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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回家的路上,气氛很沉默。

    自见到景肆掉眼泪后,景绮就乖乖不再发言了。

    她以为妈妈可能会倒回去接小周姐姐的,但没有,车子一路往前开,从未掉过头。

    下午,抵达北城。

    张姨已经从老家回来,所以景肆把景绮送回家,再直奔老爷子那边。

    路上已经打来很多次电话,景肆都没接。

    她完全不想接电话,已经预料到一旦接通,那边会说出一些怎样的字眼。

    一路上,景肆心烦意乱,直到车子抵达别墅。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景亮的电话。

    景亮:“你可总算回电话了?”

    景肆:“你先出来。”

    景亮:“你到哪里了?”

    景肆:“门口,你先出来,我们谈谈。”

    景亮还想说什么,但景肆提前挂掉了电话。

    事出有因,如果爷爷是想谈关于周清辞的事,那肯定是景亮走漏了风声。

    除此之外,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人。

    过了几分钟,那边景亮很快从别院里出来,脚下步伐很快。

    景肆觑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车。

    她想和景亮在车里聊聊。

    对方也不笨,明白意思,绕到副驾驶开门坐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

    见景肆没说话,景亮主动开口:“说吧,什么事?”

    “爷爷找我回来做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啊,还不是你和你小助理那点事。”

    景肆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果然,最不想来的事还是来了。

    “让爷爷现在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景亮蹙眉,狠狠摇了摇头,“这次真的冤枉,不是我说的。”

    为了自证清白,景亮拿出手机给景肆看,上面有爷爷昭告他立马回家的消息。

    “我今天中午回来的,我包养漂亮妹妹那些事全给我捅了出来,爷爷气得直接扇了我好几耳光。”

    景肆看了景亮一眼,他的脸确实有点肿。

    事情和想

    象中不太一样。

    景肆以为是景亮,没想到……

    “我们被算计了。”景亮靠着车窗,表情很是不爽,“我怀疑是景松影。”

    “他?”

    连景肆都有点诧异。

    景松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现在还在上大学,他只是一个学生,防谁也不会防他。

    况且景松影在大家心目中一直都是书呆子一个。

    两人都沉默了。

    果然心思最深沉的人藏得最深,城府都是用在刀刃上。

    过了一会儿,景亮才说:“我被爷爷打了几巴掌,他没再说什么,毕竟林俐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宝贝孙子,当务之急当然是生下来,他只是让我收敛一些。”

    “就没了?”

    景亮耸耸肩,“没了。”

    出轨的成本可真低。

    “轨你出,孩子嫂子生?这未免也太不公平。”

    景肆还想说什么,被景亮打断:

    “先保全好自己吧,相较于我,他更关心你这件事,我看你——”景亮扬了扬,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开门走了出去。

    景肆坐在车里,目送着景亮的背影,有点绝望。

    不想进去,但必须面对,逃避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坐在车里,想起了周清辞。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该如何面对对方?

    想起了当初宋雨璇说,这段感情,玩玩就行,要走长远未必有点太难。

    景肆那时不以为然,她无法控制自己去靠近周清辞。

    而现在——

    景肆的心里像是塞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一口,打开车门,往院子里走。

    高跟鞋踩在枫树碎叶上,发出哗哗的声音,聘请的园丁还在花圃里打扫残叶,一如既往,所有人看到景肆,都恭恭敬敬地叫她景小姐。

    但景肆谁也没答,谁也没理,无心交谈。

    她走进屋子,刚踏进门,就看到老头子坐在内厅的沙发上。

    他坐在正中间,手里握着拐杖,在看到景肆那瞬间,狠狠在地上剁了两下。

    咚咚两声,声音清脆,在场的几个景家的人不敢说话。

    景肆抬眼去看,人群中,里面没有景松影。

    嗯,告状的人藏得很好,竟然不到场。

    景肆走到景隆面前,语气还算平静:“爷爷,我回来了。”

    “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在开车,关的静音。很急忙就赶过来了。”

    这不重要。

    景隆站起身,身旁的人想要扶他,他拒绝了。

    转过身,后脑勺对着景肆,留下一句:“到我书房里来,其它人在这里等我。”

    这个家没人敢不听他的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书房内。

    景肆走在后面,顺手带上了门。

    景隆坐在他的楠木椅子上,双手搭在拐杖上,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景肆。

    他年纪大了,威严却不减,眸子里的光能削人。

    “你过来。”

    景肆走到他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都不开口。

    景隆目光在景肆脸上停了几秒,苍白的胡须耸了耸,不悦道:

    “景家会发生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很丢脸,发生在你身上,我很惊讶!”

    “什么是伤风败俗的事?”景肆语气淡淡,并没有被景龙威慑到,又重复一遍:“我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和女人搞在一起还不是伤风败俗的事吗!!”

    “我没有。”景肆抿了抿唇,直直看着景隆,目光里有决绝。其实景隆已经知道了,这点景肆很清楚,但死也要死得明白,必须否认,否则很难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还说没有!要不是松影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

    竟然真的是景松影。

    为什么?

    景隆站起身,桌上一叠照片扔在景肆身上,“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照片狠狠拍在景肆身上,洒落满地。

    她和周清辞的。

    吃饭的,拉手的,逛街的,那一次接吻的,以及,她们在阳台上亲昵拥抱的。

    如果这些照片不是出现在这个场合,那该有多好。

    “你说你回北城工作,昨天我去公司找不到你人,没想到你竟然和那个女人出去逍遥快活?”

    “为什么你会知道?”

    “若不是松影看到你,我还被蒙在鼓里!!!”

    哦,又是他,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跟踪了。

    景肆背脊发麻,完全没意料到竟然能被他算计。

    现在的局面是,完全没法开脱,她和周清辞在谈恋爱,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给你介绍这么多优秀男士你一个都看不上,到头来去和一个小助理搅合上,你说丢人不丢人?”

    “不丢人。”

    “你——!”景隆脸色铁青,手里的拐杖在木地板上重重杵了几下,“伤风败俗!!”

    “喜欢女人就是伤风败俗?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吗?”

    景隆脸色铁青:“放肆!胡言乱语!”

    看得出景隆被气得不轻,白胡子都快吹到天花板上,一双眼睛鼓鼓的,要不是他很疼爱景肆,估计那一拐杖已经打了下去。

    景肆在他面前向来温顺,从不忤逆,没想到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反了天。

    “带女人回家,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同意,景家上上下下都不会同意!你死去的父亲也不会同意!”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也要执意拆散我是吗?”

    “这不叫拆散!这叫让你改邪归正,遵守规矩,男女之事天经地义,没见过哪家人愿意自己的孩子颠倒过来的!”

    “爷爷——”景肆语气软了下来:“我真的喜欢她。”

    景隆手里的棍子在空气里狠狠挥了一下,仿佛要驱散什么晦气的东西。

    “做梦!”

    景肆预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也只会是这样的结果。

    该来的还是来了,说不通的,看景隆现在这个样子,他哪里会有半点容忍。

    “明天开始不准让她再来上班,你们立马分开!给我断干净了!”

    景肆没说话。

    她看着景隆,双唇因为抿得太紧而形成一条线,眸光尽显失落。

    “没有余地吗?”

    “不可能!”

    “如果我

    不呢?”景肆性子其实也很倔,在来之前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景隆对着干。

    “那你就别想要属于你的东西!”

    “那是爸爸的东西!应当属于我!”

    “你爸爸的东西难道不是我给他的?”景隆面色深沉,又说:“就算其他你不要,景绮你总得要。”

    景肆心口一滞,她最害怕的还是来了,她想过的,景隆不会用景绮来威胁她,但没想到景隆如此下作。

    “胡康最近准备和你打官司,按照他和景绮的关系以及他现在的条件,想要回景绮的抚养权也不是不可能。”景隆狠狠斜了景肆一眼,“别以为你有收养权就万事大吉!她没满八岁!她才六岁!胡康完全有协商权!如我祝他一臂之力,你看行不行!”

    “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不可以这样?”景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景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得听我的安排,我就是指令!”

    景肆一瞬间就蔫了气,她太了解景隆了,能在北城促成如此家业的,注定也是狠角色,况且景隆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果敢和心狠手辣。

    所以景肆一点都没觉得他在开玩笑,他可能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就算最后胡康得不到什么,他肯定也会使出其他幺蛾子。

    “窒息。”景肆偏过头,脸色惨白,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表情冷漠得像个木偶人。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我总得给你爸一个交待,也不至于我这老头子到坟墓里还死不瞑目。”

    “你怎么就可以确定爸爸对我的期望是找个好男人嫁了?”景肆微微有点破防,“你根本不需要给他任何交待,你对我的人生干涉过度,你只是在按照你的意愿来指导每个人该怎么活,所以我只是满足你掌控欲的一种工具不是么?”

    “你懂什么!!!”景隆也很激动,拐杖在地上杵了又杵,持续发出闷响,他扯着浑厚的嗓音大声说:“你这么年轻!对以后的生活没有把握的,意气用事没有好下场,两个女人不可能有未来!”

    “怎么没有未来?怎么可能没有未来,我和她都——”

    “够了!!!”哐当一声,景隆将拐杖狠狠甩在地上,指着景肆的鼻子说:“我再说一次

    ,第一,立马开除她,第二,和她断干净,否则哪天你那小助理遇到个什么事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第三,下个星期给我去相亲。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你会知道什么是自食其果。”

    不可思议,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景肆千想万想,没想到景隆算盘打成这样。

    他不愧是个商人,把算计和狡诈展现得淋漓尽致,景肆自认为在这方面她还差了一大截。

    她算不过景隆。

    如果景隆想让景绮或者周清辞发生个什么事情,那简直就是捏个蚂蚁那样简单的事。

    他会做什么?他的底线是什么?早就听闻过景隆做过的一些事。

    景肆蓦地感到浑身冰凉,她想起很早以前爸爸说过一句话。

    “你爷爷很可怕,所以爸爸逃出来了,不和他一起生活。”

    “哪种可怕?”

    “会把你杀掉的那种可怕。”

    那时景肆年纪还很小,刚上幼儿园的年纪,她记得,那时爸爸这番话遭到了妈妈的强烈斥责,说不要给小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

    这一瞬间,景肆才意识到,爸爸说的是对的。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如果爸妈没有因为车祸去世,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有一点点选择权?

    父母的意愿,应该是让她健康成长,寻找幸福吧。

    而不是像眼前这个魔鬼这样。

    “景家就你最聪明。”见景肆有所妥协,景老头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坐下又说:“我会给足你面子,出了这个门,今天这些就当没有发生过,我相信你会权衡好利弊。只要你把我的话当话,那你和景绮会过得很好。”

    “别说了。”景肆抬眼去看他,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硬生生从喉咙里压出几个字:“我听你的。”

    在这一刻,景隆脸色终于有了缓色,唇角扬起胜利者的笑容。

    “还得是你,听劝,你最听爷爷的话了。”还不忘打一巴掌喂一颗糖,又说:“爷爷最疼你,不会亏待你。”

    “如果你疼我,那你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讲。”

    她像景隆那样,一二三列出来:“一,保证绮绮安全,搞定胡康。二,和她的关系我

    会处理好,你不要去找她,三,我需要时间恢复状态,这半年内都不要再给我介绍任何对象,下星期的相亲我不会去。”

    “那你告诉爷爷,你以后结不结婚?”

    景肆看着景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顺着景隆的意思说:“以后会结,我听你的,但你要给我时间。”

    这边没立马答应,景隆看着景肆,试图从景肆眼里看出点儿什么,除了服从什么都没看到。

    以至于他有一种错觉,觉得刚刚自己确实把景肆震慑到了,一瞬间心里无比满足。

    “只要你不和不清不楚的人搅合在一起,我就答应你。”

    “嗯,就这样。”景肆背过身去,一双手抱着肩膀,“我要回家。”

    “回去?”

    “我要一个人待会儿,平复心情。”

    景隆斟酌两秒,“你去吧。”

    景肆没有停留,转身就往外走,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客厅那几人都看着她,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他们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景肆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与那几人擦肩而过。

    在她走出家门那瞬间,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隐隐笑声。

    如此刺耳,但这种嘲讽又是那么合理,那群人等了那么久,或许等来的就是今天。

    但绝对,绝对不会如他们所愿。

    走出院子,秋意风凉,随着景肆脚下的步伐,落叶卷上裤脚,而后飘然落下,她的心情比秋天更沉重,悲伤几乎填满了她整个身体。

    她打开车门,迅速坐了关了门。

    当被狭小的空间包裹起来时,一直强撑的情绪才开始决堤。

    万般无助,一双手捂着脸,泪水簌簌而流,一瞬间,委屈,耻辱,无助,还有无尽的悲伤袭上心头。

    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向来坚强的景肆变得无比脆弱。

    这注定是一场要失败的恋爱,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这座院子里,所有人都想剥了她的皮,所有人都想得到什么。

    他们不是傲视压迫者,就是蝼蚁小人,没有人真的把她当家人,没有人爱她。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过,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不要想好过。!

    第72章

    有些话实在太难开口,但总归是要说的。

    景肆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周清辞的电话。

    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最后一次尝试,对方终于摁了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呼啦啦的风声。

    都能想象到此刻周清辞应该是站在一片广阔的雪地里。

    刚开始,都没说话。

    可总要一个人先说。

    景肆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今天能不能回来?”

    “不能。”

    “我有话——”

    “我不想听。”

    这边周清辞好像已经预料到会是怎样的结果。

    其实是有一点期望的,但不多。而景肆现在这语气,是让她一点期望都没有了。

    黄了,一定是黄了。

    景肆一声叹息,放软了声音:“你回来好不好?”

    “所以电话分手和当面分手有什么区别。”电话这头,周清辞吸了吸鼻子,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我们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

    景肆听了,简直心如刀割。

    她哪儿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觉得最不济也就是谈几年地下恋情,自此之后能和周清辞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从未预想过会被算计成这样。

    “我不想在电话里说,你回来。”景肆喉咙狠狠哽了一下,“我在你的公寓等你。”

    她不敢再给周清辞说话的机会。

    怕对方再说什么就要让她再次决堤,只是火速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很快又收到了周清辞发来的消息:[我不回,你别等了。]

    景肆回复:[公寓等你。]

    之后,周清辞没再回复了,景肆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车子驶向周清辞的公寓。

    一路上,景肆在想,如果一开始就不对周清辞心动,两人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但爱情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如果。

    她们是相互的,也是情不自禁爱上对方的,如果再来一次,大概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景肆的心情闷闷的

    ,郁结的情绪在心头始终无法化开。

    她觉得老天爷有时候也有不公,爱情有那么多张牌,她偏偏抽中不好的那一张。

    一路驰骋,一路胡思乱想。

    直到公寓门口,景肆停好车再下来,缓缓朝周清辞家的方向走去。

    她脚下的步伐很慢,独自走在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上。

    果然,秋意渐浓,小区绿化带有人在打扫树叶,一堆一堆枯黄的树叶堆在树下,扫来扫去,好像怎么都清理不完。

    景肆在空气中嗅到了秋天的味道,是沉闷的。

    就像是雨后埋在粮仓里腐烂的谷子,或是房檐下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滋生的菌群,不用去尝,光是闻起来都是苦的。

    她加快了脚步,却总是忍不住去想第一次见周清辞时的场景。

    就是在这条路上。

    那时满身酒气的周清辞伏在她怀里,一双手勾着她,贴着她,一双眼睛全程迷茫地看着她。

    还有那个关于结婚的玩笑话,至今还历历在目。

    也是那一次,让她对周清辞印象深刻。

    突然很希望时间能倒退回那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然后暂停在那里,永远不要往前走。

    怎么可能,没这可能。

    回到周清辞家,景肆将自己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不出意外的话,她还得等待几个小时,周清辞才会到家。

    身心俱疲,景肆很累,也很困,她几乎一天没进食,饿是饿的,却没什么味口。

    她躺着躺着,眼皮子变得很重,很快闭上了眼睛

    傍晚,天空染上淡淡的柚色,景肆睡了三个多小时,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那瞬间很想看到周清辞,清醒过后,发现家里还是空落落的,冷清得不像话。

    周清辞还没回家,景肆坐起身来,查阅手机,对方依旧没回复。

    开始有点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但景肆希望可以拉得更长一点,好像只要周清辞不回家,她们就不会分手似的。

    知道这想法愚蠢,但人都是擅长欺骗自己的动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景肆躺在沙发上

    ,醒了睡,睡了醒,好几次她都做梦梦到周清辞回来了。

    梦里,每每要说分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什么东西狠狠塞住了喉咙,无比难过。

    终于,八点钟,景肆彻底惊醒,之后再也睡不着了。

    已经入夜,客厅里的灯没开,光线很暗,影子和地板融为一体,景肆坐了好一会儿,茶几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空间里填充了一点儿光,景肆拿起来看,是周清辞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

    【你家。】

    【好。】

    景肆搁下手机,起身去把灯打开,灯光闪耀,有点刺眼。

    她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刚刚那个电话,意味着周清辞快回来了。

    扑通扑通,用心跳来计算时间的分秒,景肆知道,接下来要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五分钟后,玄关处响起了密码锁的滴滴声,景肆心头一揪,随着抬头那瞬间,周清辞也解了锁开门。

    她进门,把行李箱随意一放,弯腰开始换拖鞋。

    景肆这边如坐针毡,很快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两步,才停下脚步,她就站在原地,看着周清辞,直到对方换好鞋。

    和周清辞明明才半天不见,却有种很久没有见面的感觉,景肆觉得很奇怪,直到周清辞抬眼看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距离感。

    两人目光接触,周清辞很快挪开视线,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说吧。”

    “过来说。”

    “不,站着说。”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几米,周清辞没有往前一步的意思,于是景肆跨出一步,没想到周清辞又往后退了一下。

    这种刻意拉开距离的感受让人不好受。

    景肆看着她,如鲠在喉。

    “现在就要离我这么远了吗?”

