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日开始,顾北安在衙门算是住下了,夜晚也守在刑房。
陆经历被抓,他的同伙田老四却逃之夭夭,顾北安便请王巡检继续追捕。
要说这王巡检,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眼里只有立功二字,一点也不怕蹚浑水,他拨了十人随顾北安在衙门审案,另带十人继续追踪。
追人嘛,他们巡检司最有经验。
第日下午,王巡检满载而归,不仅抓住了田老四,还在他身上搜出账本一册。
让人逃亡都不忘的账本,可想而知,上面的信息有多机密重要。
“顾大使,人,账本,我都交给你了!”
王巡检大咧咧的:“等知府大人回来,千万不要忘记同他说我的功劳啊,老子出生入死,就想升官发财嘛,顾大使你懂的。”
“放心,在下一定向知府大人言明。”顾北安说着,发现王巡检肩上有道伤,包扎过,但还是在渗血,“你这伤要紧吗?”
“不碍事。”王巡检轻轻一哼,“小伤。”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弓兵就小声道:“头儿,你的烧好像还没退,受伤后高烧不退,不是好兆头哇。”
王巡检一脸无语:“……”
能不能不要在你长官装大的时候拆台。
顾北安莞尔,假装无事发生,免得王巡检尴尬。
但是,他肩上的伤大意不得。
“小薛,过来一下。”
小薛全名薛星琦,是顾北安新拔来的税吏,目前算他的亲信。
“带王巡检去永康医馆治伤,到后寻一位白姓女医徒,她会安排妥帖的。”
“用不着,真是小伤。”王巡检有一种莽撞的坚持和自信,“我还受过更重的伤,也就随便包扎了一下,熬过烧退就好了……”
顾北安比他更坚持,直接将人推上马:“去看看更妥当。”
“我不用去……诶……”
王巡检话还没说完,顾北安就狠狠拍了马屁股。
枣红马立时撒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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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日,宋槐程终于回到城内。
账册上的重要信息已汇总,城中八家大的地下黑钱庄,以及疑似投有暗股的官员名单,整齐的摆放在书案上。
从兴源匆匆赶回,宋槐程满脸疲态,但翻看了书案上的东西后,他瞬间精神抖擞:“我没用错人。”
他用手指敲打着账册:“北安,你觉得怎么处置妥当?”
“大人自有定夺,下官怎敢妄言。”
“无妨,说说看。”宋槐程心情大好,一边啜着茶水,一边示意顾北安坐下说话。
顾北安颔首落座,沉眉敛目,缓缓道。
“此事分两桩,一桩是绑架学子案,按《大乾律》处置,没伤人质性命,应是充军流放,另外一桩是黑庄案,按律要补缴税金并酌情罚没本金,对股东处以仗刑,若牵涉了人命官司,则按律另行处置。”
“但是,这中间有衙门的人参与,官商勾结,自古以来是大忌讳,处置起来会很棘手。”
宋槐程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二人继续交谈,直至深夜,后又召来幕僚、同知等人一起商谈,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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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林已很久没有出府学了。
景安府学开始施行军事化管理,生怕学子再出问题,刘学长规定,除休沐日外,所有学子一律不许外出。
因此,沈长林一直不知案子的进展。
期间白雪来送过安神茶,沈长林问起外面的情形,白雪无奈的摇头:“我也不清楚。”
彼时顾北安已好几日没回春水巷,白雪还真不知内情,她叮嘱沈长林他们:“且放宽心,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坏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嗯,我相信。”
他等着看陆经历的下场呢。
又过了一个月,大快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
经过调查,陆经历田老四不仅有绑架、开黑钱庄等罪行,还涉及两起人命官司,数罪并罚,按照《大乾律》将被判秋后问斩。
不过,府一级只能判仗刑和徒刑,死刑需提刑按察使司判决,不日人贩就将押解至平南布政使司的省府平昌。
证据凿凿,陆经历田老四难逃一死。
恶人有恶人报,沈长林感觉心中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剩下的涉案人员,按照犯案程度,分别判了革职流放、仗刑、补缴税金、没收本金等刑罚。
至此,衙门的库银充足了,暗地里盘剥百姓的黑钱庄消失了,衙门里的贪官污吏也肃清了一大波。
宋槐程神清气爽,越看顾北安越顺眼:“北安呐,你可有家室?”
他越发欣赏顾北安,想起家中还位庶妹待字闺中,竟起了招顾北安做妹婿的心,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禀大人,下官已有家室了。”
“哦,好,好啊——”
好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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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中秋节便到了,这天,府学放假一日。
月到中秋分外明,中秋同样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可惜他们身在异乡,不能陪在家人左右。
沈玉寿用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奶奶、爹娘过的好不好,现在在做什么。”
沈长林同他并排坐下,和他一起畅想:“今日过节,应该会炖鸡吃吧?说不定奶奶现在正在杀鸡,娘在灶房生火……”
越说越是想念家人,沈玉寿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
“不想啦,我们提上东西去先生家吧。”
永清的四位学子前几日就收到了顾北安和白雪的邀请,和他们一起过中秋节,反正都是异乡人,凑在一起也算团圆。
小学子们提上酒水糕饼,一起出了府学。
今日天气甚好,风柔气轻,街面上彩楼花灯,画竿锦斾,好不热闹养眼。
到春水巷顾北安家里,除秦俊茂一家外,还有位挽妇人髻,面白沉静的浅衫妇人在。
白雪欢快的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傅,你们按照辈分,该叫声……师公!”
