    不过看到贺春生嘴角的淤青后,他立刻就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是个误会。”

    贺春生赶紧笑嘻嘻的迎过去解释。

    贺春生的爸爸大概是很心疼,看着贺春生嘴角的淤青,听了解释眉头也没松开。

    贺春生朝屋里探了探头,小声问他:“ 小陆还没回来吧?”

    “没有。”

    贺春生爸爸皱着眉头说:“ 他回来之后肯定要气死了。”

    “误会嘛,不让他知道就好了,我今天晚上先去爷爷家睡。”

    贺春生松了口气似的,又笑嘻嘻的向爸爸介绍夏舒呈:“ 对了,这位是夏记古董行的夏老板,我今天在文物展上听他讲了好多古董和历史知识,都是书本上没有的,可有意思了。”

    贺春生爸爸看过来,夏舒呈这才上前一步,点头致歉:“ 春生爸爸,实在对不住了,我家孩子行事莽撞,容易冲动,我带他来给您赔礼了。”

    说完,给了丁驰一个眼神示意。

    丁驰很不情愿,但夏舒呈已经生气了,他实在怕夏舒呈又一个多月不理他,也不敢硬横,撅着嘴走上前,敷衍的鞠了一躬,但”对不起”三个字打死不说。

    贺春生的爸爸就那么看了他片刻,回头问夏舒呈:“ 他是你的…?”

    “ 是我弟弟。”

    夏舒呈说:“平日里被娇惯坏了,不太懂事,望见谅。”

    “ 嗯。”

    贺春生爸爸闻言看看夏舒呈,又看看丁驰,片刻后略显无奈的笑了笑,他对夏舒呈说:“ 年少时都是如此,长大些就好了。”

    夏舒呈像是听懂了话外之音,眉间微微动了动,笑着点点头:“ 借您吉言。”

    贺春生的爸爸邀请他们去屋里坐坐,但夏舒呈拒绝了,道过歉之后便没再过多停留。

    回去的路上,秦彦开车,丁驰陪夏舒呈坐在后排,被冷落了一路。

    到家之后,夏舒呈没回店里,也没吃晚饭,直接回后院儿,洗了澡就回房睡了。

    看这情形,丁驰估摸着夏舒呈肯定又要一个月不理他了,他简直坐立不安,夜深之后,照看着关了店,立刻着急忙慌的赶回后院儿哄人。

    准备了夏舒呈平时最喜欢吃的点心,让煮饭的阿姨炖了夏舒呈最爱的汤,还特意去街尾的花店里去买了支夏舒呈最喜欢的花。

    可奈何,夏舒呈反锁了屋门。

    丁驰心里可难受了,他最怕就是夏舒呈不理他,一着急,直接打碎玻璃,硬是从窗户里钻进去了。

    夏舒呈听到动静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大概是打算把他轰出去,但晚了一步,被他抢先一步扑过去,压在床板上就不能动了。

    “ 起来!”

    夏舒呈应该是很生气,语气都严厉了很多。

    情急之下,丁驰也顾不上什么自己不喜欢道歉的原则了,着急忙慌的只想赶紧把人哄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夏舒呈说:“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 打人 。”

    丁驰赶紧说:“ 我错在不该打人。”

    “不是。”

    夏舒呈说:“ 你错在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

    “是是是。”

    丁驰赶紧又说:“ 我太冲动,太不理智,我下次改,再也不犯。”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可哪次照做了?”

    夏舒呈又挣了挣,语气听上去更生气了:“ 从我身上起来!”

    但丁驰知道不能起来,起来之后肯定立刻就会被揪着衣服领子扔出去,然后一个月不许再进夏舒呈的屋。

    丁驰这会儿可太着急了,一心想着绝不能松手,而且为了摁牢夏舒呈,他手脚并用,整个人几乎缠在了夏舒呈身上不说,脑袋也不放过,脑门儿抵住夏舒呈的脑门,鼻尖压着鼻尖,只留了一张嘴还能说话。

    不知道夏舒呈是不是让他给弄的更生气了,反正挣扎了一番却仍然没挣脱他的禁锢,夏舒呈的呼吸就开始变的急促了起来,身体也渐渐开始有些发抖。

    丁驰预感夏舒呈可能要发火,要骂他。

    这可不行。

    自有记忆以来,他还没被夏舒呈骂过呢,绝不能开这个先例。

    于是,在感觉夏舒呈即将开口的瞬间,他就赶紧的把夏舒呈此刻唯一还能动的嘴给堵住了。

    用的是自己的嘴。

    不得不说,效果很好,夏舒呈当时就老实了,浑身哪一处都不再挣扎了不说,连气都不喘了。

    人不挣扎了,丁驰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注意到夏舒呈挺长时间都没有再呼吸,他怀疑自己连夏舒呈的鼻子都给堵住了,犹豫着松了松嘴,发现好像也没有。

    于是,他歪了歪头,确认这个角度并不影响夏舒呈呼吸,就立刻又重新压了下去。

    几秒钟之后,夏舒呈呼吸恢复,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丁驰觉得他可能是憋气憋了挺久的缘故,没在意。

    又几秒钟之后,丁驰感觉夏舒呈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嘴巴好像微微张了张,用更柔软的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唇,好像是舌头。

    紧接着,他又感觉有个硬硬的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了他和夏舒呈之间,正在顶他的肚子。

    额。

    丁驰很快反应过来了,那好像是夏舒呈的……

    哎,这就麻烦了。

    丁驰当时就纠结了起来,他心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舒呈肯定还没冷静下来,他要是现在松了手,被拖走扔出去的几率还是很大。

    可如果不松手,夏舒呈……应该会被憋坏吧。

    那不行,不能让夏舒呈憋着。

    于是,纠结了片刻之后,丁驰松了嘴,抬起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对夏舒呈说:“ 我可以先放开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咱们这只是先暂停,你回来我们再继续,行吗?”

    “…”

    夏舒呈好像被气懵了,眼睛里花花的,迷离着不聚神,而且好像也没理解他的意思,一脸懵懵的看着他:“ 什…什么?”

    “就是”

    丁驰又眨巴了几下眼睛,说:“ 你先去尿尿啊。”

    只见一听这话,夏舒呈眼睛忽然就睁了睁,片刻后,眸子里忽然又重新聚起了光,不,是聚起了火。

    怒火。

    嗯?

    丁驰立马就纳闷了起来,心说这怎么还比刚才火气更大了啊?他做的不对吗?可平时都是这样的啊,平时他都是跟夏舒呈一起睡的,喜欢搂着夏舒呈睡,夏舒呈每天早上经常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问怎么回事,夏舒呈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该上厕所了,然后他会松开夏舒呈让夏舒呈去上厕所。

    所以,丁驰就跟不理解,心说都让他先上厕所了,怎么反而还更生气了?

    思绪拧巴走神的时候,防线就弱了很多,而且夏舒呈火气上来力气也跟着大了很多,手从他身下抽出来之后咣一下把他推开,紧跟着翻身趴在床上,背对着他,没片刻的功夫肩膀就抖了起来。

    丁驰愣了下之后,凑过去一看,直接惊讶的瞪起了大眼:

    夏舒呈居然  哭了?

    第34章

    大清早, 秦彦叼着根油条来夏记的后院儿,一进大门就看到丁驰正在正屋门前的大桃树下坐着,抱着床被子, 耷拉着个脑袋,撅着个嘴, 满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哟,几个意思啊?”

    秦彦是从店里过来的,来之前已经见过夏舒呈了,他其实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但看丁驰那个倒霉样儿,就是忍不住得幸灾乐祸的取笑一番:“ 怎么着,昨天费那么大功夫都没哄好啊,还是被扫地出门了啊?”

    “…”

    岂止啊,丁驰心说不但没哄好, 反而还越哄越生气了呢,昨天他把给夏舒呈气哭了之后, 夏舒呈把他给轰出来,整晚上都没再让他进屋。

    这么丢人的事丁驰是不会对秦彦说的, 就秦彦那个欠嗖嗖的劲儿,知道了估计都能笑掉大牙。

    “ 那还是功夫没到家, 不够诚心。”

    秦彦把嘴上叼着的油条扯下来, 挨着他坐下, 拿肩膀挤了挤他:“ 要不要哥们儿帮你出个招儿?”

    “ 你可算了吧。”

    丁驰干脆利落的就给拒绝了, 以前他惹夏舒呈不高兴的时候,秦彦也没少给他出招儿, 但从来没有哪次出到点子上, 有时候反而还会火上浇油, 所以他决定还是用自己的方式。

    “ 行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秦彦笑着说:“ 对了,哥刚才跟我说让我帮着你收拾收拾东西,打今儿开始,你就睡东屋了。”

    “…”

    这事儿昨晚夏舒呈就说了,非但不让他进屋,还要他以后搬出去,自己单独睡一个屋,这丁驰可坚决不能同意,他此刻抱个被子在夏舒呈门口坐着,就是在表达自己的抗议,他要一直坐到夏舒呈同意让他进屋为止。

    “ 哎呦行了啊。”

    秦彦看他撅着嘴的固执劲儿,笑了个够后,又开始劝:“不就是闹个矛盾吗,过两天就好了,你天天惹祸,呈哥哪次真跟你生气了?”