    周清辞别过头,没说话。

    景肆又往前一步,结果周清辞还是后退,景肆也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激她。

    “好,那我们说事。”

    于是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景肆张口,想说的话已经快到喉咙

    ,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吐出来。要说分手两个字真的太难了。

    最终放弃了,“我说不出来。”

    “那我来说。”周清辞目光掠过景肆的脸颊,“告诉我,他说什么。”

    “他让我们分开。”

    “所以呢?”周清辞直直看着景肆,要一个答案。

    景肆深深抽了一口气,指甲嵌进掌心,“所以我们得分开。”

    这边一声讥诮:“果然。”

    还是说出口了,犹豫再久,最终还是要说出来的,如何逃避,都躲不过这伤人的话语。

    空气突然很沉默,景肆看着周清辞,觉得浑身上下比被火烧得还难受。

    她其实很想过去抱抱她,但已经能预料到周清辞会怎样地推开她。

    “我努力过,行不通。”说至此,一股热气突然冲上景肆的眼睛,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难受极了,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走下去。”

    周清辞早已开始落泪,“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景肆别过头去,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啊,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周清辞的质问,字字打在景肆的心上,如同尖刺狠狠扎着她的心。

    “对不起,是我来招惹你的。”

    “对不起就够了吗?”周清辞眼眶泛红,犀利的目光每一秒钟都审视着景肆:“你要和谢之林一样吗?”

    景肆不知道如何回答,怎么说都有点苍白无力,她觉得周清辞快要把她逼到悬崖边上。

    “我和她不一样,但——”景肆胸口狠狠抽了一下,改了口:“如果你要这么觉得,那你也可以这么觉得。”

    周清辞的表情看起来失望极了,她看着景肆,好久才说:“我很伤心。”

    回来的路上,周清辞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想过的,景肆应该会走。

    只是面对面要说,还是觉得很难过。

    “你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要和我分手,我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是利,但知道自己是弊。也不知道你最后到底选择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那个东西比我重要。”

    事已至此,周清辞把想

    说的话一并说完:“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为谁去抵抗什么,和谢之林谈恋爱那几年,我也是能避则避,无人知晓。直到遇到你,景肆——”

    有点自嘲的语气,又说:

    “直到遇到你,和你谈个恋爱,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沸腾起来了,每天连做梦都是轻飘飘的。我告诉我哥哥,告诉我爸爸,告诉他们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家。”

    “或许是从小到大经历的,让我对这段感情很自信。现在感觉好蠢,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演一场独角戏。”

    景肆早已背过身去,周清辞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在说起独角戏时,才说:

    “不是独角戏,你不是单方面的喜欢,我也喜欢你,只是——”

    “只是我没有这么重要。”

    景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答复她了。

    周清辞大概早已给她定了性,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很难返回了。

    “分手是你说的。”周清辞一直在强装镇定,其实也没有那么淡定,她不想自己不要哭哭啼啼,最好是,希望是,“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分手吗?”

    如果说前面景肆都在强忍,那现在是完全无法在克制下去。

    说分手已经很难,偏偏周清辞要让她再说一遍。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一次了?”景肆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含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而流,转过身来,一张无暇的脸蛋上已经挂了两行泪,美丽和破碎重叠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周清辞心口一滞,强装的面具瞬间有了裂隙。

    她想靠近景肆,但还是忍住了,执意要问她:

    “就算以后无法再靠近彼此了,你也要选择分开,是这样吗?”

    景肆这次点了头。

    她不确定再纠缠下去自己会不会心软,而心软带来的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我们就这样吧。”

    “你果然真的没有选我。”

    “嗯。”景肆不敢再看她,她注意到周清辞已经在哭,再看下去真的会心软,转身欲走,刚走没两步,身后的周清辞过来抱她。

    一直强装镇定,此刻见景肆要走,才是完完全全破防,傲气早已荡然无存。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选我?”周清辞狠狠抱着景肆的腰,脆弱得明显,“你早上走的时候明明说过,你会解决这个事情。”

    “对不起,我努力过,没有意义。”

    “就算是地下恋情,十年八年,我陪你耗下去,不分手行吗?”

    景肆阖上眼,从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饮泣。

    她觉得周清辞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都说了要分开,她还在期待地下恋情,是喜欢到何种地步要如此卑微,景肆无法去计算。

    她所见的周清辞,是不卑不亢的,是诚挚阳光的,所以千算万算,景肆没算到周清辞会哀求她。

    每一次放下身段的哀求,都像尖刀在景肆心上狠狠划出口子。

    她意识到这个决定会比想象中更伤人。

    但她没有办法再和周清辞继续走下去了,任何方式都无法走下去了,从景隆发现那一刻开始,地下恋情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景肆心抽疼得厉害,但事已至此,纠缠已经不是办法,她怕周清辞再说两句,自己就要缴械投降。

    图得一时欢快,换来后患无穷。

    “好了,小周,成熟一点。”

    “分手就是分手。”

    “没有地下恋情这个选项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给不了你任何未来。”

    “去找别人,去爱别人。”

    “为什么都要你说了算?”周清辞将她抱得更紧了,“我不分!”

    景肆几乎使掉全身力气将她的手掰开,语气故作冷淡:

    “你不分,我分,就这样。”!

    第73章

    景肆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周清辞家出来的了。

    只记得周清辞说了很多,但她都刻意屏蔽掉了。也不管对方如何挽留,最终执意离开了公寓。

    从小区出来,夜晚风凉,景肆快步行走在林荫道上,冰冷的感觉自上而下蔓延开来。

    她觉得浑身都冷。

    今晚说的那些话,一定伤周清辞很深,这是景肆最难受的事。

    其实不想说得太决绝,可处于那样的情境中,不想说也得说了。

    景肆怕自己后悔,可在踏出家门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后悔言辞太绝对,是完完全全断了两人以后的路。

    话已出口,已经造成伤害,往后没有周清辞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这是一个难题。

    景肆不敢去想。

    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冷风萧索,拂面而来,肆无忌惮吹着景肆的脸庞,把眼泪吹得更冷,直到风干。

    她迟迟没有发动引擎,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开,回家吗?可是家在哪里呢?

    她打开手机,翻开和周清辞的聊天对话框,再点开周清辞的朋友圈。

    很遗憾,往日色彩斑斓的生活痕迹已经变成了一条横线。

    没有访问权限。

    周清辞已经把她删掉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在之前,景肆已经预设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以防备自己过度悲伤。

    但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当她真的失去周清辞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压抑感包裹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情绪的出口在哪里,不知道。

    只知道好像坠入无尽深海中,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她在街边待了一个多小时,尝试整理心情,无果,最后彻底崩溃地哭了一场,而后拨通了叶轻的电话

    *

    公寓内,周清辞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客厅闪耀的灯光持续刺激着她的眼睛,但她始终没有闭眼。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需要一点刺激。

    而周清辞刺激自己的方式就是不闭眼,她

    的眼睛被灯光刺得发疼,眼泪哗啦啦直流,但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好像可以让她心情舒畅一点。

    当然,只是一点点。

    茶几上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次,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总之不可能是景肆。

    她已经将景肆的全部联系方式拉黑。

    而后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好好思考这段失败的爱情。

    最后得到了一个更加悲伤的答案:她不可能被景肆选择。

    因为景肆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选她。

    在景肆的世界里,可选项太多了,她不可能是第一位。

    周清辞侧过身,眼泪从眼眶里流淌,浸入沙发里,最终留下一点水的印记。

    但水印明天就会消失,如果这段感情一般。

    她猜,景肆也是这么想的。各走各道,各走各路,从此人生毫不相干。

    好狠的一个人。

    被抛弃的感觉不好受,甚至比谢之林那一次来得更重。周清辞甚至有一瞬间门怀疑过自己,是否自己是个完全不值得爱的人。

    “叮咚——叮咚——”

    来电铃声变成了门铃声。

    周清辞蹙起眉头,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门铃声又变成了拍门声,重重的拍门声。

    很快,传来一道女声:“在干什么?给我开门。”

    是叶轻的声音,听起来是有点生气了。

    周清辞这才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

    叶轻?她怎么会来?

    哭归哭,但门还是要开的。周清辞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深卡色的风衣,黑色的发搭在肩头,白净的雪腮清冷动人。

    叶轻双手揣在兜里,在看到周清辞那一刻,冷淡的眸子里升起一点有温度的色彩。

    “怎么了?哭成这样?”

    周清辞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来?”

    叶轻看着她,没说话。总归不能说是景肆叫她来的吧,这个时候,她应该不想听到景肆这个名字?

    “进去再说。”

    周清辞点点头,侧过身让叶轻进屋。

    她已经没哭了,但眼睛红得厉害,又不想让叶轻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于是赶紧去卫生间门洗了把脸,顺便用热水敷毛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出来的时候,发现叶轻静静坐在沙发上等她。

    周清辞坐到一旁,没说话。

    叶轻先开口:“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

    “没事。”叶轻抬起手,在周清辞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安抚她:“我还在。”

    叶轻心想,好像每个人都要吃上一点儿爱情的苦头的,自己也不例外,周清辞真是傻乎乎,但谁不是傻乎乎呢。

    景肆和周清辞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哭的,但过去这段时间门,觉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

    周清辞吸了吸鼻子,往叶轻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叶轻伸出手,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想哭就哭。”

    这话让周清辞刚收起的情绪又崩溃。

    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下来了,她记得,小时候摔到了,挨骂了,好像也是在叶轻怀里这么哭。

    “姐”

    “嗯,多大事,又不是天要塌了。”

    “我伤心。”周清辞说话时垂着眼,眼睫上沾着一点泪光,晶莹的泪光顺着眼眶直直往外涌,或许是哭得太厉害,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得叶轻很是心疼。

    其实,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叶轻一点儿都不意外,但她没想到周清辞能伤心成这样。

    周清辞咬着牙说:“她太狠了”

    叶轻一声叹息,在茶几上抽了几张纸给她,让她擦擦眼泪。

    “不是狠。”叶轻抿了抿唇,不是帮景肆说话,而是客观地说:“可能,每个人选择不同吧。如果每个人的选择都如你所愿,那就不是人生。”

    说得周清辞哭得更厉害了。

    “我以为她会选我的。”

    叶轻稍稍低头去看周清辞,盯着她通红的鼻尖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是你以为,遐想是个很致命的东西。”说至此,叶轻明显哽了一下,又说:“你是如此,我也是,所以不要去想没有发生的事,没有意义。”

    “所以爱情不是一比一划等号,不

    是我给她什么她就给我什么。”

    叶轻点点头,“当然不是啊。”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爱情永远都不可能是一比一划等号。总有人更爱一些,更愿意付出一些。或者就算你很爱一个人,但是她就是不爱你,那有什么办法。互不相爱是常态,互相相爱是概率中奖事件。你算幸运的,你还中过奖,但没中大奖。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买彩票会中大奖的?”

    遇到一个完美恋人的概率,应该和中□□差不多吧?

    周清辞擦了擦眼泪,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活了二十五六,没搞懂什么是爱,和很多人一样。

    但叶轻的“概率中奖”很好地安抚到了她。

    概率这东西不是靠努力就能获得的。

    她没中大奖,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她不够完美,问题不出在她,问题在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不在于她。

    “好了,难过是必然的,我无法为你消解,这需要时间门。”叶轻一向理智,安慰起人来也不走矫情那一套,只是说:“但我可以陪你,吃饭旅游喝酒甚至玩点什么刺激的年轻人喜欢玩的,我都可以陪你。”

    周清辞小嘴往下弯了弯,又快哭了,再次被叶轻的真诚打动。

    永远都不会抛弃她的,是姐姐。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姐,我”周清辞主动去抱叶轻,她觉得叶轻作为姐姐,真的包容了她太多,很感激。

    叶轻一只手悬在空中,没有回抱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之前,对不起。”

    “没事。”

    “今晚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但不要自甘堕落。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听到了吗?”

    怀里的周清辞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清辞从叶轻怀里退出来,脸蛋夹着一点哭泣后的红晕。

    叶轻看着她的脸,她还挺喜欢周清辞哭了之后可怜兮兮的样子的。

    这点怪癖,叶轻一直很费解。

    “今晚用不用我留下来陪你?睡得着吗?”

    “不用

    ,我应该睡得着。”

    “好。”

    很快周清辞问了第二个问题:“对了,你怎么会来?”

    在如此让人怀疑的时间门。

    叶轻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景肆让我来的。”

    周清辞皱了皱鼻尖,“她真是多此一举。”

    叶轻什么都没说。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至于剩下的,只能交给她们彼此去解决了。

    又聊了一会儿,几乎是叶轻在说,周清辞在听。

    她想尽量让她心情好些。

    直到十点半,时间门不早了,见周清辞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叶轻才提出了自己要走的事。

    周清辞当然没挽留,起身要送她,叶轻婉拒了。

    “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我自己走就行。”

    “知道了。”

    叶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周清辞一眼,说:“月底我生日,要不要聚一聚?”

    周清辞:“好,可以。”

    叶轻:“到时候我带你见一个新朋友。”

    周清辞靠在门栏上,扯出一个笑容,“上次那个?”

    叶轻点头,“嗯。”

    “好。”

    两人就此道别。

    周清辞站在门口,注视着叶轻的背影,直到她摁了电梯进去。

    电梯门很快合上了。

    周清辞却一直靠着门没回家。

    虽然叶轻的到来很及时,虽然那个女人好像做了那么一点点无用的努力,但不得不承认,别人的安慰依旧是杯水车薪。

    刚刚还好,现在一个人了,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无助感。

    冷,秋天真是太冷了。

    站了一会儿,周清辞才关掉门。今日家里冷清得过头,一点生机都没有。

    恍然意识到,孤独感之所以会倍增,是因为感受过热闹。

    原来冷清感不在于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是在于心。

    这种感觉就像漫无目的地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四周是一片漆黑,没有方向,也找不到方向。

    周清辞重新将自己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静静等待孤寂蚕食她的身体,是从未体

    验过的,全新的,沉重的悲痛。

    眼泪哭干了,不想哭了。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周默那栏。

    踌躇几秒,还是拨通出去。

    她很少在晚上打电话给周默,因为周默睡得很早。

    电话一接通,周默果然有点不耐烦:

    “这么晚了,你不知道你老子九点睡觉啊!!!”

    “我心情不好。”

    那边周默立马放缓了语气,“怎么了?”