见学子们四脸懵逼,白雪哈哈大笑起来。
“莫听她乱说,我未曾传授你们东西,叫我魏医士便好了。”
那妇人嗔了白雪一眼,十分温和。
“魏医士好。”
小学子们立即礼貌的喊人。
话音未落,院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白雪纳罕:“人都到齐了,我不曾邀其他人啊。”
说着疑惑的拉开院门。
“中秋佳节,家无新酒,不像样子,顾大使,我给你送酿的桂花酒来了!”
这声音沈长林熟悉,不是那位王巡检还能是谁。
只是,先生竟和王巡检关系这么好了?沈长林有些许疑惑。
接着他见白雪偷笑一下,又用肩膀轻碰了魏医士的肩膀。
沈长林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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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安白雪租住的院子并不宽敞,屋里坐不下,索性将饭摆在院里。
中秋正是鳌蟹新出,各类瓜果丰收的时候,因此,今晚的中秋宴置办的特别丰盛,既有清蒸肥蟹,盐水土鸭等肉菜,还有石榴金橘新枣等水果。
加上不请自来的桂花酿,一顿饭吃的很尽兴。
饭后,还有浇桂浆的糖芋头做饭后甜点,软糯的芋头配上香气浓郁的糖浆,吃起来分外可口。
沈长林用小勺挖着慢慢享用,吃着吃着,就见王巡检捧着糖芋头殷勤的凑近魏医士,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应该是铩羽而归。
“哎。”王巡检一阵挫败,叹息一声后抬头,正好撞上沈长林的目光。
吃瓜吃到一半被正主发现,沈长林尴尬的转移了视线。
他暗自琢磨,瞧这情形,王巡检对魏医士有那个意思?
可魏医士挽的是妇人髻呢。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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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这日,有祭月拜月,赏灯观灯的习俗,许多人家会彻夜嬉戏玩耍,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长林被斋长叮嘱,一定要在戌时前回去。
因此,吃饱喝足祭完月,沈长林一行四人便要告辞了。
魏医士也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见状王巡检赶紧跳起来:“我也要走,顺路一起吧。”
巡检司衙门在城外,他这是赤/裸/裸的强行顺路,沈长林不忍戳穿。
但魏医士则没沈长林温柔,她冷冷道:“我要往北走,王巡检出城要往南,就此别过吧。”
“哦——我今夜不出城,待会去朋友家借住,时辰过了,城门落锁,出不去了。”
这理由是现编的。
据沈长林所知,巡检司的巡检凭借腰牌,可随时进出城门,不过,显然魏医士不知这个规定,不然她一定会指出。
“那走吧。”
王巡检笑开了花:“天黑了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
魏医士叹了口气,没有拒绝,王巡检笑的更高兴了,只是魏医士的家离春水巷太近,不过一刻钟就到。
快乐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王巡检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垮了。
他没精打采的:“走,我送你们回府学。”
沈玉寿、贺青山、孙舒阳几个还没到情窦初开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唯一看懂这一切的沈长林有点寂寞。
但没想到王巡检大咧咧的自爆起来:“喂,你们几个,追过心上人吗?”
“啊?”脸懵逼,外加沈长林一脸吃瓜相,特别突出。
王巡检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咧嘴乐了:“你一定是个开窍的!”说着一把揽住沈长林:“和哥唠唠怎么追人呗。”
说罢也不管这群小娃子爱不爱听,绘声绘色的说起他是如何对魏医士一见钟情,而魏医士又是如何初见惊鸿,温柔可人,在他表明心意之后,魏医士的拒绝又是多么的残酷冰冷。
至此,沈长林终于弄懂了。
魏医士的丈夫已病故,目前随母孀居,王巡检在永康医馆治病的时候,对妙手仁心的魏医士动了心。
“小长林,你会不会写情诗?帮我写一首呗。”
沈长林皱了皱眉:“王巡检,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事不太靠谱啊。”
“我真心实意要娶她,怎么不靠谱了?!”王巡检急躁起来。
沈长林赶紧打断他:“不是说你不靠谱,而是追求一个人,首先要了解她吧,比如,魏医士愿不愿再嫁,不然,你这样突兀的追求无异于骚扰,只会令她厌恶。”
话很难听,王巡检脸上就快挂不住了。
但他还有理智,对比一下魏医士对他的前后态度,好像真是朝着厌恶发展:“那怎么办?”
“先了解她的想法呗。”沈长林耸耸肩,对他而言,这道理显而易见,但王巡检是在封建社会中长大的莽夫,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对女人好,这就够了。
了解?了解一个女人?
“小长林啊,你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说法。”
沈长林笑笑没继续这话题,一路上全顾着听八卦了,他还有正经事没说呢。
“王巡检,我想拜你为师。”
“什么?”
被贼人掳过一回后,沈长林意识到提高武艺的必要性,他的拳法不够精进,而王巡检会骑马挽弓,会舞刀弄剑,他都想学!
不仅是他,旁边的小只也蠢蠢欲动。
“可以吗?”
王巡检情场失意,终于在个人魅力上找回一点自信:“这当然可以,不过,扎马步、挂沙袋、跑梅花桩很苦,你们能行?再说,你们也没时间学呀。”
“我们可以吃苦的!”沈长林迅速规划了课程,“我们可以休沐日出城去巡检司衙门学,然后将练习方法要点都记下来,平时在府学自己练,我和玉寿有基础,学起来应该很快。”
带徒弟是王巡检的日常,他无所谓多出四个小徒儿:“行呗,不过我过几日要去一趟恭州,等我回来再教你们,上面想在恭州那片新设一个巡检司衙门,派我去探路。”
沈长林心思一动。
巡检司衙门的上下兵丁都在本地招募,恭州离永清县不远,钱壮小舅舅身手不错,没准能进去当一个小头目呢。
他明早就写一封家书,告诉家人这个讯息,如果小舅舅有意,正好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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