    “ 这次就真生气了。”

    丁驰立刻说:“ 他都让我搬出去了。”

    “ 那是因为你现在也该自己住了。”

    秦彦说:“ 你病着的时候没办法,呈哥得照顾你,但你现在好了啊,不需要照顾了,本来就该自己住了啊。”

    丁驰不理解:“病好了也可以住睡一起啊,为什么要我自己睡?”

    “你说为什么?”

    秦彦直接笑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十七,快成年了,还天天腻乎着哥哥像话吗,以后还找不找媳妇儿了?”

    媳妇儿?

    丁驰想了想,说:“ 我不找。”

    “ 你可拉倒吧。”

    秦彦更乐了:“ 就算你不找,呈哥也得找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让你拖累的至今单身孤寡,你好意思吗?”

    “…”

    丁驰无话可说。

    确实,夏舒呈虽然看起来也才二十来岁的模样,但好像确实也已经快三十岁了,却一直没有老婆,据说曾经有过好多给他说媒的人,也有很多追求他的姑娘,但都被拒绝了。

    “ 是被我连累的?”

    丁驰有点心虚:“ 是我害他没老婆的吗?”

    “ 不然呢?”

    秦彦说:“ 你天天霸占着呈哥的床,他未来的老婆都没地方,怎么找啊?”

    “…”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丁驰越想越觉得没错就是这样,可同时,他越想,又越觉得难过,因为他知道,如果以后夏舒呈娶了媳妇儿,就会天天搂着媳妇儿睡觉,就不能再搂着他了。

    这怎么行呢,一想这事儿,丁驰就觉得这简直比自己被扫地出门还让他难过,他内心深处希望夏舒呈身边永远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可是…

    男大当婚,成家立业,夏舒呈老大不小了,事业有成,也确实是该成家了,他也不能因为自己想跟夏舒呈一起睡,就不让夏舒呈娶媳妇儿,那样太自私了。

    “ 好了,让你搬你就搬,听话点,呈哥对你那么好,你也该为他想想了。”

    秦彦吃完了自己那根油条,扔下一句“那小子长点心吧”,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丁驰原地又坐了会儿,想了想刚才秦彦说的话,最后放弃了抗议,耷拉着脑袋去夏舒呈屋里收拾了收拾,抱着搬去了东屋。

    夏舒呈回后院儿的时候,丁驰刚把东西都归置好,他从窗户里往外探头,刚好夏舒呈也正朝这边看。

    两道目光相遇,对峙了片刻,夏舒呈没理他,直接扭头回了屋子。

    嗯?

    丁驰琢磨了夏舒呈的那个眼神,难过劲儿顿时就变了方向,直接从夏舒呈生他的气了,变成夏舒呈要娶媳妇儿不要他了。

    那不行!

    丁驰无法接受,他觉得夏舒呈想娶媳妇可以,但不要他不行,他忍不了,立刻就要找夏舒呈要个说法。

    可他刚冲出门,发现夏舒呈也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径自往前边的店里,脚步略显匆匆。

    丁驰认得那个文件袋,夏舒呈对他说过的,是古董店的经营许可以及房产地契等证件,还有店里一些古董文玩的鉴别材料,是挺重要的东西,平时都是被夏舒呈锁在保险箱里的,所以丁驰预感不好,当时就没顾上要什么说法的事了。

    跟着夏舒呈来到店里一看,果然,店里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其中有警察,工商部门,税务部门,甚至还有文物局的,乌央乌央的挤满了整个店面,看样子都不怎么和善。

    夏舒呈把文件袋里的材料拿出来,分门别类在桌子上一一摆开,对应部门立刻派人上前查阅。

    丁驰过去秦彦身边:“ 怎么回事?”

    秦彦小声回答:“ 据说是有人举报我们经营不合法,偷税漏税,还卖假古董。”

    “ 怎么可能!”

    丁驰立刻急了:“ 店都开了好些年了,税一直按时交,店里的所有售卖的也东西都是真品,怎么就不合法了!”

    警察队长听到丁驰的话,瞥了眼他,又瞥了眼夏舒呈:“ 既然是合法经营,那肯定不怕查啊,急什么?”

    夏舒呈闻言笑笑,说:“ 我这店里的例行检查,从没来的这么齐整过,孩子惶恐而已。”

    “纠正一下。”

    警察队长说:“ 不是例行检查,是依法办案,核实查处。”

    “噢。”

    夏舒呈又笑笑:“ 那请便。”

    “…”

    警察队长眼神不善,眼神敦促正在核查材料的那几个人快点。

    五分钟后工商部门报告:执照合法。

    十分钟后税务部门报告:账目合法。

    十五分钟后文物局报告:鉴定合法。

    警察队长来回翻着看了看各部门负责人出局的审查报告,颇为失望的问:“确定都差仔细了吗?”

    工商局和税务局的负责人相互看了眼,明显都对警察队长质问的态度非常不满,大家各司其职,谁也不比谁官大,某个人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就很令人厌恶。

    工商局负责人:“ 张队,早就跟您说过,夏记古董行没违规,当时执照都是我经办的,能有什么问题,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税务局负责人:“ 这账目上也没问题,夏记开了五六年了,每年的往来账目明明白白的上报,就从来就没出过岔子,这大热天的,能不能让兄弟们消停点。”

    “…”

    警察队长脸黑了下来,但两位也没管,话撂完了之后跟夏舒呈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剩下文物局的,那人是个老头,拿着个放大镜把店里古董宝贝挨个儿检查了个遍,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夏舒呈平时喝茶用的那对儿陶鼎上。

    警察局长见状,眼睛眯了眯,立刻吩咐手下:“把那两个东西带走!”

    “ 那不是卖品!”

    丁驰抢在警察之前,冲过去把那对陶鼎给拿起来抓在了手里。

    “ 你干什么!”

    警察队长抓到了他这个举动的把柄,立刻喊道:“ 交出来!”

    “ 我说了这不是卖品!”

    丁驰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突然来店里查东查西,但直觉告诉他肯定是背后有人在使坏,尤其他们想带走这对陶鼎的时候,这种感觉最强烈,所以他拒绝交出。

    警察队长更是有了借口,直接掏出了枪。

    秦彦见状立刻把丁驰拉到自己身后,并对警察说:“ 这位警察叔叔,就查个店,没必要动枪吧。”

    警察队长扣动了扳机:“ 把那两个东西交出来!”

    “ 抱歉。”

    夏舒呈直接走过来,挡在了秦彦和丁驰的前面:“ 那是我喝茶的茶具,没有放在展柜里,也不是卖品,你们检查可以,带走不行。”

    “ 可那看上去像是战国时期的出土文物。”

    警察队长冷冷的眯了眯眼眸:“ 夏老板,你在这个行当里多年,应该知道普通古董交易没什么,可是私藏国家级出土文物,也是违法的。”

    夏舒呈说:“ 那不是战国时代的。”

    “ 谁能证明?”

    警察队长说:“ 我们需要更专业的鉴定,必须带走。”

    “ 不行。”

    夏舒呈说:“ 我说了,那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们可以查看,但没有权利带走。”

    “ 所以夏老板是铁了心要妨碍公务了?”

    那警察冷笑着直接把枪口对准了夏舒呈。

    便是这时,门外突然开来一辆越野吉普,车型气派豪华,一看就价值不菲。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贺春生,另外一个是比贺春生高半个头的男人。

    那人身型挺拔,面容俊朗,一双深邃的眉眼尽显英气,整个人走路带风,举手投足带着强大的气场。

    他进店之后,扫了眼持枪的警察,眉头一皱: “嘛呢?”

    第35章

    警察队长闻声回头, 见来人衣着讲究气宇不凡,便知其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开的是军用吉普, 牌照也很特殊,明显不是他一个小小警察队长能惹得起的人。

    “ 这位先生。”

    警察队长收起枪, 敛了敛锋芒,对来人说:“ 警察查案,无关人员烦请回避。”

    “ 查案?”

    那人闻言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问:“ 谁?犯了什么事儿?”

    “ 细节不方便透露。”

    警察队长作了个请的手势:“  麻烦您配合, 尽快离开这里。”

    贺春生一脸疑惑,问夏舒呈:“ 夏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啊?”

    “ 也没什么事。”

    秦彦也看得出这位跟贺春生一起进来的并不是普通人,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抢在夏舒呈开口前, 赶紧说:“ 是这位警察叔叔没事找事,故意找我们的麻烦, 而且还打算光天化日的抢我们店里的东西。”

    “ 你少胡言乱语!”

    警察队长听到了秦彦的话,立刻回以警告的眼神:“ 我这是在依法办案!”

    “ 才不是!”

    丁驰也立刻说:“ 一开始你说我们经营不合法, 不交税,带着工商局和税务局来查, 结果发现根本没问题, 然后你又说我们卖假货, 让文物局的人查, 结果把店翻了个遍,没查到半件假货, 这会儿又非说我们店里用来喝茶的茶具是文物, 非要带走, 我们不让,你就要拿枪打我们,你这就是抢劫!”

    “ 啊?怎么能这样?”

    贺春生当时就义愤填膺了起来,扭头看向同他一起来的人:“ 小陆,警察也不能这样吧,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被称作小陆的男人闻言眼眸微抬,盯向那位警察队长,目光不善:“  你说依法办案,有搜查令吗?”

