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跃龙门(科举) > 第27章 白五婶
    待顾北安走到会客茶厅,柳秀才正在饮茶,见了顾北安明显有一丝慌乱,但这老狐狸飞快的镇定下来,笑呵呵的说:“酒吃的好好的,顾大人怎么不辞而别了?可是酒水不合心意,还是柳某招待不周?”


    顾北安淡淡看了柳秀才一眼,还真是个秋后的葫芦,脸皮忒厚:“你说呢?”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冷意。


    柳秀才仍陪着笑脸:“哦?可是那位慧娘伺候的不周到?在下担心二人吃酒枯燥无味,才叫她来作陪,若是慧娘趁我不在得罪了顾大人,还请见谅,不要为个区区妇人,伤了你我的情分。”


    言两语,柳秀才精明的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将一切矛盾归结为误会,一切责任推到慧娘身上。


    “哼,厚颜无耻,原以为秀才公读过几年书,是个磊落光明之辈,没想到是个蛇鼠两端的小人,给本官喝的酒水里放了什么,出包厢的时候为何上锁?找几个汉子上楼来又为何,这一切不用本官多言,秀才公心中有数吧?这是谋害朝廷命官。”


    误会还是谋害,全看顾北安追究与否。


    柳秀才脸色惨白,再也装不下去了,滑到在地:“顾大人,求你开恩,放我一马,从此我的文智书馆再也不与大人的县学做对,来年的县考,本书馆的学子一个都不参加,大人您看,这样好不好?”


    顾北安啜了口茶,眉头深锁,良久放下茶盏,看着院里白茫茫的雪徐徐道。


    “文智书馆的学子不参加县考?秀才公是失心疯了吧,寒门学子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榜上有名,方不负家人和老师的栽培,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参加,就要断送他们一次机会,柳季安,你何德何能。”


    “再说,你以为本官办县学是为了争名夺利吗?非也,本官只是想让学子们多一个求学的去处,让永清本县的寒门学子有一方读书的净土,什么做对、竞争,都是你的脑补。”


    “至于放不放过你,留着话向县太爷说去吧。”


    柳秀才狼狈呆坐:“顾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够了,送客,请你出去。”


    顾北安不想再和柳秀才多废口舌,看他的神情便知,自己的一片走心之语,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这么多年钻营名利,沉迷享乐,他心里那点圣贤道德早就消失殆尽。


    -


    从县学出来后,柳秀才仍不死心,去找了那位和他相交多年的主簿。


    文智书馆一家独大,在永清县屹立多年,柳秀才结交地主强民,小吏小官,自认为有钱有势,可以和顾北安斗上一斗,反正他不准备给自己留活路,是顾北安狠心在先,也就别怪他无情无义。


    永清县主簿是个六十多的瘦削老头,一辈子谨小慎微也见多识广,待柳秀才满脸愤慨的说出自己的计划后,老头耷拉的角眼猛地抽动一下,诧异抬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


    “主簿您看,我看这计划如何?若你能助我办成此事,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只要柳某家中有的,一定倾囊相报。”


    熟悉的话术,熟悉的大饼,但主簿可不是春楼的慧娘,也不是五岁的幼童,搪塞的推脱两句就匆匆告辞了。


    看着簌簌飘洒的白雪,主簿叹息一声:“没救了。”


    他的那句逆耳忠告“民不与官斗”,柳秀才终究没有听进去,他既愚蠢到此等地步,也就不必好言相劝,眼下,自己该明哲保身才是。


    -


    日子一晃,就到了小年前夕,县学还有两日就放岁假了。院子的角落里不知谁堆了一个雪人,用黑石子做了眼睛,瞧上去活灵活现。


    钟声敲响,学子们从教室鱼贯而出,先去食堂用饭,接着回宿舍小憩。


    就在这时,街面上涌起一阵海啸般的热闹。


    “柳秀才下狱了!”


    “不得了了,亏他是个读书人,竟蓄养了两个私妓在家。”


    “哎呀,也就你们觉得稀奇,我老早就说了,这个老不死的酸秀才表里不一,你们都不信,还骂我无中生有呢。”


    沈长林跟着众人走到外面去看,只见两位衙差拉着柳秀才正往衙门去,后头的衙差拉着两个穿桃红小袄的美貌女子,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她们边哭边在衙差的推搡下往前走:“我们六岁就被卖了,转了好几次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犯罪,为什么要抓我们,呜呜呜——”


    沈长林咬着下唇,出神的看着那两位女子,虽知古时买卖人口是合法行为,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被卖女子的现状,她们那般年轻,生来也没犯过任何错误,为何要受这样的对待呢?