    “明天我想回家。”

    “行啊,回来啊。”

    “我想回来和你住一段时间门。”

    周默听了,高兴得不得了。

    “回来啊!欢迎欢迎。”

    “然后我想和你学做生意,可以吗?”

    这回周默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嘶,你这不对劲,遇到什么事啦?不当你的小助理啦?”

    “嗯,没有意思。”周清辞手指紧紧掐着掌心,“之前你不是说拿一家公司给我试试手?”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不感兴趣吗?”

    “现在感兴趣了。”!

    第74章

    虽然周清辞只说了要回家这事。

    但周默已经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不像是吵架,而像分手,比他想象中更快。

    果然这些年轻人,三分钟热情。他觉得不靠谱的,还真的没几个靠谱的。

    不过周默什么都没问,只是搁下一句要回家尽管回,老父亲永远都欢迎她回家。

    挂了电话,周清辞开始收拾打包东西。

    想着把一些经常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明天搬回家,但发现东西好多。

    正愁着,就收到了周默的消息:

    【你简单带几件衣服就行,家里什么都有,没有我给你买,今晚早点睡觉,明天早点回家。】

    周清辞瞬间舒了口气。

    果然,还是她爹了解她。

    于是她只收拾了几件衣服,接着去冲澡,为了晚上能够睡得好,睡前特意翻出了自己好久没吃的褪黑素。

    深更半夜,周清辞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房间里静悄悄的。

    褪黑素完全不管用,无比清醒,久久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那个人的模样就在脑袋里晃啊晃。

    晃得周清辞心烦意乱。

    越是不去想,就偏偏越要去想。

    周清辞毛毛躁躁地翻了个身,终究无果,干脆也不睡了,翻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灯。

    灯光晕成暖橘色,将她单薄的身影打在被单上。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开始回忆她对景肆挽留的片段。

    她几乎是求着景肆别走的,她以为景肆会有那么一点点心软的。

    但是景肆没有,完全没有。

    如此被彻头彻尾地抛弃了,还去留念她干什么呢?

    人可以傻,但不可以太傻。

    周清辞很快清醒下来,失恋过后的戒断反应罢了,她需要的是时间,不是景肆。

    如此做好心理建设,才有足够的勇气入眠。

    她重新躺下,关掉了床头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失恋而已。

    再难挨,待到一百天总会习惯。

    没了谁都要好好活下去。

    直到深夜,终于睡去。

    但其实整个晚上睡得并不好,好几次迷迷糊糊醒来,醒了睡,睡了醒。

    人的潜意识习惯作祟,在现实和梦境的交叉点,周清辞好几次叫出了景肆的名字。

    刚睁开眼那几秒钟,是完全不觉得悲伤的,因为还没有习惯分手,还以为没有分手。

    但随着清醒过来,又意识到景肆已经离开了,于是又被窒息感包围着,又得做一次心理建设。

    整个夜晚,周清辞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中忽梦忽醒,直到清晨,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只身进了浴室冲澡。

    冲掉昨夜遗留的老烂梦,冲掉那些不合时宜的留念。

    关掉花洒,周清辞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出来,到客厅去翻好久没抽过的烟。

    她原本是想抽两根薄荷香烟的。但发现烟已经在上次全扔掉了,才意识到,和景肆在一起期间,她很听景肆的话,景肆说不抽,她就再也没有抽过。

    比较郁闷的是,烟没有翻到,倒是翻到了那张陈年老纸条。

    景肆写的。

    那晚留的便签。

    周清辞一直留着,当宝贝似的。

    【小朋友,喝酒要克制,不是每一次都有人帮。】

    周清辞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好久,清秀的眉头拧紧了。

    唰唰两声,把纸条撕了个稀巴烂,小碎片全扔进了垃圾桶里。

    至此,内心依旧不畅快,又起身,走到卧室拿起景肆送的香水,哐当一声,直接喂给了垃圾桶,还不算完,脖颈上挂着的情侣项链,现在看来也是累赘。

    想也没想就往垃圾桶里扔,扔掉,全都扔掉。

    接下来的时间,周清辞专心干一件事——清理景肆在这个屋子里的痕迹,大到曾经共同穿过的衣服,小到对方喝过水的茶杯,全都一并扔掉。

    如此清理了大概半个小时,周清辞坐在地板上,看着清理出来的一大袋“垃圾”发了一会儿呆。

    她真的没打算要留念,最终拎起垃圾袋去楼下扔了。

    扔得干脆利落,畅快淋漓,如同昨晚景肆抛弃她那般果断。

    待到这一切完毕之后,才去停车场提车,前往郊区找周默。

    清晨,天刚亮不久,周清辞的车行驶在马路上。

    晨间,公路上的汽车还很少,稀薄的空气里夹了冷风,天边那头,太阳才刚冒了个尖,将天空渲染成美妙的橘黄渐变。

    任由冷风拂面而来,吹乱了额前的头发。

    周清辞认真开车,一路向前,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想。

    半小时后,终于抵达别墅。

    其实也就早上七八点,但周默肯定是醒了,他每天定点起床打太极。

    管家站在车库门口,主动给周清辞打招呼,等周清辞下车之后,又上前递了一件薄外套。

    “我们这边早上要冷些,你别着凉了。”

    “谢谢张叔。”周清辞拢了拢肩上的衣服,“我爸呢?”

    “他在后院呢,说你到了直接过去。”

    “好。”

    后院内,周默还在搞他的“天圆地方”,一双手在空气中慢慢画圈。

    四周安安静静,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时,周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转身看向周清辞,目光蕴藉。

    “回来了?”

    “嗯。”

    周默扬起唇角,笑道:“你还来得挺早,看来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怎么可能睡好。

    周清辞站在原地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接着打太极,我在这儿看你练。”

    “不打了,打完了。”周默把挽起的袖口往下抖了抖,朝周清辞挥手,“过来聊聊。”

    父女顺着椅子并肩而坐,以前他们就喜欢这样聊天。

    周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温柔,有耐心,所以从小到大周清辞有什么事都会和他聊。

    “怎么突然想回家做生意?”

    “觉得该做点正事了。”

    “可是这不像你啊。”周默笑她,一只手在她肩膀上轻拍,“发生什么了?说来听听?”

    周清辞抿了抿唇,想说,又觉得有点掉面子。

    毕竟当初自信的是她,现在被甩的也是她。

    周默又呵呵笑了两声,“好了,我大概知道,我懂。你也别觉得丢脸了,这事不怪你。”

    周清辞往她怀里缩了一点,

    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关于景肆的,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周默又好像都知道了。

    无需太多言语。

    估计是考虑到周清辞的心情,周默接下来并没有问恋爱相关的问题,于他而言,那些爱情的细枝末节都不重要,问多了,反而让周清辞难过了。

    “所以想通了,要回来做生意了,你确定不是三分钟热情?”

    周清辞表示是真的想搞事业。

    “还是觉得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况且家里的条件,好像不利用起来也浪费掉了。”

    “也是,拿公司给你管理,小事情。但这个事急不得,你还太青涩,立马当管理人也不现实。我的建议是,先去国外进修一段时间?大哥不也在那边么,你去了也有个照应。顺带在外面也可以和他学学。”

    很早以前周默就有这个提议,但周清辞都拒绝了。

    她实在太喜欢中国,觉得出国吃也吃不习惯,没有朋友害怕孤单。

    但现在,或许是心智真的有所改变吧。

    “好,可以。”

    “然后等你回来之后,我让周宇带带你,上手会很快。你别看你哥平常闷葫芦似的,做起生意来其实有一套。”

    周宇本来就不是傻子,只是看起来像个傻子,大智若愚的那类人。

    周清辞默许,有人带自然是好的。

    “那你呢?”她看看周默,又说:“你不带我啊?”

    “我啊。”周默从来不把话说满,即使是自己亲生女儿也是如此,“你爹我啊,还是得看看你的表现。表现好,我就教,表现不好,那就算了。”

    “我可是你的亲女儿!”

    周默扬扬眉头,“亲女儿怎么了?要是笨的话,我教也教不来啊。”

    周清辞挺心高气傲一个人,听不得这种话。

    “我才不笨!”

    “你确实不笨,但这是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太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教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心高气傲,出国也好,以后回来做生意也好,谦逊是第一条准则,听到了吗?”

    若是以前,周默说这种话直接当耳边风了。

    但今天周清辞仔细

    琢磨了一下,上一辈说的有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知道了。”

    周默满意地点点头,“挺好,二十五了,你也该长大了。”

    周清辞沉思几秒,自己做了决定。

    “尽快吧,我想早点出去。”

    原本想陪叶轻过生日的,但现在看来也只有搁置了。

    “行,那剩下的就由我来安排。”周默一声老父亲的叹息,又说:“出去这段时间,正好思考一下自己想要什么。”

    终究是年纪大了,周默觉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费劲。他从来不觉得女孩子应该回归家庭,一直觉得,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还挺希望周清辞在工作方面上进一点的,只是看她一直很佛系,便也没提。

    正好这孩子开窍了,合了他的心意。

    “好了。”周默站起身来,“咱们先吃早饭去。”

    *

    与此同时,景肆办公室内。

    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秘书推开门,手里夹着一个文件袋,“景总,周小姐辞职的事”

    “我知道。”

    “她没有提前提交申请,也没有转接工作,那她的工资?”

    “给她结清。”

    “好的。”秘书目光在景肆脸上扫过一眼,和景肆共事多年,从来没见她这么憔悴过,“要不我下楼给您买杯咖啡或者醒神茶?”

    景肆揉了揉太阳穴,摇头,“不用了,谢谢。”

    秘书也没执意,准备离开,好让景肆好好休息一会儿。

    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说:

    “那个,景总,还有一件事,隔壁办公室周小姐的东西她也没带走,除了工作资料,我给她扔掉,没问题吧?”

    景肆倏然抬起头,“别扔,都给我拿过来。”

    秘书愣了一下,“喔,好的。”

    搞不懂,除了一些工作资料其他也没什么,水杯啊笔啊什么的,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垃圾啊。

    所以秘书最后带过来的也是一堆“垃圾”。

    当这些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时,小秘

    书心细,发现景肆的背脊离开了靠椅,一双眼睛盯着这些东西,好像是什么宝贝似的。

    “好了,你去忙吧。”

    “好的景总。”

    不该八卦的别八卦,小秘书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她走后,景肆才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在自己面前。

    和周清辞共事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去过隔壁,也不知道平常工作的时候周清辞都在干嘛。

    一个透明玻璃杯,她平常该是用这个喝水吧?一些常用的中性笔,用来写字的,都是太普通的东西,但因为所属人不同,景肆此刻也觉得珍贵极了。

    她留下的关于周清辞的东西太少,一条项链,还有这些小玩意儿,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了。

    这些东西里,景肆很快注意到还有一个笔记本。

    淡灰色的壳子,封面很精致。

    景肆以为是周清辞的日常记事本,类似于工作备忘录,于是翻开来看。

    第一眼,先是一怔,而后红了眼眶。

    9.1

    入职啦~:)吓死我了,天下还有如此巧的事。

    9.2

    老板喜欢吃照烧饭,不要溏心蛋。一些要注意的:她好像不是很爱喝咖啡,午睡浅眠,不要去打扰她。

    9.4

    她谈生意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以后我得监督她少喝点。

    9.6

    她脾气很好的样子,对我的要求都好低。怪不好意思的,好怕自己干不好,不过,目前看来,一切正常,希望自己好好做下去。

    9.15

    她说过一阵子要出差噜~

    9.23

    回来噜~旅途还算愉快。和她一起就好开心!今天中午吃什么呢?天天带她吃照烧饭会不会腻啊,我得换一家。

    9.25

    最近老是梦到她,奇怪。

    9.27

    想约她出来吃饭。

    9.30

    剧本杀,我好怂啊,可是她好温柔,安全感max.

    过夜了,一起睡觉的感觉有点奇妙。

    10.2

    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图谋不轨。

    10.4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上班。

    太想看到她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

    10.5

    她不会在吃醋吧?

    如果是的话,我会开心死的。

    10.7

    心跳失控,一直在回味。

    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或许是觉得没有未来吧。

    10.10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

    10.15

    哈哈,她说要约会。提前下班,这算是优待吗!

    10.16

    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女朋友。

    10.17

    每一次接吻,都在想,时间就停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10.18

    被我抓到看片,好好笑,怪可爱的。

    新称号:景老师。

    10.22

    旅行必须等到冬天吗?

    我觉得秋天也可以去,过两天问问她。

    10.24

    冬天和她去看雪。

    我得先把路线规划好。

    冬日路线:123

    能一起过新年就更好了!

    我好像想得有点多。

    好吧,到时候再说!

    最后一条日记:

    10.28

    景肆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我还是不要期待什么许诺了。

    不过我相信。

    我们的路还很长,她不会抛下我的。!

    第75章

    在那之后,景肆有想过去找周清辞,但还是忍住了。

    到后来,有一次没忍住,景肆偷偷去过一次公寓。

    结果发现房东已经不是周清辞。

    “房东贱卖,房子现在归我了。”那个陌生的新房东说。

    再后来,是宋语璇打来电话,告诉景肆,周清辞已经出国了。

    景肆问她怎么知道的。

    宋语璇说曾经和周清辞加过微信,周清辞没删她。

    “突然开始发朋友圈了,之前一直没发的。”

    “她过得怎么样?”

    “状态挺好的,定位是XXX大学,不知道是去学习还是怎样,总之看起来生活过得挺充实的。”

    挂了电话,景肆陷入复杂情绪中。

    一边为周清辞积极生活感到高兴,一边又有点难过。

    难过是,北城再也没了这个人的身影,不会再有第二次戏剧性偶遇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但后来渐渐习惯了,习惯了没了周清辞的日子,每一天都复制昨天,寡淡得就像白开水。

    秋天去了,冬天又来。第二年的春天也并没有带来什么惊喜。

    日日往复,景肆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单一的麻木。

    她努力工作,努力把景绮教育得更好。

    而景隆那边,也信守承诺,没有再给她找什么麻烦。

    后来,大嫂的孩子生了,是个女孩。景亮还没郁闷完,一向温和的嫂子就提出和他离婚,并指出一二三四五条他不守男德的证据。

    最后撑不住了,闹大了,两家都清清楚楚,以离婚收场。

    嫂子离开那天,请景肆吃了一顿饭。

    那天她和景肆聊了很多,好像话怎么都说不完。到后来,分别时,嫂子主动拥抱了景肆,抱了很久。

    “希望你开心点。”

    这是嫂子离开北城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送嫂子去机场那天,看着飞机滑入云层的弧线,景肆蓦然有种悲愁感。

    她在想,分别总是常态么?

    嗯,分别总是常态吧。

    日子过得飞快,待到回过神来时,已到了第二年的冬天。

    今年北城的冬天分外的冷,街道被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整座城市都裹上了白色的银装。

    下午六点,天已擦黑,办公大楼的人陆陆续续下班了,但景肆压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景绮最近参加了学校的冬令营活动,大概半个月都不会回家。

    所以家里除了张姨没别人了,回去反正也是闲着,于是景肆也习惯了不回家。她爱上了加班,有时候是□□点,更有些时候加到十点过。

    通常加到整个公司只剩她一个人,然后再慢慢收拾东西下班。

    今天一如往常。

    实在是没工作了,景肆才下楼。

    晚饭没吃,只有一点点饿。到公司楼下过后,景肆冒着雪径直往街对面的便利店走。

    有时候连吃饭都很敷衍,她在货架上随便挑选一样,晚餐无非是一些速食食品,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女士,便当是现在吃吗?”

    “嗯。”

    “好的,马上给你加热。”

    微波炉里叮叮半分钟,景肆接过便当,折身往橱窗边的位置走去。

    她一个人坐在窗边,打开便当的盖子,热气漫开,扑面而来一股速食的味道。

    叉子落在米饭上,轻轻挑了挑,夹起一片蔬菜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如果吃饭是为了果腹的话,那么吃什么都是一样的,景肆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对美食已经没有太大向往,总觉得差不多都是一个味道。

    饭没吃多少,倒是看着橱窗外,放空,持续放空。漫天大雪飘然落下,每一片都覆盖在更冷的地面。先是薄薄的一层,然后变厚,再变厚。

    只吃了两口三口,景肆便放下了叉子,一只手撑着下巴,思考着。

    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是分开的第十三个月。

    了解她的唯一方式就是她的朋友圈,从宋语璇那里。

    但据宋语璇所说,那个人也已经三个月没发朋友圈了。

    所以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呢?是因为生活没什么好分享的吗?还是说生活已经有人可以分享

    ,不需要再分享到朋友圈了。

    没有答案。

    正思索着,景肆被一通电话打断思路,来电显示是宋语璇,景肆这边摁了接通,那边传来宋语璇的声音:

    “出不出来玩!”