    “ 当然有。”

    警察队长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那人接过去看了眼,眉间微蹙,随后问警察队长:“ 据我所知,你们局长姓宋,签字处的这个‘张’字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听这话,警察局长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了下,说话也打了个磕巴:“  张局是,是我们副局长。”

    “ 副局长?”

    那人闻言直接两声轻笑:“ 哥们儿,你丫就是不乐意为人民服务,也别把好好一身警服给穿脏了啊,我跟你们宋局长住前后院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没听他说过局里最近来了这么个姓‘张’的副局长。”

    “…”

    警察队长顿时哑口无言,毕竟确实,警察局里目前根本没有副局长,搜查令上的那个‘张’字,是他用自己的公章盖上去的。

    话说,这位队长叫张强,工作能力一般,在警队已经干了十几年也只混到了个队长的位置,对此他非常不满,经常到处没事找事,查这查那,总之就是无比迫切的想要立功升职。

    昨天夜里,他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夏记古董行存在一系列的问题,且特别指出有国家明令禁止私有的文物。

    毕竟夏记是京城有名的古董行,若是真查出问题,那就是大案,必然是个升职的好机会,所以立功心切的张强今天一早立刻联系工商税务等部门一起过来查处。

    结果,没查出什么问题,他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机会,所以当文物局的老头注意到那对陶鼎,又看到店里的人都那么紧张的不让他带走时,他就断定了那陶鼎有问题,这才要强行带走。

    若说接到举报例行检查,这倒也没什么,可他错就错在为了独自揽功,没有按照程序上报局里,而且,碰到了他们局长的熟人。

    张强大概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了,是他们局长那位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兄弟,名叫陆战生,京城最大房地产企业的老板,全城近半数高楼大厦都是他盖的,在商界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若仅仅是个商人也就罢了,关键家庭背景还强大,父母辈的人都是老革命,如今仍然活跃在权利的高层,妥妥红色背景出身的官二代,反正捏死一个小小的警察队长跟玩似的。

    张强当时就怂了,着急忙慌的解释:“ 陆老板,我收到举报的时候宋局还没来,我这么做也是办案心切啊。”

    “ 再心切也得按照法律程序办事吧。”

    贺春生很生气:“ 而且人家用来喝茶的茶具而已,你凭什么说是文物。”

    “ 举报信上说那就是文物。”

    张强急道:“ 我也不是抢,就是带回去交给更专业的部门去进行检测,若说检查之后没问题,我肯定会送回来的啊。”

    “ 那可说不好。”

    秦彦直接哼道:“ 毕竟有人惦记我们家这对茶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就是!”

    丁驰也立刻愤恨道:“ 文物局的人鉴定还不够,非要带走就是居心叵测!”

    丁驰很生气,说话都咬牙切齿的,陆战生闻言瞥了他一眼,回头问张强说:“  既然文物局的领导检测不够,那我给你请个够权威的来?”

    “…”

    张强直接没敢接腔。

    陆战生用店里的座机打了个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一辆车便停在了门口。

    从车上下来的是贺春生的爸爸,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名姓钟,是京大考古学的老教授,在古玩界有很高的声誉,同在一个圈子里,夏舒呈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见他一到,立刻起身过去迎接。

    客套寒暄之后,夏舒呈让丁驰交出了那对陶鼎,钟老用专业的工具进行一番鉴定,最后得出结论:工艺与外型确实像极了战国时代的作品,可材料却不是。

    “ 战国时代的陶制品密度很低,质地粗糙,这对鼎的硬度很大,用料精细,明显与那个时代的材质不符。”

    虽然得出了结论,但钟老还是很疑惑:“ 可这工艺和雕纹的手法,却与我所见的许多战国末年的出土文物相似,尤其同我上次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一副银制腕刃,简直如出一辙。”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眉眼微微动了动,他并没说什么,但这个表情,被一直关注着他的丁驰给捕捉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不管谁提到战国时代的文物,丁驰总感觉夏舒呈的反应很奇怪。

    对考古学家而言,对一件东西存疑不得解,是很痛苦的事,钟老端详着那对鼎不停叹息时,夏舒呈笑了笑,对他解释说:

    “ 钟老,我听送我这对鼎的朋友说起过,此物出自民国十五年,是当时一位钟情于古代艺术品的陶艺家所制,他制作这对陶鼎时,除了材料无法复刻当年,外型,工艺,技法,甚至是用来烧制的土窑,都是严格仿照战国时代的。”

    “ 噢?”

    钟老闻言立刻问他:“ 他这么做的意义是?”

    “ 情怀吧。”

    夏舒呈说:“ 时光已逝,无法回溯,此为人生一大憾事,大概各个时代都这种事,有心者确实会仿造些东西,来承载对那个时代的某些感念。”

    “ 嗯。”

    听了这话,钟老若有所思一番,似乎就想通了什么似的,他放下那对陶鼎,起身拍了拍夏舒呈肩:“ 难得你们青年人肯沉下心研究思考,你懂的很多,却始终不愿投身到考古研究中来,着实是可惜啊。”

    “ 交给下一代年轻人吧。”

    夏舒呈看看贺春生,笑道:“ 他们会是最智慧的一代。”

    “…”

    听了这话,有人得意,有人撅嘴。

    丁驰有点不爽,一方面因为夏舒呈夸贺春生,一方面因为自己确实学识浅薄,他当时就决定,以后就算是烦死,也必须好好读书。

    送走钟老,任凭张强死乞白咧的祈求,但陆战生仍然没有姑息,一个电话叫人来直接扭送回了警察局。

    麻烦解决之后,夏舒呈正打算去正式致谢,结果刚要张嘴,被陆战生一句话给堵在了原地:

    “ 昨天揍我儿子的是哪个?自己滚出来 !”

    “…”

    主要是大家谁也没想到,刚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其实原本也是来拔刀的。

    全场静默一秒,贺春生无奈道:“ 小陆,我都跟你说好多遍了,那是误会,而且人家昨天也上咱家去道过歉了。”

    “道歉管个屁用啊!”

    陆战生冷着个脸:“ 你那嘴角该肿不还是肿着吗!”

    “…”

    贺春生顿时就让他这句给堵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 我打的!”

    丁驰站出来,横着一张脸:“ 你想怎么样?”

    “哟,你小子可以啊,打了人还敢横!”

    陆战生直接瞪起了眼:“ 来,说说原因,今儿你小子要是说不出个正经理由,老子就特么抽的你找不着北!”

    丁驰哼了哼,表示不惧:“ 我认为他跟想抢我家东西的人是一伙的。”

    “证据!”

    陆战生说:“ 有证据吗?”

    丁驰说:“ 没证据,我感觉是这样。”

    “ 感觉?我他妈还感觉你小子欠抽呢!”

    陆战生让他气的直接就撸起了袖子,但被贺春生眼急手快的拦住了。

    恰好这时,去送钟老的春生爸爸也回来了,他颇为无奈的走过来,拉开贺春生,又把陆战生拉到身边,手放到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较劲?”

    “…”

    虽说在劝架,但贺春生爸爸不急不躁的,语气平和温柔,听起来更像是在哄人。

    陆战生闻言回头看他,眼神对视两秒,脸上的锐气散去,人就笑了。

    “ 好了。”

    贺春生爸爸继续说:“知道你心疼春生,但确实是误会,而且昨天人家也亲自登门道歉了,这事就算,好不好?”

    只见听了这话,陆战生笑着叹了叹气,随后回头又瞪起眼对丁驰说:“ 老子就饶你这一回,还有,你记住,我儿子乖着呢,跟你说的什么人不是一伙儿的。”

    “…”

    这也算是被骂了,但很难得丁驰没生气,因为关注点没有在被人自称“老子”上,而是在“我儿子”上,他当时就很纳闷:

    所以,贺春生有两个爸爸?

    第36章

    丁驰疑惑走神儿的功夫, 夏舒呈过去致歉意再致谢,提出请贺春生的两位爸爸吃饭,但贺春生那位姓陆的爸爸不乐意, 横眉怒眼的嚷嚷了一番,最后揽着另一位爸爸走了。

    贺春生没走, 他以有问题要请教夏舒呈为理由留了下来。

    这直接导致丁驰越发看贺春生不顺眼,尤其在认为夏舒呈是因为贺春生才生他的气并且夏舒呈不理他却对贺春生和颜悦色的现在,他简直想立刻撸起袖子再去给贺春生一拳。

    但不敢。

    倒不是怕贺春生那个很凶很厉害的爸爸,是怕夏舒呈把不理他的日子再累加一个月。

    贺春生向夏舒呈请教问题的空挡, 秦彦凑上去,问出了他和丁驰共同的疑惑:“ 喂,春生,你为什么有俩爸爸啊?”

    贺春生明显已经对这个问题驾轻就熟了,他耸耸肩, 回答说:“ 我可不止两个爸爸呢,除了小陆爸爸和知知爸爸, 还有郑爸爸,宋爸爸, 俊俊爸爸,大宝爸爸…好些个呢。”

    “啊?”