    好似一朵莲花,刚含苞待放,就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扼杀在淤泥中。


    突然,沈长林看见了顾北安,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走廊下,正冷冷看着柳秀才被捕的狼狈样子。


    在柳秀才长袖善舞,到处联络人脉要谋害顾北安的时候,他也在四处收集柳秀才犯法的罪证,最终早一步揪住了柳秀才的把柄。


    “顾先生。”沈长林朝他跑去,到底没有忍住,问道,“那二位女子是无辜的,为何衙差也要抓她们?”


    顾北安低头,手轻轻摁在沈长林肩上:“衙差抓她们,只是为了证词,证明柳秀才蓄养私妓,并不会定她们的罪。”


    “然后呢?”


    顾北安思索了一番,蓄养私妓是重罪,按律要判鞭刑并罚没部分家产,而私妓本人,往往会从贱籍变更为平民,但因她们没有亲友可投靠,又没有独自谋生的本事,往往升为平民后也会再次沦为贱籍。


    看着学生担忧的神情,顾北安一叹,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同理之心,实在可贵,“你放心,我会好好给她们安排一个去处的。”


    “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沈长林一本正经道,“柳秀才因作恶而遭殃,先生因行善而平安顺遂,古训诚不我欺。”


    顾北安轻笑,敲了敲小家伙的头:“少给你先生戴高帽。”


    -


    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收集柳秀才的蓄养私妓的罪证,顾北安没来得及感谢那日白雪出手相助的恩情。


    现在想来,仍旧非常惊险。


    顾北安自诩清流,一个清白的名声对他来说和性命相当,那日若真被柳秀才得逞,他的仕途恐怕也就到头了。


    再说那位白雪姑娘,胆大心细,竟是个女中豪杰,顾北安思索了一番,这样一位独特的女子,谢礼自然不能是寻常的锦缎珠花脂粉,那等俗物反是唐突轻慢了佳人,思来想去,既然白雪姑娘会医术,想来因为会喜欢医书。


    于是等岁银发下来,顾北安去书局挑选了几本印刷精良,校验准确的古医书,如《神农本草经》《备急千金药方》《本草纲目》等几本古医经典。


    这日上午,是个好天气,太阳难得露出脸来,洒下一片淡淡的辉光。


    沈长林沈玉寿正合力抬着被褥到日头下晾晒,晒得又软又蓬松,夜里睡觉才舒服。


    顾北安走到学生宿舍,对兄弟俩个招招手,领他们到了自己房间。


    沈长林环视一圈,只见他的房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吃糖吗?”


    一句话打断了沈长林的思路,顾北安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桂花味的糖块。


    “我记得先生讲过,糖要少吃,不然会坏了牙齿。”


    爱徒一句话堵的顾北安无话应对,他顿了顿,道:“一日只吃一块,吃完漱口便没有妨碍。”


    两个小学子立刻欢呼起来,各自往嘴里塞了一块糖,甜味是这个时代稀缺的东西,沈玉寿喜欢,沈长林更加惦念不忘,甜甜香香的滋味,谁能不爱。


    但这桂花糖块可不能白吃,顾北安交给他们一项任务,将四本医书送到白雪手上。


    上次白雪不叫他进门,那时药效虽没过,顾北安思维迟钝,但是心中十分明白,白雪姑娘是为了避嫌,因此回礼的时候,他也该避嫌才是,免得人家姑娘难做。


    因此他嘱咐两位小学子,悄悄的办好这件事,莫要让别人瞧见,尤其是白五婶。


    “你们知道了吗?”


    虽然沈长林自觉白雪姑娘和自家先生很般配,但是二人之间若没有爱的小火花,他也不做那等起哄的讨嫌人,规规矩矩的点头:“学生知道。”


    说完捧上医书,带上桂花糖块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


    再说白家,自从见顾北安和白雪“幽会”后,白五婶就一直注意女儿的动静,可惜再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白家姑娘生的俏丽,人又能干,在附近街区是出了名的好,时常有媒婆登门说亲,但白五婶白五伯想多留姑娘几年,才将白雪养到十八岁还未说亲。


    如今是不好多留了,再过两年就不大好说亲了。


    这日,又有一户人家找了媒婆登门,说的是一户豪民的幼子,家业颇丰,就是那郎君年轻了些,今年只有十六岁,还不懂事不会疼人,白雪嫁过去恐怕要多照顾丈夫,不过家里条件优渥,常年有两个婆子在家伺候,白雪不用凡事亲力亲为。


    一番综合考虑下,白五婶同白雪提了:“雪儿,你要是和顾大人没什么,那娘就不提他了,你觉得这家人的少爷,如何呢?”