    “不想玩。”

    “喂,景大人,您再不出来就要发霉啦!”

    “我工作一天了,很累。”

    “别废话,”

    宋雨璇称她为“失恋后反射弧极长的孤寡老人”,而且是重度孤寡。

    好像景肆的热情在和周清辞谈恋爱时都挥霍完了似的。

    分手后,寡淡得很,无欲无求到快要出家。

    所以宋雨璇强烈要求她多出来活动活动。

    也没管景肆同不同意,宋语璇挂了电话,先斩后奏,说是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在便利店坐了十来分钟,接到宋雨璇的电话,说是到马路对面了。

    景肆这才拿起包准备往外走。

    店员好心递给她一把伞,“女士,外面雪太大了,你打伞出去吧。”

    景肆接过伞,点点头,“谢谢,这伞我买下。”

    结账后,推开便利店的门,外面冷风肆意,景肆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大衣,撑开伞,大步流星往街边的那辆迈巴赫走去。

    雪花散落,落在伞面上,鞋子踩在雪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尽管只有几十米远的距离,景肆走到车旁时,伞上已经铺了一小层薄雪。

    “妈的这雪好大啊!”宋雨璇打开副驾驶的门,“快进来。”

    景肆收好伞,抖了抖雪,委身进了车子里。

    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几点寒意。

    宋语璇觑她一眼,替她拍掉肩上的雪,“我说,你也三十岁的人了,越来越不会照顾自己了,穿这么薄一件大衣,你不冷吗?”

    景肆抽了张纸巾擦衣服上的碎雪,“没有,白天的时候没下雪,我一直待在办公室,没觉得冷。”

    “得嘞,不冷就不冷吧。”宋语璇重新发动引擎,“去K歌,和我新认识的几个年轻人,行么?”

    “不是很想唱。”

    “啧,你看看你!”宋语璇其实是有点担忧景肆的状态的,她比以前沉默寡言太多,

    “唱!必须给我唱,等会儿我给你点几首,你今晚的任务就是唱三首歌,唱完我就放你回家。”

    “好。”景肆也没拒绝,手肘靠在车窗上,手腕撑着侧脸,一瞬不瞬看着前面,“路滑,你开慢点儿。”

    “知道了,景大小姐~~~~”

    宋语璇自认为车技不错,始终保持着匀速行驶。

    她没说话,景肆也没说,车内突然就变得很是安静,于是宋语璇又主动找话:

    “最近还失眠?”

    “嗯。”

    “医生去看没有。”

    据宋语璇所知,景肆失眠半年之久,类似于褪黑素这样的东西早就不管用,最近入睡已经需要药物干预。

    这是作为朋友最不想看到的。

    “看了,说没事。”景肆这才侧目去看宋语璇,强打精神扬了扬唇,“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啊你这,不担心也不行啊。我说也不至于吧,分个手能让你郁闷一整年,是时候打起精神来了!”

    景肆轻飘飘来一句:“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挺好的,挺平淡的,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得过且过,也没有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好个屁啊,我说你倒是整点儿活力起来啊!三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我一天能和我女朋友做上三次,你老人家怎么就开始修仙了呢!”

    “我”景肆挪开了视线,目光落在窗外,悻悻说:“我确实没兴趣,觉得很无聊。”

    别说谈恋爱了,她连接触同性或是异性的想法都没有,接纳一个新的人的欲望为零。

    没心情搞这些。

    “哎呀,我看啊,你还是放不下她咯。”

    景肆没回答。

    宋语璇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算了,还是不说了。问了也是白问,景肆不会回答的。

    而且,这好像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虽然提出分手的是景肆,但她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一年过得简直就是自虐。

    至少一整年来没有往前看的意思。

    她在景肆那里看到的,为数不多的眸光闪烁的时刻,大概就是将周清辞朋友圈给

    她看的时候了。

    “我说你——”宋语璇没看前面,话还卡在喉咙,一个倏忽,车轮一个打滑,方向盘下意识往左边打了一下。

    刹车踩下的同时,车轮不受控制在雪地上往左边滑了一下,紧接着,划拉一声——砰!!!

    车子撞在了迎面来的一辆卡宴上。

    “卧槽!”车内两人惯性往前撞了一下,还好都系了安全带,不过还是被碰得够呛,她伸手去拉景肆,“你没事吧!”

    景肆额头磕到一下,但摆摆手,“没事。”

    这车开的,主动撞上人家,宋语璇肯定是全责。

    你说这人运气背吧,还真的背到底,眼前这辆深灰色的卡宴,不知道又是哪家富家子弟出行了,宋语璇心里苦,都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宋语璇动了动胳膊和腿,还好没事,她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大雪落在她身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商量怎么办要紧。

    驾驶座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下车之后前后检查了一下车前车后。

    前轮胎侧边被撞进去一个小凹窝,剐蹭的地方也不小。

    宋语璇立马道歉:“对不起,太滑了,开得有点快,车子有点飘,这边该怎么赔偿我会赔偿的!”

    中年男人蹙着眉,不太高兴,但又不好发作,“你倒是好好开车啊!要不是我这刹车踩得及时,咱们不得双双撞飞啊?”

    “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景肆也开门走了下来,她走到车子面前,把撞到的地方又看了一遍。

    商量的语气:“您看这边留个联系方式您去修车我们报账,还是说我们现在就去?”

    男人犹豫了一下,往车内看了眼,好像在用眼神询问车内的人。

    但车里黑漆漆的,加上防偷窥车窗玻璃,也看不清后座是谁。

    噢,原来他只是一个司机啊。

    “你等一下,我问下我们家小姐。”

    宋语璇点点头,“行,你去问吧。”

    男人绕过车身,打开后座的门,弯着腰和里面的人低语。

    说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只见男人点点头,又把车门带上了。

    他转过身对宋语璇

    说:“她说你们撞过来的,你们全责,全赔。”

    宋语璇:“这辆车没买保险吗?”

    “买了,但恐怕要走很长的流程。而且不全报,总之我们小姐的意思是,你们尽量现在就赔。”

    景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多少。”

    “10万。”

    宋语璇表情逐渐失控:“靠!怎么不去抢!”

    “这是卡宴最新款,上周才买的新车,价格不菲的女士。”说话的人也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

    决定权在于车上那个人。

    景肆正好站在前车的方向,其实能看到车里,她看了一眼,但那人刚好被靠椅挡住了。

    宋语璇:“不然你让你们家小姐下来,我们再商量一下。”

    男人回绝:“她不下来,太冷了。”

    宋语璇:“giao!你家这小姐是公主啊,10万有点太多了啊,咱们送专卖店去修也要不了这么多吧。”

    一旁的景肆开口:“先看看维修到底要多少吧,是多少我们赔多少,你看行吗?”

    男人又往车内看了眼,二次眼神询问。

    后座,车窗缓缓降落。路边淡橘色的路灯照进车内,逐渐明亮起来,一瞬间,车内的人脸庞也明晰起来。

    景肆站在雪地里,目光顺势看过去,几乎是目光看到对方的脸时,呼吸倏然一滞。

    车内的人长发挽起,白净的耳垂挂了两条精致的银色耳饰,景肆注意到,她涂上了深红烈焰的口红,立体的五官在妆容的衬托下无懈可击,浑身散发着一种傲人的气场。

    看起来成熟了,还带着一点点儿生人勿近的高傲,尽管这些词景肆从未想过要用在周清辞身上。

    但她确实与一年前那个青涩的小助理判若两人。

    “张叔,怎么说?”周清辞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压根没看这边的两人。

    男人老老实实回答:“她们说十万太贵,想现在打电话问问店里,维修费是多少。”

    “可是我没时间。”周清辞皱了一下眉,“车子还能开么?”

    景肆在冷风中捕捉她的声音,发现声线比雪还冷。

    张叔点头,“能开。”

    “留一张名片给她们,先送我回家,至于维修费——”周清辞目光挪到宋语璇的脸上,“找这位女士报账。”

    她说话时,自始至终都没看过景肆一眼。

    “好的小姐。”

    男人很快从西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宋语璇。

    这时后座的车窗已经缓缓合上。

    男人见状,很快又跑回车边,开门进车,发动引擎,倒车,再往前行驶,一气呵成。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那抹深灰已经行驶到很远的地方。

    好像这场小碰撞没发生过似的,就像一场梦。

    如果不是雪地里还留着一道深深的轮胎印的话,景肆会真的觉得是一场梦。

    宋语璇手里夹着名片,表情有点呆愣。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立马拧头去看景肆,发现景肆脸色苍白站在原地,目光还落在刚刚车子的位置,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我眼花了吗?我我我——”宋语璇低头看了眼名片,“卧槽!!!是她!!!!”!

    第76章

    “卧槽!!!是她!!!!”

    见景肆没有反应,宋语璇在景肆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太好。但景肆没表现出来,收回目光,看向宋语璇,什么都没说。

    两人因为在雪里站了一会儿,鼻尖都有点泛红。

    细心的宋语璇还发现,景肆不仅仅鼻子有点红,好像眼眶也是。

    “得了,先上车吧。”宋语璇觉得景肆肯定还没回过神来,肯定没有。

    要知道她们一直以为周清辞还在国外没回来的。

    而且谁能想到能遇上?

    这可真是前任相遇,冤家路窄啊。

    上车过后,宋语璇把外套脱了,接着将暖气开到最大。

    景肆全程都没说话,她完全处于一种游神的状态,很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宋语璇拿起那张名片,上上下下看了眼,一字一句将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

    “周融有限集团公司董事长,周清辞。周融集团。啊?周融集团!这不是属于周默他家的吗?”宋语璇顿了两秒,茅塞顿开,“嘶——她也姓周。”

    一切显而易见,无需过多解释。

    一旦代入周氏富豪的某某亲戚的身份,那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感扑面而来,所以张口赔偿就要十万那也是挺正常的事了?

    可是,这就很不周清辞。

    印象中的小周不是这样的。

    而且,很明显周清辞后来也没想要纠缠,扔下一张名片直接走人。

    她甚至没担心这边会不会逃票,好像她压根就不在意这一丁点儿钱似的。

    别说景肆了,宋语璇也是一脸懵。

    她可从来没有预想过周清辞是这样级别的富二代,即便后来景肆有提过她家条件还不错。可是这条件不错得有点过头了吧。

    “就这家庭条件还出来当助理啊?她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话音落下,宋语璇意识到自己好像语出不妥,“对不起,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太出人意料了。”

    这时景肆才抬眼,瞳仁里涌出

    一点迷茫。

    “名片给我看一下。”

    宋语璇把名片递了过去,景肆拿来看。

    确确实实是周清辞啊,只是电话号码已经不是以前用的那个。

    景肆有那么一瞬间有想打过去的冲动。

    “怎么说?你们俩这”

    “你把车靠边,然后打电话给她。”

    宋语璇:“打给她说啥?”

    景肆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就是想打来试试。现在这股子倔强的劲冲击着她的脑袋。

    车子靠边停了。

    宋语璇一声叹息,得嘞,景小姐的吩咐不敢不从。她拿出电话,拨通了名片上那个号码。

    景肆盯着手机屏幕,指甲不经意在手指上掐了一下,很紧张。

    “空放开一下。”

    宋语璇又摁了空放。

    狭小的车内,回响着电话里的嘟——嘟——

    嘟了好几声,没人接。宋语璇睨了景肆一眼,景肆却没有要让她挂断的意思。

    一直嘟到最后一声,还是没人接。

    “再打一次。”

    “应该不会接的!你可是真的倔啊。”宋语璇又摁了重拨。

    这回好了,嘟了两声,那边终于接通了。

    不过安静过头。

    很奇怪,通常人接电话会说一个“喂”,但周清辞什么都没说,只是电话保持接通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知道是谁打来的,所以才不说话吧。

    宋语璇清了清嗓,主动开口:“喂?喂喂,你听得到吗?”

    电话那头哼出一声极低的“嗯”,音调很轻,轻得像是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拂了一下。

    宋语璇看了景肆一眼,景肆指了指车。

    意思是说:问她车的事情。

    宋语璇一秒get,回了过去:“那个车的赔偿怎么给你啊?”

    “没修。”

    她简直字句如金,语气冷淡得好像也和宋语璇不太熟悉似的,搞得宋语璇心里其实不太畅快。

    内心:你恨景肆就恨景肆,对我也这么冷干嘛,当初玩剧本杀的时候不是璇姐璇姐的叫嘛。

    宋语璇硬着头

    皮又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去修啊?”

    “再说。”

    宋语璇朝景肆投去求救的目光,表示自己聊不下去了。

    景肆这才接过了电话。

    “喂——”

    “”

    “我是景肆。”

    嘟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挂得那叫一个迅速,以至于景肆还有一句话卡在喉咙,完全没说出来。

    宋语璇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景肆一眼,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清辞这个反应是合理的,但也太果断了,果断得可怕。

    景肆把手机还给宋语璇。

    “她挂了,我们走吧。”

    “啊?去哪?”

    “唱歌。”

    “哦哦哦哦哦。”

    不敢说其它的了,宋语璇赶紧发动引擎,车子快速往前。她试图和景肆搭话,可景肆全程直视窗外,一点儿没有聊天的意思。

    也是,吃闭门羹吃成这样,谁有心情聊天。

    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KTV门口,宋语璇让景肆先下车,她去把车停好。

    景肆问她:“你朋友在哪?”

    “二楼,A101。”

    “那我先上去了。”景肆折身往上面走。

    “诶诶诶???”宋语璇叫都叫不住,见景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不对劲,这女人不对劲。宋语璇嗅到了一点点景肆失控的成分。

    以她对景肆的了解,别看这女人面不改色的,内心都不知道翻涌成什么样子了。

    宋语璇赶紧停好车往楼上冲,速度够快,在楼道及时追上了景肆。

    “喂喂,冲那么快干嘛!”

    她伸手去拉景肆,发现她手腕冰凉。

    景肆并没有回头,依旧执意要往前走的意思,她好像刻意不想让宋语璇看到她的表情。

    但宋语璇太慌张,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她几步上前,追到景肆前面。

    刚开口:“你怎么——”下一秒,宋语璇察觉到景肆的不对劲,再一看,发现景肆好像在哭,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宋语璇眼里闪过几丝心疼。

    “啊你啊。”紧接着伸手去抱景肆,景肆没躲。

    两人站在隐蔽的楼道拐角。

    “语璇”景肆语气里带着哭腔,轻轻靠在宋语璇的肩膀上,小声抽噎:“我有点难过。”

    宋语璇太了解景肆了,疼了,她会说不疼,有一点疼,那就是很疼,所以有一点难过该是很难过。

    滚烫的泪很快浸到宋语璇的肩膀上,伴随着景肆轻轻颤抖的肩膀。

    宋语璇知道,她是真的很伤心。

    宋语璇一边抱她一边拍她的肩膀,耐心哄她:“不哭不哭,乖啊乖。难过是必然的啊,我还以为这一年你已经难过够了。”

    “我后悔。”景肆嗓音带着几分悲伤的颤抖,“太后悔了。”

    准确来说,在从周清辞公寓回来那天起,景肆没有哪天不在内疚中度过。

    是保护了一些人,但也伤害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她一直在调节自己的状态,但还是被今晚这种“陌路人”的态度冲击到了。

    她没办法放下周清辞,在她把周清辞推下悬崖那一刻,其实她自己也跳了下去。

    只有真实地处于这样的情景中,才能切身体会到这种情绪。

    “你后悔,那你就把她追回来啊。”

    “她已经讨厌死我了。”

    “那倒是。”宋语璇没否定这个,“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讨厌你,不过讨厌,那才说明真的喜欢过。”

    这是宋语璇第二次见景肆掉眼泪,第一次是景肆父母去世。所以这次的哭泣,可以写进“景肆人生罕见事迹”的记载本里。

    终究是景肆的朋友,宋语璇还是挺心疼的。

    “调节一下?”宋语璇难得正经,“不管你和她后来会怎样,都需要一长段时间。你现在要伤心也是正常的,但是你也得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宋语璇又说:“而且,你们的事情太复杂,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你要是实在觉得闷,我们俩喝点儿,喝完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有时候“明天再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景肆已经很久没有喝酒,她现在连谈生

    意都不喝,一并拒绝。

    但今晚确实有点想喝酒了。

    两人站在外面平复了一下情绪,宋语璇带着景肆进去认识新朋友。

    KTV里有七八个人。都是一些年轻人,宋语璇就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

    进去后,宋语璇拉着景肆和大家认识,清一色的“妹妹”看到景肆,简直眼睛都看直了。

    “姐姐要喝酒吗!”