    秦彦这就闹不明白了:“ 这么多爸爸是什么情况啊。”

    “都不是亲的情况呗。”

    贺春生见秦彦一脸懵逼, 哈哈笑了半天, 才继续回答:“我其实出生在陕北, 他们都是当年上山下乡时候到我们村来的知青, 我亲生父母去世之后,他们就一起收养了我, 所以都是我的爸爸。”

    “啊, 这样啊。”

    秦彦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然后有些同情的指了指丁驰,对贺春生说:“ 那你俩身世挺相像啊,他父母也早早就离世了,是呈哥收养的他。”

    “ 噢 ?”

    贺春生闻言看看丁驰,显得有些意外:“ 真的假的?”

    “…”

    这种事谁还说假的啊,丁驰很无语,拉着脸没理人。

    贺春生见状,直接冲他瞥瞥嘴:“ 既然是跟着夏老板长大的,那夏老板性格那么好,你怎么一点都没学来啊?”

    丁驰脸立刻拉的更长,他也想反问,那你的那位姓陆的爸爸脾气还特别烈呢,你也没学来啊,但仔细想想,这勉强也能算是褒义,他就没说。

    秦彦笑着冲他眨了个眼,调侃道:“ 只要是因为他以前身体不好,我们没办法只能娇惯着他,不然一天三顿打,绝不可能让他长成这德行。”

    “你再说!”

    丁驰作势要对秦彦动手。

    “瞧!”

    秦彦笑着啧啧:“ 就这暴脾气。”

    “那我猜夏老板肯定还没成家吧。”

    贺春生也笑着说:“ 但凡家里有个温柔贤惠的嫂嫂,他都不可能长成这样。”

    “…”

    这几乎精准戳到了痛点,尤其注意到夏舒呈听了这话后还也笑了。

    丁驰简直一刻也忍不下去了,不能打,他就使劲儿瞪贺春生,眼睛里恨不得冒火:“ 你还有问题请教吗,没有赶紧走!”

    贺春生刚张了张嘴,丁驰立刻又说:“ 他昨晚都没睡好,现在很累,没有力气给你讲那么多,你快走!”

    “…”

    听这话,贺春生扭头,仔细一看,夏舒呈脸色此刻确实不是很好,脸上有些许倦意,眼底还有些暗沉。

    如是,贺春生只好作罢,临走时问夏舒呈:“ 夏老板,我可以改天再来吗?”

    “可以。”

    夏舒呈笑着说:“ 随时欢迎。”

    “ 好嘞。”

    贺春生得了话,乐滋滋的起身告了辞。

    夏舒呈吩咐秦彦送人,又吩咐店里的伙计整理打扫店面开门迎客,完事就回后院儿,始终没理丁驰。

    这丁驰可太难忍受了,夏舒呈回后院儿,他就立刻大步子跟上,夏舒呈要关门反锁,他就硬是跟着挤进了屋子,夏舒呈往外推他,他就把着门框死活不出去。

    最后,夏舒呈拿他没办法了,回头往屋里的椅子上一坐,气的捏着眉心半天没动弹。

    丁驰这人,对别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什么耐心,但对夏舒呈就正好相反,耐心宽广到甚至可容纳山海,夏舒呈如果一天不理他,他就能黏糊过去趴在夏舒呈腿上趴一整天。

    这种近乎无赖似的对峙,每次都是夏舒呈先妥协,气消没消不好说,但夏舒呈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现在已经不是用拳头和武力解决问题的时代了,以后遇事不要再冲动,要三思而后行,记住了吗?

    丁驰赶紧点头:“记住了。”

    “ 你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会满十八岁。”

    夏舒呈叹着气继续说:“ 你即将成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成年人,应该学会独立思考,独立判断,很多我以前没有要求过你的,以后会慢慢教给你。”

    “好!”

    丁驰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完之后才从头开始捋夏舒呈刚才的话,捋到“独立”两个字,他脑海里警突然铃作响,立刻问:“ 你打算娶媳妇儿了吗?”

    夏舒呈被他问的一愣:“ 什么?”

    “娶媳妇啊?”

    丁驰忙说:“ 秦彦刚才跟我说,你其实早就该娶媳妇了,是我耽误的你,你让我搬东屋自己住,是不是因为想娶媳妇了?”

    “…”

    夏舒呈脸一沉:“ 说正事呢!”

    “ 这就是正事啊。”

    丁驰说:“ 刚才贺春生说咱们家该有个温柔贤惠的时候,你就笑了,你肯定是想娶媳妇了。”

    “…”

    夏舒呈让他这句直接气的没说话,并且又捏起了眉心。

    但在丁驰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夏舒呈默认了想娶媳妇这件事,丁驰很难接受,他突然就变得很伤心,很委屈,他习惯性的哼哼唧唧,往夏舒呈身上黏糊,像个急于被安抚的小朋友一样张着手臂要抱抱。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所以,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夏舒呈垂眸看他这个样子看了片刻后,人突然就崩溃了。

    夏舒呈的崩溃不是撕心裂肺的大哭,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发狂,而是就那么看着他,片刻后眼睛里忽然就透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紧跟着整个人就如突然被抽空了似的,瞬间变得毫无生机。

    这已经不是丁驰第一次见夏舒呈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了。

    丁驰还记得,上一次是半年前的某个夜晚。

    那天夏舒呈教他读诗经名篇,他表现难得的好,夏舒呈特别开心,就喝了点酒。

    但夏舒呈酒量很一般,喝了没几口人就开始犯迷糊睡了过去,他把夏舒呈抱去床上的时候,夏舒呈又醒了。

    大概是醉的厉害,夏舒呈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他很久之后,突然捧起他的脸,激动的又哭又笑,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阿驰,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那时候丁驰就挺懵的,因为夏舒呈平时虽然很宠他,但对他说话都是直接开口,很少喊他的名字,更别说喊他“阿驰”这样可以说是昵称的称呼。

    而就在他有点懵的时候,夏舒呈又搂上了他的脖子,微微张着嘴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丁驰那时候不明白怎么回事,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天,把夏舒呈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就像夏舒呈平时哄他睡觉时那样,轻轻拍着夏舒呈,哼起了摇篮曲。

    如此,夏舒呈呆滞了片刻之后,人就崩溃了。

    当然,丁驰现在也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比那时候强的是,那时候夏舒呈一个月没理他,他无计可施,只能傻等着。

    现在,他学会了思考,学会了问。

    “夏舒呈。”

    丁驰着急忙慌的爬起来,捧着夏舒呈的脸问:“ 怎么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我改。”

    夏舒呈神情暗淡,毫无反应。

    “ 夏舒呈。”

    丁驰又说:“ 我不对的地方你要告诉我啊,不然我不知道就总会惹你生气,你要说出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改啊。”

    夏舒呈还是没理他。

    “ 夏舒呈,你知道的,我…我脑子不好。”

    丁驰其实很不愿意承认自己脑子不太好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自己简直是委屈死了。

    如此,夏舒呈才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

    长大?

    关于长大,丁驰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具体是长到什么程度才算长大,但夏舒呈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他了。

    后来的几天,丁驰一直在琢磨如何快速“长大”,琢磨来琢磨去,自己也没琢磨出来个三二一,所以,他去找了秦彦的太爷爷。

    秦老太爷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丁驰所认识的人里最年长的,头脑还很清醒,也很有智慧,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听了丁驰的苦恼之后,笑呵呵的安慰了他许久,然后,给了他建议:

    到外面的广阔天地里去闯荡一番,外面的人自然会有办法让他快速成长。

    于是,第二天开始,丁驰就听取了建议,不但搬出了夏舒呈的屋子,更是直接搬出了夏舒呈的家。

    他决定了,他要离开夏舒呈为他打造的温室,到陌生的环境接受风吹雨打。

    以后,他就要开始自力更生了!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老秦!!! 我真的谢谢了! 你就说上个地图他老是离家出走,是不是就让你给忽悠的!

    老秦:呜呜,天地良心啊,爷,老秦也是为您好啊——

    中秋快乐哦~

    第37章

    距钟楼大街三个路口远处, 有片大杂院,那里的胡同幽深曲折,房子矮小破败, 住的人又多又杂,环境也又脏又差。

    丁驰就在那里租了个房子。

    秦彦帮着他搬着东西过来的时候, 瞧着他租的那间老鼠洞大点的小屋以及满屋子的灰尘蜘蛛网,眼皮当时都酸了。“ 我说丁驰,你是不是傻啊,放着好好的家不住, 干嘛非得来这种地方啊?”

    “ … ”

    丁驰就很无语,他觉得秦彦才是傻,但凡有足够的钱,大概没人不愿意住更好的房子,可他没有钱, 此前的一切都是夏舒呈给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既然已经决定自力更生, 那就应该从即刻起就完全靠自己,所以搬出来的时候, 丁驰就只带了被褥和衣服,把夏舒呈平日里给他的零花钱都给留下了, 租这个房子的钱是秦老太爷借给他的, 说好了还的时候要他付利息他才收下。

    秦彦见屋里有个桌子, 打算把搬来的东西放上面, 结果放之前脚欠,轻轻踢了踢那桌子就哗啦一下直接散架了。

    “大爷的!这特么什么鬼地方!”

