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再生欢 > 522. 二更君 臣服
    俞星臣还没说完,便打住了。


    他看着对方那双仿佛尤带冰雪的眸子,知道自己不必再说。


    毕竟面前此人,可不是个以常理测度的。


    原来此刻跳进俞监军池子内的,竟然是本已经赶往鄂极国冻土重镇的薛放!


    薛放人在温泉水中,也随着舒服地长叹了声,道:“俞监军好受用啊,我也来沾沾光,可以么?”


    俞星臣心想,若说不可以,他难道就能乖乖走开?


    “薛督军为何去而复返?”俞星臣擦了擦从发鬓上滴落的水:“难不成不想去了?”


    薛放摇摇头:“去一定是要去的,只不过,我心里悬着事情,去也去的不踏实,到底要解决了再办事。”


    “薛督军心中有什么不踏实的?”


    薛放还未开口,先向着俞星臣笑笑,然后,他从水里一“游”,竟极快逼近了俞星臣!


    之前薛放带人启程,鄂极国的费扬阿自然是随行的。


    只是他未免有些不太情愿,毕竟才见着杨仪立刻要走……


    他甚至撺掇:“薛督军为何不请永安侯一同随行?我想永安侯一定会答应的。”


    薛放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行了半天的路,因为轻骑简从,走的极快,费扬阿跟着急行军一样,叫苦不迭。


    趁着雪下的大,大家暂时在路边茶棚里休息的当儿,费扬阿低声对薛放道:“薛督军,倒也不用这么着急,人受得了,马儿恐怕也受不住呢。反正冻土那边儿已经给北原吞食的差不多了,早一天晚一天也变不了大局。”


    薛放吃惊地望着他:“你的口气,就好像给北原吃了一块渣滓饼似的轻松。”


    费扬阿笑道:“我就算叫苦连天也无济于事啊,谁叫打不过人家呢。”


    薛放自然不爱听这话,但他不是大周的人,也不必费心去呵斥教导他。


    而费扬阿说了这句,揉揉被马儿颠簸的有些酸疼的da腿,道:“这雪看着一时半会儿小不了,路上只怕更难走。”


    说话间,又有一些路过的客人们纷纷进来避雪歇脚。


    那小二给他们上了热茶水,说道:“客官,前方就是小雁塔县,眼见这雪愈发大了,今晚上你们歇在那里倒是妥当。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千万别赶急路。”


    小林问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强贼拦路抢劫之类?”


    小二忙摇头:“不不,那倒没有……不对,也不能说没有,若说以前倒是有的,只是最近咱们北境有永安侯跟薛督军、俞监军他们到了,如今北境内的匪贼听说都归编了朝廷,连那些小毛贼也不敢出来露头了。我只是怕各位雪急路滑不好走罢了。”


    旁边桌上的客人听了笑道:“说起这话我们最清楚,以前赶路,总是提心吊胆,不是怕这儿窜出个大王,就是怕哪儿窜出个二王,一路走下来,货物丢的七零八落,有时候人命都要交代在这里,可自打薛督军在留县发布了严惩令后,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半个毛贼的影子都不见,连我们都惊呆了呢。”


    众人对于这个话题显然感同深受,一时又说起了定北城那里的情形,薛放枪挑四猛将活活吓死蒙岱、以及覆灭北原十万大军的事迹,津津乐道,有的甚至把薛放形容成那天降的金甲神官,所以才如此勇猛无双,如有神助。


    小二听得乐呵呵的,见薛放面无表情,还以为他不信,便正色道:“客官,您别不信,我们北境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救星了……您看,以前这小店内,每每只三两个客人,如今因为路上没有劫道的,北原人又被打的狠了不敢来放肆,大家才敢四处走动,这不都快满了人了!”