    “姐姐我们陪你喝!”

    “姐姐不开心吗!我们可以当你的情绪垃圾桶!”

    一个挤一个,把景肆围在中间,可见景肆这种类型在大家眼里的欢迎程度。

    也对,成熟又知性,长相清清泠泠,没有一处可以挑剔的地方,光是看看脸都很有靠近她的欲望,谁不喜欢。

    景肆还没适应她们的热情,就已经被团团包围。

    但不得不说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虽然都在起哄,但每个人都没有越界的动作。

    还有两个女生坐在她身旁,贴心问她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她们可以为她排忧解难。

    景肆虽然不是社恐,但被围成这样还是有点害怕,更没有分享的心情。

    “我没事,我只是想喝点酒。”

    大家也没八卦,只是说:“嗷!没事,姐姐不想说就算了!想喝酒那我们就单纯喝酒!”

    宋语璇一个眼神,大家就散开,规规矩矩坐在景肆身边,和她玩赌酒游戏。

    年轻人玩酒很厉害,景肆年轻的时候玩过几次,但放在现在已经过时。这些年轻人发明了很多新的游戏,一轮又一轮,喝酒是小,想逗景肆开心是真。

    景肆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们的好意,尽管自己心情并没有好转,还是试着迎合她们。

    一杯又一杯,凉酒下肚,烧起几点醉意。

    渐渐的,景肆也不觉得浑身冰冷了。但她酒喝得好像确实有点猛,脑袋微微有点晕。

    宋语璇就坐在她旁边。

    “还喝不?”

    景肆点点头,“还想喝。”

    宋语璇拿掉她手里的酒杯,“那不能喝了,你这么说,那就是有点儿醉了。”

    景肆往宋语璇肩膀上一靠,清亮的眸子里浮出一点水光,“有

    点儿吧。”

    阖上眼,脑袋里还是周清辞的模样。

    她太想念周清辞了。常常闭上眼睛脑袋里都是她。

    有很多时刻,她靠这点儿回忆来解渴。刚刚坐在车上的周清辞,算得上是新的酒。

    其实思念一个人也没什么,有的想念,是为了下一次相遇发酵。

    但景肆的思念不太一样,一点内疚,一点遥遥无期。这是一种绝望的思念,如果不是今晚这场小意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周清辞。

    无疑,在今晚,周清辞的出现又把她浑身的瘾都勾了出来。

    沸腾的情绪很难压下去。

    她无比想靠近她,但没有理由靠近她。

    宋语璇说了句什么,景肆没听到。

    耳边,年轻人唱着动感的英文歌曲,和景肆此刻的心境如此格格不入。

    在嘹亮的歌声中,景肆再一次想掉眼泪,随即扭头对宋语璇说:“这酒不管用啊。”

    完全喝趴下是在十二点。

    大家都累了,包括宋语璇。

    景肆靠在宋语璇怀里已经睡了一会儿。

    “你们唱啊,我把她送回家。”宋语璇指了指怀里的景肆,“她明天还要上班。”

    “好~要不要我们帮你叫个代驾?”

    “没事,我已经打电话给她的司机了。”

    宋语璇带着景肆下楼。

    楼下,雪渐渐停了。

    梁叔开来的车停在厚厚的雪地里。

    宋语璇搀着景肆往前走,心想,景肆可能真的挺喜欢周清辞的。

    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为一个人喝醉这种傻事发生在景肆身上的概率极低。估计也只有周清辞能让她这样了。

    其实,这些年,宋语璇一直以为景肆是很寡情的人,或许是觉得景肆很难动情,有点刻板印象。

    但又意识到,或许景肆是那种看起来会很薄情的人,其实认准了谁,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类型。

    和周清辞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可惜。

    雪地里走了一段路,宋语璇全程都在叹气。

    梁叔见到两人,下车去搀扶。

    “景小姐怎么了?”

    “喝酒了。”

    “她竟然喝酒。”听梁叔的语气,是有点惊讶的意思。

    宋语璇点点头,“先送回去再说吧。”

    她也跟着上了车,要确保景肆万无一失的安全,这一点,宋语璇一向做得很好。

    回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因为景绮不在家,也让张姨休假去了,所以家里其实也只有景肆一人。

    难怪,她要加班到深夜都不回家。如此冷清,谁想回。

    宋语璇扶着她到沙发坐下,替她揉揉太阳穴,“好点没?”

    “嗯。”

    “今晚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景肆皱了下眉头,“我清醒很多了。”她努力撑起身来,“你把她的电话号码发给我。”

    “你不会还要给她打电话吧?”

    “没有。”

    倒也没有深夜还打电话去打扰人家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把她的新号码存进通讯录里。

    宋语璇不放心,又去卫生间替她拿了湿毛巾,热敷了好一会儿,又陪景肆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我真的走了啊,你确定今晚不要我陪你。”

    “嗯,我可以的,让梁叔送你回家吧。”

    宋语璇也没磨叽,真的走了。

    她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景肆靠在沙发上,翻出宋语璇刚刚发给她的电话号码。

    复制,粘贴,微信查找。

    弹出来一个,难怪,宋语璇说周清辞三个月没发朋友圈了,原来是换号了。

    微信头像是景肆没见过的。

    那是一张周清辞的照片,站在火山旁边拍的背影,是国外很火的火山打卡地。

    景肆点开照片,放大,盯着照片上的背影看了好久,然后点了保存。

    又从头像出来,紧接着,景肆手指顿了一下。

    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在她刚刚查找朋友圈的时候,是看不到周清辞朋友圈内容的。

    可是当她观察头像再退出来时,发现可以看她的朋友圈了。

    景肆猜想。

    在这十几秒的时间,周清辞把朋友圈设置为“允许陌生人查看十条朋友圈”了。

    而设置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现在。

    同频,同步。

    她还没睡!

    景肆立马点进朋友圈去看。

    大多是一些生活日常分享,没有真人出镜,全是风景图。

    但是,第六条朋友圈相当突出,因为周清辞出镜了,而且出镜的不止她一个人。

    景肆点开,心脏紧紧揪了一下。

    九张照片,每一张都有周清辞和另一个女孩儿的出镜,她们动作亲密,不是搂着就是抱着,甚至有两三张是脸贴脸的。

    就差当着照片接吻了。

    她谈恋爱了?还是和一个外国人?

    景肆来来回回把照片看了好几次,确定她们是闺蜜甚至大于闺蜜的关系。总之关系一定很亲密。

    一瞬间心脏狠狠刺痛了一下。

    她想过的,周清辞可能会谈恋爱,但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抱着一种对方还是单身的侥幸心理。

    景肆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抽还是酒劲未过,看到这条朋友圈时醋劲上涌。

    或许真的没做到理智。

    她拨通了周清辞的电话。

    可能对方真的还没睡吧,响了两声之后,破天荒的接通了。

    一接通,两人都没说话。

    安静的出奇,景肆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能明显感受到因为紧张,太阳穴隐隐作痛的感觉。以及在酒精的催化下,敏锐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缓缓流动。

    她不知道说什么,又害怕不说话周清辞给她挂了。

    于是第一句是:“你能不能不要挂我的电话?”

    周清辞没回复。

    但电话确实是没挂的。

    因着这一点,景肆没忍住,微微有点失控,夹着轻颤的腔调说:“有很多话要说,不知道从何开口。你辞职之后我有去过公寓,但你出售掉了。”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我很想你。”

    “嗤——”电话那头,周清辞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却是略带嘲讽的腔调,“景小姐,你今晚喝了不少吧?”

    景肆揉了揉太阳穴,“喝了一点。”

    “嗯

    ,如果你没喝酒,那你应该清楚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分开。”

    “我后悔了。”

    “别说这些,弄得我很尴尬。”电话那头,啪嗒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呲啦一声,微妙到不能再微妙的吐气声。

    景肆想到了今晚坐在车里的周清辞。

    也想到了此刻她坐在沙发或是什么地方,手里夹着一根烟,慵懒随意地回复着前任的无聊问题。

    “小周”

    周清辞打断她:“你有什么一并说完,免得以后半夜又给我打电话。”

    她确实冷漠到底。

    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至少景肆没从她的话语里还听出一点点留念。

    其实景肆很想说,她错了,她以前做的都错了。

    但如此一说,未免把自己搞得过于卑微。况且就算说出口,也未必能让对方好受一些。

    于是话题变成了:“你这次回北城会久待吗?”

    “不回答,还有什么要说?”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就像问1+1是不是等于2一样。”

    景肆被怼得哑口无言,压下心里的不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谈恋爱了,是吗?”

    “对,谈了,不止一个。”

    景肆这边抿了抿唇,手机捏紧了,心有不甘:“所以现在也在谈恋爱,是吗?”

    “当然。”

    两个字足以让景肆心梗的程度。

    不能再聊下去了,景肆觉得问的每个问题都是在自虐,而且周清辞完全没有“下手轻一点”的意思。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强的占有欲。

    总之整个人处于半抓狂的地步,如果没有发作,那一定是多年的素养在克制着情绪。

    不然,她觉得自己没法说出接下来这句虚伪的话:

    “嗯,你开心就好。”

    周清辞那边顿了一秒,“挂了。”

    嘟——

    确实挂了。

    手机还贴在景肆的耳边,她坐在沙发上,陷入前所未有的失落中。

    理智告诉她,分手了是可以再谈恋爱的。

    当初分开的时候,也是她让周清辞去爱别人的,可是当她真的去爱别人了,心里又闷得慌。

    景肆觉得自己举步艰难,止步不前了。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人,只能说是自食其果。当初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又完全做不了心理准备。

    没有办法。

    景肆将手机扔在沙发一角,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

    视线有点晕乎乎的,世界好像天旋地转。

    景肆没办法闭上眼睛,一旦合上,脑袋循环播放周清辞刚刚说过的话。

    对,是可以谈恋爱。

    但是,她为什么要谈恋爱她为什么要谈恋爱她为什么要谈恋爱。!

    第77章

    这通电话过后,景肆陷入了失眠状态。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的备注是:张警官。

    她和这名警官已经密切联系半年之久。

    景肆强打起精神来,内心燃烧起一点点希望的火光。

    她摁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张警官的声音:“景小姐,我们找到他们的组织了。”

    “真的?”景肆强打起精神支起身来,难得有些激动:“真的找到了?”

    “是的,明天早上对他进行逮捕,您有什么情况可以立马和我联系,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

    “谢谢张警官!”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电话挂断了,景肆更加辗转难眠。

    找到了,关于景松影的证据,她配合警察找了将近一年,终于也到了他穷途末路的时刻。

    景肆激动得没心情睡觉。

    她思索一番,拿出电脑,编辑了一封匿名邮件发送给景隆,定时发送时间门为早上五点。

    她了解景隆,每天都有查阅邮件的习惯。

    合上电脑,景肆吐了口气。

    景松影,喜欢偷拍是吧,那明天就送一份大礼给他。

    之后景肆才睡觉,全程都是半梦半醒的,若不是喝了酒,该是要失眠一整夜了。

    中途做了一点梦,梦到周清辞,梦到要和她靠近,刚离得近一些,刚要接吻,景肆就无法上前了。

    她连做梦都害怕被偷拍,怕被拍到照片景隆大发雷霆,继而景隆逼迫她和周清辞分手。

    “小周——”

    景肆倏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卧室里黑漆漆的,窗帘紧闭着。

    景肆浑身是冷汗,又做噩梦了。

    她打开小夜灯,看了眼时间门,早上六点。

    嗯,看来邮件已经发过去了。

    也不知道景隆查收邮件时是什么心情。

    无心睡眠,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景肆起床,去浴室冲澡。

    她已经预料到几十分钟后,有多少个未接电话。

    但这事急不得,一步一步来。

    一个澡洗了四十分钟,待到景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卧室里的手机已经持续不断在响。

    景肆慢悠悠走过去,是景亮打来的。

    景肆摁下接通。

    景亮那边大声咆哮:“打了那么多电话!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景肆语气淡淡,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什么事?”

    “早上六点的时候,爷爷起床,例行公事查看电子邮件,在那之后就很沉默。管家问他他也不说,一个人坐着生闷气,然后竟然自己把自己气晕了,现在刚送到医院。”

    景肆扬了扬唇,面不改色回复:“所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不知道啊,这些我都听管家说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景亮那边闪烁其词,“而且,我现在不在北城。”

    “哦,爷爷在什么医院?”

    “这个你得问景松影了,现在就他赶过去了。”

    意料之中。

    景肆挂了电话,又翻出景松影的通讯录,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了,响起一道清脆的男声:“姐。”

    景肆压下心里的厌恶,迎合他:“爷爷住院了?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什么事情被气到了好像是,你要不要来?”

    景肆问他:“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我想着你在睡觉,想等你睡醒了再告诉你。地址要现在发给你吗?”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正常,听不出什么波澜来。每次这个时候,景肆都背脊发凉,他确实是伪装得太好了。

    “地址发我,我马上就来。”

    景松影那边立马回应:“市一医院,具体楼层马上给你。”

    景肆要挂电话。

    景松影又说:“你赶紧过来就好,早餐我去买。”

    景肆没回复,直接摁了挂断。

    倒也没有急匆匆要立马赶去医院的意思,她先慢悠悠地给自己做了顿早饭,再不慌不忙地吃了点儿东西,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思考着一些问题。

    期间门,景肆在想,虽然今天要做的事无法弥补过去的伤痛。

    但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是时候该收渔网了。

    对她来说,对景隆那点亲情已经很寡淡,去医院看景隆完全是出于“不得不”,而不是“我想去”。

    她早就厌倦了景隆的掌控欲。

    不过,今天去医院,有更重要的事。

    想至此,景肆扬了扬唇,她拨通了张警官的电话

    八点半,天已高亮,景肆下楼去提车,驱车去医院。

    一路上,又和张警官说了一些别的,让他到市一医院门口汇合。

    景隆现在应该还没醒,人到老年就是这样,经不起刺激。

    更何况,那封邮件应该是让他气得不轻吧?

    二十分钟后,景肆抵达医院门口,停好车之后下来。

    张警官说,十分钟后抵达。

    景肆回复了个“好”。

    昨晚的大雪已经停了,此刻路面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双手揣在大衣的兜里,大步向前,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远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对着景肆招手。

    他穿着厚羽绒服,牛仔裤,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还像一个大学生。

    是景松影。

    “姐!”

    景肆去看他,困惑他怎么自己下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景松影手里提着早餐,踩着雪朝景肆走来。

    “我来等你。”

    景肆蹙眉,“等我干嘛?”

    他手里还提着早餐,朝景肆晃了晃,“给你买的。”

    “我吃过了。”景肆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你不好好照顾爷爷?”

    言外之意,不好好照顾长辈,跑来接我干什么。

    景松影偷偷觑了景肆一眼,笑出一口大白牙:“医生说爷爷没事,他还在静养,我就下来了。所以你口渴吗?豆浆要不要喝一喝?还是热的。”

    递过来一杯豆浆,景肆没接。

    下一秒,景肆停下了脚步,看向景松影。

    已经走到这一步,景肆不想再伪装了。

    “景松影。”

    “嗯?”

