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后,一行人立刻出发,先走陆路,到洪征县码头登船。
一路上秋风清爽,举目远眺,漫山遍野树色青葱,野花绚烂,偶有黄叶点缀其间,仍是一派绿意盎然,还没到秋景萧瑟时。
很快,永清县就被甩在身后。
一行人中,只有钱氏、沈如康、罗氏从未出过远门,他们几个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脸上直发热,对前路充满了迷茫。
沈长林瞧出了家人的不安,他神色轻松,自然的开口,讲解着路上所见所闻所感,沈玉寿偶尔也插两句,在一人的配合下,气氛渐渐热络。
初次出远门的钱氏等人,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路走的很顺,第日中午他们就到达了洪征县,本可立即坐船,但考虑到这几天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整一夜,明早登船的好。
钱壮找了间客栈落脚,正是上回他们住过的那家,价钱合适,老板亦是熟人。
“哎呀,坐了天车,脚都坐肿啦。”钱氏捶打着胳膊腿,念叨着下了车。
不过,她到底是筋骨强健的,活动一会儿后精气神便恢复了,罗氏和沈如康则多歇了一会,脸上才恢复了红润。
“老板,来十一碗面条,两屉馒头,再上两个肉菜。”
吃了天干粮,今日自然要吃点热乎的暖胃,吃饱喝足后,钱氏几个有些乏困,先一步上床歇息去了,沈长林不觉得累,想到街上溜达几圈,消化一下。
沈玉寿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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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就在洪征县逛过,对沈长林而言,这儿也算熟门熟路。
街道两旁是各色商铺,路边零星立着槐树、榕树,只要有树的地方,树下必有乘荫闲话的百姓,他们五成群,惬意悠闲。
“咦,那儿怎么那般热闹。”沈长林指着不远处的树下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沈玉寿接话:“走,看看去。”
待他们走近,透过密密匝匝的人头,往人群中心望去时,最先看见的,是一颗熟悉的光头。
“慧能小师傅?”
一年多不见,小师傅长大了一点,依旧聪慧可爱,他穿着件茶褐色僧衣,盘腿坐在树下,正为人们测字。
不过,这回不是免费的,小师傅的脚边摆了个瓦钵,测字的百姓随缘往里面投钱,现在里面零零散散有十多枚铜钱了。
“原来是你们,一位施主,好久不见。”
见慧能还记得自己,沈长林挺高兴的,蹲下道:“小师傅记性真好,上次你帮我俩测字,测的特别准,今日麻烦小师傅再帮我们测一次吧。”
说着,从荷包里抓出十来枚铜钱,扔在小师傅的瓦钵里。
“好啊。”慧能开心的笑了。
沈长林发现这小萌和尚竟有一对酒窝,好可爱,想捏捏,他搓了搓手指:“玉寿,要不这次你先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慧能,不测了,快,快,收摊!”
沈长林沈玉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瘦老和尚,正往这边跑来,后面有两个人在追,口骂秃驴。
这是什么情况?
在兄弟俩莫名间,慧能飞快的收好瓦钵:“一位施主,不好意思,下回再帮你们测,后会有期……啊,师傅,等等,您不要跑那么快……”
说罢和老和尚一起跑没影了。
见沈长林和沈玉寿满脸不解,旁边的百姓好心解释。
“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来咱们县已经好几天了,老的帮人算命,小的帮人测字,哎,别说,还蛮准的。”
“不过呢,就是太准了,也能惹出祸端,老和尚算出八分只讲分,事主就不干了嘛,追着吵着要他说完,这不,又遇见脾气暴躁不依不饶的了。”
“看今日这架势,他们是要离开洪征县了,小阿弟,你莫伤心,刚才投的铜钱,就当为他们那什么……什么周游大乾国全境出力了吧。”
沈长林从那人的话中提取了几个关键词:“周游全国?”