    薛放不吱声。


    费扬阿却道:“是吗?我也听说了,永安侯一到北境就施回元汤,救治百姓,我看永安侯的功绩,比薛督军还大。”他故意瞄着薛放,偷偷笑。


    小二看他黄毛深目,却并不惊讶,毕竟这南来北往的各部族商贩多的是,见怪不怪的了。小二只嘿嘿了两声:“这两位的功绩是一样大的,我们可不敢说半句不好的话,那就好像是得罪了神明菩萨一样呢。不过说起永安侯来,实在有口皆碑,前方那个小雁塔县那么小的地方,还有太医院的医官来送钱、张罗回元汤的事呢。不知救了多少冻饿无着落的男女老少们。”


    喜滋滋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哭丧了下去:“说来就有一点不好。”


    费扬阿听他称赞杨仪,心里也得意。


    他虽没把杨仪“骗”到鄂极国,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是看中了杨仪的人,自然他的眼光最好,听大家盛赞杨仪,竟似“与有荣焉”。


    听小二这样说,便道:“怎么不好?”


    连旁边桌上的客人也瞪着小二:“你说什么!你敢说永安侯不好?”


    “不不,”小二赶忙摆手,眼眶一红:“我哪里是说永安侯不好,我是说……永安侯的父亲,太医院的杨院监,竟然……”


    众人听了,才知道他的意思,瞬间整个热闹的茶馆内安静下来,鸦默雀静中,有人叹道:“真是好人不长命,唉!永安侯不知该多伤心,听说她身体不好……不知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人赶紧啐道:“呸呸,别瞎说,永安侯身体好着呢,她又是个大夫,一定是长命百岁的,阿弥陀佛,老天也是保佑的。”


    费扬阿的眼珠转来转去,却见薛放的脸色更黑了。


    此刻,屠竹低声道:“十七爷,您就这么出来了,仪姑娘心里一定不自在。”


    薛放咬了咬唇:“闭嘴。”


    屠竹偏不闭嘴,道:“她的身体又不好,你没见已经憔悴成那样了?当初是您一门心思巴着人家的,从羁縻州追到京内……现在却又这样……”


    他对薛放自然是忠心耿耿,从来不曾有半句不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说。


    薛放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造反了?”


    屠竹哼道:“您要打我骂我都行,横竖我皮糙肉厚的,可是仪姑娘不一样,她的心又细,连你一句重话还禁不住呢,哪里受得了就这么冷心冷面的。”


    说到这里,屠竹红着眼圈儿,吸着鼻子道:“我还要再说句不中听的话,十七爷,要仪姑娘有个什么,别说小甘他们,我也是要一辈子怨恨十七爷的。”


    因屠竹打定主意要跟着薛放,先前自然跟小甘告别。


    小甘气哼哼地,因为十七得罪杨仪的事情,也没给屠竹好脸色。屠竹当然也明白她的心意。


    薛放直直地望着屠竹,听他说“有个什么”,气的要动手:“你这乌鸦嘴能不能……”


    屠竹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反正我觉着,杨院监才去,她本已经心力交瘁,哪里还能受得了别的事儿,不过她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当初在羁縻州里,天大的事情也是自己咬牙扛着,未必肯就哭出来给人知道。”


    揉了揉眼睛,继续道:“十七爷你只觉着她好端端地,就要一走了之,哪里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忘了当初,她宁肯为了十七爷赴死吗?非要到那种看似无法挽回的地步,十七爷才能明白?”


    薛放的脸上一阵白似一阵,却终于道:“你、你少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


    屠竹道:“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跟小甘他们看来,仪姑娘对十七爷真真是一心一意掏心掏肺的,如今闹得这样,必定是你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误会了她。绝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薛放深深吸气,刚要反驳,又打住。


    费扬阿在旁听得入迷,迫不及待:“说啊,还有什么?原来你跟永安侯闹了别扭?难道你们的亲事也不做数了?这就是说……”


    眼见他的眼珠乱转似乎在想什么好的,薛放呵斥:“闭嘴,别瞎想!”


    薛放本来想告诉屠竹,这一次是杨仪自己把话说绝了的。


    为了俞星臣,为了跟俞星臣的那“不清不楚”的什么事,杨仪竟宁肯舍弃他。


    他本是个极自傲的少年,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低到不能再低,天底下只对那一个人俯首,可她竟将他弃若敝履。


    如果是为了别的事也罢了,偏偏是为俞星臣。


    薛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想了半晌,终于问屠竹:“你真觉着,是我做错了?”


    屠竹跟小林一起点头,连费扬阿也情不自禁跟着点头。


    薛放瞪着三人,终于他揪起屠竹,走到茶馆外头。


    ,她……你知道她是俞星臣买来的吧?”