    “别装了。”景肆面有愠色,“别假装是个好弟弟了。”

    “什么?”

    “你不去学表演真的可惜了。做了什么自己应该很清楚。”

    景松影拿着豆浆,顿了一下,很快意会到景肆在说什么。

    他也不慌张,不疾不徐将豆浆的盖子打开,自己抿了一口,余光看向景肆,自顾自说:“哦,你还在介意一年前那件事吗?”

    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卑鄙有一点点悔改之心。

    景肆想起一些事情,不仅仅是关于周清辞那件事,还有其他,无法忍下去,趁着他不注意,抬起手直接给了景松影一巴掌。

    耳光来得太突然。

    毫无征兆。

    啪的一声,打得不轻,景松影手里的豆浆直接翻在雪地里,烫化了一大片雪。

    景肆早就想打他,忍了很久,今天是他自己找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景松影没生气,反而笑了,“不就是让你分了个手吗?现在那女的还对你很重要?姐你可真是个深情种。”

    听他语气,倒是自己不爽了,也不知道他在讥诮些什么。

    简直是贱上之贱,恨之入骨。

    景肆反手又是一耳光,这一耳光比刚刚重得多,算是真的用了力气,直接把景松影打得往后退了两步。

    “周清辞的事,我刚刚已经打过了。现在这巴掌,是为别的。”

    他细皮嫩肉的脸上一边一个巴掌印,整个人楞在原地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不解气,完全不解气,景肆恨不得把这张脸撕个稀巴烂。

    景松影捂着脸颊,“很早以前你不是和爷爷说你不会谈恋爱,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我拆散你们,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景肆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不能理解。

    哦,不对,她怎么会理解一个变l态的心理呢?

    结果他又说:“所以你和女人谈什么恋爱?嗯?以前你说过你不谈恋爱的。”

    说话时,他眼神变得很奇怪。

    好像他身子里住着另一个人。

    景肆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面看着他这样还是有些后怕。

    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他,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

    景松影最爱找存在感,哪儿受得了忽视,很快以一种极其偏激的语气开始说话:

    “难道不好吗?你单身一辈子不好吗?你说过你要单身的!你单身,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景肆内心被震了一下,但想了想,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很快又恢复了淡定,并没有被他的异样吓到,“挺恶心的,但是,发生在你身上,我不怎么意外。”

    其实景肆一直不明白,当初景松影为什么会偷拍她和周清辞。

    一直搞不清楚,即便是后来找到很多关于景松影的证据,但还是搞不懂为什么景松影这么针对她。

    因为财产?一直以为是这个。

    此刻她恍然大悟,原来当初景松影跟踪她,偷拍她,理由竟然是最离谱的那一个。

    他有恋姐癖?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庭环境给他造成的影响,只能说景隆平常都是打压式教育,让他心理变得扭曲。

    “姐——”景松影往前一步,语气突然变得很软:“你不要和任何人在一起好不好?”

    真的是恋姐癖。

    还是特别变l态的那种。

    “滚。”景肆没想到他不仅还恋姐,“去看医生。”

    结果景松影不识好歹,想过来碰景肆。

    景肆当然不给他一点点机会,及时避开了。

    现在她只有一个困惑,自认为和景松影没什么交集,除了小时候玩过,长大之后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不都是在家庭宴会上吗?

    所以他到底在臆想些什么?

    景肆的抵触让景松影有点破防,他很快展现真面目。

    果然,所有的乖巧,礼貌都是假的,装的。他的眼神在景肆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那种扑面而来的阴森感让人窒息。

    也是景肆心理素质强,不然可能真的被吓到。

    “女同性恋有什么好的?那个女人能给你什么?”

    景肆双手抱胸,对街已经开过来一辆面包车,景肆琢磨着要不要呼叫张警官,但还是忍住了。

    至少得

    刺激一下这个神经病。

    “说啊!她能给你什么!”这边绷不住了。

    景肆无比淡定,冷冷地看着他:“给我什么?所有,比你好千倍万倍。你算个什么东西?脏东西。”

    已至此,景肆也不口下留情,直接反击回去:“不要拿你奇怪的癖好恶心我。我不是满足你幻想的对象,告诉你,景松影,我恨透你,恨死你。卑鄙在你身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边景松影还没明白景肆在说什么,他以为景肆在说周清辞那事。

    “不可能!爷爷至少有一半家产还是我的!”

    他在向景肆宣誓主权,告诉景肆,代价不可能有,他是继承人之一,往后也有属于他的一片天地。

    “你确定吗?”景肆觑他一眼,唇角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你还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景肆目光越过他的脸,落在身后的一辆车上,笑他:“你真该去当一个幻想家。”

    冷风萧索。

    景肆眸子里倏然掠过几丝决绝,她看向景松影,“你确定爷爷会把家产给你?你知道这一年我在做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景肆又说:“SY17685,你在网络上的代号。”

    这么一句话,让景松影脸色苍白,瞳仁里闪过一点慌张。

    景松影表情彻底裂开,“你跟踪我!”

    景肆笑着看他,“跟踪?我只是在配合警察执法。如果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你在做什么!我告你侵犯我的隐私!”

    景肆:“你要理解成跟踪我也没办法,不过,这种感觉应该很好受吧?刚开始,只是想知道你私生活有没有不检点,然后,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景肆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向景松影。

    “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好意思说你是景家的人?还想继承财产?”

    景松影没了先前的嚣张,只剩慌张,他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还有惊恐,一边摇头一边说:“不,不要说!”

    “北城大学鼎鼎有名的学霸,学习名列前茅,公认校草,阳光大男孩。”景肆扬了扬眉头,“在网络上似乎是另一张面孔。”

    “别说了!”景松影怕得发抖,做梦都没想到景肆掀了他的老底,就差立马跪下了。

    “我偏要说。”景肆仰了仰下巴,“利用自己家境之便,笼络和你臭味相投的伙伴,再利用网络之便,对未成年下手。”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没想到的,没想到这些景肆竟然都知道。

    “成员之多,受害者之多,你觉得你会坐几年牢?”

    “对不起,我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报警?”

    “钱是这么花的吗?”景肆踢了他一脚,不解气,“人是这么做的吗!你得承认,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变l态。”

    “对!我是变l态!”

    景肆笑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我去国外!”景松影吓得唇色惨白,早已没了嚣张气焰,“姐,你帮我,我也帮你。这样,家里的都给你,我不争不抢。只求你别告诉警l察,我以后好好做人!”

    “真的吗?”景肆弯了弯眼睫,笑容未达眼底,“那你恋姐怎么办?你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吧?”

    “我错了!我脏,我臭!”他抬起手打了自己几巴掌,啪啪好几声,引来一些路人的目光。

    “你哪里脏?”

    扑通一声,景松影跪下来求景肆。

    “我哪里都脏!”

    在光天化日之下,九十点钟,正是医院人多的地方。

    远处有人围观,有人还以为是情侣吵架。

    “再扇自己二十次。”景肆直起身来,抱肩俯视他:“一边扇一边说自己是变l态,说自己是恋l童l癖,说自己是恋l姐l癖,说自己该死。”

    “啪!”景松影扇了自己一耳光,“我是恋l童l癖!我该死!”

    “大声点。”

    “我是恋l童l癖!!”

    人群中有人皱了皱眉头,看看景肆,又看看景松影。

    景肆不管他人目光,提醒他:“再扇,然后说,我是恋姐癖。”

    “啪——”又是一声,景松影低下头,开始落泪,“好多人看我,我可不可以不说了。”

    “不说我就报l警。”

    景松影咬咬牙,“我是恋l姐l癖!我该死!”

    围

    观的人拿出手机摄像,一边拍一边问:“卧槽,这是做什么啊?”

    景肆转过身来,面向大众,表情麻木,“你们没听清吗?要不要他再说一遍?”

    活了三十年,景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用这样的招数。但她不解气,永远不解气。

    景松影的偷拍,成了景肆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次偷拍,几乎是致命性的。她和周清辞在阳台接个吻都被拍,更别说那些生活琐碎日常,也正是因为被拍,直接断送了她们的可能。

    后来,景肆在想,就算是拍的其他的,偷拍都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行为。

    她恨景松影,无比痛恨。

    这一年来,她卧室始终要关窗帘,回家要看有没有人尾随。她担忧景绮,担忧自己,过得如履薄冰。

    她几乎不要业余活动,就是为了不让景松影再找到她的任何把柄。

    她需要时间门,需要一把击溃他才行。

    她努力在景家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一心只有工作的工作狂。

    对一切表现得死气沉沉,漠不关心,只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在下一盘大棋。

    “你们可以拍照。”景肆指着地上的景松影,“看看他俊俏的脸庞,这是一个偷拍狂,恋l童l癖,恋l姐l癖。”

    有人愤愤不平:“卧槽,那他拍谁了?”

    “他拍过我,曾经把我和我对象接吻的照片发在暗网,让无数人观赏。”景肆眸子里闪过冷漠,“我是受害者之一,还有无数个年轻女性,更严重。”

    景松影跪在地上,把脸埋下去,不敢抬头。

    “你们看看,长相如此端正的男孩,也可能对你们的孩子,家人下手,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

    景肆双手揣进兜里,看了眼马路对面的面包车,里面张警官朝她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要进行逮捕。

    景肆点点头,收回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年轻女性,认真说:“要保护好自己,每个人。”

    面包车的门打开了,里面下来好几个警察,快步朝景肆这边走来。

    景松影注意到,瞬间门慌张,这才意识到景肆都是骗他的。

    “骗子!你不是说你不报l警!”

    景松影麻溜起身,往雪地那一头狂奔,试图逃跑,人群中几个警官冲出来,一把把他摁在地上。

    “不许动!”

    把他钳住,双手呈剪刀式别在背后,很快手铐铐了上去。

    景松影像是老鼠,吱吱叫了几声,挣扎无果,束手就擒了。

    “今年才刚毕业,你的未来真是‘无比灿烂’。”景肆低头看着景松影,“一年前偷拍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这个下场。我觉得你还是不够聪明,来招惹我。”

    景肆叹了口气,又说:“不过,你迟早会被抓。只是你的行为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张警官拷着景松影,抓着他起来,对景肆点点头,“景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没有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可能也没这么快破案。”

    “配合你们。”景肆点头,“是我应该的。”

    景松影突然爆发:“她才是变l态!”

    “住嘴吧你!”一个警官给他贴上胶带,再看向人群,吆喝:“散了吧散了吧,抓坏人呢!”

    景肆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见他被押着往前走。

    心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不够。

    她希望他是死l刑,是无期。为了自己,为了所有受害的人。

    人走到十几米远了。

    景松影转过头,看了景肆一眼。

    景肆迎上他的目光,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去死。

    景松影看懂了,瞬间门无比悲痛,崩溃了。

    警官押着他,帮他拧过脑袋,像是拿着一个麻布口袋一样把他塞进面包车里,

    关门,上车,点火,发动引擎。

    一气呵成。

    很快,车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78章

    上午十一点。

    周融集团,大厦顶楼。

    叩叩——

    门被敲了两声。

    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进来。”

    得到许可,秘书才拿着一堆资料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落地窗的方向,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窗前。

    她背对着,纤细的手抱着肩膀,另一只手拿着电话,正在和客户聊着什么。

    这是周融集团的新上任的老板,听说是大老板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

    年纪轻轻的就能继承家业

    秘书不免又多看了一眼,无意瞥见周清辞的侧脸,清冷动人,眉眼之间有女孩子的柔美,又有几分工作时的严肃和果敢。

    这边很快收回目光。内心感叹:好漂亮,好强。

    “嗯嗯,好的,李总。”周清辞这边挂了电话,转过身去,看向秘书。

    两人目光交触,秘书小心脏砰砰跳了一下,她一个宇宙无敌大直女看到都会心跳加速的程度。

    新老板也太好看了吧。

    “怎么了?”周清辞问她。

    这边才回过神来,“周周总。”小秘书踩着小步子朝周清辞走去,“这是客户的资料,周老板让我转交给你的。”

    她口中所说的“周老板”,其实就是周宇。周融集团有很多家公司,周宇目前是主心骨,而周清辞刚接手,很多事情还需要周宇带着。

    接过秘书递来的资料,周清辞点点头,“好的,等会儿发你一份资料,有个客户周三签合同,你去安排一下吃饭的地点。”

    “好的没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章虹,叫我小虹就好。”

    “好。”周清辞已经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章虹很快带上门离开了。

    人走后,周清辞靠在椅子上,后仰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谈妥了回国以来的第一单生意,不得不说生意场有太多讲究。光是有一些学术上的知识是完全不够的。

    如周默

    所说,往后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要管理一家公司是要费不少心思。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宇打电话过来了。

    周清辞接通电话。

    “喂,老妹儿啊。”周宇说话夹点奇怪的口音,说是大学的时候受室友影响太大,改不过来了。

    “说普通话。”

    “好的老妹儿,听说你刚谈成单子啦?”听周宇语气心情还不错。

    “嗯,和李总周三签合同。”

    “啧,不愧是我周家的人,这不妥妥的未来社会精英商业巨贾美貌和实力并存的女强人吗!”

    他对周清辞向来都是彩虹屁轰炸的。

    听得周清辞脑袋疼,“得了,彩虹屁差不多得了。”

    “那今晚出来吃饭吗?”周宇转移了话题,“庆祝庆祝呀。”

    “可以,约在老地方吧。”

    所谓的老地方就是一家私人中餐馆,两人都是巨喜欢吃中餐的人,所以吃饭基本约在那里。

    电话那头,周宇顿了顿,浅浅试探:“你看今天的热搜了吗?”

    “没有,没时间。”

    “哦~没看那还是别看了。”

    周宇这句“别看”,直接勾起了周清辞的好奇心。

    “什么啊?我很久没关心娱乐新闻了,还是说有别的什么?”

    “啊”周宇那边犹犹豫豫,踟蹰半天,最终还是开口:“不是娱乐新闻,是社会新闻。”

    末了,还小声说了句:“当事人还是你认识的。”

    周清辞:“?”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挂了周宇的电话,接着退出界面,点开微博去看热榜。

    面板标题第一:[爆]一男子当街下跪称自己是恋l童l癖和偷拍狂,遂被警方带走。

    再点进内容,热门第一是一个视频。

    周清辞点开来看。

    视频内,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孩跪下,一边跪一边扇自己耳光,还大声说:“我错了!我脏!我臭!”

    光是这个视频开头就很引人注目。

    紧接着,镜头转移,移到下跪男孩的身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

    女人站在他旁边,只有一个偏向于背影的侧面。

    仅是一眼,周清辞眉梢处的冷漠浮了出来。

    这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视频内,女人声音冰冷:

    “你们没听清吗?要不要他再说一遍?”

    “偷拍狂”

    “他偷拍过我,曾经把我和我对象接吻的照片发在暗网,让无数人观赏”

    “我是受害者之一,大家”

    景肆断断续续的声音播放出来,周清辞眉头逐渐蹙紧,眸色深沉。

    发布视频的人还算个人,给景肆的脸打了马赛克,唯一能识别的,是她的声音还有视频刚开始的侧脸。

    一个时长为2秒钟的侧脸。

    周清辞点开评论区:

    [卧槽,这人太恶心了。]

    [隔壁警方通报,是一个组织,目前已被抓获。]

    [姐姐好勇!]

    [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姐姐的侧脸特别像港星XXX]

    周清辞注意到一个评论:

    [建议把姐姐的侧脸也打码了,好害怕她被报复。]

    周清辞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这种组织肯定是会被打击的,但是进去一个又会冒出新的一个,不排除一些人对景肆进行报复的情况。

    如果对她进行报复怎么办?

    周清辞陷入沉思,而后三秒才回过神来,对于前任的琐事好像无需过多操心。这不是她应该思考的问题。

    她会有保镖的。

    嗯,会有人保护她的。

    接下来几分钟,周清辞来来回回将这个视频又看了两三遍。

    在景肆的只言片语中,她获取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他偷拍过我,曾经把我和我对象接吻的照片发在暗网,让无数人观赏”

    这句话,周清辞来来回回听了几遍,确定景肆说的是这个意思。

    曾经,接吻,对象。

    曾经是多久?对象又是谁?

    分开这一年,她有谈过新的恋人吗?