    秦彦被落地扬起的灰尘呛的不轻, 边咳嗽, 边朝丁驰嚷:“ 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让你上我家住也不来,非要找这么个倒霉地方,干嘛啊,上演小白菜地里黄啊。”

    “…”

    丁驰没搭腔。

    秦彦又说:“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还是赶紧回家吧,就是再跟呈哥置气也别这么作啊,跟这儿住几天再折腾的旧病复发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一提到夏舒呈,丁驰就开始失落,他不知道夏舒呈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提出要搬出来闯一闯的时候,夏舒呈都没有阻拦,他走的时候夏舒呈也没有送他。

    “我才不是跟他置气。”

    丁驰撅着嘴说:“ 我已经长大了,应该自食其力,不能一直让他养着我。”

    “怎么就不能了啊。”

    秦彦很无语:“ 照你这么说,我还比你大一岁呢,也不该让我爹养我了呗。”

    “不一样。”

    丁驰说:“ 你是你爸生的,我又不是夏舒呈生的。”

    “你可拉倒吧!”

    秦彦更无语:“人贺春生也不是他那些爸爸们亲生的啊,也没跟你似的,见天儿的作妖。”

    “也不一样。”

    丁驰说:“ 贺春生给他的爸爸们当儿子,我又不想给夏舒呈当儿子。”

    “…”

    秦彦直接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也逗乐了,问他:“那你想给呈哥当什么啊?”

    “我…”

    丁驰不想说,因为不可能实现。

    其实关于和夏舒呈之间的关系,此前丁驰是很少去特别注意的,他大病一场清醒过来的时候守在他身边的是夏舒呈,他就默认夏舒呈是和他有着很亲密关系的人。

    后来慢慢懂点事之后,他知道了“收养”这个词的含义,才彻底明白了和夏舒呈之间的关系具体是什么。

    说实话,其实有过失望的。

    在丁驰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亲密的等级是亲情,因为他认为,血缘关系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磨灭和改变的,是世间最牢固的关系纽带,如果他和夏舒呈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他们就会永远的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疏远或者被迫分离。

    但很可惜,他们并不是。

    丁驰问过秦老太爷,有没有把非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变成亲情的办法,秦老太爷说有,除了亲情之外,世上还有另一种亲密关系,有时候比亲情更赤诚热烈,更坚若磐石,那种关系叫做,爱情。

    所以丁驰很悲伤。

    爱情在丁驰理解的层面上,那就是娶个媳妇成家过日子,可他和夏舒呈都是男的,他既不能给夏舒呈当媳妇儿,夏舒呈也不能给他当媳妇儿,所以爱情这个办法在他和夏舒呈身上不适用。

    尤其是发现夏舒呈似乎好像还有了成家的想法之后,丁驰就突然很着急,他很怕,因为夏舒呈娶媳妇之后就要去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所以夏舒呈提出希望他能长大之后,他才那么急迫,急迫的想成长,想变强大,想有能力可以给夏舒呈遮风挡雨做个依靠,想能在夏舒呈那里赢的一点点的话语权。

    至少,可以有足够的底气继续缠着夏舒呈。

    秦彦还在等他的回答,丁驰想了想,说:“ 我想反过来,给夏舒呈当哥哥。”

    “…”

    秦彦无语半天,呵呵两声:“ 那你何必这么折腾呢,闭上眼睡一觉不就成了,梦里啥都有。”

    “…”

    秦彦根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丁驰不打算继续废话了,他刚搬过来,还得收拾打扫一下他的破屋子。

    屋子不大,又有秦彦帮忙,虽然还是很寒酸,很快就收拾干净能下脚了。

    完事之后,他俩出买了些饭菜回来,吃饭的时候聊起来丁驰以后有什么打算,丁驰还没想好,秦彦就给他出了个招儿。

    当下是古玩行当即将崛起的时代,算是一个不错的风口,他俩虽然没什么大的学问和造诣,但好歹跟了夏舒呈许多年,就算不识货,多少也会蒙。

    秦彦的想法,是明天开始,他们先去批发一些物件,然后再拿到琉璃街旧货市场去摆摊售卖,毕竟这个行当真假难辨,讲究买定离手,钱货两清,之后出现任何问题都该不负责。

    摆摊子卖东西这事儿,丁驰还是觉得可以的,但他不想骗人,所以他决定批发些基础的核桃手串等小物件,从小东西做起。

    俩人一拍即合,吃顿饭的功夫,初步的未来规划就作好了,然后就是展望前景以及设想美好未来,一直扯到天都黑了,秦彦也该回去了。

    秦彦临走时,丁驰犹豫了许久,但还是没忍住:“ 你回去之后先去看看夏舒呈,如果他不高兴,你就帮我哄哄他,然后告诉他我在这儿,如果他想我了,你就让他来找我。”

    “啧。”

    秦彦直接让他这话给气乐了,差点儿就要上去戳他的脑门儿:“ 丁驰啊,你小子这张脸,是真大啊。”

    大概吧,毕竟夏舒呈这会儿气都还不知道消没消呢,就算是想他,那也得是消气之后的事儿了,而且他这个地方这么破烂,夏舒呈应该也不会愿意来。

    丁驰想了想,又说:“ 那你告诉他,我会努力的,等我赚到钱换了大房子,再让他来看我。”

    “ 重点是房子吗?”

    秦彦到底没忍住还是去戳了他的脑门儿:“ 你小子是搬出来就跟夏记断绝关系了吗,怎么着,你是打算以后都不再回去了啊?”

    “ … ”

    丁驰撇撇嘴,没好意思说,是的,在他没有闯出名堂之前,他应该是不会再回去了,毕竟走之前大话都放出去了,他再回去的时候必须是“衣锦还乡”。

    “ 哎呦,行。”

    秦彦见他又开始低落,就也不逗他了:“  确定不要我留下来陪你吗,自己睡夜里真的不害怕?”

    “ 才不怕。”

    丁驰揉揉鼻子,催促他:“ 你快走吧,别忘了回去之后去帮我看看夏舒呈。”

    “行吧。”

    秦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就走了。

    秦彦走后,丁驰把吃剩的饭菜什么的收拾了下,然后打算洗洗澡就睡觉,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租的这个小破房子有多不方便。

    这是一个大杂院儿,包括丁驰在内,共住着五六户人家,这里没有洗澡房,只有院子中央的一个水龙头,是公用的,大夏天的晚上,男人们则直接光个膀子在院子里冲凉。

    丁驰接受不了在露天的地方不穿衣服,就接了盆水端屋里随便用毛巾擦洗了下。

    然后是上厕所,这里的厕所的公用的,环境一言难尽不说,大家上厕所还得排队。

    丁驰不好意思去外面站那儿排着,只能等别人都上完回屋睡了之后才去的,差点儿没给他憋的直接尿了裤子。

    好不容易都收拾妥帖了,准备睡觉,可钻进被窝关灯没片刻功夫,丁驰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拱他的脚,他赶紧的爬起来,结果开灯一看,是只乌黑的大老鼠,毛茸茸的,眼睛巨亮,当时就给他吓的从床上直接弹了起来。

    丁驰这辈子不怕牛鬼蛇神,但最怕老鼠和蛇之类的东西,所以亲眼看着那大黑老鼠呲溜一下钻到了他的床底下之后,他立刻就觉得这床坚决不能再睡了。

    虽然后来鼓起勇气拿棍子去把那老鼠赶跑了,但丁驰仍然无法再让自己躺回到床上去,他只能蹲在椅子上,抱着被子,开着大灯,时刻观察着周围,生怕那老鼠指不定又突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于此同时,他也开始想念夏记后院的家,想念夏舒呈安稳踏实的怀抱。

    越想,越委屈。

    越委屈,越觉得难熬。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时,他实在撑不住了,跳下椅子,扔下被子,拔腿就往外冲。

    然而打开门之后,他一抬头,脚步立刻顿住。

    此刻,夏舒呈正坐院子的天井处,目光些许失落的望着他的这间屋子。

    第38章

    丁驰原地愣住的功夫, 夏舒呈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也没理人,推开他直接进屋, 四下看了看之后,把被他扔到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放回床上, 然后把带来的东西挨个儿拿出来给他用上。

    新买的凉席,电风扇,熏蚊虫的小香炉,他平时晚上睡觉前最爱的收音机, 和养在他和夏舒呈的屋子里的一株君子兰。

    当看到夏舒呈拿出那盆花的时候,丁驰才忽的一下回了神,他看到夏舒呈把那盆花摆在了他的床头,刚才的委屈简直是立刻就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那是夏舒呈平日里最喜欢的花,也是因为夏舒呈喜欢, 所以他平时也都在很精心的照料,会定期施肥浇水, 会按时按点的搬出去给它晒太阳,待花开时博夏舒呈一笑, 是曾经的他能为夏舒呈做的最多的事。

    但夏舒呈好像是没有明白他的用意,现在把它拿过来, 八成是因为他平时太爱惜那花了, 夏舒呈以为是他喜欢。

    丁驰是个急性子, 心里藏不住事, 有什么话他就必须马上说出来,意识到夏舒呈可能会错了意之后, 他立刻解释:“我其实不喜欢那花, 是因为你喜欢我才照顾它的。”

    夏舒呈把那花摆放好, 没理他。

    “我真的不喜欢。”

    丁驰又说:“ 我本来就不喜欢花这类的东西,是因为你喜欢我才跟着喜欢的,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不一定能照顾好它了。”

    只见听了这话后,夏舒呈回头看他一眼,说:“  为了迁就我,去喜欢自己本来就不喜欢的东西,其实很痛苦,对吗?”