    屠竹不明白他的意思:“当然知道。”


    薛放道:“假如她告诉你,她曾跟什么男人有过一段不好开口的过往,你……”


    屠竹隐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差点儿问出来,但还是忍住:“十七爷,我还真告诉您,小甘一点儿没瞒着我,她之前从好好地官家小姐沦落到教坊司,当然受过好些欺负,我听了只心疼她,哪里会想别的?”


    薛放咬唇。


    屠竹道:“何况我知道小甘跟我是一心一意的,我们如今是夫妻,好好过日子,理别人做什么?”


    正在这会儿,一个声音从后飘过来:“假如是我的老婆,喜欢上其他情人,要是那个情人比我帅气多金,我自然会以礼相待。”


    薛放跟屠竹回头瞪向费扬阿,却见这黄毛脸上带笑,傲然说道。


    原来他心痒难耐,偷偷凑过来,趁着薛放出神之时,听见了屠竹的话。


    屠竹匪夷所思:“费使者,你们鄂极国都是这样习俗的?”


    费扬阿道:“当然,妻子的情人比我更好,说明我的眼光不错,娶了一个好女子,这才会有更出色的男人愿意当她的情人。”


    屠竹跟薛放一起啐他,连屠竹也受不了这种论调:“我们大周可不这样,那叫伤风败俗。”


    费扬阿擦擦脸,大摇其头:“比如像是永安侯这样的女子,必定有许多男子臣服于她脚下,我也愿意跟别的男……”


    薛放没等他说完便冷飕飕地道:“你要再说一句,我便让你臣服在我的脚下。”他冷笑着,跺了跺脚下已经厚起来的雪。


    费扬阿转头看了看,望见薛放被雪映着的那异常出色的眉眼,忽然笑道:“别的男人自是不可,但如果是薛督军,那也不是不行的……”


    薛放起初以为他是挑衅,望着他笑的贼眉鼠眼的,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倒吸一口冷气,薛放提拳:“你这厮……”


    屠竹赶忙拦住他:“十七爷,稍安勿躁,不好动手。”


    此刻眼见雪稍微小了点,一些客人赶忙收拾,要去前头的小雁塔县过夜。


    薛放众人也一起启程,只是才走到半路,薛放逐渐放慢了马速。


    费扬阿道:“薛督军,怎么了?”


    薛放道:“你们、你们先去,我有一件事……去解决了后再赶上。”


    他不等众人反应,便拨转马儿,屠竹忙要跟上,薛放头也不回地摆手道:“你不用跟着!先去雁塔吧!”


    众人目瞪口呆,费扬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中,喃喃说道:“我之前就说迟两天再走,他偏等不及,逃也似的往外,这下好了……还不是要回去?”


    ?药王神庙,温泉浴池。


    热气腾腾的身体近在身旁,让俞星臣很不适应。


    “你干什么?”他按捺住要避开的冲动,垂眸冷道。


    薛放看着俞星臣,又看看自己:“俞监军,你我这会儿可是‘坦诚’相见了。”


    俞星臣眉头大皱:“薛督军!”


    薛放笑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两句心里话。”


    俞星臣见他并无动作,但自己的心却仍是悬着,因为他猜不透薛放的意图究竟如何。


    “我喜欢她。”薛放突然开口。


    俞星臣双眼微睁。


    薛放把身子往池边一靠,闭上眼睛道:“还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在羁縻州,我跟她一同经历的,你一定都知道了,但我想告诉你,我跟杨仪之间,不是多少件事,几句话能够说完了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亦喜亦忧的表情:“杨仪说,这辈子认得我是三生有幸,但她哪里知道,能跟她定亲,走到今日,对我而言,亦是梦寐以求,老天眷顾。”


    俞星臣起初还屏息静听,越听,竟越不是滋味,就仿佛薛放每一句,都有一根针在他心头上刺。


    他想制止薛放,又强行按捺,上刑一般听着。


    薛放笑道:“你说你跟她之间,有许多是我不能知道的……就算有吧,我本来很生气,我生平最恨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蒙蔽,最恨被人耍弄……”他的手从温泉水中探出,缓缓握紧,指骨发出细微的响声,但薛放的眼神却逐渐温柔:“可是,我错了。她不会这样对我。”


    俞星臣喉头一动。


    薛放道:“但凡她如此,便一定有她的缘故。她不想说,我便不问。”


    俞星臣闭上双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很快,但微乱。


    薛放转头看向他:“你喜欢她,是不是?”