    还是说

    这个对象就是

    自己?

    周清辞心想,如果景肆没有谈恋爱的话,这个人就是自己了。

    所以她和景肆接吻竟然还被偷拍过?

    那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要偷拍?偷拍的目的是什么?

    没一个问题是能解答的,想起来简直费脑筋。

    万一都不是呢?算了,懒得去想。

    工作日,几乎是在忙碌中度过。关于那个新闻,只是一个小插曲,之后周清辞就去开会去了。

    她刚接管公司,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忙得要死。

    直到暮色降临,到了打工人下班的时间,才接到周宇的电话,说是别忙了,下楼吃饭。

    周清辞收拾好东西下楼去找他,周宇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

    刚进车,周宇递过来一份文件。

    “什么啊这是?”

    “你想要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周清辞关上车门,将文件袋打开,几张照片和说明。

    内容是,今日被逮捕的男生的信息,他名字叫景松影,景家的人,今年从北城大学刚毕业。

    为什么被抓,是因为犯罪内容涉及到违法事情,关系到未成年,重罪,要坐l牢的。

    周清辞目光草草掠过,将资料还给周宇,“给我做什么?这个我又不感兴趣。”

    “她不是你前任吗?”周宇觑她一眼,笑着说:“怎么能不感兴趣呢?这不你也算是受害者嘛。”

    “我?”

    “嗯呐,景肆说的被偷拍的那个对象,就是你啊。”周宇指了指文件夹里的资料,“你没看完啊?里面有你和她接吻的照片。”

    接吻的照片,她和景肆接吻

    这些事情回忆不得,更别说去看照片了。

    周清辞沉默了。

    扭过头去看车窗外,车子已经发动引擎,缓缓向前行驶。

    窗外,街道影影绰绰,行人匆忙,一到夜晚,特别是冬天的夜晚,北城那股子人间气息就出来了。

    周清辞发了会儿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哥,我和她不可能了。”

    周宇不明真相:“一点都不可能了?”

    “一点都不可能了,分手的时候我

    很卑微,但最后她还是没留下。有苦衷也好,还是其它,在那个时刻她没选择我,那就不可能了。”

    周清辞挺高傲一个人,这点周宇明白。

    原来是被甩了啊。

    周宇还以为是因为其他,毕竟从来没听周清辞细说过这件事。

    “好吧,那我不管你了,你随意,这个资料呢,主要也是让你知道一下,没有其他意思。”

    “嗯。”

    周宇把资料扔到后座,很快越过这个话题,挑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和来聊。

    兄妹俩说了些有的没的,十几分钟后,终于抵达中餐馆。

    这是北城很出名的一家黑珍珠餐厅,几乎每天都要排队,来这里要预约。

    本来今天爆满,约不到位置,但周宇吃得多,资深VIP,老板才给他腾了一间房出来。

    进入店内,精致的传统中式装修留有深厚韵味,精雕细琢,风格内敛,是越看越有味道的。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糯米味道。

    再往里面走几步,又闻到东坡肉的香味。

    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两位有预定吗?”

    “周宇。”

    “好的,您预订的在二楼包间,请跟我来。”

    二楼人少,偏向安静。

    服务员相当热情,一边带路一边介绍店内比较出名的菜系,且根据两人的口味推荐了不少的菜品。

    “这位先生,我们今天搞活动,会在用餐的情侣间抽一个免单,你们要参加吗?”

    周宇摆摆手,“不不不,她是我妹。就按照菜单来点吧。”

    “好的好的。”服务员领着两人进入包间。

    包间不大,二到四人吃饭刚刚好,靠窗,暖色系,有点小情调。

    也不能怪服务员意会错了,这小包间确实适合小情侣来约会。

    坐下后,周宇拿过菜单,又推给周清辞一份。

    “老妹儿,点菜点菜,我好饿,想吃肉。”

    周清辞味口乏乏,随便挑了一道菜,剩下的交给周宇。

    “这个东坡肉,这个爆炒大蟹,这个这个”

    周清辞起身,“哥,你先点,我

    去上个厕所。”

    服务员好心告知:“女士,二楼厕所在出门左转。”

    “好。”

    从包间出来,周清辞直接往厕所走,其实她肚子不太舒服,最近吃得也很健康,排除是拉肚子的情况。

    恍然惊觉,这会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对了下时间,好像是这几天。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快步到卫生间,选了一个隔间,进去一看。

    啊,确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着凉了,肚子隐隐作痛,量也挺大的。

    周清辞只能摸出手机给周宇打电话,琢磨着能不能叫服务员送一个过来。

    结果打过去竟然正在通话中。

    打了两个,持续通话。

    这时候有两个选择,等周宇打完电话,或者等别的女生进来求助。

    起身是不可能起身的,穿的浅色裤子,周清辞可不想来一个侧漏。

    她试着朝隔壁间求救:“有人吗?”

    无人应她。

    看来整个卫生间都没人。

    周清辞有点苦恼了。

    正当她准备再给周宇拨电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哐哐哐,清脆的声音落在地板上,走路的人步伐平稳。没过几秒,脚步声近了,停在不远处,接着哗啦啦响起水声,那人打开了水龙头。

    看来是在洗手。

    “你好?”

    水声停了,安静的空间内,周清辞倏然吸了口气,外面这人怎么不说话?但她关了水龙头就是听到的意思吧?

    “我那个来了,没带卫生巾,可以麻烦你叫服务员给我送一片来吗?”

    沉默。

    一秒,两秒正当周清辞觉得这人不会帮她的时候,外面的人回应了:

    “嗯。”

    她咬字很轻,好像是刻意控制自己的声音,低而轻缓,带着一点点熟悉的感觉,有点像但又不是那么像。

    周清辞自认为自己想得有点多,这世上声音像的人多了去了,况且这个也没有很像。

    “那谢谢!麻烦你了!”

    “嗯。”

    接着又是高跟鞋踩在地面

    的声音,相较于刚刚进来时的平稳,离开时明显走得更快。

    周清辞在隔间里无比感激,心想果然女孩儿在这方面会无条件帮助女孩儿。

    这是个好人。

    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期间又打了周宇的电话,依旧正在通话。

    他在和谁煲电话粥!!!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这层楼人很少,来卫生间的也少,等了估计五六分钟,周清辞腿都有点酸了,期间进来了几个人,但都没有高跟鞋的声音,她便没有做声。

    又过了三五分钟,周清辞时间看了又看,正当严重怀疑自己被鸽了的时候——

    终于,终于,她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仅仅是听鞋子踩在地上的频率,她便确定是刚刚那个人,没有别的原因,第六感。

    她终于来了。

    这时候厕所没有别的人,周清辞主动出声:“我在这里。”

    那人循声过来,听到很轻微的声音,那人应该是蹲身下来了,一道阴影盖了过来。

    周清辞把手伸了出去,很快一包东西落在她的掌心。

    东西到手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一下,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点点嫩滑。

    这触感——

    让她回忆闪现到很久以前,那个人

    呸,想什么呢。

    捏了捏手里的口袋,软绵绵的,东西挺多,好像不止有卫生巾?

    拿进来一看,确实,不止是卫生巾,竟然还有一次性内l裤!!

    啊她真的太好了。

    刚刚一直等她没来,等那么久,还以为她不会来了,结果是去买一次性内l裤了?

    有点感动,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门外有些轻微响动,那个女生好像已经起身了。听脚步声好像是要走了。

    “等等!”周清辞立马叫住她,不能让她走了,“你等我一下,我换好就出来。”

    “嗯?”又是一声很轻的鼻音。

    “等我出来面对面对你说声谢谢。”

    “嗤——”门外的人哼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音色上扬,像是抑制不住的结果。

    “你先别走。”周清辞已经撕开包装,开始给自己换。

    “咳——”她咳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我很快就好,我想面对面对你说声谢谢。”周清辞加快了手里的速度,自说自话:“你好像话很少。”

    门外的人没答她,只听到高跟鞋偶尔轻轻踩在地面的声音,好像在用行动表示可以。

    她在等她。

    周清辞刚换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周宇这才打电话过来。

    接通。

    “喂,老妹儿啊~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啊?”

    “别老妹儿了。”周清辞深吸了口气,“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是别人帮的我。”

    “哈?”

    “挂了。”

    嘟,挂完电话。

    门外的人深深吐了一口气。

    有时候声音是种很微妙的东西,刚开始周清辞还没注意,现在厕所里本来就很安静,她吐气的声音毫无保留钻进周清辞的耳朵里。

    周清辞手里的动作一滞。

    这呼吸声!

    第79章

    这呼吸声

    短短几秒钟,周清辞脑袋进行了一次头脑风暴。

    像,太像了。

    从概率学来说,她在这种场景碰到景肆的几率约莫万分之一,但万一呢?

    发生在她和景肆之间的巧合太多了,这东西保不准。

    不会是她吧?

    是她就不开门了。

    周清辞站在隔间里问外面的人:“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

    回应她的竟然是一阵沉默。

    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这就有点瘆人了,如果门外站着的那个人是前任的话,周清辞愿意直接钻进马桶里逃走,或者原地死了得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瞬间打消了要感谢她的想法。

    “那个,要不你先走吧?”

    “嗯?”

    短短的一个嗯字,透露的情绪太多,仿佛在说刚刚你不是让我留吗,现在怎么又让我走了。

    确实,让人家来来去去的挺不礼貌的。

    但周清辞确实不愿意开门了,因为她觉得连那声“嗯?”也很像景肆。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那开门是不可能开门的。

    下一秒连说话都变得冷漠起来:“你先走吧,我这里还有一会儿。”

    刚刚明明说的是“很快就好”,现在是“还有一会儿”,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门外保持几秒沉默,听到高跟鞋啪嗒啪嗒叩击地面的声音,接着门开了又合上,那声音渐渐远了,直到没声儿。

    周清辞内心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接着快步往包间里走,可不愿意来个二次碰面了。

    回去的途中,她还在琢磨这件事,越想越觉得蹊跷。

    正常人怎么可能不说话呢,全程都以单音节词回复,什么嗯嗯咳咳的,就很诡异。

    而且,谁会大费周章去买一次性内l裤,再热心也没必要到这种程度。

    所以大概率……

    周清辞内心隐隐有了答案。

    一想到刚刚自己还在不停感谢她,还说要面

    对面感谢她,就

    就光是想到这一点已经脚趾抓地了。

    一路心烦。

    直到进了包间,看到周宇一脸笑嘻嘻的,周清辞心里一股无名火。

    结果周宇还问她:“你怎么去厕所这么久?”

    “你管我。”周清辞有点儿生气,拉开凳子坐下,菜已经上齐一大半,但已经无心吃饭,抱怨:“你这电话怎么打不通?”

    “刚和你嫂子打电话呢。”

    周宇谈恋爱了,刚谈不到一个月,正在热恋期,电话粥煲得厉害。

    周清辞这无名火没发,还被倒喂一嘴狗粮。烦!谈恋爱的都拖出去斩了!

    “来来来,吃菜吃菜。”周宇夹了一片蔬菜到周清辞的碗里,语重心长说:“多吃蔬菜免得便秘。”

    “?”这边拧了眉头,“我不便秘。”

    “你在厕所待这么久。”周宇脸上净是笑容,“我懂你,工作压力大,生活不规律,便秘也没什么的,哥哥不笑你。”

    周清辞:“”

    他是不是傻?

    本来是想和周宇说刚刚发生的事,但一想到说出来,后果必然是整个晚餐的话题都在景肆身上。

    所以也就作罢,只字未提。索性周宇也没深问。

    因为周三要和李总签合同,他开始说一些合同的事。

    说了几句,发现周清辞在走神。

    “你在干嘛呢?”周宇手在周清辞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周清辞拉回心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什么都还没说。”周宇放下筷子,“你怎么了?”

    “没怎么。”周清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你继续说工作啊。”

    周宇蹙眉,“你刚刚去厕所干嘛去了?”

    “别问了,没干嘛。”

    “那我不问了不问了。”周宇话音落下,夹了几口菜吃,终究是放不下心,又问她:“是不是遇到感情上的问题了?是景肆那边吗?有什么事情就和哥哥说呗!”

    “不是感情。”周清辞语气冷了下来,“没有感情。”

    “啧,你这吓人了。”她被甩出阴影了这是,“

    听语气是打算以后孤家寡人了?”

    没想到周清辞点点头,“嗯,孤家寡人挺好。”

    她没嘴硬,真是这么想的,爱情的苦头一点儿都不想再吃了,甜甜的恋爱都留给别人吧。

    是对爱情这东西,一点儿期望都没了。

    话已至此,周宇也就作罢,没再追问了。

    一顿饭下来,几乎是周宇在逼逼赖赖,周清辞只是听着,偶尔走走神。

    一直吃到八点过才算完。

    饭后,服务员来收款,周宇扫码买单。

    这边周清辞也没闲着,起身,穿大衣,裹围巾,戴墨镜,动作一气呵成

    周宇转过身来笑她,“你干嘛呢!怎么墨镜都戴上了!把自己包得像是粽子似的。”

    周清辞不理他,下巴藏进围巾里,一副拽酷的模样。

    冰冰凉甩去两个字:“我冷。”

    就这样应付了过去。

    从店里出来,刺骨的寒风从街道那边吹过来,能抖出一身冰渣子。

    周宇跺了跺脚,裹紧外套,觑了周清辞一眼,觉得她把自己裹成这样是明智的。

    周宇低头看了眼手机。

    “得了老妹儿,各回各家,我要去接你嫂子了,她马上下班了。”

    周清辞点头,“好,你去吧。”

    “那你自己打个车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周宇摆摆手,快步过街,拉开车门一下子就钻了进去,那叫一个迅速。

    周清辞无心管他,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会不会冤家路窄。

    墨镜下,目光游离,瞟了周围,暂时没发现那个人。

    嗯,那就好,快逃。

    周清辞加快脚步,大步流星过马路,打算到对面去打车。

    结果刚走没几步,视线无意扫过右后方,景肆正准备过街,已经看到这边。

    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

    周清辞提高速度,走得相当快。

    那边,景肆看到她,立马跟了上来,隔着几米远已经叫了出来:“小周。”

    真是不想见非得。

    周清辞的步子顿了一下,紧接着接着往前走,走得比刚刚更快了。

    身后的

    人很快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等等。”

    周清辞依旧没去看景肆,挣扎了一下,想挣脱开来,结果景肆比她想象中用力。

    两人周旋了一下,周清辞遮着脸的围巾垂落下来,在雪里轻轻拂了一下。

    景肆往前一步,想伸手替她捡围巾,结果周清辞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你给我捡!我自己来!”

    景肆收回手,呼出一口气,空气中绕了一圈白雾。

    “我们谈谈。”

    周清辞直接拒绝:“不聊,不谈。”

    景肆耐着性子说:“谈谈,不会花你很多时间。”

    “昨天晚上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周清辞看了景肆一眼,两人目光碰撞。

    那天在车里,其实没好好看景肆。

    戴着墨镜,周清辞目光肆无忌惮起来。

    一年未见,景肆瘦了,下巴变得更加尖瘦,大衣下的身子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很单薄。

    相较于以前,添了几分孱弱。

    她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

    细碎的小雪花落在景肆的头丝上,她就那么看着周清辞,目光克制,有种破碎的美感。

    对视几秒,周清辞挪开了目光。

    “说。”

    “雪好大,去那边说。”

    她手指向的那边,是两栋楼中间的一条廊道,漆黑隐蔽,没人还能躲雪,确实适合说话。

    周清辞犹豫两秒,没答她,折身往前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景肆走在她后面,目光才稍微大胆了些,她看着周清辞的步伐,还有她肩膀的轮廓。

    有种做梦的感觉。

    走进漆黑的领域,周清辞才停下脚步,她背对着景肆,语气冷淡:“说。”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景肆其实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只是看着周清辞的背影,有种很强烈的想要去靠近她的欲望。

    “小周。”

    “叫周清辞。”这边转过身,精致的脸庞涂了一层雪霜。

    “好。”

    “所以你要说什么?我的时间

    真的很宝贵。”

    景肆看着她,没说话。

    想说什么?想说还喜欢,想说没办法忘记,但这种话如果说出来,对周清辞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景肆看着她,迟迟未开口。

    “什么都不说,你来浪费我什么时间?”