    “ 啊?”

    丁驰愣了下,感觉夏舒呈好像又会错意了,急忙解释:“ 没有,就说花而已,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痛苦,而且花,花也挺好的。”

    “ 是吗?”

    夏舒呈闻言,眼眸垂下,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惨淡的笑。

    丁驰见形势似乎要不妙,赶紧又说:“ 真的,我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好看的花还是有点喜欢的,你喜欢的我就更喜欢。”

    “就是因为这样。”

    夏舒呈抬眸看看他,说:“ 就是因为这样,都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 啊?”

    丁驰没听懂。

    “ 在你看来,它只是一盆花而已,可对我来说。”

    夏舒呈说着又看了眼那花,说:“ 它却是我如今乃至将来能留住的,唯一的念想了。”

    “ 啊?”

    丁驰还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察觉出夏舒呈的不对劲了。

    仔细观察,夏舒呈的脸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情绪过于低落,说话声音听上去也有些飘忽不定的,所以,他怀疑夏舒呈喝酒了。

    疑惑的同时,丁驰关上了屋门,走到夏舒呈身边凑近闻了闻,发现果然,夏舒呈身上酒的味道很重,估计没少喝。

    如此,丁驰就只好赶紧收起自己的委屈,先照顾夏舒呈,他把夏舒呈拉到椅子前让坐下,用衣袖给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干嘛又喝那么多酒啊,还是生气的话,来骂我就是了。”

    夏舒呈没理他,没说话,但丁驰感觉的出来,夏舒呈的情绪更不好了。

    对付喝多了的人,丁驰的经验是固定模式,先扛到床上给盖上被子,然后给哼个睡前曲。

    但这里不是夏记后院儿,这间小破屋狭小寒酸还有老鼠,丁驰自己都不想睡,就更不想让夏舒呈睡,所以他打算把夏舒呈给送回去。

    倒是没想到,他刚倾身下去打算要把人给抱起来,结果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先被夏舒呈给用力推了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舒呈喝多了之后力气就那么大,上手直接给他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人都差点儿给摔懵了。

    记忆中,这还是夏舒呈头一回对他这么粗鲁,丁驰懵了好久才缓过神。

    倒是不会生气,但夏舒呈的这个举动着实是把丁驰给惊着了,以至于,他愕然之下,思路跑了偏,当时就难过的不行了。

    这也太过分了,他这才搬出来第一天,夏舒呈就开始这么对待他了?

    那以后可怎么办啊,以后等夏舒呈娶了媳妇,他不更是直接会变成人走茶凉的那一个吗?

    那不行!

    丁驰绝不能忍受自己在夏舒呈的心里凉掉,于是,着急忙慌的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去跨过去坐在夏舒呈的腿上,把夏舒呈的脸给抬起来,强迫夏舒呈看着自己:“ 夏舒呈,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夏舒呈用眼神表达了明显的问询:什么?

    “ 你不能娶媳妇儿!”

    丁驰说:“ 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许娶媳妇儿!”

    “…”

    从表情看来,丁驰发现夏舒呈的低落情绪变成了无语,那无语直接从看着他的眼神里传递了出来。

    “ 答应!”

    丁驰不依不饶,掰着夏舒呈的下巴坚持要回答:“ 你必须答应!”

    夏舒呈总算开口了:“ 为什么?”

    “ 没有为什么!”

    丁驰说:“ 我就是不许!”

    说实话,丁驰其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但很奇怪,他发现夏舒呈被他这么强硬的态度压迫着答应,低落的情绪好像就缓和了些。

    “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

    夏舒呈说:“ 我要留下来。”

    “ 那不行!”

    丁驰难得的反应快,听那话的意思就知道夏舒呈是想跟他住这儿,他直接就给否了:“ 这地方环境太差了,你等我些日子,等我赚到钱以后就去租个好一点的房子,到时候再把你接过来。”

    “ 不。”

    夏舒呈也坚持:“ 我就要留下来。”

    “ 不行。”

    丁驰仍然不退让:“ 你等我一段日子。”

    “不。”

    夏舒呈说:“我活到现在,永远都是在等,你知道那些等待着的一段又一段的日子到底有多难熬吗!”

    “…”

    这话说的简直莫名其妙,反正丁驰是没听懂,他想当然的认为夏舒呈是喝多了又开始说胡话,毕竟夏舒呈以前喝酒的时候就是这样,情绪一会儿好一会差,说出来的话也是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让人根本听不懂。

    “ 那这样。”

    丁驰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只晚上留在这里睡觉,白天你回夏记去。”

    夏舒呈闻言张了张嘴,丁驰立刻抢先再来一句:“ 这是我能同意的最后底线,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眉间立刻皱起,到了嘴边的话似乎就被堵了回去,盯着他看了片刻,瞥开目光,又看向了摆在床头的那株君子兰。

    “ 你回去的时候带着它吧。”

    丁驰说:“ 我这里太简陋了,怕它长不好。”

    “ 不。”

    夏舒呈又开始较劲:“ 它必须留在这里,也许你没那么需要它,但它很需要你,只有在你身边,它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

    对于一株花的去留,丁驰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在意,既然夏舒呈坚持,他就没再继续较劲,同意了。

    小小的闹了一场,最终达成的决议,是丁驰自力更生的信念不灭,继续独自在外面闯荡,坚持靠自己创业,夏舒呈短期内不考虑娶媳妇儿的事,也尽量不掺合他的创业大计,他俩白天各自干自己的事,晚上一起睡觉,还是彼此最亲的人。

    直到商量好打算睡觉的时候,丁驰也没回过味来,他自己出来是要成长历练的,夏舒呈也来跟着他吃苦了是为啥,但他回过味来,这屋子的床下可能有老鼠,不能睡了。

    打算睡觉时,但丁驰却坚决不上床,他就去把带来的小薰炉给点上,然后放在了床下。

    据说是特制的香薰,不仅能薰蚊子虫蚁,老鼠蛇和蟑螂之类也不敢靠近,但丁驰很难相信冒的那几缕青烟管用,硬着头皮上了床之后,使劲儿往夏舒呈怀里挤,恨不得夏舒呈能用身体把他整个人都给包起来。

    要说夏舒呈那酒,醒的也真是时候,丁驰使劲儿往夏舒呈怀里钻的时候,夏舒呈为了帮他分散注意力,不但和他聊起了他的未来计划,甚至还头脑清晰的给了他一些实用的意见和建议。

    “手串最好选些紫檀木,小叶紫檀最佳,工艺品就选陶瓷玉器,青花瓷最受大众喜好,书画品类……”

    丁驰就是在这样的“哄睡曲” 里放松了下来,渐渐有了困意,不过,在即将睡过去的临界点上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句很重要的话没说,于是又爬起来来,掰着夏舒呈的脸,郑重其事:“ 夏舒呈,我会尽快的。”

    夏舒呈本来在给他讲东西,冷不丁的被打断,思路没跟上,脱口问他:“ 什么?”

    “ 会尽快长大。”

    丁驰说:“ 尽快长大到你希望的样子,尽快成为你的依靠。”

    “ 我…”

    夏舒呈顿了顿,说:“ 我希望你长大不只是希望有个依靠,还想要些别的。”

    “ 都会给你的。”

    丁驰一点也没犹豫:“ 只要我有的,或者我有办法可以拿到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挑了一个艳阳晴好天, 丁驰和秦彦一起带着他们从批发市场千挑万选来的古玩工艺品,来到了琉璃街旧货市场。

    琉璃街作为京城顶有名的古玩市场,一年四季客流不断, 来往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街心位置有家古乐器店, 秦彦跟店主认识,提前跟店主打过招呼,丁驰就在那家店前支了个摊子。

    摊子刚之下,有个不速之客摇着扇子看热闹似的过来了:“哟, 这不是夏记的小老板吗,怎么上这来摆地摊来了,怎么着啊,是你们夏记要倒闭了,还是你被扫地出门了?”

    说话阴阳怪气的,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丁驰抬头打量了下他, 发现果然,是上次他跟着夏舒呈来逛文物展的时候, 那个坑过他的王八蛋!

    “那怕是要让陈老板失望了。”

    秦彦怕丁驰冲动,赶紧的挡在前面应付道:“ 夏记运转良好, 一切正常, 我们小老板啊, 这是在体验生活呢。”

    “ 体验生活的方式挺接地气啊, 这大热天的蹲在这儿卖这俩串儿,没听说夏老板是个这么不体贴的人啊。”

    瞧陈老板摇着蒲扇一脸坏笑的样子, 是真的很欠抽, 但丁驰忍了忍之后, 还是忍住了。

    秦老太爷说过,成长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会权衡轻重,在外面闯荡,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会遇到,他今天是来做生意赚钱的,只要旁人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可以不争那一时的意气。

    再者,他也答应过夏舒呈,以后不用拳头解决问题。

    “ 不吱声的意思就是我说对了呗?”