    “……不如何。”


    白五婶用手叩着桌面:“这个不好那个不妙,你究竟想找什么样子的?”


    白雪想了想:“至少比顾大人好吧,人顾大人好歹知书明理是个成人,这位少爷分明还是个孩子,我嫁给一个孩子做什么。”


    顾大人,又是顾大人,近日常听雪儿提起顾大人呐。


    白五婶细想一番,也觉得郎君大些才会心疼人,便出去寻那媒婆,要回绝这门亲事,免得人家那边等着着急。


    偏就是这样巧,白五婶前脚出门,不过一会沈长林沈玉寿就抱着一包蓝布裹好的医书到了。


    那媒婆家和白家就一个拐角的距离,白五婶言两语的说完回来,又正好见到沈长林将包裹递给白雪,这次白五婶离的近,将他们的对话听的真真的,沈长林清楚明白的交代道。


    “这是顾先生去书局买的医书,请白雪姐姐收下。”


    白雪推脱不肯要,这四本医书她在书局看过,得好几两银子,这般贵重她可不敢收。


    但转念一想,她冒险救顾北安跳出一个大陷阱,接受几本医书也不算无功受禄,况且——


    沈长林劝道:“买都买了,镇上的书局又不可退货,我们先生留着也是无用。”


    倒也是这个道理,最终白雪欢喜的收了书。


    嚯,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白五婶依墙站了一会,细细思量一番,白雪虽不是她亲生,但这么多年感情和睦,她很是了解这丫头,若对顾大人没有心意,断断不会要那几本书。


    现在就看顾大人是个什么意思了。


    白五婶想了想,没有回家,干脆往县学走去,互相打哑谜多没用意思,她干脆找顾大人问个清楚,若也有心呢,就早早将事情定下,若无意,也免得耽误雪儿说亲。


    送完书后沈长林沈玉寿就去集市上给家人挑选礼物了,因此,白五婶比他们跟早到达书院。


    -


    “大人,门外来了一位妇人,说您认得她,叫白五婶。”


    顾北安正坐在书桌前翻阅《诗经》,听门房这样说,他立刻回答道:“快请进来。”


    说着用藤壶里的热水泡了一杯茶,等白五婶进来。


    “顾大人,你们这县学果然气派宽敞,可比之前那好多了,难怪你要搬走呢。”


    顾北安谦和笑笑:“气派谈不上,一切都是为了学生。”


    走了一路,白五婶正口焦舌燥,也没客气,一口气将顾北安泡的茶水饮个干净:“明人不说暗话,顾大人,我这次来是有话问你,就不藏着掖着啦,你看我家雪儿可顺眼?这姑娘是个命苦的,六岁那年亲娘就去世了,我刚嫁到白家的时候,这小姑娘还病着,夜夜哭着喊娘,是我衣不解带,照顾了半个月才救回来的。”


    “因此,我虽不是她的亲娘,却也如亲娘一般疼她,如今姑娘长大了,不愿意将她便随嫁出去,希望她能觅得如意郎君。”


    “我说这些,顾大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顾北安惊讶的瞳孔一缩,连刚回县学,正经过无意间听到对话的沈长林沈玉寿也震惊的捂紧了嘴。


    “白五婶是误会了。”顾北安怔了半晌道。


    “什么?”白五婶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顾大人若对小女无意,为何频频前来招惹?我们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声,顾大人你懂不懂?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是个登徒子!”


    白五婶骂起人来粗俗不饶人,一身霁月清风的顾北安,恐怕是头回这样被骂。


    见白五婶要走,他站起来匆匆追了两步:“并非我无意,只是……白雪姑娘冰雪聪慧,对我无意,在下不愿强人所难。”


    “那晚沐浴后,五婶留我在家饮茶,我就知婶子的好意,只是白雪姑娘的态度坚定,我便知她的心思,夫妻是最亲近的人,若有一方心有不甘,怎能举案齐眉,相守一生。”


    他文绉绉说了一通,白五婶听懂了五六分,她摆摆手,简单粗暴的问:“我就问大人,你喜不喜欢我家雪儿,愿不愿娶她?”


    顾北安脸色渐渐涨红:“喜欢,愿意。”


    “这不就完了,你现在担心的不就是雪儿喜不喜欢你,愿不愿嫁给你吗?我这就回去问。”


    说完,白五婶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二脸震惊的沈家小兄弟俩。


    顾北安也是惊了好一会,才发现窗外还有两个小脑壳,出来十分严肃的说:“方才听见的事情,不可往外说,知道吗?”


    此事未尘埃落地,若最后未成,有一点风声宣扬出去,便是白雪姑娘身上的污点。


    沈长林沈玉寿也是知道利害关系的,十分老实的点头道:“学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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