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十分急促且猛烈的冷风吹进了小庭院,把木架上挂着的一条条染布吹得朝着竹竿上面飞起,刹那间,那些藏在暗处里的影子们露出了身形,他们手中的弯月刀已然出鞘了。
雨水顺着刀锋流下,雪亮的刀身闪着一双双阴狠的眼睛。
而锦衣卫们的手尚停在那未出鞘的刀柄上。
暗影兵最擅长的便是悄无声息的暗杀行动了,雨夜中混杂的声响更是让这些夜里的老鼠们占尽了优势,就算心中再有不甘他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刀可架在脖子上呢。
春雪冷冷地睨了眼这些被制住的锦衣卫们,她加快步子,没等进去,便厉声喝道:“太后懿旨到!”
数双眼睛立马从屋子里面望了出来。
春雪的眼睛极其亮,能够看见寻常人黑夜里看不到的,所以她一眼便看见了两个锦衣卫站在公主身后。
杀人的欲望登时占据了她的理智。
“春雪!”
是公主在叫她。
春雪恢复了些许清明,她大步迈上石阶,走进了屋子。
朱月身后的锦衣卫们知道春雪的名号,她是朱月最快的一把刀,也是一个比男子还要残忍凶狠的女子。
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五官的灵敏度远胜于常人。
他们十分识趣,连忙从朱月身后闪开。
春雪走上前,主仆二人相互对视。
朱月其实是有很多话的,但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化作了喉咙里轻轻的哽咽。
春雪一边呈上懿旨,一边道:“属下该死,让公主受惊了。”
她接过懿旨,轻声道:“无妨。”
朱月没打开,立马转头看向陆炳秋,方才柔弱的语气瞬间变得异常冰冷:“陆大人,太后给公主府的懿旨,要看看吗?”
陆炳秋的脸色格外阴沉,他的手还没有松开插在谢资安胳膊上的绣春刀。
其实隔着距离他也看清了朱月接过的懿旨,那上面用的是玉轴和上好蚕丝制成的凌锦制品,这两样别处是造不了假的。
只是陆炳秋想不通太后为什么要降下这么一道懿旨,因为这道旨意来得实在没有缘由,谢家的事她老人家也有不少的功劳。
上面人的心思他揣测不出,能做的只有放人,得罪了太后可是非同小可。
躺下血泊中的少年知道自己赌赢了,擦破的嘴角早已经不自觉的勾起。
不过陆炳秋并没有直接放过谢资安,他俯低身子,在谢资安耳畔用气音说道:“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抱了棵不会倒的大树,可是你别忘了,真正想杀你全家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太后。你想想,在太后那里,你又能活多久呢?或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谢资安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活像只地府里的恶鬼,他眨眨充血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几个字:“好啊,我……等……你。”
像这种威胁他在以前的世界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吓唬小孩子还可以,吓唬他就算了。毕竟他不是什么小孩子。
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死亡接触。
陆炳秋闻言,神色愈冷。
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似传闻中的模样。
冷静、理智、隐忍……他的表现甚至不像普通人,而是杀手!
一个可怕的想法爬上了陆炳秋的心头,那就是,此子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他今天都能成长的这般恐怖,日后实在无法想象。
可惜的是陆炳秋今日是没机会了。
他微微用力,从那淌满血的胳膊拨出了绣春刀。
拔刀的一瞬间,刀刃牵动骨头和皮肉,谢资安疼得满头大汗,他眉头紧拧,牙根都在发酸。
谢资安还以为自己能够坚持到见着账簿再晕,可他高看小公爷这幅身子了,他现在就撑不住了,脑袋昏昏的,眼皮也是越来越沉,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直到彻底陷入漆黑中。
“太后给公主府的旨意臣没权利过问,也不着看了。”陆炳秋把佩刀插回腰间,走到门口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臣想提醒公主,莫要养狼为患。”
朱月默言。
陆炳秋踏出门之际,春雪吹响暗哨。
锦衣卫有锦衣卫的暗哨,暗影兵有暗影兵的暗哨,他们各成体系流派,通过哨声缓急轻重等可以下达不同形式命令。
所以庭院里的暗影兵纷纷收手。
等到陆炳秋彻底离开庭院,朱月才开口说话。
“派暗影速速把谢资安送回公主府,并请太医院的蓝太医给他医治,切记要保住他的性命。”她觑了眼谢资安几乎见白骨的右臂,不忍心的说道,“那条胳膊能保则保吧。”
谢资安伤势太严重了,目前寻常大夫都已经救不了谢资安了,唯有被冠以妙手回春的蓝太医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春雪扫了眼谢资安和木床上的两人,眸光淡淡:“是。”
她再次吹响暗哨。
不出三秒,两个暗影兵走了进来,春雪简单的交代了下事情,一人背起了谢资安回公主府,一人则是快马奔去太医院。
**
外面下了一夜的暴雨忽然停了,周遭的环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成霄坐在木床上,衣裳还尚未穿妥善,他突然发现朱月在盯着他,那目光犹如要吞了他似的。
他下意识躲开朱月咄咄逼人的眼神,刚要开口和李寒池说离开这里时,朱月竟然径直朝着他们走来了。
赵成霄很慌乱,朱月想干嘛?!