    陈老板继续试探:“ 你真是被赶出来的?就因为上次那九千万的事?”

    丁驰忍了忍。

    陈老板见他还没说话,确定了似的坏笑了起来:“ 哎呀,我看你也是过惯了少爷日子的人,哪吃的了这份苦啊,这样,以后跟着我,我保管你以后生活质量不但半点不降,反而比在夏记的时候更舒坦。”

    丁驰隐约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然,陈老板随后就坏笑着倾了倾身,凑近对他说:“ 只要你把夏老板喝茶的那对鼎给我弄来,我琉璃街的铺子送你,让你直接当老板,怎么样?”

    怎么样?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丁驰直接就忍不下去了,绕过摊子就要去打人。

    还好秦彦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你说!”

    丁驰被秦彦拦着施展不开,只能狠狠瞪着陈老板:“ 上次的事是不是你故意坑害我的,还有前两天店里突然被诬赖举报,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陈老板非但不躲,反倒还故意往上凑,巴不得自己被揍一顿似的:“ 我说小老板,说话办事可得讲究证据啊,咱可不能仗着自己岁数小就诬赖好人。”

    好人?

    呸!

    丁驰气死了:“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得到那对茶具,那就是个仿品,京大的教授都亲自鉴定过了!”

    “ 呵呵,‘稀罕’ 这个件事,它可跟是不是仿不仿品关系不大。”

    那陈老板说话突然收起了那一脸无赖相:“小子,老实告诉你吧,稀罕那玩意的并不是我,具体是谁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是个咱们谁都惹不起的大人物,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夏舒呈,最好还是尽早把那东西交出来,以免到时候人财两空,甚至闹到家破人亡。”

    “ 做梦吧你!”

    丁驰才听不得这种威胁的话,冲那陈老板骂道:“ 我也告诉你,不管是什么大人物,夏舒呈的东西就只能属于夏舒呈,就算他不喜欢了,不要了,到时候我们就是打烂烧掉也半块碎片都不会给你们!”

    “ 好小子,够敢说的啊。”

    陈老板不明意味的笑着扔下一句“ 走着瞧”,随后就又摇着蒲扇走了。

    生意还没开始做,先生了一肚子气。

    丁驰被秦彦撒开后,一屁股坐在店前的石头上,缓了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秦彦知道这种时候对于丁驰来说劝说无用,就只能用激将法:“ 我说丁驰,别坐着了,这眼看市场开始上人了啊,你得赶紧的了,不然错过了黄金时间,真有可能一件也卖不出去,那可真就让刚才那老小子看笑话了。”

    不得不说,激将法对丁驰来说非常受用,屡试不爽,当听到可能会被那老东西嘲笑时,丁驰一刻也不能忍,立刻就站起来开始收拾。

    丁驰这人,有时候思路弯弯绕绕的很清奇,但有时候大脑就是单线条,注意力很快就能被转移。

    把带来的文玩核桃和手串等小玩意儿收拾出来,再挨个儿的摆到摊子上,这个过程他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展示角度能更加彰显他东西的高品质,他很精心,很专注。

    以至于,他很快就忽略了刚才的不快。

    毕竟也是第一次独立出来做生意,心情恢复之后,兴奋还是有一些的,反正丁驰是抱着满满希望和动力,他不时的就要调整一下摆放的角度,力争引人注目,他觉得这些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小物件一定会很好卖,很抢手。

    但,他想多了。

    市场里店铺林立,除了道路之外几乎到处都是摊位,满满当当的摆着各种各样的宝贝,什么样子的稀奇玩意儿都有,他这个小摊位放在整个市场里就是沧海一粟,根本不起眼。

    过往行人熙熙攘攘,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摊子,偶尔有个人目光扫过,脸上还立刻就能浮现出一种“什么破玩意儿”的表情然后回头走开。

    摊子支了一上午,别说卖出一件东西,就是连几个驻足停下来观赏盘问的人都没有。

    大晴天的,太阳越晒越烈,到了中午,温度高到都能直接把人给热化了,逛市场的人就少了很多。

    而眼看着游客越来越少,丁驰那心里也是越来越凉,挫败感节节攀升,情绪可谓差到接近极点。

    秦彦坐在店前的阴凉处喝着冰汽水,劝他歇会儿,他也不听,继续就在摊位前坚守,期盼着有一个人来买点什么。

    便是这时,有个人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一身西装革履,身后还跟着个小伙计,驻足在了他摊位前,拿起一条手串,在手里把玩片刻,问丁驰:“ 什么材质?”

    “ 紫檀木的。”

    丁驰赶紧认真的讲解:“ 这是小叶紫檀,密度很高,质地坚硬,做手串质量很好,戴很多年都不会崩。”

    “ 小叶紫檀?”

    那人问:“ 真货假货?”

    “是真的。”

    丁驰说:“ 你可以闻一闻它的味道,真的紫檀木有淡淡的檀香味,很清新,但如果是经过处理的假货,味道就会很浓郁,或者跟没有味道,而且你也可以看它的纹路,很浅,表面很油润,还有你可以把他泡在水里检测,小叶紫檀的密度比水大,在水里会下沉。”

    听了这些话,那人抬眸看他一眼,笑了笑:“ 你很真诚。”

    “…”

    丁驰不懂他这个“真诚”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可能是夸奖,但他不太需要,他需要的是这人能买一串。

    正当丁驰有点犹豫着要不要问这人买不买的时候,这人突然开了口:“ 把你这里的手串都给我包起来吧。”

    嗯?  都?

    丁驰当时就愣了下,心说这人是在开玩笑吗,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你都还没问价格呢。”

    “ 嗯。”

    那人笑笑,说:“ 那你先开个价?”

    丁驰说:“ 一条三百块。”

    那人问:“ 一共有多少条?”

    丁驰说:“ 四十六条。”

    那人又笑了笑,然后从身后的小伙计那里接过钱包,从中抽出一摞,数了数,递给丁驰:“ 一万三千八,你点点?”

    “…”

    丁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而且,短时间内这点数他也算不明白,只好回头看向秦彦。

    秦彦刚才一直注意着丁驰这边,但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夏舒呈找来特意给丁驰捧场的,可见这人上来就直接包园儿,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不是夏舒呈的形势风格。

    “ 等会儿。”

    秦彦扔下汽水瓶子,噔噔噔跑过来警惕的看着对方:“ 你什么人啊,买这么多串子干什么用啊?”

    “ 没什么。”

    那人笑着回答:“ 喜欢而已。”

    “喜欢就要全买啊?”

    秦彦又问:“ 那市场里这么多摊子呢,你都要去买下吗?

    “当然不。”

    那人说:“买你们家的,是因为只有你们家的最特别而已。”

    秦彦立刻问:“ 哪里特别了?”

    “ 雕刻工艺和手法。”

    那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名片,秦彦递过来一看,佟思城,京城新开的一家主营玉石雕刻品的名店——玉锦记的大老板。

    佟思诚捡起一串子,摸着上面的雕饰花纹,说:“ 你们的串子比市场的其他货高级很多,如果我没猜错,为这些珠子做雕刻的,应该是位技艺很了得的大师傅,若方便的话,可否为我引见一下?”

    “…”

    丁驰百感交集。

    毕竟,没什么大师傅,此前去批发市场寻觅宝贝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串子材质好的不好看,好看的材质不好,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满意的,于是权衡之下,他选了前者。

    但挑了好材质,没有花纹也不好看,所以他就进行了二次加工。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大师傅,这些串子上的花纹,其实是他随便拿刀刻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丁驰:《关于小爷我随便雕了个花就成了雕刻行业的传奇这件事》

    夏舒呈:哎哟我,这脑子里少点东西就是不行啊,他居然还在这儿得意呢,完全不知道自己这风头撒出去意味着什么,哎,头疼

    第40章

    “ 你雕的?”

    听说珠子上的花纹是丁驰雕的之后, 佟思城表情显得很是惊讶,不,惊讶不足以, 得说是震惊。

    这丁驰就很纳闷了。

    说起来,以前丁驰脑子虽然不太好用, 但动手能力却非常强,偶尔读书读烦了却又不方便发脾气的时候,为了缓和心情让自己快速平静,他最常做的事, 就是找块破木头来,然后拿小刀在上面一通削。

    虽说这勉强就能算是有些雕刻基础,但在丁驰看来,自己顶多也就是雕个什么勉强能像个什么的程度,不至于让人震惊, 尤其眼前这位据说还是玉石雕刻届有名有姓的人物。

    就看那人的反应,丁驰都怀疑这个佟思城是冒充的。

    但来往驻足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帮他打破了这个怀疑。

    “ 哟, 那不是玉锦记的佟老板吗,跟那儿嘛呢?”

    “ 听说是看上那小哥的串子了。”

    “是看上那小哥的手艺了。”

    “ 据说那小哥的手艺堪比玉锦记的大师傅!”

    “ 真的假的, 就那小孩啊,那看着也不像啊。”

    “…”

    嘈杂的讨论声中, 佟思城把手里的串子扯断, 摘出一颗空的递给丁驰, 说:“ 可以麻烦你现在帮我刻一朵花上去吗?”

    现在?

    这不就是要他现场证明珠子确实是他雕的?