    周清辞提步欲走,却被景肆拦下。

    “我说,你给我一点时间整理措辞。”

    “十秒钟,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她语气冷漠到极点,漆黑的墨镜下,大概也是一双冷淡疏离的眼。

    “我想我们从头来过。”

    周清辞眉头紧蹙,“你做梦。”

    或许是这边拒绝得太果断,景肆有点难过,上前一步拥住了周清辞的肩膀。

    “松开!”周清辞狠狠推了一把,推在景肆的腰腹上,对方唔了一声,依旧没松开。

    “小周,我……”景肆语气有些颤抖,“那些事情都处理好了,给我一次机会。”

    周清辞愣了两秒,在景肆的身上又推了一下,“松开,不行。”

    景肆侧过头用鼻尖去贴周清辞的头发,“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清辞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似曾相识的画面,一年前她也是这样卑微,换来的是景肆的决绝,是什么让她改变主意,周清辞不知道。

    “你现在怎么好意思说再来一次!”周清辞语气依旧冷漠,“我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傻瓜!”

    景肆没回答她,但眼眶泛红已噙了泪。

    “再抱就不合适了,前任。”这次周清辞又推了她一下,景肆的手才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距离。

    她无比冷静地看着景肆,“现在来找我?一年前你干嘛去了?又想让我成你的备选?”

    景肆听后无言,又差点被眼泪呛到,且不愿让周清辞看到落泪的狼狈模样,侧过脸去,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从头到尾没有解释或者辩解,事实如此,还有理由说什么。

    “是你来惹我,又抛弃我,口口声声有以后,毫无保留抛下我,现在又让我和你从头再来?”周清辞气得发抖,“未必你景肆觉得自己魅力大到可以让我当你的舔狗!”

    景肆猛然抬头,眼里的泪两行滑落,“我没有。”

    “别说这些,我后悔和你谈过,没有第二次,你死了这条心。”

    她后悔了。

    景肆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让她说,就让她说,尽管说一些伤人的话,只要她好受一些。

    “懂了吗?”周清辞划了一刀再来一刀:“所以我不懂你还想复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对你还会有什么旧情吗?”

    景肆背过身去,天空看了又看,好几次擦眼泪的动作,她的情绪与黑色融为一体,搅拌成理不清的浑浊。

    “而且我不是说得很清楚?我谈恋爱了,我爱上别人了。她对我很好,我永远会是她的首选。”

    听到“爱上别人”四个字时,景肆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哭泣的声音,能明显听到她小声的颤音。

    当听到“首选”时,随着哭泣的悲伤程度,景肆肩膀稍稍颤抖,她摇了摇头,但没有解释。

    周清辞见她在哭,没再说了。

    看了看她的背影。

    如何描述现在的感受?说一些伤害她的话,并没有让心情变得好。

    但她确实是想推开景肆,害怕重蹈覆辙,确实也不愿试错再来一次了。

    “以后各走各路。”周清辞抿了抿唇,“有什么想说的一次性说完。”

    景肆转过身,早已两行泪,眼眶泛红。

    “你从来不是我的备选,我根本没有选择,我不得不,一年前我必须那样做。没有背叛你,没有抛弃你,没有不爱你。”

    景肆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周清辞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唇色惨白,但语气依旧不太好:“就是背叛,就是抛弃,就是不够爱!”

    “我没有不爱你!”

    没有不爱周清辞。

    分开的这一年,没有哪一天不在爱她。像是早就默许给自己的选择,她只会选择周清辞,也只能是周清辞。

    这一年来,她想她,想到辗转反侧,想到夜不能寐,想到无数个夜里失眠。

    也存有幻想,幻想某一天是否能重归于好。

    可现在看来,真的是希望渺茫。

    眼前这个人已经冷如冰窖,没有了半点感情,至少景肆是一点没看出来。

    景肆看着她,眼睛疼得厉害,心也是。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周清辞掠过她的表情,不再看她的泪,将围巾又裹紧了一次,双手揣进兜里,“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回家了。”

    景肆不甘心,又问她:“一点都——”

    周清辞打断:“对,一点都不可能了。景小姐,景女士,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了。”!

    第80章

    简直冷风刺骨。

    街道上,因为堵车,司机不耐烦地摁着喇叭,哔哔叭叭,嘈杂一声盖过一声。

    景肆已站原地站了十来分钟,浑身都冷。

    雪很大,小雪花在橘光路灯的照耀下肆意飞舞。

    啪嗒——

    眼泪滴在雪里,陷出一个小小的雪窝,但很快又被雪覆盖了。

    周清辞早就走了。

    景肆才后知后觉,原来爱情是一辆快速向前的火车,从不等待中途下车的旅人。

    是她主动离开的,是她自食其果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半小时,或是一小时,景肆强迫自己平复心情。

    时间已经不早,即便心情不好也得早点回家。

    今天景绮冬令营归家,应该还在家里等她。

    沿街拦下一辆计程车

    *

    到家时,景绮已经洗漱好。

    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小家伙很热情,看到景肆就往她怀里扑。

    景肆将她抱在怀里。

    算是一点慰藉吧,至少还有女儿在。

    强打精神和景绮聊天,问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

    “教练不让我们吃零食!但刘园园偷偷藏了一盒,我们俩就晚上就躲在被窝里偷吃。结果最后还是被发现啦!”

    “贪吃鬼。”

    景绮小胳膊紧紧搂着景肆,向景肆撒娇,“妈妈,我好想你。”

    景肆贴了贴她的脸,“我也想你。”

    景绮小眼珠子一转,又问景肆:“妈妈,我的礼物呢?”

    所谓礼物,是一款手表。可以打电话那种,现在小学生很流行。景绮一直都有,但她想要粉色的最新款。

    在她露营期间景肆已经给她买了。

    “放在你床头了。”

    景绮眸光闪烁,从景肆的腿上蹦下来,跑得那叫一个快。

    没过几秒,卧室里传来轻快的笑声:

    “我爱你妈妈!”

    景肆唇角总算扬起一点真实的笑,对房间那边喊:“不许太兴奋,该早睡还是早睡。”

    “

    好!”

    那边张姨从卫生间出来,“景小姐,你要不要去洗漱?孩子我来哄。”

    景肆点点头,却没立马去浴室。

    她手指在眉头揉了两下,想起什么,焦灼,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张管家,爷爷情况现在怎么样?”

    “很严重吗?”

    景肆顿了一下,“我等会儿再过来。”

    挂了电话。

    景肆抬起头,发现张姨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脸担忧。

    “景小姐,你还好吗?”

    “还好。”景肆强打精神点点头。

    景肆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又问张姨:“张姨,你觉得景家怎么样?”

    “景家?”张姨表情有些惶恐,“很好,你对我很好。”

    景肆稍稍往后靠了一点,一只手搭在腿上,“我说的是整个家族。”

    张姨迟疑了,目光里有试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

    “我想听实话。”

    “景小姐你很好,但其他人不行,他们有点假,很势力。”

    景肆点点头,“还有呢?”

    “他们对你算计太多,就像算计你爸爸一样。”

    这是实话。

    景肆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说:“有什么意思呢?”

    “景小姐。”张姨上前一步,有些心疼,“你是不是太累了?”

    “嗯,累了,确实累了。”景肆瘫软在沙发上,软塌塌的,

    张姨还想说什么,甚至想过来扶一下景肆,觉得景肆好像很虚弱。

    景肆摆了摆手,摇了头,“我没事,我休息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房间内,景绮还在因为新手表而欢欣不已,已经拆开新手表和好朋友打电话。

    张姨踌躇两秒,“你别太累了,身体最重要!”

    看得出张姨是真的关心她,景肆点点头,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被关心。

    “知道了。”景肆兀自抬起头看张姨,“作为长辈,在您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很乖?”

    “那是呀。”张姨叹了口气,仿佛并不觉得乖是件好事,“自从你爸爸去世之后

    ,你乖得过头了,特别是对老爷。”

    老爷是指景隆。

    “是吗?”景肆眼神有些迷茫。

    “是呀,你记不得啦,当初你高考是想考艺术学校的,最终听了他的话去了商学。志愿填的那天晚上,你哭了好久呢。到长大了,接管公司也是,相亲也是,后来,后来你和周——”

    话语止于“周”字。

    张姨没说话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没事,你接着说。”景肆表现得很冷静,“张姨,你尽管说。”

    “后来和周小姐分开不也因为他么,谈个恋爱也不自由,未必太过于拘束了点。”张姨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你好像过得并不快乐。”

    景肆突然又有点想哭,她和眼前这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比亲人更了解她。

    “太紧绷了。”张姨最终没忍住,还是走到景肆面前,在她身旁坐下,“景小姐,你过得太紧绷了,你看看你,笑容越来越少了。”

    景肆差点一个没绷住,但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哭。

    “他拿绮绮威胁我,你知道他是怎样偏激的一个人。”

    张姨叹气:“可怜孩子。”

    “说实话,我挺恨他的。”

    张姨点点头,“可是,我希望你开心一点。活得不如意的时候,想想好的。至少你还健康,景绮还健康。”

    兜里的手机持续震动,已经响了好几声。

    景肆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刚刚挂了电话的管家,他重复来电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景肆平复心情,摁了接通:

    “景小姐,你快回来一趟,老爷他,他快不行了!”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景肆了解到事情原委。

    那天清晨,景隆收到那封邮件之后,直接气进了医院,但情况不算严重。

    毕竟景肆发邮件时还是有所斟酌。

    而导致他气到吐血,是因为下午看了警方通报,景隆知道景松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之后,便卧病不起了。

    情况渐衰,到今晚已经是要走到头的地步。

    他骨子里其实就重男轻女。

    对景肆的青睐完全出于对强者的惺惺相惜,

    也是出于对景家未来的全盘考虑。

    如果景亮能力强点,或者景松影经商头脑灵活一点,根本轮不到景肆来继承家产。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他一直准备把主要继承权交付给景松影。

    而景肆最后真正得到的并不多,大概只有景松影的五分之一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景松影会如此自持高傲,因为景隆早就说过会把家产一并给他!

    多么荒唐,景隆是一个活生生的骗子,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可以利用的所有人。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最心疼的好乖孙进了监狱,往后要坐几十年的牢,待到出狱时,坟头草怕是都有两米高了。

    一路上,景肆出奇的冷静。

    是因为真的没有感情了吗?她感觉不到一点悲伤,甚至有种事来迟迟的感觉。

    到医院的时候,管家已经连续打了七八个电话。

    景肆走在医院走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空空荡荡,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

    她的步伐并不急促。

    到病房门口时,管家急得满脸是汗,一看到景肆就拉着她说话。

    说是事出突然,大家都在赶来的路上。

    所以说,即便景肆走得如此慢悠悠,她还是第一个到的。

    “怎么样?”

    “情况很差,估计就是今晚的事了。”管家又是皱眉又是摇头,“景小姐,你赶紧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吧。”

    景肆推开门。

    病房内,老头子躺在床上,不如往日气焰,整个人蔫了很多。呼吸管插在鼻腔里,胸脯上下起伏,有种气息薄弱的感觉。

    景肆在病床前坐下,轻轻唤他:“爷爷。”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脸上布满了风霜褶皱。终究是年纪大了,近看有了老年斑,眼神也病恹恹的。

    “松——松影。”

    景肆笑他:“我是景肆。”

    “噢,肆,景肆。”景隆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想去握景肆的手腕。

    景肆纹丝不动,没应和他。

    距离太远,景隆没握到景肆的手。

    他一双手悬在空中,颤抖着,指了指床头的文件

    ,示意景肆拿来看。

    一份遗嘱。

    内容有所改变,大部分,百分之七十是景肆的,也就是说景松影的也到了景肆名下。

    剩下的,那三个花花公子平分,够他们挥霍一辈子了。

    遗嘱看完,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是景隆没有法律效应的遗愿:

    景隆希望,在几十年后,景松影出狱之后,景肆要拿百分之五十给他。

    信件里是商量的语气,什么爷女感情牌都打尽了。

    但景肆不是傻子,她只觉得荒唐,滑稽,不要脸在这封信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人家的算盘打得连床板都得掉在地上磕个头。

    景肆看懂了,大意是,景家没有什么好的继承人,若是交给这几个花花公子那恐怕得玩儿完。

    她景肆就代劳一下,把家业继续发扬下去,好好工作,好好努力,等到几十年后景松影出来了,也有足够的储备金。

    好一个“爷爷看重你,也看重松影,他还年轻是会犯错,人总要有改邪归正的机会,作为姐姐的,等他出来要助他一臂之力。景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景肆收好遗嘱,却把信件摊开,放在了景隆的枕头旁,她指了指信件上的内容。

    “爷爷要我以后分财产给他?”

    景隆看她一眼,点点头,努力挤出几个字:“你,会,答应的?”

    景肆笑着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好像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她的笑未达眼底。

    “从小到大,你总是说,爷爷最疼的就是景肆,最爱的就是景肆,寄予希望最大的也是景肆。其实我一直相信你的。”

    景肆是真的相信他的。

    父母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景肆都觉得很害怕。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要踏入这样复杂的一个家族,该是需要怎样的勇敢,才能好好活下去。

    在她无比缺爱的年纪,是在景隆身边的。有一些东西确实也在景隆身上学到的。

    那时候真的以为景隆对她寄予厚望,她尊敬他,对他的爱没有怀疑。

    “爷爷。”景肆低下头,靠近他一点,低声问他:“爷爷,你告诉我,这些年你说的

    这些,都是真的吗?”

    景隆喉咙声线浑浊,双唇翕张,低低唔了两声,没能说出话来,一双眼睛圆鼓鼓看着景肆,点点头。

    “嗤——”景肆低下头笑了出来,她的笑轻飘飘的,好似世间最大的嘲讽,“骗子,你还在骗我。爸爸是被你害死的。”

    景隆瞳仁倏然撑开,深褐色的旋涡里多了几分惶恐。

    “他知道你的罪行,你让他闭嘴,他要逃,所以你叫人开车撞他的,费尽心思伪装成一场车祸,你这个恶魔,变态,疯子!你养我,所谓疼我,是不是因为心虚,夜晚做梦怕鬼绕你床边?”

    景隆听了很是激动,脖子往上一片涨得通红,他使尽力气拼命挣扎,抬起手想打景肆。

    可已是徒劳。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景肆不装了,眼里的厌恶尽显:“妈妈更是无辜。”

    “我也是,从小喜欢艺术,学了十年小提琴,最后被你拉去学商。”

    “还有。”景肆明显哽了一下,“我感情上如此麻木一个人,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也要被你拆散。”

    “周清辞的照片。”景肆手指在床上狠狠点了两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参与其中,是你默许景松影拍的。”

    景肆等的就是这天。

    她等这天太久了。

    “爷爷。”她还是笑着叫他爷爷,如此虚伪的称呼,“你好像一直很在意这些家业?”

    景肆将手里的遗嘱翻开,“百分之七十,如果我全部转让股权怎么办?”

    “唔唔——”景隆的腿在病床上狠狠挣扎了两下。

    “好多钱,我不用完。”景肆紧紧咬住唇,眼泪瞬间决堤,“我不要钱,把我爸妈还给我,把周清辞还给我。”

    景隆瞪大了眼睛,不甘,不悦,那种威严被击溃的愤怒。

    “混蛋。”景肆指了指门的方向,“你看看你的子孙女儿,有谁来看你。他们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路上。”

    景隆摇了摇头,他说不出话,想让景肆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没人在乎你,他们在乎你的钱。”

    “有什么意思,你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信不信等你闭眼那一刻,就都来了?”景肆俯身,靠近景隆,贴在他耳边说:“他们都盼着你死。”

    景隆脸已涨红,大口喘气,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呼吸检测器已经开始狂响。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是管家的声音:

    “景小姐!什么情况!”

    景肆站起身来,看了景隆一眼,对着门外说:“叫医生,他不行了。”

    门外闹成一锅粥。

    嘟嘟嘟嘟——杂乱变幻的心跳曲线,极其不稳定。

    下一秒。

    哔——

    心跳检测图跳为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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