该不会是为了账簿?!对,一定是为了账簿,谢资安肯定告诉她了。
可他不能交出账簿,那是他和三皇子翻身的希望。
赵成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急忙把头埋进李寒池的怀里,李寒池一定会保他的,他相信朱月不敢动李寒池。
朱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扫视了他们几眼,而一旁心领神会的春雪则开口道:“奉太后懿旨,捉拿赵成霄关押至公主府,李小将军,让让吧。”
赵成霄听见后,心里十分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作声。他不想这么久的努力付之东流,他连自己的清誉都狠心舍弃了!
只要不承认账簿在他这里,他就还有希望。
况……况且李寒池是绝不会任由他被朱月带走的。
李寒池果然冷声道:“太后要捉拿成霄总该有个由头吧。”
春雪还没开口,朱月已经狠狠地甩出了一巴掌,“啪!”,声音十分响亮,只是那一巴掌没有落在李寒池的脸上,而是落在了赵成霄的脸上!
赵成霄脸上的血红的五指印无比清晰。他捂着脸不敢说话,眼泪漱漱往下落。
李寒池哪能看到赵成霄被一个女子这么欺辱,他松开搂着赵成霄的胳膊,蹭一下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愤愤的质问道:“公主这是为何?!”
朱月连看一眼他都不想看,只是淡淡的说道:“太后做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问了?”
李寒池她打不得,一个区区赵家庶子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拿乔,倘若不是他喊出谢资安的名字,陆炳秋未必识得谢资安的脸。
朱月话锋一转,冷笑道:“小将军再不走,届时你祖父就得去公主府那里要你了,你们今日的风流韵事自个儿可掂量清楚了?你不要脸,李家也得要点脸面吧。”
李寒池没和朱月打过什么交道,自然不知朱月温柔贤淑的皮囊下是怎样的锋利,他决心横到底,挡在赵成霄面前,咬紧牙关:“我要理由。”
“好。”朱月道,“你问问赵成霄拿了什么不该拿的?”
李寒池扭过身子去看赵成霄。
被李寒池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赵成霄慌了,他心里害怕极了,他怕连李寒池也不要自己。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我………我………”
不必赵成霄说清楚,联想今夜之事,李寒池再笨也猜出来了,他一把抓住赵成霄的臂膀:“你拿了账簿!”
绝望陡然在赵成霄的心里升起,事到如今,他知道他想要靠账簿赢得父亲恩宠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嗪着眼泪点头承认了。
“糊涂啊!那种惹麻烦的东西如何要得?!”李寒池恨铁不成钢道。
如此一来,他必然是帮不得赵成霄了。
李寒池背着身子问朱月:“交了账簿何时能放回?”
春雪见朱月冷漠的脸色,便知道不必与李寒池多说一个字:“请小将军离开。”
公主府的做派李寒池略有耳闻,他们行事不比锦衣卫那帮狗腿子好到那里去,只是要苦了成霄。
唉,可他偏偏又不能插手此事。
军饷贪污案事关重大,非寻常小事,倘若祖父知道今日之事必将雷霆大怒,毁了李家清誉不说,还把李家牵扯进这么潭浑水里头。
祖父一辈子行事有分寸,从未被人戳过脊梁骨,他不能让祖父晚年蒙受大辱。
纵使李寒池再疼爱赵成霄,他也决定此事绝不能掺和进去。
“成霄,对不起。”李寒池愧疚道,“你不要害怕,听我说,你乖乖把账簿交给他们自然什么事也没有了。”
赵成霄得知李寒池不肯帮他,两行眼泪再次无声落下,他的心也彻底跌入雨夜冰冷的泥水里。
因为此事绝非只是交了账簿便可以相安无事。
朱月把他带回公主府,账簿经由他手的事定会传出去,届时父亲在皇上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在父亲那里更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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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初升,天际的云泛起雾蒙蒙的白色来。
一辆马车自东大街驶去公主府,巨大的轮子迅速碾过坑坑洼洼的路,泥水四溅。
马车里面因此有些颠簸,春雪扶住了摇晃的朱月:“公主当心。”
朱月拿着手里沉甸甸的三本账簿和一道懿旨,难得露出轻松一笑:“你怎么拿到的太后懿旨?是遇见我派去宫里的人了吗?她行事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少说得两个时辰呢。”
春雪:“公主打开懿旨看看。”
朱月把账簿放置在腿上,赶忙打开那道及时雨般的懿旨,只见上面竟然一片空白!
她瞪大眼睛,吃惊得望向春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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