    丁驰非常不乐意, 但看在这人把他的串子都买下了的份上,还是给了个面子, 问:“ 想要什么花啊?”

    佟思城闻言, 蹙眉片刻, 说:“ 桃花。”

    桃花?

    丁驰心说这太简单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桃花,因为夏舒呈除了屋里养着的那盆君子兰,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夏记的院子里就种着一颗大桃树,每到开花的季节,夏舒呈就会很开心,为此,他还特意为夏舒呈雕过一颗小花树呢,不过后来被店里的伙计们当成了工艺品放在店里给卖出去了。

    丁驰二话不说,接过那颗珠子,掏出自己的小刀,闷头一顿刻,三两分钟的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就出现在了珠子上。

    只见那佟思城接过去看了珠子上的那朵桃花许久之后,抬眸看向丁驰,虽然没有什么举动,但从表情上看明显是激动了起来,甚至激动的眼眶都发了红。

    丁驰当时就让他吓了一跳,心说不至于吧,雕的这么好吗,这怎么还激动的要哭啊?

    秦彦也挺纳闷,在他看来,丁驰的技术也就那样,反正不至于让一个玉雕行业的大人物这么吃惊,他忙问:“ 佟老板,怎么个意思啊?”

    佟思城闻言从激动回神,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随后压了压情绪,回答说:“ 没什么,这位小哥的雕刻手法精妙,下刀有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赋型工艺,佟某感叹而已。”

    只见听了这话,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立刻也不私了,直接大声吆喝了起来:

    “哟!看不来啊,这小哥居然还真是个大师傅。”

    “何止啊,能得玉锦记的佟老板认可,那不得是个大师傅中的大师傅啊!”

    “嗯!自顾英雄出少年啊,这小哥了不得啊,以后必定会有大作为啊!”

    “…”

    一众目光聚集过来,丁驰开始信了,他好像是真挺厉害。

    佟思城收起那颗雕了桃花的珠子,问丁驰:“ 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丁驰眨巴了几下眼睛:“ 丁驰,驰骋的驰。”

    “ 丁驰。”

    佟思城又问:“ 有这么好的手艺,在这里摆摊实在是有些屈才了,愿不愿意换条路走?”

    “…”

    丁驰有点懵:“ 换什么路啊?”

    “ 到玉锦记来。”

    佟思城笑着说:“ 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玉锦记在玉石雕刻行业里算是翘楚,全国有八十多家分店,各地大型雕刻玉器展近乎一半都是我们家师傅的作品,加入我们,站上最高平台,保证让你短时间内即可出人头地。”

    “…”

    丁驰和秦彦闻言立刻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的用眼神给彼此传递了警惕信号,出来前,他们可是被夏舒呈叮嘱过诸多防患于未然,其中属天上掉馅饼这件事最不可信。

    但

    没办法,佟思城给的太多了。

    佟思城许诺,加入玉锦记后丁驰直接就是大师傅,雕刻出的作品售价的百分之八十归他,而且人身完全自由,不用每天按时按点的上班,只需要每月完成一件作品就可以,还有,入职就送他一栋大房子,二环内两百平的整套四合院。

    不得不说,这馅饼实在是太香了,急于快速出人头地的丁驰当时就动心了。

    秦彦倒是犹豫了下,但架不住丁驰行动力强,等他纠结完想提醒丁驰先回家跟夏舒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时,丁驰已经签下了佟思城给的合同。

    甚至都没仔细看合同的具体条款。

    从琉璃街回家的路上,丁驰那心里就别提多美了,一想到自己过几天就可以拥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大四合院,而且还能拿到巨额的分红工资,他就感觉自己的腰杆儿终于能挺直了。

    秦彦还是有些顾虑,忍不住提醒:“ 这事儿你回去还是赶紧的告诉呈哥吧,我总觉得这事儿怪莫名其妙的。”

    “ 告诉肯定是要告诉夏舒呈的。”

    丁驰扛着剩下的半包核桃,走路都七拽八拽:“ 但不能是现在,得等我拿到房子的时候,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个屁呢。”

    秦彦本来不想打击他,但又实在看不下去丁驰那得意忘形的劲儿:“ 就你自己那点刀功,切个西瓜都能切劈了,你还大师傅,你能有点数吗?”

    “ 那是你不识货。”

    丁驰翻着白眼儿:“ 人家可是玉锦记的老板,肯定阅人无数,什么厉害的大师傅都见过,居然能被我的刀功给感动的要哭,那就说明我就是厉害的。”

    “ 你可拉倒吧。”

    秦彦说:“ 我总觉得他有问题。”

    丁驰说:“ 我看他挺好。”

    “你看谁都好。”

    秦彦很无语:“ 上次你还觉得街上扒窃的小偷是好人呢,还帮着小偷打失主,结果呢。”

    “ 结果我最后把小偷打断了骨头送进了警察局。”

    丁驰哼了哼:“ 放心吧,我这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吃亏的。”

    “…”

    秦彦直接无语:“ 那是因为有呈哥!”

    提到夏舒呈,丁驰的思路就不走正道,顾虑什么的根本没有,一心只想着给惊喜,他立刻嘱咐秦彦:“ 你记住啊,不许告诉他。”

    秦彦刚张嘴要拒绝,丁驰直接又来一句:“ 你要说了,我就跟你绝交!”

    “…”

    秦彦心说行吧,合同签都都签了,板上钉钉的事儿,跟夏舒呈说了也是徒增顾虑,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钟楼附近的时候,秦彦回了家,丁驰则拿着赚来的钱去买了很多好吃的,像什么梅子酒,桃花酥,都是夏舒呈平时最喜欢的,回到他的小破屋之后,又把家里打扫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等着夏舒呈来。

    夏舒呈是按照约定来的,晚上九点左右,到的时候,丁驰正在大门口踮着脚巴望,看到他之后,大老远的就冲过去,先来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毕竟是带着着急要炫耀的心情,从傍晚到深夜的等待,对丁驰来说可太久了,夏舒呈以来,他恨不得把夏舒呈抱起来小跑着回屋。

    夏舒呈让他这举动给弄的一脸懵,被半抱半拽的拉回屋里,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食物和糕点,以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摞钱,似乎就明白了丁驰的用意。

    尤其丁驰还用那双里面写满了大字的眼睛巴巴望着他:夸我,快夸我。

    夏舒呈笑了笑,然后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 哇,好厉害呀,第一天出摊居然就赚了这么多钱。”

    “那当然了。”

    丁驰目的达成,那个开心劲儿就别提了,立刻仰着脑袋显摆了起来:“ 我把批发来的手串都给卖出去了,赚了一万多…噢不,除去本金,赚了五千多块呢。”

    “ 嗯。”

    夏舒呈笑着问他:“ 那核桃呢,卖出去几个?”

    核桃…

    额,核桃上没雕东西,一个也没卖出去。

    但丁驰为了给夏舒呈惊喜,不打算过多透露详情,就打岔拉着夏舒呈到桌子前让坐下,然后给夏舒呈拿糕点吃。

    夏舒呈似乎看出了他的搪塞,笑着继续问他:“ 核桃不好卖吗?”

    “嗯,我选的珠子质量好,也好看,所以卖的就好,核桃,核桃可能是太普通了。”

    丁驰没什么撒谎的经验,有些不自然,为了转移话题,他赶紧的给夏舒呈倒了杯梅子酒:“ 你尝尝我买的梅子酒,店家说很好喝,而且度数很低的,喝不醉。”

    夏舒呈张了张嘴,似乎要继续问,他就又赶紧又来一句:“ 今天高兴嘛,咱们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呗。”

    夏舒呈又张了张嘴,丁驰实在怕他问出什么自己不好回答的话,一着急直接挤过去坐在夏舒呈的腿上,凑近了瞪着眼睛威胁:不许再问了,不然我就又要堵你的嘴了。

    不知道夏舒呈有没有看出来点什么,丁驰觉得应该没有,因为夏舒呈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后,瞥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了一句:“ 既然不好卖,以后就少批发点吧。”

    丁驰这才松了口气,他把给夏舒呈大倒的梅子酒端过来,先给夏舒呈喝了一口,然后自己也抿了一口酒。

    酒下了肚子,紧张的心情就恢复了,丁驰又开始美滋滋了起来,揽着夏舒呈的脖子,忍不住吹牛:“ 夏舒呈,你等着吧,我很快就能出人头地的,到时候我来养你,照顾你一辈子,你根本不用娶老婆。”

    “…”

    听了这话,夏舒呈无奈的笑笑,然后看着他说:“ 娶老婆可不只是为了有人照顾,老婆还可以帮我做很多别的事。”

    “我也可以帮你啊。”

    丁驰立刻说:“ 你说吧,你想让老婆帮你做什么,我也可以,什么事都可以。”

    “ 什么事都可以?”

    夏舒呈闻言,目光从他的眼睛下移,经过鼻尖,唇侧和下巴,在喉结处停了停,像是在纠结什么。

    “没事的,你说就是了。”

    丁驰说:“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帮你的。”

    “嗯。”

    夏舒呈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不过笑了会儿之后,目光又从他身上瞥开,扯开嘴角叹了叹气:

    “ 还是,等你再长大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丁驰:岁数早就够了吧,还要再大请问是需要什么大?哪里大?

    夏舒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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