    俞星臣克制着,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响动。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薛放打量他的脸色。


    俞星臣开口:“我没有必要说什么。”


    薛放道:“你不说也罢,那我来说,我知道你喜欢杨仪,不过我并不在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俞星臣不语。


    “因为她心里只有我,不管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行。”薛放淡淡一笑:“你惦记她,无妨,因为她确实值得人惦记。”


    俞星臣吸气,又止住。


    “我很看重你,你是个世间无二的能人,但……”微微倾身,薛放靠近俞星臣的耳畔:“千万……别再逾矩了,俞监军,不然……我恐怕就要做点罔顾王法一了百了的事了,哦……就是你们惯常爱说的‘焚琴煮鹤’。你可明白?”


    那瞬间,俞星臣觉着温泉水似乎突然间冷了下来。


    泼喇喇水声,是薛放起身离开。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藏书阁的方向,有烛火闪烁。


    小小地藏书阁矗立在药王山的前方,被负雪的苍茫群山一衬,灯光幽淡的小阁子,看起来就仿佛是个精致的灯盏。


    雪把药王神庙妆点的如同琉璃世界,夜间看来,更添几分幽静古朴。


    一道身影拾级而上,逐渐靠近藏书阁。


    到了阁前,他刚要去推门,门却自己从里打开。


    黎渊从内闪了出来,顺势将门重新带上。


    薛放着急赶来,一路探听着他们的踪迹,幸而没有错过。


    之前他来至药王神庙,玄音子迎着,却自然没说黎渊也在此。


    薛放诧异地望着黎渊:“你怎么在这儿?”


    黎渊看了看关着的门扇。


    杨仪先前又找到了一本据说是失传了的什么《阴阳脉死侯》之类的绝本,如获至宝,沉迷于其中。


    先前黎渊劝了几次叫她歇歇眼睛,她心无旁骛,连理都不理。


    一刻钟前小甘叫人熬了药,小连亲自送来,黎渊端给她喝,她二话不说便喝光了,也不嫌苦,自始至终没抬头,眼睛更没离开书。


    看她的神色,是分明“食而不知其味”,就算给她一碗毒,她也照喝不误。让黎渊哭笑不得。


    方才他听见外头细微而稳健的脚步声,便知道来的是高手,而又有些熟悉……自然是那个招人恨的家伙。


    所以赶着出来拦住了。


    此刻黎渊冷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薛放刚要开口,又道:“罢了,我不跟你说,杨仪在内?”


    他说着就迈步,不料黎渊抬手抵住他的胸。


    薛放笑道:“干嘛啊?”


    黎渊冷冷道:“薛督军,听说你离开的时候也没跟永安侯告别,这又是干什么?走就走吧,别去去回回叫人看不起。”


    薛放啧了声:“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不认得我了?快让开,我有话跟杨仪说……”


    黎渊仍挡住:“她身上不好。闲人勿扰。”


    薛放认真瞪了他半天:“我看你是真疯了,我是闲人?赶紧让开!”


    “你不是闲人,因为你比闲人更可恨,”黎渊冷哼:“你趁早走的远远地,她不见你,身体只怕还能好些!”


    薛放被他堵了堵,待要发作,又只一笑:“行了,别赌气了,我真有话要……”


    “不管是什么话,她不爱听。”


    薛放上上下下扫量他一遍:“你这小子,你是不是想叫我跟你动手?”


    黎渊哼道:“怕你吗?我正求之不得!”


    他一路跟杨仪走来,自然知道薛放必定惹了她不快。不迁怒薛放就怪了。


    先前一走了之,这会儿说到就到,说见就见,哪里有这么容易的。


    杨仪是会心软,他可不会。


    正在两人即将动手之时,只听里头杨仪一声低呼。


    她的声音不高,但他两个都是耳目过人的,自然听的一清二楚,当下来不及如何,双双将门一推,几乎是同时掠了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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