“是呀,小和尚自己说的,不过,也可能是随口说说吧。”
这一段插曲,兄弟俩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周游全国的说法还是让沈长林震惊了一番,在没有轮船火车的时代,长途旅行不是享受而是吃苦受罪。
慧能小师傅和老和尚若真能巡游各省,必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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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清晨,他们登上了去景安城的船。
帆船顺风而行,很平稳,钱氏几人还算适应,没有出现严重的晕船现象,加上钱壮他们帮着搬运行李,这一路上颇为顺遂。
“奶奶,前面就是景安城了。”
朦胧的晨曦中,景安城的城门出现在视野里,钱氏、沈如康、罗氏头次来,无一不发出感叹,真气派呐,不愧是一府之首。
核验完手续,一家人进了内城,接着贺青山和孙舒阳先回了府学,沈长林和沈玉寿暂时没回去,得安顿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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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离开景安返乡时,他俩就考虑过家人的住宿问题,托人看了好几处出租的房子。
于是,进城后先找了个阴凉地驻足,沈玉寿留在原地陪家人,沈长林和钱壮一起去找租房的中人。
询问后得知,之前看的那几处宜租的房子中,还有处没租出去。
沈长林衡量一番,选了一处价钱合适,离府学近的。
那房子地段好价钱也实惠,唯一不便的是个大杂院,有好几户人家杂居。
这一点有利有弊,虽然牺牲一些清净,但能更快的融入其中。
事不宜迟,沈长林和钱壮看过房子,检查了屋顶、窗户、家具等没问题后,便交了租金,接着去接应钱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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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在槐花巷里,因巷口有两株大槐树而得名。
沈长林租的是个套间,正好钱氏一间,沈如康和罗氏一间。
钱壮和手下将行李全部搬进去,帮着归置一番后,屋里初步有了居家过日子的模样。
“不错,像样。”钱氏四处打量,挺满意的。
钱壮还有公务,将外甥一家平安送到后,便返回恭州去了,而沈长林沈玉寿他们也要返回府学报到。
走的走回的回,很快,新赁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一家口。
罗氏有些坐立难安。
原本这一路上她是欣喜大过迷茫的,一心只想家人团圆,但真的到了景安城,钱壮离开,两个孩子也回了府学,她心里突然就七上八下的。
“娘,我突然觉得,不知该干什么了,心里愁的慌。”
“愁什么,来之前不都说好了嘛。”
钱氏很淡定,一边翻包袱一边道:“你会绣花,如康会做木工活,我呢没什么大本事,做吃食还算在行,这一路上你看到了,景安城内人山人海,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支个小摊,卖点荷包绣帕,小竹筐小竹凳,再卖点小食小点心,还怕养不活自己?”
“再说了,老家还有几十亩地,咱们靠田租也不至于饿死,还有,孩子们考上了秀才,县里镇上还奖了银子呢,加上原先的积蓄,和卖牲畜卖秋粮的钱,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绝对饿不着。”
手里攥着银子,钱氏不慌张,说话间,她已从包袱里扒拉出一堆菜干了,捆扎成几份后,她拉着儿媳出去,要拜访同院的邻居们,好混个脸熟。
“娘,我……”罗氏有些怯意。
钱氏没惯着她:“走!今后同住一个院,迟早要打照面的。”
钱氏会和人打交道,外向,有她撑门立户,在景安城的日子不会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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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长林沈玉寿回到府学,正式以甲班学子的身份上课。
虽然之前从李文柏那听说过甲班的课业安排,但听说和切身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严格来说,只有甲班学子,才算府学的正经生源,府学的师资力量亦无条件向甲班学子倾斜。
之前在乙丙丁班,诸学子同上课同考试,所上的课程所面对的先生完全一致,但甲班并不是。
甲班的学子在班级之中,还分小组,一组少则四五,多则□□人,会有专门的先生主教这组学生,并协调学生跟其他有专长的先生上课,有点像导师带研究生。
并且,除非是有名师大儒来府学授课,不然甲班学子都是上人数十以下的小课,不上大课。
小课会更细致,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回到府学,沈长林和沈玉寿到凤学谕那领取了甲班的课业安排簿,他们发现课业簿上有好几位只闻其名的先生名讳。
他们均是闻名景川甚至平南布政司的名师。
凤学谕淡淡一笑:“这是今年新聘的先生,座下学子还未选满,你们很幸运。”
这时代没什么义务教育,教育走的是精英化路线,越往上走普及面越狭窄。
而县学府学建立的初衷,则是打破这层壁垒,降低受教育的门槛。
理想很好,但现实很残酷,真正稀缺的教育资源,仍然集中在世家贵胄手中。
比如珍贵稀少的藏书,多数被私藏,平常人难以得见,又如学识渊博的大儒,会被高门豪族争相聘请,去自家私学上课,官学中能聘请到的名师,少之又少。
“明日许先生开堂讲课,你们去听一听,如果有缘,拜在他老人家座下,是很好的。”
凤学谕提醒道:“许先生为人严谨,最厌失信之人,你俩明日去听课时,切莫迟到。”
许先生全名许晋蓓,曾在宰相府做过先生,还曾做过皇子的老师,游学十余载,见多识广,而今是效仿圣人有教无类之理念,方来景安府学教课年。
若能拜在他座下,定能学到很多,沈长林和沈玉寿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学生知道了,谢学谕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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